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调头往回宿舍的反方向走, 心里琢磨着反正没事,不如去社团教室转转, 说不定能碰见徐岁青, 正好把钱还给他。

结果谁也没碰上,社团教室的门都锁了。

晚风灰溜溜地离开, 在QQ上给徐岁青发了条信息, 说要还他钱, 等在校外溜达到下午两三点,实在是没事只能回宿舍的时候,也没收到他的回复。

一开门陈璐正在收拾行李,整个宿舍的地面都堆满了她的东西,晚风踩哪都不太好根本无从下脚。

她只好开口:“陈璐,我要进去。”

陈璐语气不善:“你进啊, 谁拦你了?”

“我怕踩着你东西。”

“你不知道小心点啊。”

这是不打算好好说话了。

晚风不再惯着她,拿过门后的撑衣杆,像扫地一样,把挡道的东西往陈璐身边扫,走到了自己书桌前。

陈璐站起来,反倒先生气了,“你干嘛啊!”

“你不腾地我只能自己动手了。”

“那你用手啊,真不尊重人。”陈璐抱怨不断。

晚风淡淡一笑,回道:“可你不是有洁癖吗?我一直记得呢,不会再碰你的东西。”

她记得上一次,在教室跟陈璐坐同一排。那天走得急,她和沈又西都忘了带练习册,老师在上面讲,看她俩都没有,随口让陈璐把册子摆过去三个人一起看。

老师开口,陈璐再不情愿也得照做。

她把练习册轻轻一推,相当于没移动。

晚风和沈又西还是看不到,无奈下,晚风伸手去把她的练习册拿过来,陈璐下课就翻脸了,当场冷脸说:“我有洁癖,以后别随便碰我东西。”

晚风很少甩脸子转头走,那是第一次。

陈璐显然也想到了上次的事情,神情复杂,终是没再纠缠。

晚风不知道陈璐什么时候走,松懈下来困意来袭,她直接上床睡了一觉。

她以为自己睡了很久,醒来也不过四点半。

徐岁青还是没有回复消息,她耐不住直接发了条新信息过去,“如果你没回家,晚上八点来操场一趟,有事跟你说。”

过了几分钟还是石沉大海,晚风真想隔着屏幕去抓住这货的肩膀狂摇——

让你不回我消息,摇死你,摇死你!

许是太有画面感,晚风自己把自己逗乐,不小心笑出了声。

在安静的宿舍显得格外突兀。

晚风意识到不适合,及时停下来。

陈璐一声不吭,过了十多秒也没动静,晚风松了口气,继续玩手机。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外面的天都开始擦黑了,陈璐突然开口,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过问她的私事:“你和那个徐岁青在谈恋爱吗?”

晚风很惊讶,随即答道:“没有。”

“那赵见衡呢?你拒绝了吗?”陈璐接着问。

这是个敏感的名字。

晚风不知她这时提起是何用意,但她没什么可遮掩的,实话实说:“我跟他更没什么,同班同学罢了。”

陈璐轻笑了一声,嘲道:“他可不想只跟你做同班同学。”

晚风听出她的画外音,语气也冷了几分:“你喜欢他你可以去追求去表白,讽刺我没什么意义。”

陈璐被戳穿心思,脸上挂不住,说话也没了分寸:“吃着碗里瞧着锅里,你倒是有恃无恐,站着说话不腰疼,也对,像你们这种整天穿名牌用名牌的富二代怎么会珍惜感情呢?”

每个字都是一个高帽,一顶一顶地砸到晚风头上。

没一顶是她能带得住的。

“你到底在不满什么?是不是跟你住一个宿舍的都是阶级敌人,非得闹得大家都很难看你才满意了?”

