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来不知道,如果当初拒绝了这个职位,或许接下来近十年的时间,就不会这样如同指尖沙一般,洒洒的滑落,半点痕迹不留。

当上部长那一个学期,偏偏是学校的校庆,学校和学生会都很重视——一台文艺晚会弄得她精疲力竭,尤其是压轴戏,一台小话剧《罗密欧和朱丽叶》,怎么样都无法确定男主角。

这样的话剧,罗密欧也好,梁山伯也好,白雪公主也好,永远是大学舞台上演滥却经典的剧目——人人熟知的剧情,眼睛只盯着男女主角,那才是一切风暴的源头。

诚然,能够有资格候选的男主角,艺术院还是占了多数,看上去个个都是风流倜傥,英挺高大——可是廖倾雅向来任性,又是完美主义者——她这个女主角不满意,谁都没辙。

直到了那一日她在学校小餐厅用餐,一旁坐着的是文艺部的两个常委,边吃边讨论节目安排——她向来直视前方的目光却微微偏移了。

前边的桌子坐了三个男生,其中一个面前放了一台笔记本电脑,他修长的手指不时敲击几下,便让同伴看一下屏幕。侧面看去,他浓眉微皱,嘴角抿起,鼻梁笔挺得不可思议,然而这些都不重要——唯一吸引她的是他的气质,那样专注的看着电脑,低声快速的交谈,似乎一切都尽在掌握。

她的微微恍神,被同伴看到。探头看了一下:“噢,韩自扬啊!”

廖倾雅回过神:“什么?”

“数学院的师兄。”她惊诧的看了一眼廖倾雅,“你不会不知道吧?”

她的确不知道。

“唉,你平时都在干什么?这样一个惊才绝艳的人物……”同伴啧啧赞叹起来,“至今单身贵族一名啊。”

后面一条很重要,这也是构成一个男生魅力的重要条件。

韩自扬和同伴拿起了电脑准备离开,廖倾雅突然站了起来,快步追出去了。留下目瞪口呆的同伴。

“师兄,请等一下。”

三个男生止住了步伐,疑惑的望向后面。

“韩师兄,能不能谈几句话?”她落落大方的对韩自扬说话,他的身高比她高出了一个头,于是仰起头,撞进他的视线。

韩自扬略带疑惑的看着眼前的师妹,身边的同伴已经识趣的先走了。

“你好,我是艺术院的廖倾雅。校庆的话剧《罗密欧和朱丽叶》你知道吗?如果可以,能不能请你来出演罗密欧?”她简单的说完,抬眸看他的表情。

近看他的脸,带着一丝疑惑,微微踅着眉——这个时段的男生,往往都是青春逼人且血气方刚的——他长得这样好看,却不止是好看而已,同龄人未及的气度和镇定让她微微分神。

韩自扬看着这个面容美丽的师妹,抱歉的摇头:“实在对不起,我最近很忙——况且,我不认为自己有艺术天分。”语言诚恳,也带着不容转圜的余地。能直视她的双眼的男生极少,他却毫不避讳的望了进去,温和淡然。

其实从那个时候开始,廖倾雅就应该知道,向来,他只有比自己更加的固执。他认定的事物,从来不会改变。

同伴的一个电话打来,他似乎立刻兴奋了起来,匆匆说:“我马上来。”抱歉的对她一笑,迅速的转身离开。

彼时,他接了一个网络平台的协议,忙得天旋地转,多和别人说一句话就觉得奢侈。

校庆的演出很成功,尽管她还是不满意搭戏的罗密欧。

自从知道了韩自扬这个名字,就莫名其妙的开始了解他的一切——总是数学系的第一名,拒绝进了足球校队,也有着足以竞争校草的容貌——最重要的是,那样多的女生对他若有若无的表示好感,他始终淡然处之。

廖倾雅从不怀疑自己的魅力,于是又一次在教学楼偶遇,她毫不客气的说:“师兄,还记得我么?”

