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苗有些明白了，有点后悔方才的口不择言，“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
“我……功利了一下下。”书苗拿手指比出个一点点的手势，“如果你跟我说了可能性不大，一种可能我就真放在一旁不写，这样估计你会瞧不起我。还有一种情况我不死心一定要试试，那结果大概就是现在这样，我到底还是被承认了一点的……”
她自己把自己开解了：“我写得爽，也被采用了一点，其实这是最好的结果了吧。”
“新人最宝贵的一点就是没撞过南墙，老大最不希望的就是我们跟你们说行或者不行，因为说不定你们一不小心就把南墙撞破了。你看你其实也算顶出个洞来了，流点血怎么了呢，也好过其他人照着风景片的模板写直接被淘汰吧。”
书苗知道这次宣传片的录制是全员上阵，有点空的策划都可以提交想法，一瞬间就明白她其实已经赚了，人家一点水花都没的才叫血亏，这么想反而不安起来：“那……那到底能不能录啊？我那个开头和结尾。”
“用设备应该是可以的，导演都拍板了那肯定拼命也要实现，这个你放心。”杜兰坤颇为无力，“外面请来就这个麻烦，不好弄，跟他说了条件有拘束，不听。”
“请了谁啊？”书苗很好奇，能让老大没办法，让杜兰坤皱眉头，这导演不会导过奥运会吧！
“王庆庆，听说过吗？”
“……那个拍沙魂的？”
这下杜兰坤真的有些惊讶了：“这么冷门你都知道？”
书苗更惊讶：“师父，他是青年导演吧，业界大概都没什么咖位，怎么你们还那么怵他？”
两人相互震惊半晌，书苗还是决定先回答杜兰坤的问题，她的理由很简单：“师父我这么个宅，平时爱好除了玩游戏，也就照着电影网的列表刷片混圈，看过沙魂不奇怪啊。”
“沙魂现在被按在上头审着，明后年能不能上都不知道，在外头得奖的事儿一点都没往国内传，在国内冷门到王庆庆自己都害怕，你倒是挺能刷的。”杜兰坤冷笑一声。
书苗自己也觉得奇怪，她是有瞎看冷门片的爱好的，可听杜兰坤这么讲，好像是真的有点厉害，只能耸耸肩：“我也不知道，沙魂拍了有两年了吧，挺好的，特别……嗯……血腥美。”
“老大也这么说，他是国外的朋友推荐看的，然后就把王庆庆请来了……讲什么的？”
书苗眨眨眼，把脱口要出的’我有种子‘咽进去，小声道：“要不您问问王庆庆导演？他同意，我有……嘿嘿……资源。”
杜兰坤秒懂，似笑非笑的不再问。
书苗却发起了呆，她记得沙魂，这片和众多经典一起埋在记忆库里，一旦被提取，那神思就瞬间被摄入了，她止不住去回想这本片子。
上一本没什么台词却能全程投入看完的片子，是长达四个小时的美国电影《与狼共舞》，看完她自己都不相信，这么一本片子，冗长辽阔，她居然看完了。
沙魂也是如此。
这是一个讲汉朝抗匈战争的伪纪录片，从一个小兵的角度折射出整个汉武帝时期的尚武文化和名将的绝世风采。全剧整整两个多小时，台词寥寥无几，整个画面斑驳、黑白，充满了老旧感，镜头里人物非常写实，据说那个主角小兵还不是专业演员，长得像个工地大爷，完全体现了古人的营养不良和显老，总得来说里面所有的演员都不好看，但正是因为这种写实，才真实到让人身临其境，即使知道汉朝不可能有人记录，但就是忍不住把它当纪录片看，全身心的投入进去，全程无尿点。
尤其是战争场面，血腥到让人害怕。
一回想，书苗脑子里第一画面就是一把刀抽出肉体时带出了鲜血和碎肉的特写。
没有借位和特效，她都想不出这个特写是怎么拍的，让人心惊肉跳。
而最厉害的，是那个画面的空缺处，有什么东西重重倒下，掀起的沙子飞溅过画面，与飞溅的血交错而过充斥了屏幕，明明什么都没有看到，可观众仿佛都能知道，倒下的就是战场上的尸体。
