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杯咖啡

作者:无处可逃

【文案】

“你看这颗咖啡豆。”她纤细的手指拈起一枚褐色的豆子,而空气中弥散着淡淡的苦涩香气。

“它将来会怎么样,还得看烘培、配料,可复杂的很。”

她淡淡的笑,几年的时光荏苒而过,似乎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却又处处刻下痕迹。

坐在她对座的男子,侧脸深邃,棱角分明。

他抿了一口柠檬咖啡——酸的果汁,苦的咖啡,辣的白兰地,甜的蜂蜜。

可是,他有足够的耐心。

拿铁咖啡(new)

牛奶的香甜和咖啡的苦涩,那场偶然的相遇,究竟是甜是苦——又或者两者相等?又有谁能一眼看到杯底,或者结局?

大学的时候,李君莫曾经和朋友在操场上一圈圈的逛,然后笑着说“将来我要开一家小小的咖啡馆,不用考虑生计的那种,安安静静的就好”。

工作了这几年,忙碌的奔在这个城市,生活中不外乎是家和酒店,心底好些梦想已经淡去——到底没开成。却是发现了这个家附近的小小咖啡馆,和自己曾想拥有的一模一样。招牌上亦是沉沉的咖啡色,漂亮的花体字“cafe shop”,明净的落地窗和明黄色的大沙发,还没走进就有暖暖的气息扑面而来。她几乎是毫不犹豫的推开门,侧头打量了一下,捡了靠窗的桌子坐下,点了拿铁。于是,除了自己拥有的小小单身公寓,这里竟似另一个家一般,只要得空 ,君莫跑下楼,安安静静的坐着,什么都不想。可其实,很多事情,那么深的烙在心底,不用刻意的去想,甚至早已和呼吸紧紧地连在了一起。

老板娘三十出头,很秀气,不知怎的,眼神总有些沧桑,一来二去,倒也互相间熟悉了,君莫喊她凌姐,常常聊天,偶尔约出去吃饭逛街,她们什么都谈,却只是避开生活,谁也无意提起各自的故事。更多的是在店里,各捧着咖啡。君莫会带上笔记本电脑,噼噼啪啪的写工作材料和报告,偶尔看着外面,飘移的目光不定。凌姐会做各种花式咖啡,熟练的拉出各种奶沫图案,有心形的,圣诞树型的——只有君莫来了,她便会起身去亲自捧出一杯。

君莫在上学时从来不知道咖啡还有这么多学问,在散着异味的教室里,雀巢、麦斯威尔实在没有什么不同,可就是执著的喜欢,有时候觉得自己很小资,然后心里有些羞耻感——小资早就不是一个褒义词了,却依然坚定的说:“我一定要开咖啡馆!”。可是后来才知道咖啡的学问多得很——学纸滴落式、虹吸式、蒸汽加压式各种抽出加入的方法,还要挑选分辨咖啡豆。这般繁难,一如生活,总该在适当的时候学会妥协和放弃。

其实她自己也说不清,是迷恋咖啡里浓浓的奶香,饮尽后可以全情投入的繁忙,或者,只是简简单单的,手中的杯子?

南方的秋天就是好,巨大的梧桐树叶打圈,落下,横在地上,经络分明,一脚踩上去,脆脆的发响。

白色的小瓷杯,倒上espresso,再打上奶沫,加点肉桂粉,侍者端上去,“请慢用,可以叙杯。”一对小恋人谈得正欢,两只手隔着铺着粗布的碎花桌布纠缠着。君莫坐在一边,默默看着,突然想起一个词是这么说的——“冷眼旁观”。可不是么?所有的生活都是别人的,余下自己,在一个大得没有尽头的城市里忙碌,到头来,连自己在忙什么都分辨不清了。