他慢慢的皱起眉头,显然是在努力回忆。

“抱歉。”他微笑着说。

廖倾雅第一次觉得挫败,可是她向来直接的性格,顺理成章的提出要求,请她吃饭。

他的话不多,可是这一顿饭,足以在学校引起轰动——才子佳人——人人侧目。

实在天作之合,所有喜欢韩自扬的女生,所有喜欢廖倾雅的男生,应该都可以败退了,不给旁人留一点机会。

直到合作的朋友在拿到酬劳的那一晚庆祝吃饭上问他:“怎么女朋友没来?”

他方才皱眉:“什么女朋友?”

韩自扬全然不知,他也不关心,只是忙着准备出国的材料。

那一晚将他堵在了男生宿舍的门口,夏日的夜晚总是这样漫长而炎热,廖倾雅只穿着短裤T恤,露出线条极好的腿——她从未这样长的时间等过一个人,隐约带着期盼和奢望,也是闲着,就想想认识他也一年多了,她惯有的矜持和自傲,总以为所有的男生之于她,像极了飞蛾扑火。可是她发给短信给她——一般总是逢年过节的祝福短信,一定只能收到的是礼貌而疏淡的回信:“谢谢。”

他单肩背着电脑包,风度随意,目不斜视的上楼——廖倾雅突然觉得紧张,一种即使在第一次给著名时尚杂志拍封面照时也从未体验过的紧张。她有些结巴的喊住他。

韩自扬停住脚步,转身微笑打招呼:“好久没见了。”

好久没见了么?她突然觉得颓丧,明明昨天在校门口她喊住他,灿烂若花的向他微笑,他亦温然的向她问好。

于是深深的吸一口气,“师兄,我想和你谈一谈。”韩自扬随她走到操场上,两人一般的高挑身材,影子被拉长在地面上,协调且完美。

既然这样子的焦灼的等待,不若直接的开口问他:“师兄我喜欢你。”她捏紧了拳头,微微扬起脸看着他,皎洁月光下,少女青春的脸庞象牙一般光滑。

韩自扬微微错愕,移开目光,像是对着空气散发微笑:“谢谢你。”他声音低沉,似乎给她安慰——可她的心还是这样子不可避免的一沉,这样的语气,她太熟悉了——自己也用这样的口吻,拒绝过数不清的男生。

“师兄,你没有女朋友。”她又鼓起勇气。

韩自扬终于轻轻笑了出来,带着赞赏的神色看着廖倾雅:“你可真直接。”

顿了一顿,又开口,神色很认真:“可是我也没有要找女朋友的打算。”

“那你有喜欢的人?”

“没有,所以我没有女朋友。”韩自扬平静的说,似乎这是显而易见的道理。

假如一切戛然而止,或许廖倾雅会觉得服气,也就这样算了——可她始终记得,韩自扬对她说:“我送你回去。”那时学校在翻修围墙,总是各种各样的人出入,发生了好几起治安不良事件。她走在他的身边,真的有几个校外的人向她吹口哨,可是觉得安心,似乎什么都不用担心。明明知道他只是出于普通同学的关心,却还是愈加的折服心醉——况且已经将话说明白了,便不再顾忌什么,索性在他准备离开的那一刹那说:“师兄你要出国是吧?回来么?我会等到那一天。”

韩自扬终于微微皱眉,这个女孩比自己想象的固执,他很慢很慢的开口:“你这么小,不要随便说这样的话。”语气俨然是一个长者。

她轻轻浅笑,又似带了赌气:“我说的是真的。”

他离开的几年间,廖倾雅用尽所有的渠道去了解他的一切,原来他一如既往的优秀——只能说换了一个天地,更加的璀璨耀眼。然而更让她心中窃喜的是,尽管他事业如日中天,却始终孑然一身。而自己的事业也是发展的极好,好几家国外的模特经纪公司都来挖脚,她一一淡然拒绝,她始终记得自己说的话,后来想来,自己那样认真严肃,可是却全然忘了他也说过:“不要随便说这样的话。”那种婉转的拒绝,在洋溢青春和热情的年纪,果然是难以体会的。

等到他回来的时候,廖倾雅在镜中看着自己,依然肌肤胜雪,她长舒一口气:似乎数年来的心事和等待终于能得到一个准确地回应。

廖倾雅没有直接去找他,那一晚的宴会——瑞明的总部正式落根于A市,心知肚明他会出席,于是那样突然的出现在他的面前,满场惊艳的眼神,他却只是意外的笑了一笑,极有风度的给同伴介绍:“这是我大学的师妹。”

她不免失落,却用微笑掩饰:“原来还记得我。”

眼前的男人深沉俊朗,用无可挑剔的语调和妥帖的表情说:“怎么会不记得?”

