韩腾见上来的正是先前到灵武来破坏自己施万灵血阵的少年,心道:“这老者已难对付,再加这小子,只怕我难以抵挡。”但他侍奉宇文氏已有三代,对宇文拓忠贞不贰,就算自己性命不保,也不能让他们破坏宇文拓的大计,大斧一横,喝道:“有本事就上来吧!”

陈靖仇见韩腾头发花白,和师父差不多年纪,实是不愿向他动手,张烈却已大踏步走了过来,向韩腾行了一礼道:“阁下定是韩老将军,漠北张仲坚有礼。”

张烈的名字,韩腾也听得过,向知此人武功术法两臻佳妙,而且智计百出,是个极难对付的好手。敌众我寡,每一个敌人都不好对付,可到了这时候话也不必多说,他道:“好,我知道了。”

张烈道:“老将军,本来某家不该以众敌寡,但眼下恕我不能再讲江湖道义。小兄弟,老师父,布三才阵!”

他话音甫落,手已按在腰间葫芦上,一把抽出了水火刀。韩腾还不曾与他交过手,刚才见他赤手空拳,突然间便多了一把奇形长刀,心头一凛,举斧迎来。张烈出手,向来不留情,更不消说这时。他见韩腾的大斧格来,右掌一紧,左手已按在右掌之上,喝道:“破!”掌中的水火刀霎时化成一条长长的火焰。韩腾虽见张烈武器特异,却也想不到他的刀竟能突然间变成火焰,大斧格挡的只是有形之物,火焰哪能挡得住?正待闪避,陈辅和陈靖仇却是一左一右,两柄长剑直如附骨之疽,封住了他的退路。

三才阵可攻可守,这正是三才阵进攻时的妙用。陈靖仇见师父代替小雪布成的三才阵比当初威力更大,韩腾仅过一招便已走投无路,不知怎么反倒有些犹豫。韩腾忠心耿耿,实在不算是坏人,这般杀他当真有些不忍,但他出手有点缓,陈辅却毫不留情,长剑乘虚而入,直刺韩腾左肋。韩腾避无可避,心中一横,叫道:“破!”口中已是一团血沫喷出。

他知道此番难逃一劫,竟不退反进,大斧奋力向张烈掷出,双掌却一下夹住了陈辅的剑身。他的功力本与陈辅在伯仲之间,但以血咒濒死一击,陈辅只觉长剑像被一把铁钳夹住。他是姜桂之性,老而弥辣,长剑虽被他夹住,却毫不退让,左手捻了个诀在右手腕上一指,喝道:“疾!”韩腾只觉夹住的长剑上又有一股大力涌来,直如大江之浪,滔滔不绝,叹道:“此人真是了得!”只是他已有必死之念,再不顾一切,奋起余力,人已向前踏上两步。单凭掌力已夹不住陈辅长剑了,只是陈辅武器受制,也无法脱身,长剑在他掌中向前滑去,直刺入韩腾左肋,而韩腾也到了陈辅身前。一到陈辅身前,韩腾忽地一松双掌,贴到陈辅前心,又是怒喝一声。

这是韩腾的最后一击。张烈也没料到韩腾竟然拼着一死亦要反击,大斧向他掷来,他顺手一抄,已握住了斧柄。只是他刚接到大斧,陈辅也已惨呼一声,前心实实受了韩腾双掌一击。张烈大吃一惊,抢上一步,一拳击向韩腾右肩。韩腾已和陈辅贴到了一处,哪还闪得开,张烈又有举鼎神力,韩腾被击得倒飞出去,重重地砸在了塔壁,立时气绝。

陈靖仇见自己一念之仁,师父与韩腾两败俱伤,惊叫一声,抢到陈辅身边道:“师父!”