这样的日子过了两个月,正式转冷。

君莫的家所在的楼盘靠近大学城,交通很方便——所以房价不便宜,父母资助了一大半,君莫也就心满意足的买下了这套单人公寓,倒也不用月月按揭了。她也从来没起过买车的念头,反正地铁站也近。母亲要她学车,她找理由:“我胆子小,万一紧张,把刹车和油门踩错怎么办?”母亲也就不勉强了,只说:“那就找个男朋友,以后他会开就行。”君莫只是笑,母亲本是略有些传统而固执的人,却只是定定看了她一眼,叹口气什么也不说了。

寒冷干燥的日子,即便有阳光,其实也很无力。不过空调很暖,所以望出去阳光也像是有了生命,活泼泼的跳跃。店里还空落落的,凌姐细细的擦拭咖啡杯。一对女生进来,点了香蕉奶昔,低声说笑。

君莫穿着深蓝色呢子大衣,围了格子围巾,头发被风吹得有些零乱了,软软的披在肩头和围巾上。凌姐抬头,见是她便笑着问:“冷不冷?”“还好。”君莫答。她把大衣搁在一边,拿出了一个红色的咖啡旅行杯,笑着说:“我去冲杯拿铁。”凌姐答:“牛奶热着呢。”

她慢慢走出来,穿着灰色的毛衣,纤细的手指握着红色的杯子出来,走向角落坐下,蜷在一角,膝上放着笔记本电脑,噼噼啪啪的打字。

窗外一辆黑色汽车慢慢停了下来。穿着米色风衣的男子带着寒气推开门,驻足打量了一下,走向一号桌。他的眼神很有力,只扫了一眼,“蓝山”,他说,声音低沉悦耳。

客人多了起来,小店不过请了两个兼职的大学生做服务生,君莫搁了杯子去帮忙。凌姐将托盘给她,将下巴一努:“一号的蓝山。”

君莫心中赞叹了一声:这个男人真有味道。无疑,他长得极英俊,只是一眼看去——他倒无意掩饰这个优点。只是那样出众而镇定自若的气质,却让他的样貌显得并非那样耀眼了。她小心的将一小杯咖啡放在他的面前:“您的蓝山,请慢用。”

动作妥帖,声音轻柔——韩自扬忍不住抬头看了她一眼,君莫向他微微一笑,眼神清丽而名澈,“先生请趁热喝吧。可以续杯。”

隔了一会,她回到自己的座位,还是盯着屏幕,偶尔也会想上一想,然后望望窗外,拿起杯子喝上一口。透明的玻璃阻隔了阴冷,长长的发丝滑落,遮住了小小的脸,她无声、毫不张扬的笑,像一团小小的温火。

隔座的男子抬起眼眸,不经意间扫到那细细薄薄绽开的笑容,一直紧抿得嘴角微微一动。旋即转开眼神,窗外停下一辆出租车,走下了一个女子,他轻轻喝了一口咖啡,付账出门。

有时候,所谓的“缘分”就是这样,有了第一次,老天还是会自动自觉地把第二次送到你面前。

半个月的休假后第一天,这个大厅经理就光荣的响应老总的号召来到基层。口号大概可以说成“体验民情”——恩平曾经在背后唠叨。君莫也只能全盘接受——虽然只是工作一天,却还是觉得别扭。不仅是她,就是客房部的同事也是难受,工作间里气氛一片沉默,同事间也不能随意说笑,生怕李经理在报告上带上一笔“工作态度不端正”。

其实这些君莫心里都清楚,她也没有办法,往日最讨厌自己晚上轮值,孤单单一个人呆在一间简洁又不失奢华的套房里填检查报告,还要在睡梦中提心吊胆会不会有突发情况需要处理——现在倒是巴不得晚上快些到来。

一天的工作很琐碎,布置会场、对客服务,顺便也跑回自己办公室确认了一位VIP客户,是位通讯业的巨子,即将和酒店进行很多项目的合作。基层工作所在的4号楼和办公楼相距甚远,君莫踩着高跟鞋跌跌撞撞的来回跑,心中真是恨极了徐总这个损招。

