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看到妹妹的那一刻, 周湄就嫉妒了起来。

很小的时候,周源只是个笨笨的跟屁虫。她的皮肤是蜡黄的颜色,五官都很普通, 头发毛毛躁躁的,怎么看都没自己好看…

而且连汉语拼音都不会!

可现在,丑小鸭变成白天鹅了。

周源有着优美细长的脖颈, 吹弹可破的肌肤,以及秋水般款款的眼眸。

嫉妒归嫉妒,周湄也不得不承认:妹妹出落得太好看了, 衣着服饰也太华贵了。自己站在她的对立面,就像个乡巴佬一样土气。

但是凭什么…

凭什么妹妹就有这么好的待遇?!

如果当初是自己去了苏家,那这一切不就是属于自己的?!

周湄按捺住心理上的极度不悦, 还是迎了上去,皮笑肉不笑:“小源, 你回来了。”

周源捋起了鬓边的一缕秀发,眼角下垂蹙起眉睫,仅仅这个动作就有一种忧郁的气质美:

“姐姐, 爹和弟弟度过危险期了吗?!”

“还没有…”周湄眼神一黯,看了一眼她的身后,就道:“小源,你过来,姐姐有几句话要私下里跟你说说。”

周源立即明白了周湄的用意,但还是跟她走到了门外。

甩开了那些烦人的保镖,周湄才松了一口气,再看一眼妹妹,周源的眼睛里闪烁着泪光,整个人都是伤心的模样,好像真的为父亲和弟弟担忧。

于是试探性地问道:“小源,你讨厌爸爸妈妈把你丢弃了吗?”

“姐,这种时候了,还说这种陈年话题做什么?”周源仿佛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写满了对家人的担忧:“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当务之急,是要救救爸爸和弟弟!”

周湄点了点头。

周源能说出这话,那么倒方便了她开口要钱。

但开口要钱之前,还是要装出点为难的样子,仿佛十分难以启齿道:“小源,姐姐有一件事想拜托你,不知道怎么开口跟你说。”

周源立即道:“姐姐,咱们好歹是亲姐妹,你何必这么见外呢?!这种时候,咱们一家人更应该齐心合力,你说是不是?”

周湄这才放了心,却是道:“妹妹,我的好妹妹…我想让咱爸咱弟转个院,北京不是有很多大医院吗?!你跟你的养父打个招呼,让咱爸咱弟去北京治疗好不好?!我想北京的那些专家,一定可以把爸爸和弟弟救回来的!”

可周源装出为难的样子:“不行啊,姐姐,爹和弟弟伤到了脑部,又刚经历了手术,这种时候不能转院的。一旦离开了医院,保不准在路上就会发生什么,连抢救都来不及…还不如就在当地先治疗,实在不行了再找外地的专家过来。”

周湄点了点头,这话很是体贴,她找不出任何毛病来。

这时候,林巧妹也得到消息:小女儿刚刚下了飞机来到医院了,于是立即从法院赶了过来。

一看到小女儿,林巧妹就哭了起来。

她哭是不是因为见到女儿了,而是见到送钱的来了。

“亲生母亲”都哭了,周源也不得不哭了起来。其实她很讨厌哭的,几乎从未真的伤心落过泪,倒是演戏飙了不少泪。

上演了一把感天动地的“母女相认”戏码,还是周湄拉住了妹妹和母亲,然后,提出了那个全家人最着急的问题——

她们向周源要钱。

因为周源的身后有霍老板可以讹来无数的钱。

周湄:“小妹,咱爸咱弟做了两场手术,已经花了十万块钱,这后续治疗还不知道花多少钱。你知道的:咱家的境况不太好,就是把老房子卖了也值不了几个钱的。你赶紧跟那个霍伯伯说说,先汇个一百万过来救救急。”

周湄脸也不红气也不喘地抛出这段话来。霍家人有钱,她很知道。不过一百万而已嘛,大老板们掏出来没什么大不了的。而且,如果周源不愿意的话,她就立即教训妹妹: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你怎么可以对亲生父亲见死不救呢?!

就是把妹妹扣在甘肃,她也要霍家人先掏出个一百万。

后续,她也打算好了:周源好歹也在霍家呆了这么久,肯定有点私房钱的,她再把周源的私房钱全部敲诈出来…如果周源不愿意的话,那么她就闹,强制让周源履行子女赡养父母的责任,最好让周源负责赡养父亲和弟弟。

她的打算就是如此:先要钱,再要私房钱,不扣出个几百万来就说周源是白眼狼。

还有将来,无论父亲和弟弟是智障了,还是伤残了,她都把这个累赘丢给周源去负担!

