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个医生简直太不容易了,”卢安达跟楚瑟吐槽道:“自从上了系统解刨课程,我已经三个月没有碰肉了。”

“我也不怎么碰肉了。”她是因为孕吐反应太厉害了。

“我的爸爸妈妈真的是太伟大了。”珍妮也有所感触:“从前没觉得他们和别人有什么不同的,现在我懂了,他们选择当一名医生,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说老实话,我现在有些想要放弃考哈佛医学院了。”卢安达很是丧气道:“每次解刨那些小白鼠,我的心里就充满一种罪恶感。”

“没事的,慢慢来就好了,我一开始也不适应解剖课程,后来实验做的多了,就没什么不同了。”楚瑟是过来人了,所以比她们要淡定些。

但这种淡定,在一节实验课上被打破了——她被一只小白鼠咬到了手。

当时是卢安达负责按住小白鼠的身子,楚瑟负责将小白鼠的脖子扭断。没想到楚瑟的手下还没发力,小白鼠忽然活蹦乱跳起来,卢安达惊呼一声,小白鼠从她手下滑了出去,然后就回过头来恶狠狠咬了楚瑟一口。

楚瑟顿时感到虎口上一阵钻心的疼痛。

“凯特,你流血了!”卢安达的惨叫声引来了詹姆斯教授,教授很是恼火:“你们怎么搞的?!怎么连一只老鼠都对付不了?!”

“是我们太不小心了,对不起,教授。”楚瑟忍着疼,赶紧将小白鼠控制住了,然后灭了口。

卢安达内疚的想哭了:“教授,凯特她有身孕,我必须赶紧带着她去打疫苗。”

“哦,那好吧。”詹姆斯教授一听这话,语气缓和了些。

到了医院,楚瑟打了疫苗,虎口也贴了创可贴。

医生嘱咐她既然怀着孕,就最好别再碰小白鼠,也别进解刨实验室。

卢安达一直跟她道歉:“对不起,凯特,这都是我的错。”

楚瑟就摇了摇头:“没事的,你是没有经验才不小心失手了,我没事的。”

只是回到家里的时候,她手上的创可贴被薄瑾亭发现了。问清楚了缘故,一向温和的男人就发火了。

“楚瑟,你肚子都这么大了,还去上什么解刨课?!万一那只老鼠带着细菌怎么办?!”

“实验室的老鼠都是在无菌环境下培养的…”

“我说的问题不是这个,你都怀孕五个月了,就不能休学养胎吗?!”

“再有一个月就考试了…你通融一下嘛…”楚瑟很委屈地看着薄瑾亭,最近她的肚子越来越大了,孕吐反应越来越厉害。再加上该死的学业课程,压得人实在有点喘不过气来。然而薄瑾亭非但没有体贴她的难处,反而一个劲地劝她放弃今年的考试。

“那你觉得,是学习重要,还是我们的孩子重要?”薄瑾亭有些不耐烦了。

——他最近发现,原来楚瑟能够年纪轻轻成为医学专家,不是没有道理的。她对医学相当痴迷,有的时候学起来简直是六亲不认——他只能这么形容了。楚瑟每天晚上都是捧着书睡觉的,连做梦的时候,都在嚷嚷什么骨骼肌肉。

而且,她的脸皮也越来越厚了。

知道他硬的不吃吃软的,楚瑟干脆耍起了卖萌大法。

她十九岁的面孔青春靓丽,若不是隆起的小肚子,根本看不出来是个要做母亲的人了。当然,卖起萌来也特别嗲。

白白嫩嫩的小手,抓住了薄瑾亭的衣袖,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

“就一个月,最后一个月嘛,我上完了这学期的课,就乖乖生下我们的孩子。”

“瑾亭~~~小亭~~~你通融一下嘛,我没事的,到了下个月,实践课就没有了~~~”

“你想想看~~~到时候孩子生下来~~告诉他妈妈留过级的~~~孩子会嫌妈妈笨的~~~你说是不?”