君莫在的南岱酒店不一定是A市最豪华的酒店,却一准是人们都想来的——当然,常年爆满的入住情况,就算捏着大把的钱也未必能住上一晚。别墅花园式的建筑倚靠在市里唯一一潭小湖边,尤其是那几间湖景房,每天早上推开露台的门,踏上原木的小码头,水面上雾气蒸腾,而群山间苍翠欲滴,便是在这里工作了四年,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欢。于是顺理成章的她将这几间湖景房推荐给了好多朋友做新婚房,可自己却从没住过。

其实君莫有这个权利,只要是轮到她值班——按理值班经理是可以选择一间房,可她每次走到总台,总还是要了普通标间。她总是固执的告诫自己,心里最幻想的东西还是不要太接近为好。有一天,生活正连期待都没了,才真是索然无味了。

一系列检查工作完成,已经是十一点半了,君莫刚走进自己的房间,然后电话就响起来。

“很抱歉李经理,有位客人说她住的房间枕套和床单有异味,我们换了四套她都不满意,正在发脾气。”

“什么客人?”君莫倒是愣了一下,这样的投诉理由倒是闻所未闻。

“是VIP瑞明的客人。”

君莫脑子嗡的一下,瑞明这个客户——今天的晨会上老总还特别强调了瑞明集团和酒店的合作,那几个“机不可失”重加了感叹号,与会者心领神会。每天新闻中都在滚动播出的瑞明集团总部落户A市的消息,而南岱如果成了瑞明的长期合作伙伴,无疑是把住了一系重要人脉。

“你去准备一个套房,全部换上新的枕套和床单,给她换房间。”君莫用肩膀和耳朵夹住电话,套上制服大衣往外冲出去。

推进门的时候,她看到一个极高挑的女子站在床前,冷冷的打量正在换床单的服务员,而地上已经堆满了换下的好几套床单和枕套。服务员看到君莫进来,都是松了口气,招呼道:“李经理。”

“小姐,实在对不起。是我们的疏忽让您现在还不能休息。”君莫微笑着对上那张带着怒气的脸蛋,旋即一愣,这张脸很熟悉,好像是自己买过的一本知名时尚杂志上的模特。

“你是经理么?”廖倾雅随手扯过一张被单,“你闻闻看,究竟有没有味道?”

君莫接过,轻轻的嗅了一下,“小姐,这是洗衣房的疏忽。我已经让他们给您调整到另一间套房中去,床单被套新给您换上,您先和我一起过去检查一下,这样可以么?”

廖倾雅冷冷的看了君莫一眼,点点头。君莫吩咐立在一旁的服务员赶紧帮着收拾行李,方才缓缓引着她出门。

亲自替她开了门,很快服务员送来一套崭新的睡具,她看着君莫和服务员把床铺好,低下头去拈了一角放在鼻下,脸色略略缓和,这才说:“可以了。”君莫接过服务员端在一边的温热牛奶,轻轻放在床头,又低声道歉:“实在是对不起,廖小姐,明天我们会给您送上一张贵宾卡作为补偿,还是希望您入住愉快。”

君莫关上门,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一旁的服务员小梁略带沮丧的问道:“李经理,这次是不是算很严重的事故?”

君莫拍了拍她的肩,轻轻说:“不要担心,这件事我不会报上去,总会遇到一两个难缠的客人。我们的床单都经过高温消毒了,哪还有什么味道?”

