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会的女伴呢?”陈姐追着问。

半个小时后,马初景接到了总裁秘书室的电话。

“马总监,平安夜南岱西餐厅英伦厅,白金情人烛光晚餐。”

“我没有订啊,这是什么东西?”马初景一头雾水。

陈姐握着话筒,小心词措:“这是集团对高级员工的奖励,如果您不需要,可以说明。”

“……要!”马初景连忙答应——不要的是傻子。

晚餐的时候见到恩平,君莫很有些心虚,生怕她提起圣诞节怎么过——她在A市朋友不多,和恩平可以算是相依为命了。她在恩平对面坐下,恩平倒是好,绝口不提圣诞节,两人不闲不淡的说话,相携走出员工餐厅。

君莫挽住她的手,突然笑道:“还记不记得那年圣诞节我们吃撑的事情?”

“哎,你还说?”恩平点着她的额头也笑。

那一次她们下班,特意没在职工食堂吃饭,没想到低估了A市人民的消费热情,所到之处人口爆炸一般,最后丧气的发现连肯德基和麦记的外带也要排上半小时开外的长队。君莫一气之下拉着恩平进了超市,狠狠地拿了两个极大的面包,她饿得狠了,还没付钱,就边走向付银台边吃——保安很客气的请她们到了办公室。

恩平尖叫这是一生之耻,边说边撕扯菠萝包。就这样,两个在圣诞夜互相慰籍的孤独女子分别吃了一个足有枕头大小的面包,君莫回家后,半天翻不过身来——现行现报,肚子的形状和那个菠萝包一模一样。

她望着路边的那汪湖水,说:“其实酒店这个行业,累是累些,真的挺好的。”恩平没有接话,站定了脚步:“你怎么了?这样子伤感?是不是韩总裁要娶你回家当少奶奶?”

君莫仰天“哈”了一声,“他想娶我还未必想嫁呢?”板起脸来严肃认真,“你知道国家培养一个大学生多不容易么?我能这么不给人民做些贡献再功成身退么?”

她裹紧了大衣走回办公室,平安夜的果然是不同的——园子里停满了高档轿车,宝马奔驰奥迪,下车来的无一不是翩翩风度的男子和精心打扮的女子,看多了,也就觉得麻木——这个社会上,在光鲜的表面下,可能揭开龌龊黑暗的事实。冷眼看着进进出出的男女,又有多少是互相将真心交付?

今天的工作并不多,最忙得怕是餐饮部——君莫去餐饮部帮忙,发现餐饮部经理都亲自坐镇,忙着在做总调度。好不容易到歇一下,员工休息室中三三两两坐着几个实习生,想来是轮休,正在看电视。

时尚杂志举办的慈善晚宴,君莫微微停了一下,似乎扫了一眼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几个小姑娘激动地在议论纷纷:“就是韩总啊!我还给他送过东西!就在4号楼。”

电视中的名流们正在举牌竞拍,只看到他坐在前排,银色的西服,意料之中的面无表情。身边是他的助理,依稀记得就是那日的司机。倒是他右手边的女子也是熟悉面孔,廖倾雅一身白色的晚礼服,依然美丽的让人叹息。君莫兴趣缺缺,快步走开。

大约是节日心情特别的好,难得连客人投诉也少,君莫喜滋滋在家换上睡衣,一看不过十一点,从床边柜子里翻出几本书,开始慢慢的看。看得是酒店管理的英文原版教材——她刚开始工作的时候头脑发热买下的,那时候觉得总要准备一下,谁知道呢?到现在都没有翻完——边看也边感叹“要符合中国国情”这句话的的确确是真理。

不过教育还是要走高端路线——君莫边看边鼓励自己。可是还是疲倦,到底比不上年轻的时候,看完球赛天都快亮了,在床上磨蹭一会就去考试,照样精神奕奕。片刻后身子已经被鸭绒被暖暖的包裹起来,君莫望着屋顶开始发愁:“明天请客吃什么呢?”