“他敢?!”薄瑾亭脸再次黑了。

“你就通融下嘛~~~通融下嘛~~~~”楚瑟继续摇着他的袖子。

最后,他也被她磨的没办法了,只好下了命令:“最迟6月15号,你就得给我回家养胎。”

“好的!”楚瑟又欢呼万岁,继续扑在了她的解刨书籍上。

薄瑾亭无奈地看着她——他们对彼此的习性都了解颇深。唯独在医学这一方面,他才逐渐开始明白她的倔强。怪不得,35岁的楚瑟,居然是全省首屈一指的外科专家。因为她在学习阶段,就有一股十分蛮干的精神。

她这样的人,不成材,不可能。

***

看完了书,楚瑟也困了,于是倒在了薄瑾亭的身边。

侧过身子,她就仔仔细细看看他——就像许多个午夜梦回,他仔细凝视着自己一样。

只是看着看着…就太容易陷进去了。

——他的黑发柔柔地贴在头皮上,睫毛像是羽翼一样覆盖下来。皮肤的色调,冷色七分,暖色两分,还有一分是一种介于黑与白之前的地带。带着月光若隐若现的质感。

不知不觉,就看呆了。

真的不敢相信,这个年轻的男人,马上就要当爸爸了。

忽然,男人的睫毛动了动,然后睁开了眼睛,嘴角弯起似笑非笑的弧度。

“怎么,不想睡觉吗?”

楚瑟摇了摇头:“不是的,我是在看你。”

“看我,我有什么好看的?”

“你就是…很好看呗。”

话音刚落,薄瑾亭伸手那么一拉,楚瑟就被他按向了胸膛,整个人都靠在了他的怀里。低低的几个吻过后,她就察觉到了他有了反应。

“楚瑟。”男人呢喃道:“下不为例。”

“哦。”她知道这是薄瑾亭对妥协的奉劝,他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迁就自己的。这次允许她带着球去上学,已经破了他的例了。

但是吻着吻着,气氛开始不对劲了。

薄瑾亭伸手褪去她的衣裳,手指也抚摸着她的肌肤。

楚瑟也背过身来,小心翼翼地保护着肚子,尽最大可能配合他的抚摸。

他耐心而急促地挑拨她的敏感,手指不轻不重地抚摸和揉捻,享受这绵柔的质感。

楚瑟的呼吸也渐渐火热了起来,他们一起睡了这么多日子了,因为顾忌着宝宝,都没有逾矩的举动。其实,彼此的克制都快要到了极限。

“瑾亭,”朦朦胧胧间,她听到自己这样说:“我想要你。”

“不行。”男人一边吻着她,一边拒绝进入:“你怀着孩子,我害怕伤害到你。”

“没关系的,怀孕5-6个月期间,可以有…适当的同床。你温柔一点,不会有什么影响的。”

她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但是身体的温度更加灼热了。不一会儿,邀请就得到了回应。她咬紧了牙关,承受着薄瑾亭的动作。

尽管薄瑾亭的动作很轻柔,但是这身体就像弹簧一样,不经常拉练,就容易倒退回去。

这个夜晚,她就沉湎在他的无边宠溺之中…

暂时忘却了一切的烦恼。

第60章 生产

6月14号的时候, 最后一门有机化学也考完了。事后成绩公布, 楚瑟考得不错, 还是七门全A。于是她安心撒开摊子,开始专心养胎。

这时候,离8月15号还有两个月, 波士顿也处在一年当中最热的季节,大街上行人寥寥,冰箱里的各种食物都快塞不下了。

郦伯母准备了好多的营养品,每天想方设法给孕妇补充营养, 于是楚瑟的伙食水平达到了有史以来的最高值。

连动都懒的动的孕妇,就吹着空调, 盖着棉被, 左手银耳粥, 右手鸡汤饭, 睡得不亦乐乎。

薄瑾亭的语言学校也放假了,就在一旁写他的稿子,也忙得不亦乐乎。

偶尔楚瑟会把薄瑾亭的稿子拿过来看, 问他几个名词是什么意思。然后知道了迈克尔·波特、勒妮·莫博涅等经济学大牛。

偶尔薄瑾亭会把一些稿子寄出去, 地址是某个出版社和杂志社,然后等待他们的回信。

一开始, 这些出版社的回信很少, 后来, 出版社的回复逐渐增多了起来。楚瑟一一看了看, 大多数信件是褒扬薄瑾亭很有经济学头脑的, 但是不好意思,我们对中国的竞争战略不感兴趣。还有少部分信件,是要求薄瑾亭提供他的真实姓名和单位的。