酒店和瑞明的合作刚刚开始,她实在不敢一时去大意得罪以瑞明总裁的名字登记贵宾,就算是矫枉过正也顾不得了。

可是回到自己房间,终于还是觉得筋疲力尽,做酒店强颜欢笑是免不了的,心中也难免厌倦了。要知道一直以来就很希望在大学里做个老师,无他,喜欢那两个假期。如今兜兜转转的做到了高级白领,却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于是第二日的晨会又险些迟到,君莫几乎是拖拉着那双黑色高跟鞋才跌跌撞撞的坐到恩平旁边。几年的交情,君莫不用转头也知道恩平正不满的上下打量她。她忙自我检查一遍,确认了头发光滑的盘在脑后,制服妥妥帖帖,方才转头去看恩平。

“昨晚又遇上麻烦了。”君莫用口型说着,眼角瞥了下此时唾沫横飞的徐总。

“李经理,今天下午VIP到的时候你和许经理一起去接待,瑞明的营销总监可能还要和你们协商他们的新品发布会。”

君莫忙不迭的点头,记录下来,然后又偷偷打了个哈欠。恩平狠狠地掐了她一把。君莫想笑,只等会开完,便磨磨蹭蹭的拖到最后开始整理文件,然后等会议室清空,才懒懒开口:“什么事啊?”

恩平忍不住叮嘱她:“不是刚放完年假么!看你今天这样子,眼睛都是肿的——也不化个妆!”

君莫连连讨饶:“我错了啊。可是昨天晚上折腾到太晚了。”她顿了顿,又笑,“我想买的那个包好像在打折。这个月能不能拿上奖金就看这单买卖了,你说我能得罪衣食父母么?”

她将昨晚的事详详细细的告诉恩平,只听得恩平眼睛发亮,似乎八卦的情绪也被调动起来了——入住的美丽模特,以年轻总裁的名义登记:“没听说瑞明的总裁有什么女友阿绯闻阿,你说……我们把这个消息卖给娱乐杂志……够不够你买那个包”

君莫绷紧脸:“哎,注意职业素质啊!”然后再也忍不住,两个人笑成一团。

说笑归说笑,可工作还是得认真的完成。她一直在整理瑞明的资料,这个通讯业界的龙头老大新一季的产品推广也即将开始,南岱已经和瑞明完成了初步的接洽,要承接包括新品发布、客户接待等一系列的业务,这也就意味着瑞明即将成为酒店最重要的客户之一,君莫休假回来,顿时有种焦头烂额的感觉。

电话铃响起,君莫一看是徐总的专线,不敢怠慢:“徐总您好。”

“这样啊,好的,我立刻去准备。”搁下电话,君莫急得脑子乱成一团,立刻转拨给客房部胡经理:“胡经理,我们的A区套房还有几间?瑞明的总裁助理刚才打电话来要求订一套常住房,管家式服务。”

“嗯,什么?”君莫忙忙的记下房号,“我马上过来察看,嗯,是给他们老总订的。下午可能就要陪他们去看房。”

这一顿午饭吃得很是无味,即便是最爱的鸡排饭君莫拨弄了几下还是郁郁的把筷子搁下了。她羡慕的看了一眼恩平,她正津津有味的喝着椰汁,可怜兮兮的叹气:“你说放个假回来我怎么成这样了,想起一会要陪客户就害怕。”

恩平笑:“少来这套,你甜美的笑容一展开,还有搞不定的客户?”这话一点都没错,恩平一向把君莫的笑容称为“无害”的笑容,以往很难缠的客户,只要她去处理纠纷,往那一站,诚恳而微笑着道歉,几乎百战百胜。

君莫闷闷的拨了几口饭,只是说:“这次不一样。”恩平甚少见她这样子,认真的给她分析:“你知道徐总多么狡猾奸诈么?为什么让你和许经理一起去?像许经理那样的大美人,往那一站,你就算一声不吭也没关系啊。”她放下手中果汁,“况且,你比她有点头脑……有什么好怕的?”