陈璐会错意,看她没否认,心里的落差感更强。

她是自卑的,她家境不好甚至可以说是艰难,上大学更是她极力争取来的,不然就要被赶到外地去打工,一辈子过那种能看到头的憋屈生活。

她渴望在学校找到自己的同类,一开始最先接触的人就是晚风。

那时候听她谈吐,看她性格,穿着也随便,以为她们是一类人。

直到国庆节,看见那一堆从她家里寄过来的几箱名牌最新款衣物,她才明白,自己看错了人。

她们永远不可能是同类人,晚风和辛宴才是同一类人。

所以他们关系好,所以辛宴护着她。

沈又西后来也加入了她们的阵营,她是宿舍里的异类。

她们活得光鲜亮丽,唯她是最灰暗处的蝼蚁。

凭什么。

凭什么她就该这样活着。

她过得不好,谁也别想好过。

“对,我就希望那样。”

陈璐提上自己的编织袋,心里的愤恨更强烈。

她连个像样的行李箱都没有,来去都像个活在最底层的人,卑微可怜。

“下学期再见。”

宿舍门被关上。

晚风愣愣地盯着那扇门,刚才跟她说话的陈璐,陌生得让人害怕。

——

晚上八点,晚风来到操场。

徐岁青还是没回她短信。

还有两天就清校了,平时要靠抢的篮球框也无人问津,只有零星的几个夜跑的人和带着小孩来学校散步的周边住户。

深大的操场被阶梯包围了一圈,晚风体育课无聊地时候数过,一共有二十五阶。

她一步一步往下走,到第一阶找了个地方坐下。

这人今天怎么人间蒸发了?

给钱都不要,不是最爱钱了吗?

变心速度比翻脸还快。

……

晚风内心戏足够写成一本书了,她把玩着手机,望着操场的人。

还不来,还不来,你还真的不来啊!

这时,手机响起来,是QQ电话的提示音。

晚风皱了皱眉,在户外接这种电话亏流量,她本想拒绝发文字过去说回宿舍打过去,可看见是徐岁青的名字,二话不说点了接听,开口第一句就是——

“你怎么不回我信息啊,一整天就这么忙啊?”

那边安静了好久。

晚风回过神细细品味了自己这句话,真想给自己一耳刮子。

你这是什么语气啊!

太把自己当一回事了吧。

徐岁青却回答:“手机没电忘了充,回家才看见你消息。”

额……

居然这么老实,问什么说什么。

晚风挠挠头,被这么一折腾反而词穷起来,东拉西扯半天才想起正事:“奖金打我卡上了,把你的银行卡号发给我,我转给你。”

徐岁青果然不会要,懒懒散散地说:“你收着得了,麻烦。”

晚风很严肃,“不行,论文全是你写的,我得了个奖加了学分足够了,这钱你必须拿着,我不该要也不会要。”

徐岁青最头疼的就是她这幅小老太太的正经样,说不过只有躲。

他就站在操场最上面的阶梯上,看见消息的时候已经八点了,他在外面忙了一整天,还是赶回了学校。

本来还想过去打个招呼。

看她这样是没完没了了。

徐岁青转身欲走,对电话那头说:“行了,还有事,挂了,假期愉快。”

与此同时,操场玩闹的一个小孩子摔了一跤,哭声震天响。

晚风两只耳朵都听见了。

一只是来自操场的,一只是来自话筒里的。

晚风明白过来,四处看,寻找徐岁青。

徐岁青反应也不慢,转身就走。

走了几步发现电话也挂了,以为蒙混过去。

手机里支付宝的提示音响起来。

陌生人xxx向你转账五千。

支付宝不像微信,转账还要确认才能收钱,它直接得很,转过来就代表你收下了。

徐岁青皱眉,想原路给她退回去,手机还没来得及操作,就被人从身后推了一把。

他踉跄了两步,站稳回头看。

晚风背着手站在路灯下,抬眼看他手机,说了句跟那天相似的话:“奖杯归我,这也送你了。”

眼看着人影在自己的视线里越跑越远,徐岁青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抬腿去追。

晚风回头冲他挥了挥手,手放在嘴边作喇叭状,喊道:“学长假期愉快,明年见!”