这个问题若是换了别人,本可以不用想。火锅、炒菜、西餐、洋快餐,什么不好选?但是对方的身份略有特殊——大约是非鲍鱼鱼翅配不上身份。可笑的是前两次一起吃饭,一次大老板亲自下厨,一次方便面解决。君莫放弃,听天由命,被请者来决定也不错。

下午六点,君莫换好衣服,刚走到街角处——某辆车就出现在面前,她吓了一跳,条件反射的低头看表,生怕自己已经迟到了很久。

整好是六点。她钻进车子,欢快的打招呼:“嗨!”

韩自扬扬眉看她,似乎是想对她的穿着做出评论——那样学生气,好像……那一日她和那个人在一起时一样,简单的夹克和牛仔裤,高高束起的马尾,脂粉不施——话到嘴边,也只是逸出轻笑。

她的第一句话是:“去哪吃饭啊?”悄悄咽回第二句习惯用语,“饿死我了。”——虽然自己在他面前早已全无淑女风度可言了,不管怎么样,自制力还是要有的。

韩自扬将难题丢回给她:“你决定吧,我不挑食。”——他真的不在乎吃什么。

君莫想起上次的窘境,看看时间——又是高峰期,她无奈的转过头看他:“你说呢?这个点哪里还能填饱肚子?”

“要不去EMBRACE?”韩自扬提议,想必想起第一次两人到处寻找饭店的场景?

EMBRACE就EMBRACE吧,君莫咬咬牙——这样奢侈的会员制俱乐部,韩总裁当然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她无语的点点头。

可是事实给了君莫两个选择——第一,钱包缩水,但是可以吃好喝好;第二,暂时安全的钱包,无穷无尽的饥饿感。她哪一个都不喜欢,尤其怨恨第二项。

路实在太堵了,在遭遇了n个红灯后,君莫的脸色开始变差。韩自扬瞥了瞥她,叹气道:“前边有停车场,我们把车停了,下去随便找一个地方吧?”这样子的速度,开到城市另一边的EMBRACE,大约要饿到没有知觉了——虽然下来也未必找得到,总是存了万一之想。中国永远的人多地少——他们庆幸找到了最后一个车位。

两人走在一起,君莫原先并不与他并肩走着,只是人潮涌动,一拨一拨的涌过来,似乎随时能将人冲开,她觉得自己和碰碰球差不多,如今饿得轻飘飘,走路隐隐东倒西歪。韩自扬微微皱眉,伸手将她往自己身边拉了一把。君莫也没在意,目光留连在街边热气腾腾的饭店中,而街头的鱿鱼香味更让她心情沮丧。

呵,莫非真的要像卖火柴的小女孩么,又冷又饿得冻死在街头,君莫的眼睛猛然间闪动出灿烂的光芒——这一家东北菜馆,临窗的空了一桌的位子,刚刚走人。

君莫是很想进去——可是,她看看身边的男子。韩自扬善解人意的说:“进去吃饭?我饿了。”

“嗯,好!”她大大的松一口气。

总算有了位置,君莫将菜单推给韩自扬,他却摆摆手:“你点吧。”

锅包肉、酱大骨、地三鲜、猪肉炖粉条……服务员好心的提醒:“小姐,我们的菜分量很足,两个人吃四个菜足够了。”

“嗯,我知道。”君莫点点头。饭店里人多声杂,又开着空调,再穿着大衣就有些热了,只是小店不比高档饭店有专门的衣橱,身边的椅子也泛着油腻。韩自扬将自己的大衣脱下,对君莫说:“把外套脱了吧,一会出去当心着凉。”

君莫依言将白色夹克脱下,正要放在身边椅子上,韩自扬突然将手伸给她:“给我。”他将自己的大衣放在椅子上,又将君莫的外套放上——那么自然贴心。君莫愣愣的看着他那件经典的英国牌子的风衣,良久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韩自扬怀疑的看了看她,“饿傻了?”