旁人识趣的将两人空间留给这一对璧人,她亦安然承受各色目光。那时自己问他:“你定居在A市了么?”

他点头,说:“可能住酒店。”又问她:“一直在这里?”

她摇摇头说,报了自己住的酒店名字。

韩自扬皱眉说:“那么远?”

晚宴结束已经很晚了,韩自扬的助理站在她的面前:“廖小姐,韩总吩咐说已经给您在南岱订了一间房,晚上外出很不安全,我送您过去。”

她怔然——本应该觉得高兴的,他这样子细心——可是无端端的失落,就像那一晚,他也是送自己回宿舍,可其实不过就是出于礼貌。

于是在酒店发起了脾气——真是缘分。就这样第一次见到了李君莫。见面的气氛很不好,她觉得自己从鼻孔中都散发着火药味。原因是自己近几年的工作一直在北方,一下子回来,觉得到处潮湿——自己又份外敏感,便咬定了床单有发霉的味道。

叫来了值班经理,有些瘦弱的漂亮女孩子,有些匆忙的赶来,一见面就冲自己微笑道歉,她便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僵持着不开口。

她极好脾气的立刻调房间,换上崭新的睡具,送上了热牛奶。她的微笑明朗而愉快,似乎一点也不介意她的脾气,于是也就作罢——就此了结。

后来廖倾雅不无怔忡的想:这才是他心仪的女子么?很漂亮——她平心而论——然而从来不是漂亮吸引了旁人注意,她的淡然中透着温暖,似乎每个人都会忍不住去接近她。为瑞明走秀那一天,她在后台看到,黑色西服的韩自扬出现大厅,目光却是毫不犹豫的投向了角落,站着酒店的大厅经理——就是那天向自己道歉的女孩子。

那样赤裸且无所顾忌的目光,显然也被她发现,她的反应很有趣——微微退了一步,立在了阴暗的角落中,带着不知所措。那一刻,她开始觉得凉意上升。

果然是这样,她伴着他回到酒店的楼层,亦见到李君莫在前台拿房卡——她想:这是为了避嫌吧,他径直走向前台,清楚地说:“给廖小姐一个房间。”不知道那个女孩子明白他的意思没有,她只看到她快步走回房间。

几年的期待和一厢情愿的热意,终于还是被慢慢的扑熄。

廖倾雅突然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开车出来兜风,她在马路一边看到那辆熟悉的车,忍不住想出声喊他,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他的车窗半开,停下了车子,目光专注的看着一个背影走进超市。

片刻即永恒。

她不知道等待的时间于己是片刻还是永恒。

只知道他专注的等着,直到看到李君莫提着那样多的东西从超市出来。她的脸色不好,想必韩自扬也发现了,于是下车,将手伸给她——她并没有将东西给她,神气那样的固执,就像年轻的自己。可是韩自扬也是这样将手伸给她,等她的回应。

她茫然的尾随他的车进了小区,看到向来不动声色、看起来脾气很好的女孩不顾仪态的蹲下大哭,而韩自扬在一瞬间的不知所措后,温柔的揽住她的肩,低声安慰。

入夜,廖倾雅打电话给他,约他在左岸见面。

他只是淡淡的说很忙。

她停顿片刻:“我想将一切说清楚。”

半个小时后他到,廖倾雅目光久久停留在他的米色衣服上,星星点点的油渍,他并不介意她的目光,低头看了自己一眼,微笑道:“怎么了?”