“他们肯定觉得,只有出名的经济学家的书才能出版。”

楚瑟这么判断。就好比在中国医学界,假如一个人的地位很高,是XX医院的院长,就算他写了一坨学术上的翔,也有人奔着他的名去买书的。相反的,一些没名气的新晋医生,尽管写出来的专业书质量很好,也很少有人问津。

比如…她。

“会有人慧眼识珠的,你别担心。”

薄瑾亭倒是对自己的作品很有信心。

“要不然,你用个外国的笔名吧,有些出版社看到是中国人写的,就会把稿子抛到一边的。”

“有道理。”薄瑾亭道:“那你给我取一个笔名?”

“安德烈。”

“为什么叫安德烈?”

“因为——”楚瑟大言不惭道:“摩纳哥王子安德烈,长得非常非常帅。”

——嗯,也是她少女时期的春梦对象。

就这样,薄瑾亭改用笔名寄稿子,到了七月份的时候,就有一家出版社和他取得了联系。

这家华尔街财经出版社对他的文章大加赞赏,甚至派了一名经济学专家前来拜访安德烈先生。

来之前,这名叫肯尼斯的经济学家,已经拜读了这本书《中国竞争战略》。他被里面的理论给征服了,于是专门来看看这个作者。

但是令肯尼斯感到意外的是,写出这样文章的人,居然是一名十九岁的少年。

“你好,安德烈先生,我真的没有想到,《中国竞争战略》的作者,居然真的是一名地地道道的中国人。”肯尼斯笑道:“光从名字上看,我还以为你是一个摩洛哥人。”

“这是我的妻子给我取的笔名。”

楚瑟小朋友觉得这个名字很有范儿。

“哦,您已经结婚了。”肯尼斯吃了一惊:“你们中国年轻人的生活方式,还真够时髦的。”

薄瑾亭很淡定道:“肯尼斯先生,我们还是谈谈书吧。”

“我看了您的杰作,您把中国的竞争战略归纳为四个类型:形式竞争、品类竞争、属类竞争,还有预算竞争。并且引用了营销大师菲利普·科特勒提出的“对抗”意识。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很有趣的新型企业竞争思想。”

肯尼斯很专注于书中的竞争战略分析。

薄瑾亭更在意的是实用性:“其实不仅是中国,华尔街也一样。我们生活的这个时代,经济学问题不再是一家之谈。各国的经济越来越成为一个有机整体,同消共涨。”

“您说的没错,我也看到了,这本书中的全局思想很有趣,那您是怎么想到的呢?”

于是他们又就全局思想谈了谈。

听完了薄瑾亭的讲述,肯尼斯才叹服了,这哪里是个天才,简直是个百年一出的经济学奇才!

他这才正襟危坐道:“先生,华尔街经济出版社委托我对您的稿子进行修缮,现在我可以断言,实在没有什么可以修改的地方。您对于中国的市场分析十分到位——尤其是现在,您知道的,在中国日益影响华尔街经济的背景下,这本书的作用实在是太大了。”

“谢谢您的夸奖。”

“你们中国人喜欢谦虚,但我说的并不谦虚,这么说吧:这本书值得上百万美金的稿酬。”

“一百万。”薄瑾亭道。

“一百万美金会不会太少了?”

在美国这样的资本主义世界里面,一本经济学著作享有很大的版权利润。

“我对稿酬的多少并不在乎,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第一次出版可以达到五万册的出版量,另外在华尔街日报上进行评价和宣传”。

“那您是想要利用这本书打响名气了?”