“没有。”她掩饰的笑笑,左手托腮,望出去玻璃上用白色的泡沫喷料写满了歪歪扭扭的“MERRY CHRISTMAS”。原来最大的幸福不过就是在饥寒交迫的时候期待一顿即将到来的美食。她见到玻璃倒影中的自己正在微微浅笑,两颊上晕出粉色。

他不过吃几口就觉得足够了,本就不是很饿,也就安心得放下筷子看她吃。君莫小口小口的吃,却似乎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菜上——让旁边的人也会觉得吃得很幸福。菜的分量真的很足——至少在南方算是极多了。

君莫放下筷子,浅浅喝了口橙汁,笑着说:“我上学的时候,这样四份菜一顿就能吃完。而且量比这家的还要多。”她微微眯起眼睛,以前只要一和林颉峻有了小矛盾,总是一个人气鼓鼓的跑到小饭店,好好的把自己喂饱——她管这叫好好对待自己。

她的眼睛变得蒙蒙起来,韩自扬猜她想起了往事,他自认是一个有耐心的人,却也止不住心中微微刺痛。他还来不及回答,君莫的手机响了,铃声是童趣且应景的“铃儿响叮当”。他看她找出包中的手机,还是那款瑞明的旧款黑色滑盖——他略略有些黯然。

君莫心不在焉的拨着眼前的小碗,低声应了几声“嗯”,末了有些犹疑的顿了顿,“嗯,我回去就给你发过去,准备的差不多了。”

她挂了电话,一时间还有些发呆,目光直直的看着手中的电话。片刻之后醒悟过来,讪讪的对韩自扬笑一笑。

“怎么这么忙啊?”韩自扬笑着问。

“对不起啊。”君莫轻轻的说。

买单出门,韩自扬将外套给她:“要不要在街上逛逛?”

这样好的气氛,君莫也不愿意很快回家。才汇入人流,就有小贩挤上来推销玫瑰——不依不饶的样子让君莫气结,无计可施的望向韩自扬。他看了看小贩手中的花,伸手拿出皮夹,一边问君莫:“都要了。”

“都要了?”君莫不可置信的看看韩自扬,又狠狠瞪了一眼小贩——这样丑的玫瑰花——红中带黑的花瓣,还是奄奄一息的——15元一支,他怎么不去抢?

“我不要玫瑰花。”君莫笑靥如花,指指小贩身上挂的恶魔小红角,“我要那个。”然后她戴上那个红色的发亮小角,一蹦一跳的走在前面,似乎有两团活泼的小火焰在她柔黑的马尾上跳跃,韩自扬在她身后,嘴角含着笑,目光中有他自己从未察觉的纵溺。

这个城市的心脏地带,人来人往的围绕着五光十色的音乐喷泉,似乎绝大多数是学生。他们找了一个椅子坐下,城市的夜空难得清晰而星光可见,韩自扬觉得自己说了很多话,甚至是现在少有提起的过去,申请留学时差点拖了后腿的语言,初到美国时略带艰辛的经历,华尔街那些风险投资者的狡诈,他以今天的成就缓缓讲来,只会让人感叹这些经历让这个年轻的男子更加的富有魅力,一种混合着坚韧、智慧和成熟的气质。

“知道么?那天我送鲍威尔的时候,他特意提起你,说你是个态度很认真的女学者。”他说的时候明显嘴角带着含义不明的笑。

君莫微窘,她倒是不知道原来给别人留下了这样的印象——大约是高烧了一场,前尘往事变得模糊起来,只记得自己在博物馆义正词严又感情充沛的说了很长一段话。

后来聊得舒畅,君莫顺口便问:“那你一直没有喜欢的人?”问完了,才觉得自己矫情做作得很——可是这真的只是惯有的八卦思维发作,她觉得自己根本控制不了。

他却只是淡淡的笑笑:“如果你每天的睡眠都不足6个小时,你觉得还有没有精神去谈恋爱?”

君莫微微撇嘴,明显对这个答案不大满意。却也没有表现过多好奇心。

他于是又说了一些:“真的是一直觉得很忙。”

“可是明明很多小说里的情圣都是和你一样的身份。”君莫带着顽意说,似乎有意让他觉得轻松。

“可能吧。”他耸耸肩,“也有让我欣赏的女孩子主动来表白的。”

君莫好奇的望着他,这样的目光让他不得不说下去。

“我挺欣赏这样子的勇气。可是感情不只是欣赏而已。”他的话语中感情浓烈,转过头去看着她,“我也是最近能体会。”

那一瞬间,君莫恍然觉得自己看到了一丝淡至极点的伤感,似乎他也在苦恼着什么。

接近午夜,两人走到停车场附近,韩自扬将车开过来,君莫独自一个人站着等待。突然觉得寒冷,那样子满世界的欢声笑语也冲淡不去的寒冷,她微笑看着远远驶来的汽车,似乎越来越清晰的看到自己心中的决定。

