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明珠远远地看了一眼，发现李成功已经到了打饭的窗口，他一个人两只手，东西太多当然端不上，甄明珠应一声，起身跑了过去。
安莹目送他远去，将几瓶饮料放在了桌上。
她买东西刷了徐梦泽的饭卡，因而秦远压根没抬眼，随手拿了一瓶绿茶，拧开盖子喝。
安莹抿着唇坐在了他对面一侧，抬眸便能瞧见他因为喝东西而微微滚动的喉结，连忙瞥开目光，淡笑着感慨：“甄甄竟然真的追上程学长了。”
秦远将饮料瓶放在桌上，徐梦泽端着餐盘过来了。
安莹朝他笑笑，起身接了一个餐盘。
徐梦泽将另外一个放在桌上，朝秦远说：“牛肉饼没了，给你要了两根油条。”
“嗯。”秦远兴致不高，用筷子随手夹了一根油条，听见安莹又道，“不过，高三级学业这么重，程学长还是全级第一呢，谈恋爱被发现的话……”
她话未说完，在一道目光里红了脸庞。
没等她抬眸去看，便听到秦远不耐烦的声音：“不说话能死啊？”
这句话，针对谁不言而喻。
安莹怔了一怔，正尴尬羞恼得不知如何是好，李成功和甄明珠先后回来了。
学校饭堂里的座椅是那种漆成苹果绿的大长桌，一套桌子能坐八个人，甄明珠将餐盘放在桌上，不假思索地就坐在了秦远边上，扭过头笑着说：“给你也要了一笼灌汤包。”
“不吃。”秦远头也没抬地说。
“啊，还生气呢？”甄明珠郁闷地道，“我们昨晚才在一起的啊，也不是故意瞒着你们。”
“我为这个生气么？”
“那你气哪个啊！”
秦远猛地扭头看向她，顿时一噎。
甄明珠气鼓鼓地瞪着他，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边上的李成功两口吃完一个包子，头也不抬地说：“远哥你耍耍脾气就行了哈，甄甄没骗人，我可以作证，她昨晚放学时候还没和学神在一起呢——啊——”
徐梦泽踹了他一脚，压低声音说：“包子都塞不住你的嘴。”
李成功：“……”
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委屈得不要不要的。
他们四个在一起玩闹好几年了，彼此关系当然没话说，可这其中也分个远近亲疏的。远哥那边，甄甄最重要，老徐之后才是他；老徐那边，远哥最重要，其次是他，最后甄甄；甄甄那边，不是他夸海口，第一是他，其次远哥，最后才是老徐；至于他这边，那甄甄也绝对是排在第一位的。
总结起来，他和甄甄更好，远哥和老徐更好……
他们这两两团体，因为远哥和甄甄关系好，而密切地凝结在了一起。
猛地想到这一遭，李成功包子都不吃了，抬眸看向边上正较劲的秦远和甄明珠，几乎在一瞬间，脑海中闪现了好些画面。
他足足愣了好几秒，低下头狂吃包子。
不会吧？！
远哥喜欢甄甄？！
这突然而来的猜测让他着实惊了一下，整个人都不好了。
可——
这念头一旦涌上来，便无法遏制。
远哥对甄甄有多好，那放眼整个一中，没人能像他这样近距离地看清楚了。
一个男生，和女生吃饭的时候，照顾她口味；打游戏的时候，不厌其烦地陪着她让着她；在她委屈不高兴的时候，为她出头逗她开心……
这一切，除了喜欢还能是什么？
李成功一个头两个大，突然又想起了另一件事。
那是几个人刚玩在一起一段时间后，下午一起旷课出去玩。
那个夏天很热，走在路上，柏油马路似乎都往上冒着热气。几个人在路边溜达了没一会，他和老徐先过了一个斑马线，在街角便利亭买冷饮。远哥和甄甄落在后面，似乎从出了校门不久后，远哥就一直臭着脸打电话，而甄甄……
甄明珠当时在做什么，他其实记不清了。
他一直没忘记的是接下来那一幕。
红灯的时候，路上突然响起了摩托车风驰电掣的声音，也几乎在那一瞬，他和徐梦泽扭头看了过去。灼人日光下，穿着背带短裤的女生一下子扑到了男生身上，两个人在地上翻了一圈，甩远的手机砸在电线杆上，落地成了两半。