那一刻随着镜头走完汉武盛世的书苗脑子里莫名就冒出了沙魂这两个字。再后来，她只剩下一个感叹，那就是“绝了”。
那绝对是一个脱离低级趣味的导演。
带着这个想法，书苗才破天荒的去关注作品以外的信息，发现王庆庆完全不出名，只有个别讨论到沙魂的帖子里有大佬提及他是个青年导演，摄影出身，非名校。
这么一想，她似乎理解了老大和杜兰坤对他的无可奈何。王庆庆这人绝壁不好搞，他的骄傲和个性已经融进他作品的方方面面，等闲搞不定。
“现在王庆庆在弄剧本，下午差不多就可以录素材了，你准备准备。”
“我的素材又录不来，怎么准备啊？”
“谁说录不来，就是比较麻烦而已，先等着吧，心里有点数……吃饭。““额……师父你先去吧……”
“绝食？”
“不是，嘿嘿，小花远道而来，做阿姨的总要表示表示……我请他下馆子。”
杜兰坤点点头，拿了员工卡站起来：“那行，下午别迟到。”
看他和一群同事走远了，书苗有种踏过了鬼门关的感觉，她松了口气，和小花直接约了公司的咖啡吧。
那儿是需要花钱的，菜品不多但是口味都很好，基本上都是西餐，由于吃起来比食堂耗时间，一般没特别的事情员工也不大会去。大多情况都是为了谈事情或者想换换口味。
今天的套餐只有牛排和盖饭，书苗到的比较早，一样点了一个，没一会儿等来了小花。
小花今天还是绿色卫衣牛仔裤，餐厅里那么多人，他进来环视一圈立马锁定她这儿，毫不犹豫的走过来，很开心：“阿姨！终于见到你啦！”
少年音和平时手打的字完美契合，和书苗脑补的一模一样。
书苗笑：“来来来点喝的，吃的我已经点了。”
“阿姨你请客啊？”小花问。
“废话，我是阿姨，当然我请客。”
“那我也可以说我请客孝敬你啊。”他已经打开了菜单看起来，“这个可乐是可口可乐还是百事可乐啊？”
“可口。”这个书苗熟。
“那就可乐吧！”
“好样的。”书苗给他一个大拇指，用手机扫了桌上的二维码点了可乐，她也只喜欢可口可乐。
“还有哦，这个送你，礼物。”小花递过来一个盒子。
“咦？为什么要送我礼物……我生日早过了啊。”
“见面礼。”小花笑出八颗大白牙，虎牙闪闪发亮，“我自己做的！纯手工！”
随着他说，书苗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副入耳式耳机，橡木的耳塞、包银丝的耳机线、底部是和耳塞同款的橡木插头。看起来很是结实，还真是独一无二的手工作品。
“漂亮！贵不贵？”
“不贵不贵，贵的话有那个钱干嘛不买什么动铁动圈。”小花翘起二郎腿，很是嘚瑟。
“完了跟你比我显得好不会做人，我没准备见面礼啊。”书苗喜滋滋的收了耳机，“谢谢啦，下次补。”
“可你请我吃饭啦。”
“不算不算！阿姨我手也很巧的，我下次做个别的给你。”
“嘿嘿嘿，好呀好呀。”小花眼珠一转，“阿姨你做的手工不会是织围巾吧！”
“给你织顶绿帽子！”
“那不用你织啦我自带啦！”小花说着，手一掀戴上了卫衣自带的兜帽，居然油绿油绿的，他一边等着书苗笑完一边抱怨，“都不知道设计师怎么想哦，人家绿色卫衣都带白帽子对吧，他全绿，淘宝卖家还不给看背面，我就傻乎乎下单了，到手把我给气得呀！我都不想退回去，坑别人！”
书苗乐不可支，心里松了口气，两人的见面如她所想一样一见如故，小花没有任何让她招架不住的表现，看来他也就是游戏里耍耍宝，其实现实里还真的是邻家小弟一般的存在。
听他吐槽自己和励亮在前阵子守望年度总决赛上的糗事，顺带还有他因为在视频里出镜遭到的一些不痛不痒的骚扰，一边吃一边就撒娇让她和励亮补偿精神损失，书苗乐不可支。
开心完了她也没忘了正事，开始跟小花科普公司里的一些小TIPPs。
“虽然同事人都很好，但是也不能太没大没小，讲真你真应该跟你师父他们多巩固一下再来找我吃饭，公司里挺注意团结的，你得忠贞不二一点。”