她单薄的微笑慢慢绽开在韩自扬的眼中,他突然觉得害怕起来,她的笑容,带着让他看不透的表情——他下车,重重的关上车门,疾步走到君莫身边——伸手抱住她,大衣扔在车上,独属于男子的气息和暖暖的体温透过怀抱传递在君莫的身上。

君莫一时间不知所措,僵硬的让他搂在怀中,听到他极轻极轻的声音在自己耳边说:“你不要动就好,等我慢慢走过去……你一定要比我有耐心……”黑夜中看不清他的脸色,听来那样低沉而带着莫名的失落。

他微微退开半步,她依旧直直的站着,一脸惊愕,轻柔的月色下,只有发角的两个红色小角流转光芒。他伸手抚上她的发梢,英俊的脸慢慢靠近她。君莫看着那熟悉却又恍然间觉得陌生的坚挺的鼻,薄削的唇,下意识的脸微微一偏,那样冰冷的吻,本来应该落在额上的吻,轻轻的烙在惶然闭上的眼上。

曼特宁咖啡

高原的咖啡豆总是不经意间带着刚强,或许一生之中,只是需要那样一次的决绝,无关甜苦。

那样子的表白。君莫躺在床上想了很久——他说:“你不要动就好。”他的怀抱,也是这么温暖得让人不愿抽身……

他说:“你要比我有耐心。”

可是,她无法说出口,她的耐心,早已在日复一日中消耗殆尽。

照常的早起工作,在地铁上收到短信:“昨晚睡得好么?外出一星期,回来一起吃饭?”

君莫忍不住微笑:“请问我给您的印象就只能是吃么?”

韩自扬收到短信,回:“差不多。”关机,上飞机。昨晚送她回家后自己又回瑞明处理公事,早上直接到机场,亦是计划在飞机上补眠——早就没有生物钟可言了。

回到酒店,职工公布栏上贴着下一年的中高层管理岗位竞聘的通知。算算也差不多是时候了,君莫扫了一眼就往办公室走。许优快步走上来,打招呼:“李经理。”

君莫笑着回应:“早上好。”

“这次准备竞聘什么岗位?”她的话语中隐隐带了一丝火药味。

君莫笑笑不答。其实大家新知肚明,房务部经理即将内退,新上来的一批年轻经理人人把眼睛盯紧了这个空缺——对于酒店来说,客房还是分量最重的部门。君莫若无其事的态度反倒让许优认定了她心中把握十足。好在行政楼近在眼前,君莫打了个哈哈,便借口晨检脱身了。

她打开电脑,打印文件——仔细的看了一遍,终于将文件塞进了抽屉深处。果然最近的热门话题便是竞聘上岗:基层的想竞领班,中层的想竞高层——连徐总见了她都拍拍她肩膀:“好好准备。”——意思是她有戏?

君莫总是笑笑,就连恩平问她,她也是高深莫测的样子,恨得恩平在她头上敲了一记:“你怎么回事?把我当竞争对手了是不是?”她凑近她:“你去试试房务部吧?我觉得你机会大。”

君莫回她:“我资历不够。”意兴阑珊的样子,唬得恩平不得不大声提醒她:“你醒醒啊!这可关系到前途和钱途啊!”

君莫只是在算时间——离过春节只有两个月了,真好,可以回家了。她闭闭眼睛,告诉自己要耐心,结果这几天也就出来了。

年底的日子就是能这么快的流逝,自己也能察觉出那样的速度,就是古人说的白驹过隙。可是今晚的客人——工作以来第一次,君莫觉得自己快崩溃了。

A市移动公司的张总和一批中层在宴会厅,偏偏实习生将一盘酱汁倒翻在了老总身上——还只是宴会刚开始的时候,一下子被拂了兴,面子上更是拉不下来,实习生诚惶诚恐的一连串道歉只让张总更不耐烦,一迭声叫经理来。