至于那个摩托车，一下子就没影了，让他觉得刚才那一幕好像错觉。
这件事后来怎么样收场，他其实也不太清楚。
那是安城政界略动荡的一年，他回家后心有余悸地说起这个事，才从他母亲那里得知，秦远，是安城权贵之后，往上好几辈，家里都是当官的。
摩托车事件到底是意外，还是人祸，他在母亲的叮咛后也不敢往深了问。
这件事带给他们四人最大的影响，便是关系更好了。
甄甄一个女生，在要紧关头那一个举动，可以说非常够义气了，远哥和徐梦泽当时什么心情，他没去问，可他觉得，要是他距离那么近，指不定吓傻在当场了。
比男生还勇敢的女生，那还是女生吗？
那是女汉子！
因而这几年，他压根没将甄明珠当成柔弱的小女生看过。
可眼下想起来，远哥明显和他不一样。他时时刻刻都在和甄甄打架，远哥却无时无刻地护着她、迁就她、照顾她。
突然地，李成功无限唏嘘。
他心情复杂地咽下最后一口包子，又开始吃边上的豆腐脑，等他喝掉最后一勺汤的时候，听见了秦远略带着无奈和妥协的声音：“行了，我不生气了，快点吃饭，包子要凉了。”
这句话，成功地让甄明珠恢复了好心情，她低头咬了一口汤包，振振有词道：“那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哈，都不许和我翻旧账。还有哦，中午我和学神请大家吃饭。”
“……”
李成功一抬头，看见他远哥那张脸，顿时又多云转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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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5：甄明珠，出来一下
饭后，一众人回教室。
甄明珠和秦远走着走着又落到了后面，说中午吃饭的事情。
李成功瞥一眼因为着急上课而走得有点快的安莹，压低声音问徐梦泽：“你刚才踹我干嘛？”
徐梦泽瞄他一眼，懒得说话。
李成功打量着他的脸色，蹙紧眉头问：“远哥不会喜欢甄甄吧？”
“呵~”徐梦泽发出一声冷笑，顺带着，用看白痴一样的目光看了他一眼，阴阳怪气地说：“这都被你发现了，真是不容易啊，我该给你颁个奖么？”
哑口无言的李成功：“……”
他在原地足足愣了好几秒，追上去，压低声音又问：“真的假的？”
“你他妈白痴啊！”
“操，你才白痴！”
两个人爆了粗口以后，齐齐沉默了。
徐梦泽一脸郁闷，李成功比他还郁闷，头都不敢回，纠结了几秒钟又说：“那啥，远哥是一直对甄甄很好啊，可我对甄甄也很好啊。还有啊，甄甄对大家也都很好啊，他又没说，谁晓得他怎么想！”
徐梦泽：“……”
对他来说，有些事那是显而易见的。
可，他不得不承认，李成功也有着自己的视角。
压下心里一点乱窜的烦躁，徐梦泽低声说：“嗯，很久了。”
“初中那会？”李成功下意识又想起那件事，迟疑着问，“难不成因为甄甄那次扑倒救人，远哥心里感激，就想以身相许了？”
徐梦泽：“……在那之前。”
秦远的背景，他是更早一些就知道的。
因为知道他的背景，所以当秦远带着甄明珠开始一起玩的时候，他还有一些意外。要知道，初中时候男女生已经步入青春期，像秦远这种男生，是非常不耐烦应付女孩那种麻烦生物的。
不过，救人事件也勉强算得上一个催化剂。
先前的秦远大抵只是觉得这姑娘活泼可爱性子又单纯大度，和周围其他女孩儿不太一样，所以他另眼相待，还领着她一起玩儿。可这件事发生了，肯定在他心里留下了重重的一笔，无法抹去。
摩托车速度快成那样，稍有闪失，不是他出事，就是他们俩一起出事。
所以，甄明珠扑过去完全是下意识的举动。
可，她当时才十三岁。