韩腾这最后一击着实了得,陈辅只觉五脏移位,心道:“这家伙真是太厉害了,只怕郡主的灵药都挡不住。”他被韩腾双掌震得口鼻流血,肋骨只怕都已断了好几根,站都站不住,跪在地上不住喘息,见陈靖仇过来,怒道:“不要管我,不要让他施九五…”只是一口血涌上来,话已说不出来,只能向着陈靖仇怒目而视。

陈靖仇见师父受了这般重的伤,心中更是疼痛。张烈叹道:“小兄弟,让老师父在此歇息吧,我们上去。”事有轻重缓急,陈辅受伤虽重,但他一眼已看出他并无性命之忧,心里却有几分佩服,忖道:“不愧是小兄弟的师父,这般年纪还有这等精纯的真力。”陈靖仇见师父怒视着自己,话虽说不出来,定是要自己上塔阻止宇文拓施法。他道:“师父,您保重。”

宇文拓在塔中布下的守卫士兵与冲进塔来的人拼杀已尽,现在连韩腾也已殒命,肯定只剩他孤身一人了。陈靖仇看了一眼师父,向张烈道:“张大哥,我们再上。”只是他终究放心不下师父,回头看了看,只见师父端坐地运气疗伤,心想:“但愿师父能撑过这一劫。只是,师父的功力怎么比以前还高?”

现在实是没工夫再想这些了。他与张烈两人飞身冲上。第六层已空无一人,一上顶层,只见宇文拓正站在塔心,地上画着当初施万灵血阵的六芒星,六角各有一颗血珠,正在灼灼放光。他松了口气,心道:“总算赶上了。”只是见小雪端坐在他身边,一动也不动,心里又是一阵痛楚。

宇文拓的紫衫一尘不染,塔下杀成了尸山血海,可他依然出尘绝世。只是见张烈和陈靖仇上来,他眼里也闪过了一丝隐隐的痛楚。

这两人一上来,韩腾无疑已经失败了。想到一直出生入死跟随自己的四部将,个个都是忠勇精干,却在这场战斗中陆续倒下。尤其是韩腾,身为宇文氏忠心不贰的家将,宇文拓几乎已将他当成父亲一般敬爱。他冷冷道:“你终于来了,真不该留你一条性命。”

陈靖仇默然不语。上回伏击宇文拓失败,自己本来已是俎上鱼肉,任人宰割,正是宇文拓饶了己方一命。张烈喝道:“宇文拓,你恶贯满盈,还要多说什么?”

张烈为人光明磊落,当初在龙舟上和宇文拓交过一次手,为救拓跋玉儿,张烈平生第一次向宇文拓施了暗算。只是那一回宇文拓赤手空拳仍然不落下风,张烈不败而败,引为毕生奇耻大辱,此时他尽得杨义臣真传,誓要一雪前耻。宇文拓见他手中突然出现一柄奇形长刀,喝道:“原来你便是张三郎!”

龙舟上交手,两人都只是惊鸿一瞥,宇文拓也是头一回碰上这等好手,见他此番出手,比上回更为凌厉,心知已不能只凭空手对付,伸手从背后拔出了黄金剑。刀剑一击,却是哑然无声,宇文拓只觉对手的长刀仿佛涂着一层极黏的胶水,竟然和黄金剑贴到了一处,一股彻骨的阴寒从剑身传来,眉头不由一皱。他不知张烈在龙舟一战后,做梦都在想着该怎么破宇文拓的黄金剑。他的水火刀水火并济,阴阳流转,厉害无比,得到杨义臣传授后,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更是招招针对宇文拓,这一刀看似平常,却是谋定而后动,乃是他水火刀中的“万化刀”绝技。水火刀本是壶中美酒以内力凝成,宇文拓以黄金剑格挡,张烈却在刀剑相击的一瞬将刀身尽融为酒,待酒液包裹剑身后又极快地凝成玄冰,在这一刻将黄金剑封住。本来下一招便是抢步上前,一拳直击宇文拓前心,可是这一招明明已在心中过了上千遍,真正出手,上半段果然得手,黄金剑上却传来一股大力,便如烈火炽焰,他拼尽全力只能将水火刀凝住不化,哪里还能上前攻敌?

这宇文拓的本领竟比估计得更高!

张烈的额头已淌出了汗水。难道第二次交手仍要铩羽而归吗?但他性如烈火,宁折不弯,也没有不肯倚多为胜的迂腐见解,向陈靖仇喝道:“小兄弟,还不下手!”

