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楚瑟早早到了学校。

一天之计在于晨,她扔下书包,就去操场上跑了七八圈,顺便整理一下心情。

——忘掉薄瑾亭,他只是在人生最失意的时候,被你救了而已。又恰好你们两重生了,凑到了一块儿,但这并不代表互相是对的人。

一次又一次地这么告诫自己。

作为一个成熟的医生,她得有这个判断取舍。

这时候有两个小孩从她的身边经过,窃窃私语说:“你看,有一头母猪在跑步!”

但是有个3班的女孩走了过来,小声道:“你们小点声,这是我们班的学霸,她月考考了全校第二…”

于是没有人再嘲笑她了。

知识就是力量,楚瑟算是体会到了。

到了上课的时候,陆老师还点评了下这次的月考。

似乎每个老师都喜欢说一句:“你们是我教的最差的一届学生!”

三班这次的平均成绩的确不太好,全校前十只进了两个人,当然就是楚瑟和薄瑾亭。

以往每次月考结束,陆老师都会让班上考得最好的两个同学上台来演讲考试感触的。但这次例外。陆老师的嗓门很大,楚瑟也听得很清楚:“薄瑾亭,周亦雯,你们准备准备,下节课上台来讲讲月考的经验!”

周亦雯是全班第三名,和她这个第二名差了整整十五分。陆老师故意避开了她这个第二名,让第三名来发言,情况真的是匪夷所思。

下了课以后,李健阳身边就围了一群男生,他得意地大叫道:“我就说嘛,肥婆肯定是抄了薄瑾亭的…要不然就她那个猪脑子,怎么可能考这么好!”

数学课代表胡苏云也酸溜溜道:“陆老师不让楚瑟上台去,肯定是因为楚瑟是作弊了呗!可怜了周亦雯,她才是全班第二好吧…”

薄瑾亭听不下去了,他的耐心有限,于是扔了笔,冷冰冰地站了起来。

楚瑟拉住了他的衣袖:“淡定,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薄瑾亭回了她一眼:“你倒是心大。”

楚瑟淡淡一笑:“我都三十五岁的人了,和一群小孩计较什么。”

薄瑾亭这才坐了下来,微微侧过身来:“告诉你一件事,我的英语试卷上多算了一分。”

楚瑟了然:“哦,那可能是老师故意给你一分的,毕竟两个全校第一不太好看。”

主要是,她的进步实在是太大了,连老师都在怀疑是否作弊了。而薄瑾亭的中考成绩全市排名第三,又是从好学校转过来的好学生,所以老师们不怀疑他这个第一,只是把她的成绩改成了第二。算是“以示惩戒”。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她从小到大都习惯了这一套。

但是这次情况不一样了。

上课铃响了,薄瑾亭明显不悦,他附在耳边说:“待会儿上课,你和我一起上去演讲。”

“你…别…”

她的声音被陆老师的声音掩盖住了:

“下面,大家掌声有请薄瑾亭同学上台来做发言!”

掌声雷动,薄瑾亭在全班同学的注目礼下走到了讲台上。

薄大佬推了一下眼镜,就开始了他的发言:“我没什么好说的,这次考试实在太简单了,除了语文作文多花了二十分钟的时间,其余的功课,我都在半个小时内就交卷了。”

底下顿时安静了下来。

同学们都瞪大了眼睛,第一次感觉到了学霸的无敌气场。

可薄瑾亭继续:“应该说,和你们在一起考试,就是在浪费我的时间。”

全班同学:“…”

楚瑟:“…”囧囧更有神。

陆老师都尴尬地脸红了,咳嗽了一声。

他这个看不懂学生二重积分高数算法的老师也没什么好说的。

薄瑾亭面不改色:“我和你们也没什么好演讲的,比方说那道水池求体积的问题,你们列的是一元二次方程,我用的是傅里叶变换公式,还有最后那道思考题,我用的是一阶线性微方程,这些都是大学的高数解法,你们还小,学不会,也学不来的。”

所有人:“…”

薄瑾亭淡淡道:“对了,顺便说一下,英语试卷给我错算了一分,我应该和楚瑟同学考的一样的分数,下面有请楚瑟上台来演讲。”

楚瑟:“…”

全班已全部懵逼,就连陆老师都木在了原地。而被赶鸭子上架的楚瑟,行动缓慢地挪到了台上,咳嗽一声,这一声让陆老师终于反应了过来,他高深莫测地看了她一眼,只说了一个字:“讲。”

