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个淫娃不但淫贱,还抠门,居然次次嫖完不给银两,柳色馆一干美男敢怒不敢言,她每次一走,都烧炮竹送瘟神。”我听得只抽气,他竟然说我嫖完不给银两?

“说书的,说说这淫娃是怎样爬上秦厉的床的,说得越详细越好,说得好,爷大大的赏。”众人的喧闹声过去之后,说书的咽了一口唾沫就开始眉飞色舞地说了起来,连我当夜勾引秦厉说的话,动作,床上细节都说得绘声绘色,就连我们一晚颠龙倒凤多少次,他也知道得清清楚楚。

“秦三少也算是铮铮铁骨的好男人,只是娶妻如此委屈他了。”不知道是叹了一句,竟然引来共鸣一堆。

“真是难为秦三少了,如果不是楚傲天临死前的哀求,如果不是他们两人亦师亦友,情谊深厚,秦剑断断不会娶此等淫荡的女子。”以前别人唤我小霸王也好,淫娃也罢,我都不是很在意,但今日听着这些词,觉得实在刺耳得很,我什么时候一夜御两男了?我什么时候嫖完不给银两了?我什么时候——

我越想越怒,胸中的怒火如燃烧的岩浆,即将要喷薄而出,将前面一干男男女女焚烧得连灰都不剩。

“此等荒淫无耻的女子,如果不是自恃有权有势,就是送与乞丐也无人要,可怜秦三少这神仙般的人物了。”

“这秦三少以前我还佩服他是一个爷,如今被一个女人踩在脚下,实在叫人鄙视。”突然一个身穿华丽的男子站了起来。

这家伙我认得,是晏府五少爷,出名的败家子,好色之徒,一边骂我淫荡,一边垂涎我美貌,嘴里嚷着这淫娃送他,他也不要,私底下送了一大推宝贝给我,还偷偷前来问过我,能不能让他做做花下鬼,风流风流,我差点真的将他拖到花下乱棍打死,让他成为名副其实的花下鬼了。

“各位稍安勿躁,这个淫娃荒淫之事岂止这一桩,请容我慢慢道来,她新婚之后三个月足不出户,各位听官知道是为什么吗?”说书人故作神秘,那眼神显得高深莫测,将众人的好奇心又勾了起来,忙竖起耳朵倾听,这回说书人将声音压了下来,似乎说一些惊天秘密一般,就连小叶也身子微微前倾。

“听说是珠胎暗结,但这可不是秦三少的种,这荡一女连谁经手都不知道,不过这也难怪她,经常一夜御数男,说不定人人有份。”说书的音未停,周围已经一阵哄笑,我柳眉直竖,抡起旁边的木椅子,一步步朝这个说书人走去。

“这位小姐,你就是恨那淫娃,同情秦三少,也千万别激动,娇滴滴的女儿家抡着椅子,可不好看。”说书人朝我拱拱手,以为我是那一干爱慕着秦剑而不得的女子,我心中冷笑,这厮连我就是楚合欢都不认得,居然敢将我的风流韵事说得亲眼目睹般?

说书人不认得我,但其它座上客都是些官家、有钱人的公子哥儿,以前在风月场就没少碰面,一见是我来,胆子大的吓得弯身逃命去,胆子小的蹲下身子,那脚颤抖得挪不动了。

“我就是你嘴里说的淫娃,你今日敢躲一下,我送你进宫做太监。”那一日我将这个说书先生揍得鼻青脸肿,连带这座茶搂的桌椅都被我砸得破碎,允许这厮在这里胡说八道,这茶楼的掌柜就不是什么好人,不拆他茶楼算息事宁人了。

外面围观者众,但却没人敢吭一声。

“我嫖柳斐,你看着了?我一晚御两男,你搬椅子旁边观赏去了?我爬上秦厉的床,与他一夜销魂,颠龙倒凤十几次,你老也挑灯笼看到了?”我抡起椅子准备砸下去,他跪地求饶,不敢有半点反抗。

“小姐饶命,小人上有高堂,下有一双儿女,妻子又长年有病卧床,我只是瞎编几句哄大家一笑,换点油米钱罢了,小姐饶命,小姐饶命。”