陈靖仇见张烈一招便与宇文拓势成胶着,心道:“大哥说得对,现在哪还顾得上讲什么江湖道义。”他左手捻了个诀,在剑身一抹,喝道:“日华流晶,月华流光。扫荡凶恶,万祸灭亡。会道合真,以辟不祥。急急如律令!”咒声一落,长剑上泛起一层白光,向宇文拓分心刺去。

这一式法水剑使出,塔中寒气大增,张烈只觉被水火刀裹住的黄金剑上热力大减,心道:“小兄弟的本领进步真快,已不比我差多少了。”水火刀上的压力陡减,他长吸一口气,真力已灌注四肢百骸,左拳上更是劲力大增,只待踏上一步,一拳击出。哪知陈靖仇刚要飞步上前,眼前却忽然一花,像是有一柄无形巨锤向他顶门重重一击,一个踉跄,哪里冲得上去。

这是怎么回事?陈靖仇心下一骇,定睛看去,只见宇文拓的左手捻了个诀,在前额、左肩、右肩、前心接连划动,每划一次,那股无形之力便向前迫上一步。他正在惊疑,却听张烈道:“这是四神护身咒,小兄弟,五行…五行…”但宇文拓黄金剑上的劲力虽然方才减弱了一点,此时又不断增强,他又有抵挡不住之势,这话也说不下去了。

陈靖仇听张烈说是“四神护身咒”,他虽不知宇文拓师传绝学,却也知道四神即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青龙属木,白虎属金,朱雀为火,玄武为水,他用这四神护身,四神变幻,护住中央勾陈螣蛇,自己难怪冲不上去。张大哥所说,定是要依五行相生相克之理,但宇文拓使得这般快法,又怎么能破?一时心头茫然,却突然想起当日伏击宇文拓时的混元太乙奇门,心道:“对了,这四神护身咒,只怕和混元太乙奇门是一个道理!”

如果能布下混元太乙奇门,应当能攻破宇文拓的四神护身,可是陈靖仇要使太乙奇门也不容易,混元太乙奇门更是要借神器之力方能使出,现在他哪里用得出?正要冒险一试,却见宇文拓剑眉一竖,喝道:“开!”随着他一声厉喝,“啪”一声响,裹住黄金剑的水火刀已一下炸开,却是张烈终于抵不住宇文拓以金刚大力连番猛攻。

水火刀一裂,张烈心头也是一沉。他本觉功力和宇文拓相去无几,又学得了杨义臣的绝学,招招克制宇文拓,必能胜他,可是真交上了手,他才知道宇文拓的真正功力竟比他想得还要高出十倍。一瞬间饶是张烈心雄万夫,也有点沮丧,但他虽败不乱,水火刀一烈,口中喝道:“破!”那些碎裂的酒液凝成的寒冰一瞬间化作万点火焰,直向宇文拓射去。这个败中取胜之招使得快如闪电,宇文拓也没料到张烈还有这一手,左手已不能捻诀,展袖扫去,火焰虽密如蜂群,可在他长袖之下仍是应手即灭,但长袖也被烧出了点点焦孔。

就在这一刻,陈靖仇已觉身前的无形屏障尽化乌有,心知四神护身咒被破。他的法水剑一直蓄势待发,见有机会,人如闪电般直冲上去。他也已用全力,身法比平时更快,眼见剑尖要刺入宇文拓心口,却见面前黄光一现,一口大剑挡住了剑势。

宇文拓的大剑比平常所用之剑要阔了许多,挡在身前便如一口盾牌。陈靖仇的长剑出手虽快,却也透不过他的剑招,“当当当”三声,剑尖已在黄金剑上连击三下。他的法水剑与张烈的水火刀异曲同工,剑身的阴寒之气一般极其厉害,可是这三剑一击,剑身上的白色光芒顿时减退了大半,连剑柄都显得灼热起来。他还不死心,只待再刺,却听宇文拓厉喝一声,大剑上剑气暴长,自上而下席卷而来。陈靖仇跃出时人还未踏实地,哪里还能变换方位?见宇文拓反击竟是如此势不可挡,心头一寒,正要闭目等死,后心却是一紧,张烈已伸出一手,一把将他拖到一边,宇文拓剑上发出的剑气扑了个空,重重地击在塔壁上,这座通天塔亦随之晃了晃。

这一招陈靖仇死里逃生,心头仍在剧跳不已,心道:“若不是张大哥,我就要被他劈成两半了。”扭头正想向张烈谢一句,却见张烈面色灰白,嘴角已有鲜血流出,惊道:“张大哥,你受伤了?”