既然让她讲了,那么就不客气了。反正有薄瑾亭珠玉在前,同学们应该不怕再吓一次了。

“事情是这样的,刚才下课的时候,我听到李建阳同学说我考试作弊,是抄袭了薄瑾亭的试卷才考了高分的。那好,李建阳同学,咱们不妨来检测一下。”

楚瑟抬起了头,冷冰冰地盯着那个角落:“启东黄冈大试卷,不用看前面已经教过的部分,你就从后面开始找题目,报给我听,一分钟之内算不出来答案,就算我输。”

李建阳…

傻乎乎地看着台上的“胖妞。”他怎么都想不出来,前天还笨笨傻傻的肥婆,今天居然敢这么说。

楚瑟的耐心也没那么好,眼看小孩子呆着不说话,她呵斥了一声:“报啊!你耳朵聋了?!”

这一声气势十足,刚刚想发言的陆老师都被咽了回去。

李建阳颤抖着手,翻开了大试卷,这是他们最难的一本习题集了,最后的几张期末考试的思考题尤其难,于是就报了一道:

“…N在线段AD的什么位置时,NEBF?”

半分钟以后,楚瑟:“当DNEB时。”

“…现在计划16天修完这条水渠,且要求天数尽可能少,那么两队要合作几天?”

楚瑟不假思索:“10天。”

又问了几道,李建阳哭丧着脸:“没,没题了。”

楚瑟:“哦,那好,咱们接下来测试英语。这样好了,李建阳你随便挑一篇语文课文,听我来当场翻译吧!哪怕翻译错一句话,就算我输,如何?”

李建阳又摸过了语文书,挑了一首古诗:“《钱塘湖春行》。”

楚瑟连书都不用翻,淡淡而道:“Gushan Jiating North West Temple, the water level in early-foot low…”

她的发音是英式英语,这是在美国哈佛医学院做交换生的时候学来的一口伦敦腔。台下的学生们都听得云里雾里的,他们大多数都不懂楚瑟在说啥,只觉得两点:1,楚瑟的英语发音太标准了,和录音带里面一个口音。2,她说英语单词好快啊!

连续翻译了四五篇唐诗,楚瑟问了一句:“李建阳,你现在还有什么怀疑吗?”

李建阳把头摇得像是拨浪鼓一般。

这般学霸如此凶猛,他啥话都不敢说了。

“叮铃铃…”

下课铃终于响了起来。

3班全体同学都觉得:刚才好像是做了一场梦?!

第9章 太早

到了中午,又是薄瑾亭请客。

早上大大出了一口恶气,这顿饭,楚瑟吃的还蛮开心的。

——薄瑾亭对她一向不吝啬的,她说喜欢吃鱼,他就点了鲫鱼豆腐汤、可乐带鱼、豆瓣全鱼…直到楚瑟摆了摆手:“我又不是猫,你用得着这样喂我吗?”薄瑾亭才合上了菜单:“这是我的一点个人爱好。”

吃完了饭,楚瑟还是有点撑了,捧起了一杯咖啡轻轻呷了一口,才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很感谢你可以为我撑腰,只不过这件事,还得请你跟陆老师打个招呼,别跟我的父亲和继母讲。”

——不说她也明白,薄瑾亭肯定在学校中有人撑腰的,要不然,陆老师怎么站在门口憋红了脸,也不敢进来阻止他两?

薄瑾亭点了点头,他怜悯地看了她一眼:“我也有个让人头疼的继母。”

楚瑟见过他的继母,薄瑾亭车祸进了ICU后,曾有一位姿容出色的妇人前来探望过他的。其余的薄家人,多少带了点哀痛的表情,只有那个妇人全程只管自己的仪容是否端庄,对着玻璃幕墙看了好几回,甚至嘴角微微上翘。

楚瑟叹息了一声,他们同病相怜,也同样憎恨继母。于是道:“薄瑾亭,如果你想对付你的继母的话,我倒是可以提供一些帮忙,免费的。”

薄瑾亭没有回答,只是夹了一筷子鱼籽放在了她的碗里。

楚瑟不满意了:“小薄,我楚瑟虽然今朝落魄了,可是明日也是三甲医院的主刀大夫,你这样拒绝了我的好意,这是在看不起我吗?”