“本小姐成亲后一直洁身自好,你现在我滚出去跟大家说个明白,说你之前全是瞎编,日后如果敢再乱说一个字,我挖你双狗眼出来。”以前的我,即使别人把我说得再不堪,我心里也没有半点不痛快,如今听到荡一妇觉得刺耳,听到嫖字更是刺心。

“我说我说。”说书人连滚带爬走了出去,声泪俱下地对围观者说自己鬼迷心窍,为了生计瞎编这些来取悦大家,玷污了我的名节,他实在该死,说书人的态度诚恳,这让我很满意,气消了不少。

可惜他为了讨好我,又画蛇添足地说本小姐是菩萨心肠的大善人,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女,是下凡的九仙女,他如果毫发无损地对众人说这话还罢了,他偏被我打脸肿嘴歪,衣服破烂,脑子没事的人都会觉得我又出来残害百姓了,我气得抬高脚,一脚想将他踹出大门,但面对外面几百双明晃晃的眼睛,我死死忍住了,免得秦剑知道不痛快。

虽然我这一脚没有踹下去,虽然围观的人不敢哼半声,但第二天西京盛传我将说书先生打得半死,他呕出来的血染红了茶楼的台阶。

但惨无人道的我,居然还派人连夜将说书先生驱逐出城,说书先生有病卧床的妻子,受到惊吓,竟然一命呜呼,老娘伤心过度,哭瞎了,一双儿女,女的被我送进妓寨,男的送入宫做太监,一个好端端的家庭就被我这个恶霸迫害成如斯田地,真是天无眼,让我这种妖孽横行。

听到这些,我恨的银牙咬碎,派人去找这个说书先生,让他出来辟谣,但没想到早已经人去楼空,我吃了一个哑巴亏,心堵得连饭都吃不下,想打人,又怕再说我残害秦府忠心耿耿的下人,想喝酒又怕酒后乱性,想骑着小红马到街上散散心,又怕路边饿死几个乞丐,都说成我马下鬼。

以前不在乎,管他们将我我说成狐狸精惑世,还是妖魔鬼怪祸民,但现在听着这些心底就有一股火一直往上冒,秦剑又连着几天不见人影,我就是揪住总管的衣领问,也没有人知道他在哪?这种无力无助的感觉很糟糕,似乎秦剑根本不在我的掌握中。

没有他在,这秦府冷清得像楚府一般,没有让我觉得温暖的东西,孩童时那种孤独的感觉再次袭来,清晨醒来,手脚是凉的,心也是凉的。

*

029:崩天

我已经窝在秦府足不出户,但外面的人却不肯消停,如今秦剑不在,他们又开始大做文章,说秦剑羞辱交加,终于受不了我与其兄有染,被逼远走他乡,连家门也不愿意踏入半步了。

听到这些话,我为之气结,恨不得冲出去扇这些人的耳光,但外面似乎人人都如此说,我该去扇谁的?若是以前我定捉几个往死里整,来一个杀鸡儆猴,让所有人闭嘴,但如今有了秦剑,始终有顾虑,怕他会不喜欢,人也变得畏首畏尾,天天呆在家生闷气。

十天后的一个深夜,秦剑带着一身寒意回来了,我被那响亮的拍闷声吵醒,本想飞奔扑出去,但想起他这段时间的可恨,就故意装听不到不去开门,但秦剑却在外面不依不挠地敲着。

“欢儿,快开门。”秦剑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似乎缺水干哑一般,他一声声唤着,似乎很焦急,我心软从床上爬了起来,气呼呼地将门打开。

“秦三少,你还记得回家呀,我以为外面的花花草草迷了你的眼呢?”我因为赌气,将嘴巴撅了起来,也不正眼瞧他一下。

“欢儿,快换衣服。”这次秦剑没有像以往那般亲昵地亲吻着我的额头,反而十分霸道地剥我身上衣,如果不是看他凝重的神情,我真以为他发情了,迫不及待地想要我。

“发生了什么事?”见他神色凝重,我心中微微不安。

“皇上就快不行了,嚷着一定要见你一面,惠妃娘娘召我们马上进宫,如果快兴许能见上皇上一面。”秦剑估计是赶得急,气息比往常急促。

听到这个消息我整个人愣了,外公也要离我而去了吗?