一切都不再必要了。

不必再对他说什么。

她只对自己说死心。

那一日在家中大醉,一杯接一杯灌芝华士——酒吧中最流行的酒精。她颓然低头,琥珀色的液体上是猩红妖冶的指甲,只是像撕碎的心,点点滴血。

一场大醉后恍若新生,于是迅速的离开这里,签约,散心,最后在弥漫着一片咖啡香的街口又遇到了李君莫——她真一点都不讨厌她,她那样闲适自如的行走在街上,大约巴不得希望自己是个融于街头的普通的路人而已。

她大概也很有些迟钝,一点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给那样一个优秀的男人制造从未有过的困境。

廖倾雅突然带着顽意的想:韩自扬,你总也该受一些折磨啊。

于是在午后阳光下,美丽的女子微笑转身。

林老师番外

锡兰红茶

三年后再次见到她,却惊觉,岁月在她的脸上,或许太过优待了——林颉峻有时候看看镜中的自己,鬓角分明有了几茎白发了。

她第一次站在自己面前,穿了红色的大衣,唰唰的签到。当时自己就觉着,这一定是个南方的女孩子——长着这样精致的一张小脸,随意的扎着辫子,一个大书包倒好像能把她整个装进去。一路走来的神情,有些漫不经心,又似乎带着学生才有的天真。他当然不会把她的名字记下来当作代签的典型——而她也完全没发现今天监督的原来是个老师。

于是上课的时候,第一眼见到了坐在最后一排的女孩子,那时他并不知道她的名字,只知道这个女孩子第二次引起了自己的注意——他的课人气高,自然很少有往后坐的学生。后来才知道,并不是她不认真听课,原来她是这样挑剔一个学生:如果他讲得不好,恐怕她真的会埋头背整整两节课的单词。

有时候上着上着,林颉峻也会觉得没劲,现在的学生少有真正能认真读书的了,于是自己也常常会忍不住困惑:总说自己的课人气高,究竟是因为什么?比如这节课上,他随口提及的五四时代的大师和学者们,明显下面无甚反应,倒是只有李君莫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大概是第一次课后忍不住和她聊了几句,她便再也不好意思坐最后一排了,此时和一群女生坐在一起。

他微微敛了注意力,到底看到她同桌的女生拉了拉她的衣角,低声不知道说了句什么,然后李君莫微弯了嘴角,笑得像天上一眉小月。

直到期末考试前最后一节课,气氛比往常更好,索性便腾了半节课,和学生聊天。

一个男生忽然问他:“老师,她们的意思是说,你怎么看待沈从文先生和张兆和先生的故事?”

他的目光不知怎么就慢慢落在李君莫身上,本来她低着头在看笔记,大约也觉得问题极有意思,便放下笔,轻咬着唇微笑。

他记得那一天阳光灿烂,初夏的季节,窗口探着小小的树枝,透着能掐出水的嫩绿。

一段佳话。

试卷的最后一题,是谈谈自己看的一本书。

答案五花八门,他一直在忍俊不禁。

有人谈了海岩的最新小说,也有人谈起了热播的历史剧。

惟有一份答案让他讶异,不只是极漂亮的一手钢笔字,谈的是陈寅恪先生的《柳如是别传》。洋洋洒洒的两千多字,几乎便是一篇小论文了,大谈特谈了数千年父权制度如何在一个地位卑贱的女子面前轰然倒塌。他没来由的觉得一定是那个小女生写的,然后再翻看名字——答案揭晓,便果然是她。

下午去图书馆,校园里人已经慢慢变少了,考完的学生都陆续离校,图书馆的大厅就显得分外空旷。他远远看见一个女生穿着有小小碎花的裙子,背影清新,手中是一大摞书。他倒驻足不前了,其实以前遇到自己喜欢的学生,他从来不是这样。

可是还是在图书馆的阅览室见到她,她握着笔,极认真的在做摘记,然后慢慢抬头,见到自己面前的年轻老师,似乎有些慌乱,脸颊的颜色就像裙子上的粉色小花,可是眸色如水,清清的上下荡漾,就像透过远处玻璃折射过来的一大块亮色投影,此时就在两人的脚下不远处,亮堂明辉。