这一番攻击,陈靖仇还是循隙而入,张烈却是与宇文拓硬碰硬。他只觉双臂发软,心道:“只怕再使水火刀,拔出来已不到两尺。”他这水火刀是以真力凝结酒液而成,力量越大,拔出的水火刀也就越长,现在元气大伤,水火刀已不能发挥往常威力的一半,而宇文拓仍是面色如常。他向来不肯服输,可到了这时候才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功力实是不及宇文拓甚远。

他和陈靖仇都是心头忐忑,宇文拓却也不比他们镇定多少。张烈和陈靖仇实是他有生以来遇到过的最强之敌,何况现在已是失却之阵最关键的时候。他迫退了两人,胸中亦觉有点脱力,心道:“糟了,再不能解决他们,只怕就没力气施失却之阵。”他将黄金剑捧在手中,喝道:“陈公子,张大侠,你们难道就这般希望这世界毁灭吗?”

陈靖仇一怔,心想:“他这话是什么意思?”胸口却忽地一动,还不等他明白是怎么回事,却听一直端坐不动的小雪一声尖叫,她的身后出现了三个人。

是小郡主和她的两个侍女!

陈靖仇大吃一惊。他们千辛万苦才杀到宇文拓近前,不知小郡主是怎么绕到宇文拓身后制住了小雪。单小小和尉迟嫣红两人一手抓住小雪的一条手臂,小郡主的手搭在小雪头顶,嫣然一笑道:“宇文太师。”

她三人突然出现,张烈亦是吃了一惊,宇文拓却似毫不意外,喃喃道:“果然是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小郡主微笑道:“当然是我,我也知道宇文太师你已经对我生了疑心,只是宇文太师,你还不知道我为什么对你的行踪了若指掌吧?”

这一点宇文拓确实一直想不通。小郡主不问已答,伸手从小雪头上拔下当初送她的那枝铃钗道:“便是此物。宇文太师,所以你不论到了何处,我都知道,嘻嘻。”她忽地面色一沉,喝道:“陈公子,张大侠,你们快解决了他!”

宇文拓见小雪在她掌下露出痛苦之色,却又一声不吭,将黄金剑指向小郡主道:“快放了小雪姑娘,你要对付的不是我吗?”

小郡主道:“天下无敌,宇文太师,这话小女子可是记得牢牢的。宇文太师,你若对我动手,那马上就要缺一件神器了,就算杀了我也没用。”

宇文拓见小郡主眼神中既是得意,又透出几分残忍,知她定不是虚声恫吓,恨道:“好,宇文拓倒要试试!”

话音刚落,他身形一闪,已冲到了小郡主身前。小郡主见宇文拓竟真的要向自己下手,尖叫道:“陈公子!”陈靖仇知她势已危急,再顾不得一切,一个箭步便冲了过去。他的鬼谷秘传身法本来就练得极好,此时更如迅雷疾电,竟是后发先至,向宇文拓后心刺去。宇文拓就算斫中小郡主,自己也要被陈靖仇一剑穿心,他左手不顾陈靖仇剑身锋刃,反手便要抓住剑刃,看来拼着一掌受伤也要击死小郡主,谁知左手刚探出,手腕一紧,却是张烈一个箭步上前,抓住了他的左手。

张烈虽然受了重伤,但功力比陈靖仇还要深厚,宇文拓又是反手相迎,被他抓住手腕,哪里还能够动弹?陈靖仇见他的黄金剑仍在砍向小郡主,长剑一振,剑势如行云流水,已削向他的右腕。也就在这时,小郡主忽然一个箭步冲到宇文拓身前,一掌击在他前心。

小郡主五指纤纤,手如菡萏初放,可是宇文拓却觉她的掌心似有一股极强电流涌来,身子顿时麻木了半边,便是抓住他左腕的张烈亦觉手中一震。就在这时,陈靖仇的长剑已到,他这一剑本来是围魏救赵,攻敌之必救,要迫使宇文拓不攻小郡主,却也没想到宇文拓突然间变得迟钝,这一剑斩下,正中宇文拓右腕,鲜血崩流,已将宇文拓的手腕斩断。