外公对我其实是极好的,甚至对我比对他的皇儿还好,我的外婆,也就是娘的生母是西陵王朝的皇后,听说有着倾城之姿,惊世之才,是外公一生挚爱,可惜在我娘五岁的时候,就不再贪恋浮世红尘,化羽成仙,外公痛失所爱,颓废了好长时间。

但也有人说我外婆,虽然有沉鱼落雁之貌,但却生性善妒,并没有母仪天下的胸怀,她曾荒谬地请求外公终此一生只她一个女人,外公天生是一个怜花惜玉的主,面对一个个柔情娇媚的女子,受不了引诱,妃子纳了一个又一个。

尤其是外婆怀胎十月期间,外公雨露均沾,外婆生下我娘之后,宫中不少妃嫔肚子都挺了起来,天天在外婆眼前晃,有人说外婆心胸狭窄,受不了外公爷爷风流,最后郁郁而终,也有人说外婆妒心太盛,竟然下药残害外公的子嗣,证据确凿,被抓了一个现场。

外婆说自己被人陷害,外公不信直骂她贱人妒妇,一怒之下将她打入冷宫,外婆万念俱灰,用手中匕首狠狠插入自己的心窝,血溅凤华宫,死时不肯睁眼看外公一眼,任是外公撕心裂肺地叫唤.

临终前,外婆将娘托付给惠妃,但依然没有睁开眼睛看外公一眼,娘因为是有点怨恨外公,连同外公那三宫六院的女人也不待见,在宫中这些年争端不断,矛盾重重。

许是爱屋及乌的原因,外公对我的娘,也就是他的唯一女儿——西陵长公主宠爱得无以复加,对于娘这些年在宫中惹的事端,都一只眼看,一直眼闭,虽然怒娘的放荡,让天家蒙羞,皇家尊严尽失,外公也只不过是怒其不争,对娘的宠爱从来没有断裂过。

娘去世之后,外公心中有憾,觉得亏欠了娘,如果不是他放狠话,不许娘进宫廷,他们父女也不至于一面都没见,就已经阴阳相隔。

出于这点,外公对我也是极为宠爱,娘去世之后,赏赐源源不断地送来给我,我出嫁时声势能如此浩大,外公功不可没,就因为这份恩宠,让我在西京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谁也不敢轻易得罪我。

外公在我印象之中,威严魁梧,硬朗英气,对别人说话时严肃而威严,与我说话时温柔而疼爱,小时候他喜欢抱着我,说我长得像极娘小时候,但随着娘与他关系的恶化,我也很久没见过他了,想不到如今竟然就要——

心空空的,堵堵的,心底某处的微薄温暖,像突然被抽走了一般,空荡荡的,寝室的门打开后就没有关上,刺骨的寒风就这样吹了进来,我的身体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最近见外公那次已经是三年前了,总以为还有机会再见,想不到——

“欢儿,你有没别的衣服?”秦剑打开我的柜子,大手翻了几下,眉头深深皱了起来,许是他发现柜子里的衣裙,都是繁复而艳丽,根本不适合这个场合。

“你还有没别的衣服?”我轻轻地摇了摇头,我自己都是喜欢这种华丽的料子,复杂的样式,艳丽的色彩,根本连一件素色的衣服都没有。

秦剑听到我说没有,也不再说什么,只是我从他的嘴角看到一抹嘲讽的笑,这样的笑容让我本来就糟糕的心情,变得更加恶劣,秦剑出去不久,就跑了回来,回来之时,手上多了一件素色衣裙。

“穿上,快点。”要是换以前,这样的衣裙我不要说穿,就是碰到也嫌那灰灰的颜色脏了我的手,但这一刻我什么都顾不上了,以最快的速度换好衣服,秦剑一边帮我扣扣子,一边扯着我迅速出门,门外早已经准备好车马,马夫一声吆喝之后,马儿如离弦之箭迅速离开。

但马车只去到半路,噩耗就传来,当今皇上也就是我的外公崩天了,享年四十九岁。

我坐在马车上,脑袋觉得塞满了东西,很重很沉,心的某处似乎被什么锐器戳着,一点点痛了下去,但无论是爹娘的去世,还是外公的离去,我的眼角依然滴不出一丝眼泪,莫非痛极都是如此?

