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绝关系?为什么?!”石沛吓一跳。

“因为我继母她…”楚瑟不好意思说母亲当年被楚闲林强迫的事儿,就捡了张淑琴的破事说了说,最后道:“我委托维权机构剥夺了我父亲的监护权,现在我是自由的人…”

石沛乍一听到张淑琴下毒的事迹,惊得拍案而起:“岂有此理!”又听闻她一个人在校外居住了,就叹了口气,说她实在是太不容易了,于是道:“小瑟,你搬到医院来吧。伯伯的单身公寓没人住,就先给你住一住。”

楚瑟刚想说“好”,但是转念想到了薄瑾亭…只能拒绝了石伯伯:“我现在住的地方很好。”

说着,她就告知了此行的目的:“伯伯,我有个问题,想要请教一下您。”

“什么问题?”

“我妈妈当初为什么选择当一名外科医生?”

薄瑾亭其实说的很对,这社会给女人的分工大多是母亲、妻子的角色。而外科医生,他们每天要面对的是最难的缝合、最高危险的截肢、最面目全非的人体、是最容易招惹的生离死别。

那为何,她的母亲非要逆流而上,选择了那条人迹罕至的小道?!

她已经无法亲口问了,好在,母亲的老师就在面前。

“你的妈妈,并不知道这条路有多难走。”

石沛缓缓开了口,他倒了一杯茶给楚瑟,为她解释着这个谜团。

“你的妈妈来自一个小地方,她的父亲,曾是村里的卫生所所长。在她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她记忆中的父亲,都来自于村民的赞扬。说他是个好人,救过很多人的命,人们都很佩服他。所以你妈妈认为医生就是这样光荣崇高的职业。”

“08年那次地震,也波及到了你家,她看到了许多外科医生站在废墟上拯救着伤者。她就暗暗下了决定,以后要当个外科医生。”

“可是她入了行之后才知道,这个职业并不适合女人。”

“我们做手术,必须精神高度集中,一站就是几个小时。对于体力、注意力、耐心、都是极大的考验。而且忙碌的时候,十几台手术连做,可以把一个大男人给累垮。半年不回家是常事,三十岁之前默默无闻,四十岁才能熬出头…”

楚瑟点了点头,她也经历过十六个小时的连台,知道其中的苦,所以:“她为什么不放弃?”

“因为,她已经站在这个战场上了,她就是一名战士。她认为,战士临阵脱逃是耻辱的。”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人生目标。有的倾向于普罗终生的安宁,有的只顾忌小家庭的幸福安康。

而缪林懿属于前一种。当她拿起手术刀的时候,她就忘了自己是男是女、是某个人的爱人、某个人的亲人、她想到的,只有挽救手下的生命。

如果让她逃离战场,她会以此为耻辱的。

面对同事笑话她,锦瑟年华,冰雪聪明,却没有男人来疼爱。

缪林懿却低着头说:“我一个女人家,怎么过也是过,如果我的手术刀,能挽救无数的家庭,那么过得怎么样又有什么关系呢?”

只有怀孕的时候,这位仁心仁德的女医生,才为了孩子放下了手术刀…

“小瑟,你妈妈是个很了不起的人。”石沛如此评价道。

楚瑟的眼眶湿润了,她多么想见一见了不起的妈妈呀,可是根本没有机会…

“谢谢您,石伯伯,我明白了。”

她拿起了小书包,明白自己的这条路到底要怎么走了。

**

十中期末考试的时间,定在本周五和周六。

到了周三,持续一周的大雪也不叫停,反而越下越大了。每个踏进教室的学生,肩头发梢都落满了雪花,宛如一个个小雪人。

虽然大雪酝酿成了灾情,但这不妨碍“期末考试”这座大山还是压在学生们的心头。

许多学生都在抱怨,为什么大人们都不上班了,只有他们高中生还要期末考试…

但是到了周四,期末考试前一天,学校忽然宣布:

本学期期末考试取消。

另外一条消息,也不胫而走。

往日窗明几净的教室,这时候白天开着灯,也显得阴暗不已 。

楚瑟写完了最后一张试卷,眼角发酸,揉了揉眼睛,但是眼前的阅读理解段落重影成了两片。再看看身边的薄瑾亭,只看见他全身上下都是马赛克,脸也模糊成了白影。

她按了按太阳穴,听到了下课的铃声。

第33章 火拼

“都五点半了, 老师怎么还没来啊?!”