反正霍家有钱,周源也长得这么漂亮,你比我命好你比我有钱你还是我妹妹,你不供养你亲爹和亲弟弟,你还算是个人吗?!

周湄觉得自己实在太聪明了。

无论从哪一点来看,周源就是个待宰的羔羊而已!

至于血缘关系?亲生姐妹?呵呵,在她看来,这个妹妹不过是借了个周家肚子生下来的别人家的臭小孩而已,她整天吃香的喝辣的,还想踢开他们这些穷亲戚?!

休想!

不,根本是痴心妄想…

甚至,在周源没来之前,周湄已经脑补了周源会如何个愚蠢,尤其是当她提出一百万的时候,周源会如何的气急败坏,到时候,她不介意就在爹和弟弟的病房前把周源臭骂一顿。说她不拿出一百万,就是根本不知廉耻的女儿…

可是,当听到“一百万”以后,周源的情绪很平稳。

她没有慌张,没有生气,也没有质疑,反而露出了担忧的表情:

“姐姐,一百万就能治好爹和弟弟吗?!”

周湄愣住了,周源的反应就像一个真正的孝女,不在乎钱只在乎家人的安危。

这会儿,她才叹了一口气,放下了一点敌意:“我不知道,主治大夫说弟弟伤到了脑干,有可能抢救回来也是个…植物人。”

“怎么会这样…”周源的眼眶沁出一点红色,声音也带着哭腔:“姐姐,要是可以把爹爹和弟弟抢救回来,别说这一百万了,就是一千万我也愿意用来给爹看病的!可是…哎,如果霍伯伯真的是我的养父就好了。”

说完,周源悔恨地自责道:“我真没用!连这一百万都借不到!”

如果周湄知道她在想什么,就会知道,这是鳄鱼的眼泪。可周湄看她哭了,看她自责了,看她提到借钱了,顿时,就信了她的话了。

却是问道:“怎么?霍家人不肯借你一百万吗?”

林巧妹也慌了神了:“二丫头,你去求求人家霍庆楠,他不是大老板吗?就借给咱家个一百万,千万要把你爹和你弟弟救回来!”

“姐姐,妈,我知道你们的心情,我和你们一样着急…”周源一边哭着,一边拿出了奥斯卡影后级的演技,几乎是声泪俱下道:“可是,我不是霍家真正的养女啊!霍庆楠没有给我办过收养证明,我也不是他任何意义上的继承人。所以,我没有继承霍家财产的权力,一到十八岁,我就必须身无分文地离家霍家…”

周湄和林巧妹都愣住了。

本来想跟周源哭穷,周源倒是先跟她们哭穷了。而且哭穷哭得有理:因为我的监护权在周家,所以霍家没有真正收养我。因为我不是霍家的养女,所以,霍伯伯没有给我继承权。等到成年后,我还是得净身出户,我自己也是个穷光蛋。

丝毫找不出毛病的逻辑。

周湄愣了一会儿,才找回了声音:“霍老板不是有个儿子吗?你不能跟他儿子借吗?”

“姐姐,你不知道。”周源装出一脸苦逼的样子:“霍家和苏家本来是死对头,霍伯伯的儿子,从小就欺负我和苏楷。自从我到了霍家以后,霍伯伯的儿子更是巴不得我死了干净,你说,我怎么开这个口去借钱呢?!”

林巧妹更慌张了:“霍老板收养了你,难道你连一百万都借不出来?!”

“妈,你有所不知。霍伯伯他不是收养我…”说到这里,周源更是扑刷刷地落下泪来:“霍伯伯是跟苏伯伯怄气,觉得苏家把我扫地出门了,我就是恶心苏家的工具。所以,他们家就把我捡了起来当做工具使唤,其实我的地位跟女佣一样…”

周湄“啊!”了一声。她没想到,妹妹会过得如此“凄惨”!但觉得哪儿不对,就朝后看了一眼:“那你怎么带了这么多人来?!”

周源只是思忖了一秒钟,就找出了借口:“姐姐,前段时间霍家和苏家和解了,我的用处也就差不多结束了…他们两家现在都提防着我,觉得我始终是个外人。连我这次回来,苏博青和霍伯伯都派了人来盯住了我防止我往外捎钱…”

周湄咋舌:“他们真的这样对你的?!”