“回秦府——”秦剑低低地对马夫说。

“去皇宫,我要送送外公,惠妃娘娘不是说外公临死前想见我吗?”我没有听秦剑的话,径自揭开帘子走了出去,抢过马夫的鞭子,狠狠地抽了一鞭马儿,马儿吃痛,飞一样迅速奔驰在浓浓夜色中。

但今夜的皇城显得异常混乱,盘查的人很多,好不容易进到内城,却发现那两扇厚重的宫门紧闭,将我挡在了外面,任我怎么大声地叫嚣,站在城墙上巡逻的人依然是面无表情。

“走吧,今夜凶险,留在这里有危险,皇宫进不了了。”秦剑的声音今夜如夜色般萧索,他走出马车牵着我的手,夜寒,他的手也凉。

但我却固执地甩开他的手,其实当听到外公崩天的消息,秦剑就猜到这皇宫进不去了吧,但纵是如此,我还是一动不动地坐在外面,看着这巍峨的攻城,厚重的大门,期望呆会大门打开,我能冲进去。

娘死时,是我替她处理后事,爹去世,也是我将他们俩合葬在一起,如今外公崩天了,我想去见外公一面,就见一面也是好的。

就在这时,城门之上,有人点燃火把,燃烧的火焰劈开浓浓夜色,但这样的火焰不能让人感到温暖,火把点燃之后,身后很快就传来疾疾马蹄声,虽然急促但却不杂乱,一看就知道平时训练有素,我转过身子,淡淡火光下,一男子端坐马上,虽然看不真切,但却能看到那冷硬的轮廓,感受到他那一身霸气。

*

030:短命种

“马车之上是谁?”许是留意我注视着他,马上男子低低地询问了一句,声音低沉浑厚,只是风一吹,听得不是很清晰。

“是长公主之女楚合欢。”我真佩服他这个手下,居然能在火光中认出我,要是以前我可能会沾沾自喜,认为自己长得太让人过目难忘,但今日我没有这个心情,反而很想跑教训士兵一顿,竟然敢当着我的面说我的名讳?其实我只是想找一个人来发泄一下自己的情绪,心压抑得很。

秦剑听到声响,从马车走了下来,然后径直朝马上男子走去,两个同样高大的男子靠在一块,一个白衣胜雪,一个黑衣如墨,但都与夜色很和谐的融到了一块,他们是旧识?这黑衣男子是谁?

两人简单交谈了几句,声音很小,听不到在说什么,但从两人的动作看来,似乎很熟络,很快秦剑走了回来,脸上看不出喜怒,马上黑衣男子长臂一挥,城门缓缓地打开,原来这些守卫原来不是聋子,也不是瞎子,只是吃了豹子胆,竟然选人开门。

但现在我没有时间生气,也没有闲心去教训这些瞎了眼的守城士兵,看到城门一点点打开,我猛地甩了一下鞭子,拉了拉缰绳,试图抢在他们之前冲进去。

但没想到我那刚甩出去的马鞭被秦剑拽住,人则被他拦腰抱起回车厢里面。

“秦剑,你干什么?”我又急又怒。

“老五,你驾马车,我们现在调头回秦府。”秦剑的手劲很大,在他的怀中我根本就动弹不得,而这个当儿,内城之门大开,马蹄声再次疾疾响起,我眼睁睁看着他们进城,心就别说有多急。

“你跟那人认识,为什么不让他放我进宫?他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我楚合欢不能进,他却能够进?”那时的我还不知道,没有了外公的宠爱,没有了父母的撑腰,我楚合欢什么都不是。

面对我的质问,秦剑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手臂又微微用了用劲,将我抵在马车的边缘,那双眸子如寒星一般闪烁着让人心寒的光芒,今夜的他有狼的气息。

“今夜皇宫危险,去了我未必保你周全。”他的声音是淡淡地传来,似乎与我隔了万水千山,但灌进耳朵的瞬间,又是那般清晰。

“笑话,谁敢动我一根毫毛?谁要你保我周全?”我话音一落,秦剑狠狠剜了我一眼,这一眼十分凶狠,似乎要将我整个吞了一般,那俊美的轮廓也冷硬得如刀刻一般,其实我是知道的,今夜的皇宫定不太平,要不怎么有兵马连夜进城?