宇文拓只觉断腕处痛彻心扉,厉呼一声,张烈便觉手上的力道突然大了好几倍,再抓不住他的左腕,被震得连退几步。宇文拓左腕脱出,便向小郡主肩头击去。只是小郡主哪还有平时那种莲步珊珊、温柔斯文,直如游鱼之滑,身形一塌,从宇文拓掌下闪开,一把抓起了黄金剑,大剑一挥,宇文拓亦挡不住这等大力,被震得倒退两步,跌坐在地,断腕上鲜血淋漓,将他一身紫衣也染得红了半边。小郡主也不追击,退到小雪身边笑道:“宇文太师,当初你听我建议收集万灵血珠,建造通天塔的时候,只怕做梦都没想到最后胜利之人竟会是我这弱女子吧?”

陈靖仇一剑斩断了宇文拓的手腕,却丝毫没有胜利之感,心里只是一片空虚。听得小郡主说什么宇文拓是听她建议才收集万灵血珠,建造通天塔的,惊道:“郡主,你…是你要他施万灵血阵?”

小郡主说宇文拓为实现野心,不惜百姓性命施行万灵血阵,将六座城池夷为平地,心中对宇文拓痛恨至极,却没想到这主意竟是小郡主出的。小郡主手持黄金剑,向他嫣然一笑道:“陈公子您可真聪明,嘿嘿,便是拓跋玉儿那傻丫头也是我杀的,你一般没想到吧?”

她越说越是得意,天空忽然一暗。这天本来是个阴天,看向塔外道:“第二次天狗蚀日就要开始了,魔主马上就要降世。宇文太师,你辛辛苦苦打开魔界之门,陈公子和张大侠又为魔主降临扫清障碍,你们都是有功之臣,放心吧,将来魔界定会计上三位的首功,嘻嘻。”

陈靖仇见她面容仍是娇艳可人,眼神却变得诡秘莫测,哪还有当初小郡主的模样?心中又痛又悔,心道:“原来我上了她的当!”他握了握手中长剑,小郡主却似猜到他的用意,微笑道:“陈公子,虽然我的魔力用不了两成,但别忘了轩辕剑在我手上啊,你可别轻举妄动。”

陈靖仇一咬牙道:“我倒要试试!”他说着,忽然抢步上前,举剑刺向小郡主。小郡主早就防着他了,陈靖仇身形甫动,她已一个箭步上前。平时她走路时摇曳生姿,若无人扶着,走得长了都娇喘吁吁,可这时的身形竟比陈靖仇还要快,不待陈靖仇长剑刺出,她已将黄金剑先向陈靖仇刺来。这柄轩辕剑是上古神器,便是在常人手中,威力都非同凡响,此时在小郡主手中,剑尖上更是电光闪烁,还没碰到长剑,陈靖仇便觉手掌一阵麻木,被震得倒飞出去,心中却是雪亮,忖道:“这便是魔王砦上秦二哥说的西方秘术。”

在魔王砦上,那假宇文拓前来夺鼎,陈靖仇曾与那人对过一招,只觉身上似有电流穿过,一刹那浑身失去知觉。现在还没碰到轩辕剑,他就又有这等感觉,此时哪还有怀疑,心道:“我真笨!竟然一直上她的当,害死玉儿姐姐,害了张大哥,害了小雪,还害了师父。”可是电流已循剑身走遍他的身体,他连闪都没办法闪,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郡主持剑向自己刺来。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发出一片赤红的光焰,随着一声巨响,红光冲天,一股刺鼻的血腥气直冲过来。这声巨响太过突然,连小郡主都一个趔趄,站立不稳。就在这时,原本半跪在地的宇文拓忽然飞身跃起,小郡主娇声道:“哟,赤贯已至,宇文太师还不服输?”