君莫忍不住微微一笑。

这话一点不夸张,做酒店这个行业的,对工作人员姿色要求很高,而公关部的许优更是佼佼者,容貌口才身段,绝对是公认的一流。君莫点点头,眉宇间还是带点怨气道:“这次真过分,我才休假上来还没准备呢,怎么就让我去……”她倒不是害怕,毕竟这种重量级的客户不是没接待过,只是这次准备仓促,君莫向来奉行“不打无准备之仗”,不由得觉得心里没底了。

补上淡妆,总务部便打来电话催促君莫去会议室接客。君莫急匆匆的赶到一号楼,许优已经等在门口,姿容优雅,无懈可击的妆容让君莫觉得安心,她向许优点点头,便静静站着。徐总陪着一个年轻人从会议室出来,君莫微微讶异,感叹瑞明总裁的年轻,甚至有些阳光的过了头,利落的短发和休闲的装扮。他边走边向两人伸手,态度诚恳,很博人好感。

徐总在一边介绍:“这是瑞明营销部的总监,马初景。呵呵,这是我们酒店公关部许经理和大堂李经理。”君莫默不作声看着许优仪态万方的伸出手去,心里嘲笑自己:“真是疑神疑鬼了,人家瑞明总裁怎么会有空亲自来查看会场和设施……”这样倒也不紧张了,大大方方的伸出手去,说道:“幸会幸会。”

马初景看看眼前的两位高级经理,大为满足,心想酒店的美女就是多啊,哪像自己的公司,人虽多,一个个除了恐龙还是恐龙。他刚想开口,手机便响了:“噢,好的,我立刻和他们说。”

他转身询问徐总:“是这样,我们总裁助理刚刚告诉我说我们韩总在这里订了常住套房,韩总想亲自察看一下,是不是请贵酒店哪一位服务人员带着去转转呢?他马上就到了。”

话里客气,虽然是说“服务人员”,可是谁不知道要能当上这个“向导”,职务起码也得配得上对方的身份。君莫往后缩了缩,偷瞄一眼许优,只见她微微抬起了胸膛,想必很想去接待份量更重的贵宾。她倒是乐见其成,也懒得再往外跑。

可是,很多事往往是事与愿违的。徐总说:“李经理,这个房间的事我早上让你确认过了,你赶快去4号楼前等着,一会带着韩总去看看,有什么意见就立刻让他们去办。”

君莫叹口气,微笑:“我立刻去。”

她走得极快,寒风将脸蛋吹得微红,走到4号楼大厅时匆匆的对着镜面般闪亮的铜柱理了理鬓发。刚刚回过身,一个着黑色西服的男子便走了过来。君莫瞥了一眼门外停的黑色宾利车,心中确定了几分,忙迎上去:“韩先生么?你好。”

眼前高大的年轻男子有几分眼熟,愣了几秒,方才从庞大的记忆资料中锁定了那一日在咖啡店遇到的男子。一瞬间的震惊过后,想起那一日也是惊诧于他完美的气度——原来果真是个了不起的任务,立刻神色自如的伸出手作自我介绍,对方没有反应,君莫亦只是微笑,将他的态度当作了倨傲——做酒店人至今,她早就了解这是极正常的。她只是重复了一遍“很高兴为您服务”,然后静静的看着他的双眸。他的目光沉静而内敛,吻合他的气质。

韩自扬却是一眼认出了她,那一日在咖啡店做侍者的女孩子,职务原来是酒店的高级经理。他微微一笑,摘下黑色的羊皮手套,同君莫握手,他的手修长有力,温和而干燥,君莫微微低头,他的指甲亦是平整而洁净。

身后的年轻服务员中有人发出了惊呼声,君莫在前引路,狠狠地瞪了她们几眼,暗示她们关键时刻不要犯花痴,一边做着酒店的介绍:“我们有两套客房符合您的要求,一套是总统套房,在二楼,另一套名人套房在三楼,您看了后再作决定。”

韩自扬与她并肩走着,微微侧首,身边的女子一身藏青色的制服,声音柔美,微笑亦是让人觉得如沐春风。不由想起那一日的她,其实并不爱笑,偶尔习惯性的浅浅抿起嘴,总让人觉得有心事。职业将她保护的太好,叫人看不出一份内在的端倪。

“韩先生……韩先生”,君莫迟疑着喊了一声,“到了。”她暗暗同情将来要给韩总裁服务的工作人员,这样子的冷酷和难以接近,应该会很难搞定啊……可是目前她得打起精神,眼下出了个差子,该同情的就是自己了。

“嗯。”韩自扬不动声色的回过神,抬脚跨进房间。

韩自扬随意的看了客厅、书房、阳台、卧室和盥洗室,不发一言。君莫只得道:“韩总,楼上还有一间名人套房,您愿意去看看么?”