这样VIP级的顾客最是得罪不得——说来也奇怪,这样子身份地位的人,若是好脾气起来,什么都好说;可是一旦脾气上来,只怕负荆请罪也不顶用。

空调的热气吹得君莫太阳穴发痛,一跳一跳的很是难受。她觉得自己是个复读机,只会一遍遍重复几句话:“我们马上将您的衣服送去干洗。” “张总您是贵宾,为了表示歉意,这次我们免单作为补偿行不行?”“对不起,真是抱歉。”

张总只是冷冷坐着:“好不容易同事聚聚,兴致全扫没了,你们五星级的酒店就这业务水准?”米色西装胸前一片肆虐的酱色,丑陋肮脏。

真是热闹,只是一桌子的人,却是世间百态——盛气凌人的如张总,落井下石的如帮腔兼拍者,低声下气的如服务员和自己,君莫心中冷笑——无济于事,她想不出来如何收场,难道打电话给徐总亲自来解决?

“张总?好久不见。”熟悉的声音,适时地插进一片嘈杂中。

场面好似被冷水一激,刹那间冷却下来。

君莫抬眼看他,似乎比一星期前见消瘦了一些,声音沙哑。

张总站起身,堆满笑容:“韩总,这么巧?”

“嗯,在这里吃饭,听说你也在,过来敬酒。”韩自扬手中端着一杯干红,向他一晃。他走过君莫身边,目不斜视,却不由自主地一顿。

张总忙端起酒杯,转头对君莫说:“换个人来,我也不计较了,今天的事情就这么算了。”

如蒙大赦,君莫又道歉,将当晚领班叫进去服务,这也算是不小的事故了,她也只能报上去——不出意外的话,明早会受到批评,公关部恐怕还得善后。

若是没有韩自扬恰好来解围——真是浑然不知道如何收场了。

回到办公室,她拿起电话好久,终于给徐总拨过去,只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星光灿烂,君莫的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清脆的嗒嗒声响,她迈得更急,远远抛开一件心事,只觉得浑身轻松。其实她不喜欢高跟鞋,刚开始工作的时候,每天下班第一件事就是扔掉鞋子,检查创口贴下的磨开的伤口好些了没有。后来终于习惯那一层厚厚的老茧,心意还是难以扭转——发展到最后,每次穿上运动鞋总觉得莫名兴奋。

第二日没有上班——跑去了B市找小学时就发展友谊的季青苔。君莫坐在城际高速巴士上,觉得东南沿海地少人多,到底还是有好处的——两个大城市间的来回,也不过两三个小时。

接到韩自扬的电话,君莫倒是很意外——她微微避开了青苔,低声讲电话:“嗯,我不在A市,在朋友这里。”

“不是,B市。”

“下次吧,昨天的事情真是谢谢你。”

韩自扬挂上电话,习惯性的伸手撑住额角,车子随着长长的车流慢慢的往前开——他突然觉得自己失去了耐性,忍不住想狠狠地骂这个该死的拥挤交通。

和那一日不同,他的身边坐着她,空气中都弥漫她的清新,他有意说去EMBRACE,是因为知道会所离得那么远,可以在车子这个温馨带着私密的空间里独处更长时间。后来不用转头去看她,就知道温馨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饥饿带来的恶情绪,他忍着笑提议下车随便吃一点,又何尝没有看到她窃喜的眼光,想起来嘴角不禁带笑——后来想想,自己确实疏忽了,既然要她请客,居然说了去EMBRACE——恐怕以后她说什么也不会轻自己吃饭了。

只是刚才电话中的声音带着苍白的脆弱,恍如被窥见了心事,韩自扬若有所思的望向车窗外,红尘滚滚。

青苔在门外等着,君莫出来,她大急:“怎样?”

君莫笑着晃晃两根手指:“当然OK!”

两个人都是白领打扮,尤其是君莫,黑色套装,优雅的仪表——做了三年的酒店人,起码在仪容上可以无可挑剔,此时没心没肺的抱在一起,寂静的走廊上登时多了几分生气。

“哎,我追了你整整七年啊,终于修成正果。”青苔夸张的感叹,“错过了七年啊,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停吧,我不敢当。中午程睿请客?”

“哦,对了,我让他去定位子。”青苔想起了什么,掏手机给即将成为老公的男朋友打电话,神气的吩咐去饭店订餐。

“啪”的闭上滑盖,青苔说:“我们随便去逛逛?一会他来接我们。”

君莫微笑:“他送的手机?”