“好哒好哒，阿姨这个烤蘑菇很好吃，你尝尝呗。”
“哦……还有你应聘的时候写我名字，你懂不懂事啊，不知道公司什么意图就别答嘛，差点坑到我有木有？”
“我怕进不来嘛，进不来就找不了你玩啦。哇阿姨你挑食！吃下去吃下去！”
“谁说我挑食我可喜欢洋葱了。”
“那你为什么不吃！”
“你吃啊，吃了下午跟你师父谈话去啊……”
“……唔，对哦……”
“所以说形象啊形象……不过这个你没问题啦，我应该自勉。”
“嘿嘿嘿我特地耳环项链都没戴的说。”
“你还有耳环？带哪？”
“耳骨上啊，你看这儿有洞。”小花特别得意的凑过头来展示。
书苗看着都觉得疼，龇了龇牙：“成成成，不过公司里啥妆容我都见过，这个其实没大关系。就是吃蒜吃葱熏到人不大好。”
“阿姨你真人比视频里好看诶。”小花突然道。
“啊？视频？我什么时候跟你视频过。”书苗茫然。
“不是这个视频啦。”小花拿出手机翻翻翻，翻出一张截图，展示过来，“是这个，哈哈哈哈！让我暂停到了！”
书苗一看，差点昏过去。
这是一张视频截图，就是总决赛的时候，励亮的美貌被场控捕获，镜头顺带晃到她的那一下！
那张浓妆，嘴里塞着零食，呆滞，猝不及防的傻脸！
“我靠……本来比赛录像没这种现场镜头我已经很庆幸了，你居然还截下来，友谊走到尽头了。”书苗捂脸。
小花笑眯眯的：“哇阿姨你不会希望我说下面两个字的吧。”
书苗一顿，连连摇头：“算了我们友谊的小船永不触礁！”
“嘿嘿。”小花得意的收起手机，对着餐盘风卷残云般吃起来。
书苗也只能埋头吃，两人一时陷入沉默。
“友谊走到尽头”一度缩写为“友尽”风靡网络。
那时候书苗在游戏里肆意调·戏小花这群人的时候，在他们玩笑说“友尽”时，曾很嘴贱的回以“那就开爱吧”，让对面纷纷骂她不要脸。
她以为自己很机智。
现在觉得自己蠢毙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职场经历不多，不过坑是见了不少，但到底没当过HR，不知道到底什么套路最以前的单位比较坑，真坑，可能会有些一己之见是因为那单位太奇葩游戏公司真好，就是累了点
所以大部分情况，不能光看我这儿说的，还是要多问问人，千万不要不好意思，加油为自己争取权益，利人利己，才是正道
王者庆庆
中午刚跟小花吃了饭， 结果下午剧本会议， 两人又碰到了。
策划、美术、程序和音乐，八方壮士济济一堂， 看导演王庆庆在那放他一个中午设计出来的集大成剧本。
用分镜， 手绘的，丑爆的……线描。
还好所有人都心理素质强大， 脑补能力优秀， 面对王庆庆的野兽派画风怡然不惧，表情特别镇定，态度……特别耿直。
“导演， 请问远处那些狗是干嘛的？”程序方代表，豆豆率先举手。
王庆庆阴沉沉的抬眸瞅了瞅他， 他国字脸， 长发及肩，打卷儿，黑脸， 油腻腻，一看就是常年在某些高原地区奔波的文艺青年，和场中另一个某长发美男完全活成两个极端，却偏偏气压全场， 声音和脸色一样阴沉：“这是狼。”
“可狼，尾巴，不翘起来啊……”豆豆很认真的指出。
“那是沙漠龙卷风。”
所有人都认真的数了数动物简笔画和竖着的棍棍，确认不是每个动物都配了一条“竖起的尾巴”， 看来那果真是狼群和狼群后的三道龙卷。
全员沉默，都望向老大。
老大掩面：“王导，龙卷风这种特殊天气系统，我们还没做出来。”
王庆庆瞥了一眼老大，所有人惊悚的看着他挑战己方最高权威，冷道：“所以让你叫美术，这种经典天气，你们以后不做了？”
“……时间比较紧。”
“所以这是准备出次品了？”
老大往椅背上一靠，在一众美术组代表绝望的眼神中，张口就道：“红点。”
美术组老大红点一脸悲怆：“老大，这个……”