“是啊,连人都不自由,更别提是借钱了,姐姐,这日子不是人过的…”

周源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一张如花似玉的小脸哭得通红的,那边,林正哲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儿,还走过来问她怎么了。

周源擦了擦眼泪,忽悠已经忽悠完毕了,就趁机溜走——

“妈,姐姐,该说的我都说了,爸爸和弟弟的病我会想办法的,我现在就回去求霍伯伯…”

就这样,她走出了医院,留下一脸懵逼的周湄和林巧妹。

呵呵哒,跟她斗?!这两妇孺加起来,都不够她一个回合的嘴炮的。

接下来,她的目标就是让周家主动提出来放弃监护权,然后呢,就是让周家走入死胡同…

至于病床上那两位?

昨日的因,今日的果。

因果之间,谁也逃不过这一场宣判的。

****

周源的第二站是去探望一下老家。

靠近西郊的地方, 有个叫万字岗的小村庄。

村庄很小,只有一条水泥路通往村口,到了村口就得下车走路。

这石头路并不好走,而老梁父子穿的都是皮鞋,周源就放缓了脚步,跟在了几个保镖的身后。

一不小心,林正哲的鞋子踢到了一块石头。“咚!”地一声,石头顺着道路两边的沟壑,滚进了一条涓涓细流中。

周源停下了脚步,林正哲问她怎么了,周源就挽起了袖子:“等我一下。”然后,她跳入了沟壑中,将刚才的石头捡了上来。

林正哲发现,当她小心翼翼去捡石头的时候,模样认真得简直令人肃然起敬。

可是他不明白她的举动:“这里的水里不能扔石头吗?”

“嗯,最好不要污染任何水源。”

周源淡淡道。

万字岗非常缺水,但偏偏是个种粮大村。

这一条灌溉溪流,关乎着村口几百亩田的秋收。

很小的时候,她站在田野里玩耍,一不小心把鞋子踢进了溪水里。结果被爹爹打了一顿,说,今年大旱,这水是救命的水!把你卖了都没这条溪值钱!

在万字岗村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把任何脏东西弄进水源里都是大逆不道的事情。

水就是这里的生活重心,打从一落地开始,你的存在就和水源息息相关。活在南方的人,是不能体会这种干涸的黄土情节的。

所以,万字岗的小孩名字中大多有个水的寓意。

“…很小的时候,我若是浪费水了,父亲要打手心的。这个村非常缺水,十里八乡也没几口井,就靠着从山沟里引流灌溉…”顿了顿,周源她瞧了一眼林正哲,林正哲已经听入了神,却是道:“没想到中国还有这种地方。”

“其实呢,世界上任何一块贫瘠的土地,都会孕育这种真正的贫穷。”

而且,这种穷不仅仅是物质方面的。

还没靠近村子,他们就遇到了一伙小流氓,看样子平均只有十三四岁,个个都是一头黄毛,抽着劣质的烟,吹着扬着尾音的口哨。

几个流氓盯着她看,盯得口水都快掉下来了,却不敢上前来动手。等她加快脚步走了过去,这群小流氓就跟在了身后,不紧不慢。

林正哲沉默了一会儿,问她:“他们想干什么?”

周源无奈地一笑:“他们看上了我,大概是想对我不轨,但是我们这边都是大人,他们不敢上来…你别奇怪,这地方的一些小流氓,连小学都没上完就出来干农活了。他们只用动物的本能行事的,将礼义廉耻当放屁。”

林正哲有些气愤,听到她的话却是笑了:“动物的本能?”

“是啊,大开眼界了?”

林正哲有些同情她:“幸好,你不是在这里长大的。”

身后,霍家的保镖老梁父子实在不耐烦了,老梁就对那群小混混吼了一声:“看什么看?!给老子滚远一点!”

换来的却是小混混各种嘲笑和辱骂,而且用的都是侮辱女性的字眼,不用多说,这些肮脏的字眼,都是他们招呼她的。

村里从没来过这么漂亮的姑娘,他们都馋得红了眼,就用唯一的一点文化上演着伤风败俗。

“别理他们。”周源反而安慰了老梁父子两个,却气得小梁差点冲出去。

她有些后悔来万字村了,本想看一眼就走的,如今却觉得实在没什么意思,于是遥遥望了一眼自家房子,就想往回走了。

却有一个老太太迎面走来。

这一队八个大汉,而且个个威武雄壮,把老太太吓了一大跳。

老太太的眼里满是惊恐:“你们是不是过来抓我儿子的?!”