“好,麻烦你了。”韩自扬点头向她致意。

君莫又领他上楼去看另一套。这套房间是君莫个人很喜欢的风格,主色调为冷色,简单而不张扬,虽然比上一套略小,却更明快而实用。韩自扬站在阳台上,面对一盈湖水,迎面而来有着冰冷而潮湿的气息。君莫站在他身后,只见他的背影高大而挺然,心中模模糊糊的记得,曾几何时,自己所依靠的人,也有这么宽阔的肩膀。

“李经理,你喜欢哪一套房?”韩自扬不经意的问道,眉梢微微扬起。

君莫定了定神,“若是我选,当然更喜欢这一间。”只是微微笑着仰起头看他的反应,一个单身男子,又从事电子科技的行业自然偏爱简洁风多些。

“那么就这一间吧。”他点点头,嘴角微微一扬。

君莫舒一口气,问道:“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么?”

韩自扬大步往外走,黑色风衣一角扬起,“没有了。”君莫跟进几步,他的步子太大,几乎得要小跑才能跟上,皮鞋的后跟清脆的发出敲打声。韩自扬似乎想到了什么,放缓了步子,转头道:“麻烦你了。”声音冰冷却不失诚恳。

君莫微笑以对:“这是我的职责,韩总不用客气。”直到送出门外,车子慢慢往酒店外开去,韩自扬忍不住回头一望,那抹略显得纤细的背影依然站着,一动不动——他慢慢收回目光,感觉奇妙。

爱尔兰咖啡(new)

浓烈的酒味弥漫在咖啡香中,亦如饮者心中矛盾而惶惑,究竟是想借酒而忘却,或者是用咖啡因来刻骨铭心?

君莫回到办公室,一看时间,离下班甚早,不由开心起来。心想许大美人恐怕还蹬着几寸高的皮鞋在酒店乱转,庆幸自己捡到的差事实在够便宜。打电话通知4号楼领班,细细强调了客人的重要性,方才记得要给徐总回话。拨过去简单的说了下情况,徐总便吩咐:“小许最近还要接一单美国的豪华游团,她已经告诉过我公关部有些忙不过来了,这样,瑞明的新品发布会还是你跟进,行不行?”

这是君莫意料之中的,倒也没有惊讶,只是说:“徐叔,有奖金没?”徐总在电话里大笑:“年轻人呐,别这么懒,总得积极点才好……”君莫心口一紧,直到下面必然是长篇大论:“君莫阿,该找个对象了,徐叔最近刚认识一个年轻人……”于是她趁徐总换气的当口匆匆忙忙的插话:“哎呀,房务部有投诉,我得去了。”急忙按下忙音键,君莫苦笑着坐回椅子上,发了一会呆,只希望时间快些过去,她一早和恩平约好去逛街。

好容易处理了电邮,听完一个妈妈级别的顾客投诉房间外工地施工噪音声太大,君莫换下笔挺的制服,换上自己的休闲衣裳便走到后门口等恩平。按规定,员工不能走正门,后门出口不似正门,浓浓荫荫的一条大道,极有气派。后门出口便是一条攘攘的小吃街,让人觉得充满着俗世间的温暖。然后接下来的场景让君莫目瞪口呆,恩平踩着足可以当凶器的高跟鞋飞奔而来,速度足可以媲美刘翔的冲刺。

“据说……据说……”恩平扶着君莫的肩头,大口喘气。

“据说瑞明的总裁超级帅,对不对?”她耐心的替她说完,眼角忍不住弯成了月牙。

“消息可靠么?”