“做不做得来？”
“嘤……行！”
“还有沙暴，盐湖、烽烟、动物碎骨，这些都需要。”王庆庆一点没客气。
红点还能说什么，决然点头，坐下就拉住了手下，手下们神情悲怆。
好可怜！书苗几乎要替红点大大抹一把眼泪，外人面前决不能说不行，这差不多是不成文的规则，看来红点大大又要多买几瓶章光幺零幺了。
献祭了美术组，老大和善的望向始作俑者，王庆庆没什么表示，点点头继续道：“草原，荒漠，狼群，沙暴，这些都是必不可少的元素，你们要我做片，那我肯定要把我所知道的都贡献出来，这边音乐的人注意下我的分镜，我会把哪些重点的哪些快速略过的提出来，你们考虑下配乐。“美术与音乐唇亡齿寒，音乐组老大谱工早就小学生一般坐直了，他带了三个人，一个老作曲，希希女神还有就是小花，他眼神示意手下，他们纷纷点头，小花一点压力都没有的样子，抽空还朝看过来的书苗做鬼脸。
书苗艰难的笑了笑。
“明朝军镇大同小异，但是你们准备了九个城，就不能随便，我希望能走长镜头，这个在游戏里应该很容易办到。”
“不容易。”老大还是先举盾出列，“我们的地图很完备，长镜头太长，你们现场可以机械操作，我们这儿只能鼠标控制，手一抖都影响效果。”
王庆庆沉默半晌，掏出自己的保温杯打开，喝了口水，问：“那有什么容易的，做容易的吧。”
老大苦笑：“别别别，我们得相互了解嘛，可以做的我们做，不可以做的我们想办法做，简不简单我们得和你说交代清楚对吧，这个可以的，多录几次就行了，豆豆你负责吧。”
“啊？”豆豆如遭雷击，“啊？”
“你手稳，你来。”
“我……”豆豆眼含热泪，他咬牙点头，“哦，好。”然后趴回了桌子。
刚才他趴桌子上贼眉鼠眼看周围人倒霉偷乐，这次是彻底装死了。
“中原九镇可以直接连到海上。”王庆庆冷血无情的继续，他现在已经完全是个王者，所有人都跪着看他，“海上五个岛，恕我直言，设计有点娘。”
这个书苗同意啊！她心里人家是海防建筑，怎么可以亭台楼阁蓬莱仙境似的，她曾经提出过，但是被美术组驳回了，因为时间不多，大家也就承认了这个设计。
王庆庆莫名的看了她一眼。
书苗鸡皮疙瘩全起，立马缩了下去。
“我认为这个可以参考权力的游戏的设计，堡垒和炮台必不可少，明朝□□很成熟了。那些岛屿环大陆一排，应该更凶悍一点，否则整个基调不好稳固。要么重新设计岛屿，要么就拍海战。”
美术组一阵骚动，重新设计岛屿！要了亲命了！他们都望向老大，眼神中全是对生的渴望。
老大：“海战是我们设定中海防的第一道防线，然后才是岛屿战，最后才进入内陆，所以海战不能当五岛宣传片拍，那是两回事。”
王庆庆：“那就重画五岛吧。”
老大慈祥的望向红点。
美术组集体生无可恋脸。
红点：“……吼！”
杜兰坤忍不住侧身抿着嘴和书苗吐槽：“美术组凉了。”
书苗强行忍笑。
王庆庆：“我只能等两天。”
老大、红点：“……”两天五张地图呵呵呵呵呵呵呵……
一阵喷笑声，看来觉得美术组已经被推出午门的不止杜兰坤师徒。
书苗笑得躲到杜兰坤身后，冷不丁听到王庆庆道：“开头结尾谁写的。”
“噗哈哈哈……到！”
“……”
全场寂静。
书苗小脸儿惨白，她真没想到会被点名，开口那串笑是真的没憋住，这一下可真是把美术组得罪个彻底，在他们苦大仇深的眼神中，她很尴尬的坚定的看着王庆庆：“王导，有啥吩咐？”
王庆庆冷冷的看了她一会儿：“你是不是对大漠和草原有点误会？”
“啊……唔……”
“什么骑士冲下去呀呼一声，是不是要加一句长生天才带感？”
“昂……这个……”
“还有什么沙丘上冲下来和敌军撞成一团，挺能编啊，误人子弟说的就是你吧。”
“……对不起。”
“你去过西域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