同年龄的小姑娘，甚至男生，谁能比她更仗义勇敢？
说是救命之恩也毫不为过的。
眼下时过境迁，要不是李成功说起，他其实很少想起那么一件事，可眼下一想起，当初那种劫后余生震撼难言的感觉，还是非常清晰而深刻的。
他一个旁观者尚且如此，秦远身为当事人，可想而知了。
徐梦泽在心里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听见李成功又问：“那，现在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
“远哥啊！”李成功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他喜欢甄甄又不早说，现在好了，甄甄和学神交往了啊，怎么办？”
“凉拌……”
“你这人这德行！”
李成功义愤填膺的话尚未说完，触及徐梦泽的目光，愣住了。
徐梦泽叹口气，低声说：“他父母叔伯都从政，状况和我们不太一样，对他的规划，和我们也有差别。初三那会，他妈就想让他出国念书了。”
李成功愣了一下，嘀咕道：“国外也不见得就好。”
“可惜他妈不跟你这样想。”
“远哥这不没去么？”
“那是他爸妈这几年事业到了关键期，顾了那头顾不上这头。”徐梦泽想了想，下结论说，“最晚高考吧，他肯定不会跟现在这么逍遥自在。”
李成功咂咂舌：“就因为这个不表白？”
“勉强算一个原因。”
“那现在怎么办？”绕来绕去，李成功还是最纠结这个问题。
他心里有点怕。
这层窗户纸不捅破，他替秦远难受，这层窗户纸捅破了，会怎样他还有点不敢想。他们四个保持这样的状态好久了，私心里，他希望他们永远都这样，闹腾自在，亲密无间。
他的顾虑，徐梦泽一眼看到底，淡笑着说：“我不知道，看他吧。”
*
这一上午，甄明珠也装着心事。
好说歹说地说动了秦远，愿意中午好好地吃一顿饭了，她又担心起程砚宁。
按着他们的规矩，请客吃饭，当然是男生掏钱了，可他们这边好几个人再算上程砚宁那边两个朋友，这一请客，少说不得几百块？
程砚宁那个条件，怎么行！
她想自己掏钱，又担心秦远他们借此笑话程砚宁，先将钱给了程砚宁吧，又担心伤了他自尊心。
总归，怎么都不行。
哎……
叹口气，甄明珠为难地趴在了桌上。
第二节课预备铃已经响了，边上的安莹掏出了政治书。
“这节课政治啊？”甄明珠问完话，条件反射地扭头看了一眼宋湘湘的座位。
她还没来。
上节课英语，美女蛇没多问，这节是马平川的课，怎么是好？
“嗯，政治。”安莹晓得她在担心什么，淡淡地答了一声，正在心里幸灾乐祸呢，听见她突然松口气，语调不悦地问：“你怎么才来啊！”
宋湘湘站在过道边，声音低哑地说：“昨晚感冒了，早上起来去医院化验开药了。”
“不要紧吧？”甄明珠看着她脸色，语气又变了。
“没事儿。”宋湘湘话音落地，不动声色地看了安莹一眼，笑着说，“就普通的小感冒而已，下课了说。”
“恩恩。”甄明珠点点头，听见讲台上传来马平川板正的声音，“上课！”
“老师好！”
伴随着外面叮铃铃的声音，她和班上所有人一起问好。
马平川看了她一眼，情绪隐忍地道：“都坐。”
甄明珠莫名其妙地坐下，仔细回想了一下，觉得自己这几天表现尚可，根本没犯什么事，她面色堂堂地表现了一节课，马平川却险些气炸了，讲完课就直接开口道：“甄明珠，出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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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老师们要开始发力了……
好怕怕。