“他倒是想送来着,我不希罕,看上就自己买了。”青苔晃了晃手中的Xmas,利落的短发,尖尖的下巴骄傲的扬着,从小就特有自信——她们初高中4年同桌,文理分科终于被迫分开,却依然如漆似胶。高考前特地选了L大,原因之一看中了这样文理科均衡的综合大学,人算不如天算——君莫倒是上线了,青苔却差了几分被调剂到了B市的一所大学,如今是B市建筑所的工程师。

她抬腕看表,“出去走走?”看上去君莫比青苔温柔又婉和,实际上,反倒是青苔内心极细心,她拉着君莫的手皱眉:“最近怎么瘦了?工作忙成这样?”

“没有啦!”建筑物外边阳光大好,明晃晃的射得人睁不开眼,这样的天气里,让人觉得有些灼热,君莫脱了大衣在手,看见路边的小理发店,伸手摸摸自己的长发——“哎,陪我剪个头发吧,不严肃点没法为人师表啊?”

“老师?你?”恩平偷偷捂住嘴巴,傻傻的问,“可是明天就是竞聘啊?”

“所以说啊,要不是这次竞聘,我还真走不了呢。”君莫用微笑掩去眷恋,收拾着办公室。身后好久没有动静,然后恩平大声地喊:“你辞职了?”

“嗯,那我竞聘你的空缺,是不是把握大些?”她喃喃自语。

“出去!”君莫又气又笑,顺手拿起一本废弃文件砸过去。

恩平搬了椅子坐下,平静的让君莫觉得伤感,“其实你走了也好,我也觉得酒店太累,你又不是很喜欢干这个。”

淡淡的话语,一下子让君莫的眼内蒙上了水雾,她本就低着头,很好遮掩,蓦然想起一句话:

“浮屠不三宿桑下,恐日久生情。”

漫漫想来,通透如佛家,无味如桑下,尚且让人流连,自己又岂能没有心魔?

那一日给徐总打电话,刚一开口说要辞职,徐总想都不想就拒绝——然后她说是去大学当老师,徐总沉默了一会:“那个工作适合女孩子。这样,好在马上要竞聘了,工作倒也不用特别交接,我会给人事处打电话,就说你三个月前就给我打过招呼了。”——按照惯例,辞职需要提前三个月向人事处说明。否则要扣违约金。

“君莫啊,到了那里,好好照顾自己。”

真是再平常不过的话,君莫想了很久,才低声说:“谢谢徐叔。”

原来挑剔的顾客,领导的批评,同事的不合,都可以成为怀念的理由。她走在园林里,目标是4号楼——最后一次的轮班查岗。路过湖景房,微微驻足,还是用房卡打开。径自走到露台,原木地板沾了一层冬雾,开着窗透气的缘故,很是清冷。

君莫微微后悔起来:“白白浪费了这么长的时间,还是一晚也没住上。”以后再想住,自己掏钱——打完折也要两千多,哪是普通的小白领住得起的?

酒店的同事大都不知道君莫要辞职的消息,见了面依旧笑着打招呼,和往日没什么不同。更多的神色匆匆,边走边念念有词,明天还有基本业务的笔试,和寻常一样忙碌。君莫怅然脱下工作服,仔细叠好,顺便带到洗衣房。

她走到后门,恩平难得比她早,顾盼间有些古怪的样子——“怎么了?你真舍不得我呢?”君莫打趣她。

“嗯,不是的。”恩平老老实实的说,“我带了男朋友给你看。”

倒是真让君莫大吃一惊——

街对面一辆铮亮的凌志SUV,那个男子也在向这里张望——君莫觉得眼熟,忍不住问:“谁啊?”

“费欣然。”好像带着羞涩,费欣然伸出手去。

那一日坐在韩自扬身边的男子——其实自己应该印象深刻的,总觉得有些像林颉峻。

君莫有意缓了一秒,偷眼看恩平——果然,恩平果断的将男朋友的手打回去,“哎,别动手动脚。”

“有你这样的么?”君莫笑叹,“你好,我是李君莫。”

“我知道,我们见过。”他真是不明白,为什么每次他、韩总、马初景和另外几个公司同事一起聚会的时候总是会提到李君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