少女的声音清澈明亮,惊醒冬夜里沉睡的万物。背影似有光,跑过去的每一处地方都被照亮。

她穿红衣服,也挺好看的。

徐岁青当时,心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

晚风下午上的火车,春运太紧张,她只抢到了最慢的车次,颠颠簸簸第三天早上才到家。

肖曼看她灰头土脸的,开门就是一通抱怨:“让你买飞机票不买,搞得这么土气,做什么火车啊,你没跟同学说你坐火车回来的吧?真是不让人省心,都多大的人了……”

晚风换下衣服,在洗手间洗了个脸,刷完牙出来听肖曼还在念叨,及时叫停:“行了,妈妈,我饿了,有没有东西吃?”

“就知道吃。”肖曼嘴上说归说,还是去厨房给她下了碗面条,特地放了虾仁和牛肉丸,“你寒假放多久?”

晚风咽下嘴里的食物才回答:“过完元宵回。”

肖曼乐了,“行,这么久。”

“妈妈你是开心我能在家待这么久吗?”晚风天真地问。

肖曼忙着联系自己的同事姐们儿,说道:“美得你,一学期过去也没找个男朋友,这种事还是要我这个做妈的来给你操心。”

晚风被呛到,连灌下好几口水,问:“你不会要跟我安排相亲吧?”

“总算聪明了一回。”

晚风苦不堪言,“我才多大啊,你着急得是不是太早了?”

肖曼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地说:“你懂什么,找对象这种事越早越好,不然等毕业那都是别人挑剩下的了,也没有感情基础,多不利于构建家庭啊。”

晚风听着就头大,弱弱地反驳:“那你之前还三番五次地命令我不要早恋……”

“初高中以学业为重考个好大学是为我好吗?”

肖曼强势惯了,晚风说不过她,选择闭嘴。

草草吃完早饭,准备回房间多清净。

脑子里突然想起陈璐那天说的话——

“……像你们这种整天穿名牌用名牌的富二代怎么会珍惜感情呢?”

晚风停下脚步,指着自己的衣服问肖曼:“妈,你是不是骗了我?”

肖曼不知所云:“我骗你什么了?”

“你国庆节寄过来的衣服,还是名牌货吧。”

肖曼瞪她一眼:“你这孩子够奇怪的,别人都巴不得爸妈花钱买名牌穿,你倒好就喜欢穿便宜的。”

“你不要再花钱给我营造我家里很有钱的假象了好吗?”晚风把外套脱下来,神色冷然,“那些衣服我不会再穿了,你买多少我往希望工程捐多少,不嫌浪费你就折腾吧。”

“晚风你给我站住!”

晚风停下脚步,却不再看她。

肖曼气得够呛,她几乎把所有精力和财力都花在了女儿身上。

就希望她能有出息,能成为一个有气质的女性,以后找个体面的老公,一辈子不愁吃穿。

可这番苦心,终是得不到女儿的理解。

“你难道想一辈子住一百来平米的房子,过平凡的日子吗?”肖曼问。

“平凡最可贵。”晚风答。

“有钱能使鬼推磨。你看看你爸,特种部队退役又怎么样?到现在不还是个驾校教练。看看他那些战友,但凡家里有关系,不是在机关单位坐办公室领高工资,就是回家继承公司。你怎么还不明白这平凡和不平凡的区别呢?”

晚风沉默。

许久才说道:“可爸爸爱你爱我爱这个家,我觉得这样的平凡就很好了。”

肖曼怔住。

“妈妈,你活得轻松点吧。”

——

晚风在家里瘫了两天,肖曼那边始终没什么动静。

她以为那天说的什么相亲已经被肖曼抛在脑后了,心踏实不少。

直到除夕前一天。

一大早晚风就被肖曼从床上抓起来,又是化妆又是搭配衣服的,隆重得像是要把她给嫁出去。

“干嘛呀,不是还没到走亲戚拜年的时候吗?”晚风不耐烦,抗议道。

肖曼就当没听见,“我有个同事朋友的儿子高中就去美国读书了,昨天回国过年,你跟他出去玩玩,轻松点,别丢我的脸。”

“我不去,我要睡觉。”晚风连忙拒绝,说着就要往床上躺。

肖曼把她拉过来,板起来脸像个女关公,吓人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