大概就这样开始的。

林颉峻是家中长子,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他本以为南方的女孩子总是分外娇气一些的,况且李君莫又是家中的独女,更是如掌上明珠一般。可是眼前的这个女孩子,除了有时候迷糊一点,总是对周围的人很好,即便生了气,也从来不大吵大闹,不过忽闪着眼神,再也不肯看他——最后总是在附近的小餐馆找到她。她对吃不是很挑剔,就是不能吃辣,稍微尝一点,就要灌好几杯水,往往还缓不过来——这时候嘴唇总是红红的,鲜艳欲滴的颜色,像是沾满了雨露的玫瑰。

林颉峻当时是在读研究生,如果不是因为助教的身份,同一院系的师兄妹恋爱是极正常的。他一直不知道自己在学校有多受欢迎,直到自己的导师,也是院里的老教授问起,于是坦然承认了——刘老师和师母一直在笑:“怎么一个小姑娘?带来我们瞧瞧?”

老先生早就不带本科生,这样大名鼎鼎的人物,李君莫自然是见不到的,所以林颉峻说起带她去导师家里吃饭,她犹豫了一下,带着小小的讨好:“呃……可不可以不去?”

他挑眉看她:“怎么?”俊朗的眉宇间很有玩笑的意味。

她简单的说:“我很紧张。”

那时候自己轻轻把她搂在怀里说:“乖,一顿晚饭。”

后来到了饭桌上,先前还有些紧张的李君莫,尝了一口师母做的糖醋里脊,立刻便活泛起来:“和我妈做的一模一样啊!”她一连吃了两碗饭,欢喜的师母直说:“多吃点多吃点。”

李君莫百忙之中抬起头:“师母,他都不爱吃这些甜的菜。”

原来师母也是南方人,年轻时随着丈夫搬到了北方,如今远离故乡数十载了。李君莫听着听着,眼神就缓缓的看着身边的男子——林颉峻现在都能回忆起,那天的白炽灯很亮,师母的声音温温柔柔的,像是南方小桥下淌过的溪水,讲起年轻的事情。然后一双很软很暖的手从桌下伸过来,握到自己的手,他恍惚觉得,自己手中的,分明是一团轻软的云絮,将自己密密的包裹起来。

后来导师推荐他去国外作访问学者,林颉峻之前倒是和她商量过,那一晚下着大雪,李君莫站在一个极大的雪堆上,拽着他的围巾笑:“呦,想抛下我出国去啊?”

她笑得比雪花皎洁,林颉峻想:要是她当时摇头,大约自己也是心甘情愿的——她当然没有理由这样做。李君莫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大声说:“不就一年半嘛,本姑娘的青春还耗得起。”

可是习惯了她在自己耳边不停的说些不起眼的小事;习惯了她不知从哪里拖出一本极厚的书,点着笔画繁复的字,认真的问他训诂——等他答出来,她却像阴谋得逞一样微微眯起眼角:

“我只是想考考你啊,这本书是从谁谁那里借来的……”甚至习惯了一路宠着她,亲吻的时候也不过擦过嘴角,总觉得她像是一个极小的瓷娃娃,只该站在柔软的掌心。

所以小心的把她抱下来,他替她将帽子拉下一点,遮住耳朵:“一年半,那时候你在读研。”

其实她的父母一直希望她读完大学就回家,他也清楚。只是君莫一幅不以为然地样子,她常说自己喜欢北方,喜欢有暖气的房间,她那时候从来藏不住话的,她会笑嘻嘻的补上一句:“最重要是因为你啊,所以我更喜欢留在这里。”

后来等到自己回国,一切早就结束了,林颉峻也会想:那时强留住她会怎样?可这样分明就太自私,为什么她就该为了他留下来?他也不过就想想而已,事实上,那时自己极忙,导师被医生勒令不能下床,而他一回来就开始编纂导师的文集。