薄瑾亭知道,楚瑟是复旦医学博士,省内最年轻的胸外科专家。年仅三十五岁,就精通十几门世界最顶级的手术——换在上辈子,能得到楚医生的青睐可不容易。但是比起她的手术刀来,他更欣赏她这个人:

顿了顿,他凝视着她,眼眸中似乎有星光,而星光只为她一个人而闪烁:

“楚瑟,比起你做我的盟友来,其实我更希望你尽快履行承诺,当我的女人。”

楚瑟顿时无语了,她抬头仰视着他,却是摇了摇头。

他们太不一样了,她是卑微到尘埃以后,又无私到忘记了自己的人。但是薄瑾亭呢?就算残废了、坐在轮椅上、奄奄一息、门外还有无数他的支持者。因为他在二十八岁之前已经缔造了一个股市神话,足以死而不朽。

更重要的是,心结难解,“薄瑾亭,你不缺女友吧?为什么非要看上我?!”

薄瑾亭挺俊的眉峰上挑,语气也沉了下来,他不假思索地反问道:“谁说不缺?楚医生,你看我像开玩笑的样子吗?”

面前的男人脸色不愉。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严肃感。平白无故给气氛添了几分阴森。

楚瑟还没见过他这幅表情,立即道:“可是小薄,我们根本是不同的人,现在有交集只是暂时的,以后我们会走上不同的道路。”

可是他偏偏是个固执的人,明知道她很难追,也要追。

——“我想找什么样的女友,是我的事情。但是楚医生,你得告诉我,在我去世以后,你是过了怎么样的人生才重生的?”

他是因为手术死亡而重生,那么楚瑟无病无灾,为何也一起来了这一世?

楚瑟诡异地沉默了。薄瑾亭盯得她心里毛毛的,就站了起来:“老板!埋单!”

薄瑾亭头一次露出了失望的神色:“你不能告诉我原因吗?”

楚瑟咳嗽一声,这话怎么说?!说我太想太想你了,你走了以后,我就陷入抑郁症和暴食症中不可自拔,最后自己把自己作死了么?还死在了你的祭日那天?其实她又不是为他殉情,这话说出来就特别像那么一回事。

所以只能敷衍:“我们还太小了,不要讨论那么远的事情吧!”

才十五岁,谈爱情太早,谈人生,太无能为力。

什么都太早太早了。

****

放学回到家里,张淑琴已经准备好了晚饭。

家中多了几张凳子,桌上一席盛宴。

楚闲林刚刚看完了报纸,抬眼看到了大女儿楚瑟,于是呵斥道:“还愣着干什么?!今天你杨叔叔要来!赶紧换一身衣服去!”

楚瑟应了一声,就上了楼,打开了衣柜——里面都是花花绿绿的中老年款式的服装,或者是肥肥大大的孕妇装,看起来土的掉渣。

她随便挑了一件黑白色的孕妇装穿上,肥满的胸部把裙子撑得老大。

当然,这样的打扮又遭到了楚闲林的一顿骂。

还没骂过瘾楚瑟怎么怎么个碍眼的时候,杨叔叔一家人就到了。

杨叔叔名叫杨正茂,是名律师,他的妻子蒋婉玲,是楚瑟的亲生母亲缪林懿的同学,因为结婚生子了,就退出了医疗行业,但一直和缪林懿保持着联系。后来缪林懿难产去世了,蒋婉玲还多次来探望过楚瑟。

杨正茂、蒋婉玲夫妻带着儿子杨明佑先和楚闲林打过了招呼,就把心思放在了楚瑟身上。

蒋婉玲爱心泛滥:“小瑟,这是阿姨去夏威夷特地给你买的点心,你收着,慢慢吃。”

楚瑟接过了礼物,怯生生喊了一句:“谢谢阿姨。”

楚蕾白了姐姐一眼,对杨明佑撒了撒娇:“杨哥哥,你有没有给我带礼物哇?”

杨明佑耸了耸肩:“没有,你们让楚瑟分几块吃就是了。”

楚蕾哼了一声,她才不要吃姐姐的东西呢!但面对杨明佑,还是乖乖说了句:“哦。”

张淑琴也喜欢杨明佑这孩子,小小的年纪,长得十分好看不说,他的父亲是国际大律师,母亲曾是三甲医院主刀医生,这么好的身家背景,这孩子长大了肯定不得了。于是一直催促两个孩子和杨家夫妻两个打招呼,嘴一个比一个甜。

吃饭的时候,张淑琴还笑着对蒋婉玲道:“我们家小蕾数学不太好,明佑,你不是拿到了奥数冠军吗?有机会给蕾蕾补一补课?”