下课铃已经打了很久了, 不知是谁开始带头嚷嚷起来。

以往, 一到第八课堂末尾的时候, 班主任陆老师都要来宣布放学的。可是今天,都下课了五分钟了, 外面依旧静悄悄的。

别说是陆老师了, 几个主课老师也不见踪影。

高一三班的同学就这么等啊等的, 最后不耐烦了。

“安静!安静!副班去请陆老师了, 在老师来之前, 大家遵守好纪律!”周亦雯拼命维持着全班的秩序:“李建阳, 谁让你站起来了?!坐下!”

李建阳颇不耐烦地甩下了书包:“我说班长, 随便来个主课老师放学不就可以了嘛!明天都快期末考试了, 今天还搞什么拖堂呢?!”

“老师不来, 大家不准走!”周亦雯也拿出了班长的气势来:“王雪诗,谁再吵你就把他名字记下来!”

“切!——”李建阳又一屁股坐了下来。

但是等了又等, 陆老师还是没有来,其余的班级也不见放学的动静。

这样的全校性拖延放学实在太奇怪了, 不仅是三班, 其他班也传来了放学的暴动声。

李建阳实在不耐烦了, 就在桌底下鼓捣着手机, 但是刚一开机,就有条短信推送了过来。

“卧槽?!我们学校门口出事了?!”

这句话一石激起千层浪, 班上的议论声一下子大了起来。

楚瑟听到李建阳在那边大声读着新闻:“今日下午15点许, 本市体校、第十中学数名学生手持钢管、木棍等物在河沟处聚众打架。导致徐某、王某等10人受伤。其中三名重伤员、一名危重伤员、六名轻伤员。案发后, 公安机关立即展开全城搜捕…”

“卧槽,真的是我们学校的啊?!”

“怪不得体育课都取消了,原来外面出了事!”

“那陆老师呢?!其他主课老师呢?!现在学校里没老师在吗?!”

“李建阳,你怎么违反纪律带手机啊?被老师看到了可是要没收的!”

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一半人是看热闹,还有一半人在起哄放学。

楚瑟却觉得这件事十分蹊跷,因为她上辈子没听说过这么一场火拼啊!

重生了半年有余了,这一世的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着。领导换届、几个台风、甚至连这一场雪灾都是如期到来的。没有任何大事除了差池。

那么,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这一世,十中这所学校脱离了轨迹呢?!

不一会儿,陆老师终于匆匆回来了,当堂宣布了明天期末考试取消,大家从今天开始就不要来学校了。班上顿时传来一阵欢呼声。

不消说,既然是“全城搜捕”就肯定还有漏网之鱼,怪不得十中都不考试了。

回去的路上,楚瑟看到校门口的胡同口里来了十几辆警车,不远处拉了一道安全线。校长和各个年级的主任都站在那里,和警察交流着什么。

雪地上到处都是凌乱的脚印,周围散落着运动鞋、背心、还有一件完整的十中校服外套。

那些坏学生惹事,和她这个好学生没关系,所以倒也没放在心上。

倒是不忘提醒身边这位:“瑾亭,你还是离雷哥他们远一点好,要不然的话,你看,这就是他们的下场。”

薄瑾亭却沉默地看着那边,微微蹙眉。

但就在这天晚上,薄瑾亭接了一通电话,他表情严肃地通完了话以后,问了她一个问题:“楚瑟,有哪些医院是政府监管不到的?”

她毫不犹豫地回答了:“私人的整容院。”

在我国的医疗机构里面,最乱、最暴利、管理最不到位的就是整容机构了。

他们往往只是注册了美容院的牌子,其实做着吸脂、纹眉、开双眼皮、隆鼻、隆胸、瘦脸、□□修复…等整形手术。而且隐蔽性很强,就是在二十年后,政府也无法取缔这些雨后春笋一般的非法美容机构。

当然,她觉得这个问题古怪,就纠缠着打破砂锅问到底:“薄瑾亭,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啊?”