“4号楼那群小姑娘别那么花痴行不行?我要不瞪着她们,一个个都被电晕了。”君莫轻描淡写的说。

“快说啊!”恩平失去耐心,狠狠地掐君莫的胳膊。

“就那样吧,要是不多金,也就一个气质不错的普通人。”君莫掰开她的手,“你看看所谓的黄金单身汉,哪个不是歪瓜劣枣的,长成他那样也不容易了。”她笑,“不过话说回来,他们的营销总监倒是帅哥一枚,你机不可失啊。”

恩平怀疑的看了她一眼,见她不像开玩笑,忍不住嘟囔:“我的终身大事,你可别骗我,万一耽误了好姻缘……”

君莫大笑:“什么时候已经成你的好姻缘了?现在我们和瑞明间业务那么多,你总能见到的。

她们去小街后的小火锅店吃饭,照例是鸳鸯锅,君莫吃辣,红红的一片辣油看得恩平咋舌。其实君莫是土生土长的南方人,从小吃惯了清淡的菜色,后来去了北方念大学,也是不适应好久那边口味浓重的菜,可现在回来工作了,却又时不时想起来,忍不住点上一次过过瘾。

吃饱喝足,屋外的寒风似乎也不足为惧了,只觉得吹在脸上很是凉爽。俩人携着手边讨论去哪里逛街。恩平突然无限同情的看了君莫一眼:“知道么?许美人刚才来老总这里诉苦了。”君莫立刻警觉起来:“怎么?”

“就是你提的那枚帅哥阿,难缠的很,东调查西盘问,许美人都快被逼哭,只能说自己手头还有好几个任务忙不过来。”恩平慢慢的说,一幅幸灾乐祸的样子。

君莫差点被呛住:“刚才怎么不说?”

“怕你没胃口吃饭。”恩平慢悠悠的说,“我看你别逛街了,还是做足功课的比较好。”

君莫暗中赌了一口气——她不知道是针对谁,幸灾乐祸的恩平还是趋利避祸的许优,反倒作出闲适的样子来:“好歹我也是老员工了,他们还能把我难倒不成?走,逛街去。”

回到家就没那么轻松了,功课总要做足——将各种袋子往沙发上一扔,也顾不上好好整理,急急得打开电脑查收瑞明发来的邮件,里面有需要她经手的背景资料。这一准备就是大半天,她习惯性的去够手边的杯子,却发现空空如也——早忘了煮咖啡了。抬头看看时间,临近午夜,想想还是算了,免得失眠。第二日恐怕还得全力以赴。

其实瑞明这样的大集团,团队里什么菁英没有。君莫所需要做的只是为他们寻找适当的场地以及各项指标的具体落实。听上去简单,其实君莫开始明白许优的难处,瑞明仔细到连一个具体的车位都要计较,君莫便从各个部门都抽调了人员,便于组织协调。

马初景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君莫繁忙工作之余总算有些安慰。工作的时候确实很严苛,可是毕竟还算是一个阳光青年,工作之余也一起聊天开玩笑。两人的配合很默契,下午计划初稿出炉,具体的场地也已经大致确定,君莫笑道:“什么时候给你们老板过目?”

“这才是初稿,我们boss哪有空看这个?”马初景懒懒得合上笔记本,“别急,起码还得修改上七八遍。”

君莫叹口气,和马初景道别回办公室。

4号楼工作实打来电话:“李经理,韩总现在在房间。”

君莫应了一声,拨打酒店专线。她没来由的觉得有些紧张——可使转眼间又觉得自己好笑,大约紧张是面对帅哥的正常反应。

电话那头的声音似乎有些疲倦的沙哑:“喂?”

君莫连忙打点精神,一连串的习惯用语条件反射的说了出来:“韩总您好,我们想征询一下您对酒店服务的意见。请问您入住得满意么?”