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桌前那一杯红茶,便在灯光下袅袅的氤氲起一道白色的水雾,而暗红的茶水则泛着玛瑙般玉色光泽。这么晚的时候,他总记得以前君莫也爱熬夜,尤其是考前,可她向来不能像自己一样——所谓的秉烛夜读,所以一杯杯的灌下速溶咖啡,她老是自嘲说是“牛饮”,几口就倒了下去。

于是第一次给她过生日,立刻就想到了那款摆在咖啡店里红色的旅行杯。后来君莫一直用,有次从公车上下来,杯子从包里掉了出来,微微裂开了小口。君莫那一日很不开心,林颉俊随口说一句“我们再去买一个”,君莫一脸不乐意:“我用惯了。”

这样想来,身边这个缩在出租车角落的女子,真的不是记忆中那个她了。可是她分明随手从包中掏出一个红色的旅行杯,喝了一口,才发现自己在看着她,于是第一反应就是低头看自己的杯子,满脸尴尬的意味。

那个杯子实在有些旧了,君莫笑着合上盖子,笑着解释:“是温水,没装咖啡。”他忽然觉得怀念,那时候在他那间简单的宿舍里,总是混合两种香味,咖啡和红茶,而时光也是静静的,只有那一页页的翻纸的声音,在见证这方小小的天地中的人与事。

后来他始终没有告诉君莫,他在大厅里见到一个男子,恰巧从二楼走下来,站在一群男男女女之间,气度卓然。他的目光分明见到了君莫,于是停步不前,直直注视着两人。这种目光——若是你曾这样看一个人,便理所当然的该熟悉的。他只是在想,那些属于她自己的生活,早就不应该再让自己来干涉。

回到学校之后,日子便越发的沉静,L大的绿化很好,到处是参天的古木和大片的草坪,到了冬日,越发会显得苍暮,像一位银发满头却精神矍铄的老人,伫立百年,只是在深思。他的对门是一位外院的年轻女老师温可,两人的导师也是熟识,倒常常一起聊天。

导师常常取笑他生活倒像一个苦行僧一般,快到而立之年,却也不着急。于是老开玩笑要将他和温可撮合在一起。

他还好一些,温可是女孩子,就会忍不住红了脸。而两人的关系,也一直是淡淡如茶。

午后阳光极好的一日,林颉峻敲门进来还她前日借的书。她邀他留下喝茶——朋友送的锡兰红茶。明亮而澄红,窗外有阳光透进来,剔透的杯子便投下晕黄的光圈。她笑着说:“红茶能暖胃。”林颉峻扬眉看着她,眼神中有她不懂的丝丝情绪划过——那般明亮而澄静的眼神。

后来结婚前收到了李君莫的礼物,一件大红色披肩,她手写的一句“不离不弃”——那一刻,无端想起了另一个专注看着她的男子,只是觉得释然。

共牢而食,合卺而酳。

他们都会这样。

儿童节番外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卖书,俺是这样想的:

有经济能力的童鞋俺不反对你们买啦。书名是改了,编辑和我商量的时候觉得“续杯”俩字不大好,俺就同意换个新名儿。可是封面我还是很喜欢的,很简单朴素的说。

现在卓越免运费,这几天我也狂买了很多心水的书啦~地址抬头见文案。不过打折力度比较少,可以等等再买。至于淘宝嘛,加上运费比原价还贵,我看到了有买的同学,留言里也有童鞋说了。真的向你们三鞠躬,谢谢厚爱。

新版等到三个月后会放上,再次鞠躬。

再另:样书都会送给一些读者大人。因此寻找雀巢,当初开坑的时候,你的评论给我很大的鼓励。另外,再送给因为晋江而认识的七七八八的朋友,也就差不多了。

咖啡能出书也是因为读者大人们的热情,逃很感激。

小剧院挤得满满当当——其实说不上是小剧院,充其量就是幼儿园的迷你礼堂,坐满了翘首以盼的孩子家长。

其实十几个节目演了都大半了,前排的一个年轻妈妈不时低头查看手表,有些心急。幸好宝贝女儿的节目是最后一个……要是女儿一上来发现爸爸不在台下……君莫的头都大了,只能叹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