“和你无关。”正说着,他的手机又响了,薄瑾亭连忙转过身去接,但是晚了一步,楚瑟一眼就瞥到了来电显示。

汪雷——这TMD不就是雷哥的大名吗?!

薄瑾亭躲去厕所接电话,她也不含糊,耳朵贴在门上听里面的动静。隐隐约约,可以听到薄瑾亭低沉的嗓音。

“我知道了,我会安排一个地方给你们的。”

“雷哥他们需要治疗,我看看,可不可以安排个私人医生给他们看看。”

“你们先别着急,这件事是体校挑的头,就是警察问起来,也是他们负全责。”

挂了电话,薄瑾亭深吸一口气,事情朝着不可预知的方向发展了。这是谁都始料不及的。

半个月前,他搞定了雷哥,让他监控住肖鹏。却不曾想,雷哥误打误撞,发现了体校高二年级的一伙人准备找十中学生的麻烦。

当然,肖鹏也在其中。于是他拜托雷哥,趁着这个机会,尽可能地干掉肖鹏。

可没想到,体校那边是实心要教训十中学生的,所以他们趁着这学期的最后一天,埋伏在了学校门口准备干架。而十中这边的学生,也早就得到了消息,对方人数不仅众多,而且带着棍棒等武器。于是他们也严阵以待。

结果双方都是有备而来,搞成了一个两败俱伤死伤惨重。

两边的头头都趁乱逃走了。现在警察全城追捕他们,雷哥却联系他去接个头,有事要交代。

——这件事,关系到那个肖鹏的下落,也关系到这场斗殴的来龙去脉。所以,他不得不走这一趟。去会会雷哥一行人。

下定了决心,也没什么好犹豫的了。

薄瑾亭看到了镜子中的自己——外表还是个青葱十六岁的少年的模样,但是眼神稳重而且老练,正章明了一个中年男人的心志。

——这对他而言,真是天赐的复仇机会。

他洗了一把脸,转身拉开了木门,却,对上的却是一双满含担忧的眼神。

楚瑟就站在门外,刚才薄瑾亭和雷哥的对话,她听了个七七八八。猜也猜得出来,薄瑾亭可能和这场斗殴有什么关系。

所以,她冷冷地盯着薄瑾亭,等待着他的解释。

但是薄瑾亭没有与她对视,直接擦肩而过,把她给忽视掉了。

楚瑟咬了咬牙,暗骂了一句你个狗日的居然不理我,就跺了跺脚,朝着这道背影追了上去。

“你要出门是吗?”她边走边问。

“是。”薄瑾亭卷起了袖子,这是他的一个小习惯,表明要动真格的了。

“你刚才跟雷哥通了电话,他就是这场火拼的主谋之一。现在受伤了,等待你去救他,是不是?”楚瑟一口气道。

薄瑾亭沉默了,但这种时候沉默就是默认了。楚瑟冷冷笑了笑,她居然都猜对了,薄瑾亭居然和那群小混混交往那么深!她居然什么都不知道!

“薄瑾亭我告诉你,他们现在是通缉犯,通缉犯你懂不懂?!收容通缉犯也是犯法的!”

“我知道。”薄瑾亭淡淡道:“所以待会儿你别跟我去。”

“不,你不许去救他们!”楚瑟拦在了门口,大有“你敢出这道门!就从我尸体上踏过去!”的架势。她肚子里明白着呢,上辈子的经历,让薄瑾亭对于国家的暴力机关很有成见。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也可以蔑视法律。

更何况,她绝不对他袖手旁观:“薄瑾亭,你千万别知法犯法!”

薄瑾亭停住了脚步,他叹了口气,有些无奈道:“楚瑟,听话,这件事,说不定和我弟弟有关系,我不得不去弄个清楚。”

楚瑟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于是问道:“你弟弟不是回到了北京吗?怎么和这件事有关系?”