杨明佑摆出一副麻烦的神色:“阿姨,我现在上高二了,没有时间回家…”

楚蕾忽然喊道:“没关系的,杨哥哥,我去你家补习好了!”

楚瑟默,妹妹楚蕾喜欢杨明佑,她早就知道了。要知道,张淑琴那种女人,心计比头发还长,逮住一个各方面不错的杨家,就想让女儿做人家明佑的青梅,以后好嫁入豪门。想一想楚蕾这丫头也是早熟得很呐,才初二啊,就知道倒贴帅哥了。

但是杨明佑并不喜欢萝莉,所以还是婉拒了。

被拒绝的楚蕾嘟了嘟嘴,还没问为什么,杨明佑又看向了楚瑟:“小瑟,你明天有空吗?我爸爸新买了一辆车,到我家去玩好不好?”

这下楚蕾懵了,她差点跳起来问:“为什么不带我去?!”

但楚瑟已经抢先一步答应了:“好的。”

她知道为什么杨家人不喜欢楚蕾。

——要知道,张淑琴上位的时候,就是她母亲难产而死的时候,蒋婉玲作为母亲的闺蜜,全程目睹了这个小护士怎么勾搭富豪的,所以对张淑琴的印象十分不好。虽然后来张淑琴一直都保持着低调做人,但蒋婉玲还是看不起她。

所以,蒋阿姨去夏威夷,只给她带了礼物。蒋阿姨的儿子,也只邀请她去家中做客。

吃完了饭,楚蕾又黏着杨明佑一起玩游戏,杨明佑就敷衍了几局飞行棋,楚蕾老是输掉,他觉得没意思了。眼睛一瞥,楚瑟坐在阳台上看着书,就拉开了几道木门,走到了她的身边。看到小姑娘手中抓着一本《协和胸外科学》。

“协和医院出版社?”杨明佑饶有意思地坐在了她的身边。

楚瑟知道是他来了,合起了书本:“这是我妈妈留下来的书。”其余的遗物都被张淑琴扔掉了。

杨明佑知道她对医学感兴趣,于是道:“我妈妈也想让我当一名医生,我才上高二,她就逼着我背诵医学词典了。你不知道,那些英语单词好难背啊,可我妈妈却说,将来要出国去学医,就一定要把那么大一部词典背下来。”

楚瑟僵硬地点了点头:“你妈妈也是为你好…国外的医学院的确比较…先进。”

所以上辈子的时候,高三的杨明佑远走了美国,也宣告了她的初恋结束。

第10章 杨家

很快到了周末,楚瑟如约要去拜访蒋阿姨。

去杨家没有公交,必须打车去。本来一桩小事,却引来了张淑琴和楚蕾的各种刁难。

张淑琴以“你太小,不要一个人出远门”为由拒绝了给她零花钱。而另一方面,楚蕾缠着她,要她帮忙自己做“数学作业”。还威胁道:“你不给我做作业,我就告诉爸爸!说你一点都不知道关爱妹妹!不知道寡廉鲜耻!”

看看,初一的孩子连寡廉鲜耻这么拗口的词语都知道,张淑琴真的教的不错。

没办法,楚瑟就涂了点红霉素软膏(她轻微过敏)在腿上,借口出去看皮肤病,就离开了家。

车钱就是节省下来的饭钱,反正这几天中午都是薄瑾亭请客,她正好省了一笔开销。

半个小时后,她就到了杨家。

杨明佑的新车保时捷停在家门口,这是杨叔叔买给儿子当“生日礼物”的。

——人家小孩还在玩网游的年纪,杨明佑已经有了辆保时捷。杨叔叔亲自上阵教导儿子,而她这个小客人,有幸成为车上的第一位乘客。

她还笑着问道:“明佑哥哥,你还不会开车,怎么敢把我拉上来啊?”

“一个人开害怕,喊你过来壮壮胆子的。”

学车的地方就是杨家别墅后面的山,中央有一条盘山公路,周围装了很牢固的护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