她只道宇文拓又要对自己下手,哪知宇文拓将身一闪,已闪到小雪身旁。单小小和尉迟嫣红正抓着小雪双臂,哪料到宇文拓竟会突然来到跟前,两人齐齐变色,不过宇文拓一腕已断,本领再强也是强弩之末,何况天狗蚀日,赤贯划破天空已成定局,也不愿和他以死相拼,二人同时放开了小雪,便要抓宇文拓。哪知宇文拓却不躲不闪,一掌拍在小雪顶门,喝道:“起!”

他拍中小雪,单小小和尉迟嫣红也抓住了他。宇文拓本领比她们强得多,可重伤之下被她们合力一抓,痛得嘴唇失色。就在这当口,小雪却已一个箭步纵起,从怀中摸出玄铁环向小郡主掷去。

小雪和宇文拓都是神器转世,两人心意相通,她虽然被单小小和尉迟嫣红制住不能动弹,但宇文拓已用传心之术将这一招向她细细交代过了,两人一起一落,天衣无缝,小郡主正全神贯注地防着宇文拓,没想到却是小雪出手,玄铁环一下击中她的手腕,轩辕剑登时落地。小雪一直不能动弹,此时被宇文拓解开禁咒,出手更快,不等小郡主伸手,她已冲上前去,一把抢过轩辕剑,见宇文拓已落到了单小小和尉迟嫣红手中,不由一怔,宇文拓嘶声道:“别管我,快走!”

小郡主的脸也浮起一层黑气。她实在不曾想到宇文拓到了这时候仍然不肯死心,伸手便向小雪抓去。小雪刚抓住轩辕剑,眼见已闪不开,陈靖仇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冲到她和小雪之间,正要举剑挡去。可是他受小郡主的电光术激荡,四肢无力,长剑只能勉强握在手中,哪里举得起来,小郡主这一掌正击中他前心。陈靖仇眼前一黑,耳畔却听小雪叫道:“陈大哥!”又是轰然一响,心里想着:“小雪没事吧?师父呢?”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久,陈靖仇才醒过来。他只觉浑身酸痛,一睁开眼,眼前也是一片昏暗,只有微光闪烁,心道:“我是在阴曹地府吗?”耳边却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原来如此。唉,真是劫数。”

这是然翁的声音!陈靖仇心头一喜,翻身坐起,叫道:“然翁!”刚坐起来,却觉周身骨节无一不痛,忍不住呻吟了一声。然翁也听到了他的声音,过来道:“陈公子,你醒了吗?”说着,伸手搭到陈靖仇背心。陈靖仇只觉一阵暖流涌来,正要开口,耳边又响起小雪哽咽的声音:“陈大哥,你…你终于醒过来了!”

陈靖仇见小雪眼中泪光闪烁,记忆一下都回到脑海之中。他低声道:“小雪,这是哪儿?我不是做了个噩梦吧?”

小雪道:“陈大哥,这是在一个山洞里。前天…”

陈靖仇道:“前天?”

“嗯,那是前天的事了。陈大哥,前天你被郡主打昏,幸亏宇文太师拼命缠住了她,我用轩辕剑在通天塔上开了个洞,张大哥带着你逃了出来,郡主还带着人紧追不放,还好然翁爷爷和古月先生赶到,她才没敢再追。”

陈靖仇此时才看到坐在这山洞角落里的古月仙人,心中又升起了一丝希望,问道:“那宇文拓呢?他也逃了吧?”

宇文拓比他和张烈功力都要高,自己能逃脱,宇文拓定然也能逃出来。但小雪听他一说,眼里泪水又淌下来,低低道:“宇文太师没能逃出来…对不起,陈大哥,我又哭了。”

她说着,抹了抹眼泪。虽然小雪发誓再也不哭,可是她发别的誓都能做到,这个誓却注定是白发了。张烈此时也走了过来,叹道:“小兄弟,愚兄现在才明白过来,原来我们都误解了宇文拓,他才是对的,我们却一直在为虎作伥。”

然翁叹道:“这也不怪你们。西方魔主处心积虑想要入侵中原,这已不是第一次了。”

陈靖仇道:“以前也有过?”