韩自扬倚沙发上,心不在焉的应到:“很好。”

君莫松一口气,语气也轻松起来:“谢谢您。如果有什么意见,您可以直接拨打我们总台的电话,我们会尽力提供最周到贴心的服务。打扰您了……”

她正要说再见,电话那头却静静的开口问道:“请问你是?”

君莫愣了一愣,只得说到:“我是李君莫。昨天是我带您看得房间。”

韩自扬收回了原先放在笔记本上的注意力,嘴角牵扯出若有若无的微笑,淡淡的强调:“你好,李经理。我很满意你们的服务。”

瑞明大厦,马初景也不等秘书去通知总裁,径自走了进去。

韩自扬只穿着白色衬衣,松开领口,低头察看文件。

“老大,你怎么最近这么有闲啊?连我们的营销部的走台模特都要插手了?”他讽刺的笑了笑,“这么细枝末节的事情,连我都懒得管,你这么有兴趣?”

韩自扬放下笔,点了点头:“不错,这件事是我打了招呼的。”

马初景不去理他的话,照旧语气很冲:“你明白我们对走台模特的要求,你这样,我们原先已经签约的模特公司怎么办?”

“仅此一次。”韩自扬安静的说,靠向宽大的黑色椅背,似乎有些不耐烦。

马初景还要再说,韩自扬懒懒的转开话题,“这样说起来,你居然没有抱怨搭档?真是希奇。”

马初景重重吐了口气:“不管怎么说,以后最后还是不要这样——我们很难办。”接着沉闷着脸色,“这次酒店的负责人很能干,小姑娘很利落。”

“哦?”韩自扬挑起了眉梢,语气中兴致盎然。

“你也认识吧?李经理,就是那天她带你去看房。”马初景站起身,“我走了。”走到门口不忘回头狠狠地抛下话:“仅此一次,希望下次不要擅自干涉下边的安排。”

韩自扬看着他甩上门,心中倒是欣赏这样子的人才。转开眼眸,似乎想起了最近常常能在酒店遇到的女子——或者背着包去上班,遇到自己会微笑着问好;或者偶尔来查房时在走廊碰面,他恰巧见她半蹲着身子检查地毯,半回头对身后的职员说着什么,语气轻柔,神色间认真而专注。于是突然觉得心情极好。

日子依旧忙碌,君莫却很喜欢。休假的时候,除了咖啡店,她似乎无处可去,只能懒懒得靠着窗,任所有的思绪包裹自己。还不如忙着工作,回到家沾枕即睡,连梦都像被忙碌和疲劳的黑洞吸走一样,睁开眼便是新的一天。

这一个上午,有人提出模特的走秀可以放在露天,这样比在室内更开阔更有新意。君莫连连摇头,瑞明对本来用作会议发表厅的典雅风格不适合手机简约现代化特点有些意见,君莫捏着计划书告诉马初景2号楼的本就是商务楼,风格偏向冷色的北欧系,应该能和手机相得益彰。马初景皱眉,他在工作中极严肃,浑然不似外表的随和近人,头也不抬的否决了先前的建议:“露天?大晚上的你让一个个来宾喝西北风去?!”转头望向君莫,“李经理,现在把工程部的人带上,我们去看看把2号楼的大厅改作会场的工程量有多大。”

君莫打电话通知工程部,一边起身去拿大衣,“这就走吧。”

一行人步履匆匆,赶到二号楼,立刻开始工作。韩自扬恰好开车经过,便慢慢尾随他们走进二号楼。

马初景本来在细细察看大厅前台,发现身后的人都默不作声,方才回过头来,咧嘴笑道:“韩总怎么来了?”他有意将最后两个字拖长,目光望向远处的君莫。韩自扬面无表情,“你可以认为我在监工,马总监,要是最后效果不好,你最好准备去基层锻炼一下。”他冷冷抛下一句话,走向远处的李君莫。

李君莫正在和二号楼的领班低声商量,突然见到她脸色怪异,忙忙的回头,身后的男子俊朗而温和,向自己打招呼:“李经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