086：班主任叫去谈心了【福利必看】
教室外。
甄明珠脊背靠墙，乖巧规矩地站着。
马平川上下打量她一眼，哼笑道：“你可以啊——”
甄明珠一愣，紧抿了嘴巴。
她摆明了一副拒绝交流的样子，马平川心里却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硬邦邦地问：“你和程砚宁，谈恋爱了？”
“没有。”甄明珠不假思索地否认。
马平川才不信：“那早饭时候，怎么回事？”
“早饭时候怎么了？”
“装。”
甄明珠无辜地看着他：“你都不说清楚，我怎么知道你在讲什么？”
“再装。”
甄明珠：“……”
他们班这班主任人不错，甄明珠平时也不怕他，可她最烦的就是他神叨叨这副样子，感觉起来，和雷公嗓的阎主任完全不相上下，念叨起来没完没了。
抬眸看他一眼，甄明珠又闭紧了嘴巴。
马平川双手背后踱了一会小方步，语重心长地问：“你给我交个底，是不是谈恋爱了？”
“没有。”甄明珠又道。
反正她已经决定了，打死不承认！
小姑娘一脸正气凛然的样子，马平川好气又好笑，一个劲地盯着她看。
这样小会工夫之后，甄明珠实在有点儿承受不住了，眼珠子转向一边，抑郁地说：“你别看我呀。”
“呵~”马平川哂笑，“这会知道害羞了？”
害羞？
甄明珠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她是因为害羞么，她只是不想给程砚宁惹麻烦。
不过，马平川是完全get不到她的点的，笑完了就摆出了一副严肃脸，叹着气道：“你说我容易么？别人班班主任都在想办法拿奖金评优秀，就我次次挂在倒三里面惹人笑……”
甄明珠抿紧唇听完，识眼色地答：“我以后会好好考试的。”
马平川：“……”
他换了个谈心方向，继续道：“上次我说程砚宁家里的情况，你当耳旁风呢？你知不知道人家班主任找了我多少次了？都给你说过了，那程砚宁和你不一样，高考完全能决定他的人生。”
甄明珠默默地看了他一眼：“我不会影响他的。”
“你已经影响他了！”
马平川气急败坏的一嗓子后，两个人又一次大眼瞪小眼。
甄明珠继续沉默。
半晌，马平川也没话说了，提醒道：“我可告诉你，牵扯上程砚宁，这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要不想天天被人家班主任和校领导喊去谈话，早点给我断了。”
“叮铃铃——”
刺耳的下课铃声突然响起来。
教室里顿时响起了一片欢呼声，马平川深深地看了甄明珠一眼，大手一挥：“先进去。”
“老师再见。”甄明珠笑眯眯地说。
她一贯是这幅打不得骂不得的样子，马平川也早已习惯了，甩手走了。
甄明珠目送他离开，舒口气就想下楼去。
着急忙慌地跑到楼梯口，原地站了好几秒钟，原路又折回。
有点烦呐……
按着马平川的意思，高三一班那个班主任，应该也已经知道了早上的事情，她这会下去，不明摆着又一次告诉她，自己和程砚宁在一起了么。
搁以往，她真的根本不在乎这些！
眼下却不行。
内心无比纠结，甄明珠默默地又回了教室。
*
中午，放学铃响。
高一七班众人和往常一样，欢呼着往外冲。
等教室里第一批人飞快地离开，甄明珠才随手将桌上几本书塞进桌洞了，抬眸看向走到她边上的宋湘湘，开口说：“天气这么冷，吃瓦罐煨汤怎么样？”
这是她想了两节课的主意，程砚宁花费不会超过一百块。
可惜，宋湘湘还没回答呢，挤过来的李成功已经先不可思议地看了她一眼，哈哈笑着说：“我去，甄甄你不是吧？谈恋爱就请大家吃这个，你怎么不说请我吃豆腐脑呢！”
“滚！”甄明珠随手一本书扔了过去。
李成功一把抱住书，笑呵呵地抬眸看向秦远：“远哥你说她小气不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