然翁捋了捋胡须道:“是啊,那是上古之时了。当时人魔两界也曾破了一个大口,生灵涂炭,引发了一场大战。战后,中原诸神为防西方魔界再度入侵,便在中原布下九天结界。没想到事隔多年,九天结界又遭破坏,唉,人间苦难,真是无穷无尽。”

然翁想到的,是许多年前那一场血雨腥风的大战。那时然翁和古月仙人尚是少年,虽是人妖两属,却携手共抗外敌,不知经历了多少艰难险阻,人间才重现太平。现在浩劫再现,自己却已垂垂老矣,再不能像少年时那般奋力一搏。想到此处,然翁也不禁长叹了一声。陈靖仇诧道:“九天结界?究竟怎么破的?”

然翁道:“当初布下九天结界,便是趁白贯星恰在两次天狗蚀日之际出现,借白贯星之力将天空裂隙补上。没想到现在又值两番天狗蚀日,来的却是赤贯妖星。此星恰与白贯相反,便将昔年裂口再次破开。”

陈靖仇没想到然翁也会如此沮丧,惊道:“然翁,那不能及早补救吗?”

然翁道:“若是先前,还有办法可想,可西方魔主深谋远虑,竟在十多年前就派魔将远赴中原,隐忍多年,暗中打开了魔界之门,如今西方妖魔已大举入侵,再无补救之法。”他说着,摇了摇头道,“好在人界劫难尚不能波及仙界,小兄弟,你们以后便在仙山岛定居吧,就当这一切是一场噩梦。”

陈靖仇像是当头挨了一棒,惊道:“外面…外面已经是魔界了?”

他实在不敢相信竟会有这等后果。然翁点了点头:“正是。妖魔横行,人类已百不存一,残余的尽成妖魔奴隶。陈公子,已经晚了啊。”

陈靖仇只觉心头一阵气苦,好半天才道:“不,这不是真的!”嘴上虽这么说,却也知道然翁不会骗自己。想到世界已变成这等模样,留在通天塔中的师父必定也已遭到大劫,心中更是痛苦自责,几不欲生。旁人看他如此,心里也都不好受。小雪想到的是宇文拓功亏一篑,破坏他大计的偏生是这个最为亲近的陈大哥;张烈觉得自己一生正直,以救天下苍生为己任,最终却是自己一手将这世界推入深渊;然翁则觉得自己年已垂暮,不复少年锐气,有心无力。一片死寂中,却听古月仙人站起来朗声道:“然翁,尚有一线之机。”

第三十六章 最后之机

古月仙人一直一言不发,此时突然开口,脸上一片坚毅之色。陈靖仇精神一振,问道:“古月先生,请问还有什么机会?”

“失却之阵。”

然翁惊道:“老狐狸,你是想再用失却之阵?可是时辰已失,赤贯妖星已然降落,怎么还来得及?”

古月仙人淡淡一笑道:“时辰是错过了,但你别忘了,失却之阵共有五种。”

然翁道:“你是说,倒转时光?”

古月仙人点了点头。陈靖仇诧道:“倒转时光?”

然翁点了点头:“陈公子,你想必也知道,十神器之间,组合千变万化,妙用无穷吧?其中琴、鼎、印、镜、石五件组成的,叫失却之阵,而失却之阵又分五种,其中甚以昆仑镜为主,能够倒转时光。只是,”他叹了口气,“老狐狸,错过时辰再布失却之阵,必须有你我在侧以毕生功力相助,但五神器中除了女娲石,都已落在魔界手中。”

古月仙人叹道:“然翁,当初你总骂我胆小怕事,顾头不顾尾,现在你怎么反而畏头缩尾?天下事,纵不能事事成功,可若不去做,就事事不能成功。”

“做了不能事事成功,不做事事不能成功。”这是当初古月仙人和然翁少年时行走天下,古月仙人沮丧时然翁教训他的话,然翁没想到事隔这么多年,古月仙人把这话还给了自己。他点了点头,说道:“老狐狸,这些年你可比我长进得多。只是,这样一来,陈公子他们肩上的担子,就太重了。”

陈靖仇听得还有一线生机,再不顾自己伤势未愈,高声道:“然翁,古月先生,您二位都是世外仙人,人间之事本与两位无关,我陈靖仇却是生于此长于此,不论怎么艰难,就算丢了性命,我也不会皱皱眉头。请两位仙人明示吧,我一切照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