“陈奶奶?”周源倒是认出了老太太:“我是周家的小源,我回来看看老家的。”

“小源?!”老太太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两只干枯的手,抓住了她的胳膊,林正哲紧张得上前一步,想把老太太拉开,却看老太太跪了下来。

“小源,你放过我的三子吧!他不是故意要打你爹和你弟的!”

三子,就是陈家推出去顶罪的那个儿子。他已经被抓了起来,就等着判无期或者死刑。

三子,也是陈家最没出息的一个儿子,从小耍流氓,不读书,老大了跑过传.销,连一分钱都没挣回来,反而让家里人倒贴了五万块。

后来,三子就待在家里啃老了,动不动就跟女人耍流氓,拘留都当成家常便饭。

所以别以为法律会让他们害怕。不是的,对他们来说死刑都是屁大的事。

可老太太却磕头求她的原谅,还以为她就象征着宽恕吗?!

周源就把胳膊一抽,也不扶老人家:“陈奶奶,我敬你是长辈,敬你小时候抱过我的,所以才喊你一声奶奶。可是一命抵一命,杀人了就要坐牢,这是毛主.席定下的规矩。你也活了七十岁了,不会连毛主.席的话都不听吧?”

这些老人家不敬鬼神就肯定敬仰毛主.席。

果然,陈奶奶无话可说了,却还不甘心:“小源,你,你不知道…我,我那几个儿子…”顿了顿,陈奶奶瞟了一眼她身后的人,低声用方言嘀咕了一句“去列远。”列远,就是找个没人地方的意思。

周源觉得有些古怪,这里有什么话不能说吗?!

可陈奶奶的脸色急切,不似作伪,她就站远了一点,不敢离开林正哲的视力范围。

作者有话要说:小周的白莲花心机再一次上演。︿( ̄︶ ̄)︿

她就是想逼着周家放弃监护权,要不然的话真的后患无穷。

…话说回来,也该让男二发挥点作用了。

第40章 040 微妙

背景是暮霭沉沉的小村庄。

“小源, 奶奶说的都是真的!之前有个人要给钱, 让我家找你家的麻烦!”

周源沉默了一会儿:“陈奶奶,您再说一遍。”

陈奶奶就把事情再说了一遍:那是一个多月以前,有个城里人找到了他们家来。

他说自己是个新闻记者,听闻了林小茹的案子,觉得周家作恶多端, 实在容忍不了了, 所以来找个人教训教训他们…

原本,陈老太爷死了,几个儿子都在气头上。又被这什么省城的“记者”一阵忽悠, 觉得周家人都是打死了活该,打周旺更是“替天行道”。

这才有了前几天的围殴事件。

“小源,我家三子就算蠢了点, 也不会朝着人脑袋上砍啊!都是那个人,是他忽悠我的几个儿子要你家人的命!”陈奶奶越说越激动了:“他还说,如果能打断了周旺的腿, 他出十万块钱的奖励,你说,这不是逼着人去找事吗?!”

周源沉默了。

她第一反应是:难道林颖萍收买了陈家?!

是啊, 林颖萍原本想要让周旺坐牢的。一计不成,又生出了这么恶毒的计划。

陈家老三为了钱不惜命的, 所以一耙子磕在了周旺脑门上?!

这么一想,周源忽然觉得恐怖了起来:林颖萍已经丧心病狂到买.凶杀人了吗?!

要知道,一个聪明人是斗不过一个发狂的疯子的。因为疯子不需要为自己的行为找理由, 想咬你一口就咬你一口,没有章法,没有规则,更没有时间和地点的限制。你猜不出他们的下一步是什么,你无法时时刻刻提防着,这才是最可怕的。

这下,她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陈奶奶,那个收买你家的记者是什么人?!您知道吗?!”

“我也不知道…那个人后来再没来过我家了。”

“陈奶奶…”周源一字一句道:“我相信你说的话,但是,这件事你最好不要说出去,要不然的话,打草惊蛇就不好了。”顿了顿,她要到了陈家的电话号码:“改日我打电话给你,如果能抓到这个主谋,或许你的儿子可以轻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