“我和雷哥他们的交情谈不上多深。你知道,为什么他们打电话给我吗?”顿了顿,薄瑾亭才解释道:“因为他们抓了一个体校的人,那人告诉他们,有个姓薄的花了五万块钱,要让体校的人教训一下十中的人。”

“…姓薄的?!”

“对,姓薄的。雷哥打电话告诉我,他们最近得罪姓薄的,只有我弟弟一个。”

楚瑟缓和半晌,才理清了这个关系——薄瑾礼上次在十中门口受辱,所以雇佣体校的人打十中的人出气?!这就是火拼的原因?!雷哥受了伤,就打电话给薄瑾亭要他负责?!所以刚才,薄瑾亭才问她哪家医院不受监控?!

这样就说得通了,雷哥和薄瑾亭的交情不深,怎么也不会是求助的对象啊!

但如果是和薄瑾亭的弟弟有关的话,雷哥的确干得出来“弟债兄还”这种事,让他前去负责。

她不由得担心起来:“那你这一去是不是很危险?”

薄瑾亭安慰道:“别担心,我已经联系了薄一博,借了他们家的保镖队伍。就算去了雷哥那里,他们的人也不会拿我怎么样的。”

楚瑟点了点头,其实薄瑾亭的心思,她也能猜到个七七八八。如果真的是薄瑾礼所为的话,那么对薄瑾亭而言是个很好的机会。只要他出面运作一下的话,薄家会出面把这件案子给压下来,同时让薄爷爷对薄瑾礼留下差印象。

这样一来,就离薄家更改继承人更近了一步了。

而且要知道,等薄瑾礼今年才十四岁,还是个幼稚的熊孩子。等到他成年以后,思想成熟了,基本上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的。

薄瑾亭可以抓住一点机会,就必须珍惜一点机会,才能慢慢把弟弟给拉下马。

想通了这一点,她的态度也改变了。

这种时候,不能阻拦薄瑾亭的脚步,反而应该帮助他才是。

于是道:“那好,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你不能去。”薄瑾亭一口否决。

“你要找个不会报警的私人医生,我不就是外科医生吗?”

“楚瑟,那边太危险,万一你出了什么事…”

她打断了他的话:“你总担心我出事,可是万一你出事呢?!有句话叫做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现在,我就是你保护下的那一颗蛋,如果你有个三长两短,我也是保护不了自己的啊!”

“楚瑟…”薄瑾亭叹了口气,面前这个女孩,真的倔强的跟头驴似的。

“薄瑾亭,”楚瑟也拿出了自己的架势来:“腿长在我自己的身上,除非你砍了我,要不然,今晚我就跟定你了。”

“…”

最后,还是他妥协了:“那好,你跟紧我。”

两人走出家时已经是深夜时分,街上一个行人都没有。偶然有汽车驶过去,也掀不起任何的波澜。只有扑簌簌的雪落声,回响在天地之间。

楚瑟和薄瑾亭并肩走着,楚瑟手里还抱着一个家用医疗箱。薄瑾亭看她小小的个头,抱着个大箱子很吃力,于是叹了口气:“还是我来拿吧 。”

“不用不用,抱着医疗箱我才安心。”

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在雪地里,半个小时以后,他们就到达了一家美容院。

第34章 出血

不得不说, 这美容院够简陋的。

门口一个保安都没有,只有一条大黄狗趴在地上。

薄瑾亭带她进去了,只见三个小伙子正躺在床上一声声哀嚎。一个是下巴开裂,一个是眼眶充血, 一个是额头出血。个个都挂了彩。

楚瑟先把三个人带到了手术室去, 这美容院里的器材,还不知哪年消过毒的, 都不能使用。幸亏她平时爱好收集各种医疗设备,所以医疗箱里的东西也很全乎。

雷哥痛的惨叫连连,还不忘问道:“薄老弟,我不是让你带个医生来嘛?你带你女朋友过来干什么啊?!”

薄瑾亭笃定道:“你放心, 她是全市最好的外科大夫。如果连她都治不了, 那么谁也治不好你们。”

雷哥根本不相信:“就她?!你特么比我还会吹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