“是的,不瞒您说,我知道美国对于书籍版权的保护政策。但我要的并不是稿费,我要的是,尽可能地畅销,这样我才有机会名扬世界。”

“那您的愿望,我想很快就能实现了。”

肯尼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他对于这本书的价值,再了解不过了。

一个月后,这本《中国竞争战略》就出版了。肯尼斯的预料果然没错,首印的五万册,根本不够卖的。每一个看过这本书的人,都要叹服其中先进的竞争思想。于是出现了企业管理层大肆购买这本书的潮流。

与此同时,在华尔街日报的鼓吹之下,这本书甚至成为了本年度十大经济学著作之首。

安德烈这个笔名真的是一举成名。

许多行内人士都纷纷猜测,这个安德烈到底是何方神圣,有人觉得他是哈佛的某位经济学教授,有人认为这样的人物来自于麻省理工。

但此时此刻,“安德烈”正在医院里面,陪着他的妻子待产。

楚瑟是昨天入住医院的,其实离她的预产期还有一周的时间,结果伯母和薄瑾亭就心急火燎地把她送到了医院。

怀孕八个多月了,她的肚子像个圆滚滚的球球似的,周围那些欧美产妇的肚子,都没她这个十九岁的孕妇大。

医生事先做了检查,说娃娃比较重,可能顺产有问题。于是精神过度紧张的薄瑾亭,就24小时陪在她的身边。

伯母也紧张兮兮地守着她。

最淡定的人反而是产妇——

“丫的,总算要卸货了!”

楚瑟这么想。

***

到了8月15号这一天,珍妮和卢安达也来到了医院,专门陪着她生产。

说实在话,肚子这么圆滚滚的,着实让楚瑟有点害怕。她复习了几遍剖腹产的知识,觉得应该申请剖腹比较好?但医生说,孩子的体重还达不到剖腹产的标准(8斤),让她不必害怕。事后,楚瑟才得知:这是美国婴儿的标准。

晚上11点49分,楚瑟的羊水破了,然后就开始折腾。

她记得医学上有个疼痛等级。比如说手指被割断是10级疼,阑尾炎痛等内脏痛是11级,最高等级12级——那就是女人分娩时的痛苦。

当婴儿开始分娩的时候,楚瑟也毫不例外地惨叫起来。

真的无法——无法——形容这种疼痛。

四肢百骸都在叫嚣着撕裂,脏器仿佛也在分崩离析。

人高马大的外国护士压着她,外面的伯母倒是使劲地呐喊:“小瑟!加油啊!”

就这样生了半天,楚瑟嗓子都喊得哑了,孩子还没通过产道。

她看到了床单上黏着许多血,也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这一刻,她有些害怕了。

做医生这么多年,见识过多少死亡了。但没有哪一次,对于死神如此恐惧。

恍惚间,她有了一丝幻觉,好像时间在倒转,回溯…

有个美丽而憔悴的女人,轻轻抱着她,说,宝宝不哭,妈妈会一直陪着你的。然后,她听到了一阵婴儿的啼哭声,女人苍白的眉眼黯了黯,把怀中的小宝宝抱得更紧了些。与此同时,她看到女人的身上插着许多的管子,每一根管子里都流动着血浆。

“妈妈…妈妈…”

她认出来了,这人是她的母亲,缪林懿。

“妈妈…我好疼…妈妈…”

楚瑟不断地呐喊着,但是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了。最后,她只能看到一个无尽的隧道,隧道的尽头是一束白色的光芒。周围空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个人,迎着那个空白的去向。

她不由得害怕起来,四下寻找着什么,但抵不过身体中一阵阵困顿的乏意。

瑾亭——瑾亭——你在哪儿?我害怕!

她是真的害怕,害怕这一闭上眼,就是天人永别了。

也不知道怎么的,身体回光返照似的僵直起来,她的胸臆间爆发了一声嘶吼:“瑾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