在秦剑吃人的眼神下,我将未说出口得话吞了下去,马车出了皇城,四周寂静,与往日无异,还有未关门的酒肆,透出丝丝清冷的灯光,门前的大红灯笼红得有点刺眼,我将帘子重重放了下来。

车夫将马车赶得像飞一般,我们回到秦府天还没有亮,所有人还在甜睡之中,根本就不知道皇上驾崩了,天要变了。

“我是长公主的女儿,皇上是我的外公,你只不过是一个生意人,为什么你先知道外公崩天的消息,而不是我?”听到我的问话,秦剑的身子顿了顿,但依然抱着我大踏步往寝室走。

“惠妃娘娘担心我对你不好,耐不住寂寞出去寻花问柳,在我身边放了人,监督着我的一举一动,娘娘是皇上身边的人,消息自然来得快一点,如今你已经是我的娘子,这事惠妃先告诉谁有什么关系?”秦剑的声音平静,总能有让人安定心神的能力。

“你好好睡一觉,我奔波了一整天,身上满是尘土,很脏,去书房躺一晚,免得臭着你。”秦剑将我放在床上,动作一如往昔那般轻柔,说完还轻轻吻了一下我的额头,我不想他走,忙伸出手想将他拉回来,但他走得太快,我的手没有够上。

虽然爹娘、外公的离去,我都没有滴一滴眼泪,但这并不代表我不难过,我很想秦剑陪在我身边,即使不说话也是好的,但他却拍拍身上的尘土走了,走时没有再回头看我一眼,独留我一个人感受夜的刺骨寒凉。

这男人当真完完全全属于我?当真全心全意地爱着我?但我怎么感觉他就像从指尖流淌的水,怎么努力都捉不住,就算捉住了,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也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从皇宫一路回来,我都很清醒,有时我很恨自己为什么那么清醒,在痛意最浓的时刻,我都闭上眼睛,希望自己一下子睡着了,睡着就不觉得难过。

如今回到寝室,不消很久,我的眼皮重了,意识也渐渐模糊了,心头那种痛感随着意识的模糊,慢慢地消失,我最后终于闭上双眼沉沉地睡着。

第二天醒来,我睁开双眼的时候,正对上秦剑深邃的目光,他什么时候过来,我竟然不知道?

“娘子,你醒了?”秦剑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发丝,这瞬间的柔情,让我感觉这男人又在我的掌握中了,我动了动身子,没有什么不适,只是头有点重,有点沉,我怎么越来越犯困了?我记得以前我可是晚上最有精神。

我双眼细细打量了我们的寝室,布置清雅,但并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喜欢繁复华丽的东西,秦剑则与我相反,越简单越好,墙上挂着出自他手的山水画,气势庞大,窗台下上放着一把古琴,颜色暗红,似乎经历了很长的年岁。

摆放古琴的桌子底下,放着一盘不知名的花,这是我昨晚迷迷糊糊瞧到,昨天夜晚花儿似乎绽放了,很妖艳的红,今天我特意看了看,发现花蕾却合拢了。

“秦剑,下面怎么有盘花,你不是闻不得花的味道吗?”我狐疑地问秦剑,我这段时间一倒在床上就睡着,不会与这花有关吧?

“这花有安神的作用,我这段时间忙,抽不出时间陪你,怕你相思成疾,晚上睡不着觉,所以托人找来这盘花,夫君我可是用心良苦,娘子今日能发现,也不枉费相公对你的一片心意,我是闻不得浓郁的花香,但这花淡淡的,并不碍事,如果娘子不喜欢,相公扔了就是。”

秦剑说完就准备下床将花扔了,我忙用手拉住他,经他这样一说,我不舍得了,越看越觉得那盘小花顺眼漂亮了。

“你好好睡一会,我去打听一下宫里的情况,有消息我回来告诉你。”秦剑离开时满眼疼惜与怜爱,我默默地点了点头,心中隐隐带着一抹希望,希望宫中传出的消息是错的,外公还活着,就算外公仙去,也能见外公最后一面。

但等了一天,秦剑都没有回来,我派出去的人,也垂头丧气地回来,什么都打探不到,皇宫风平浪静,根本就没有任何消息说外公已经崩天,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莫非外公去了一趟鬼门关,又跑了回来?心底这一抹希望,让我整个人变得雀跃。

傍晚时分,皇上崩天的消息震动整个西京,酒肆、茶楼、妓院关门三天,街上静悄悄的,没有往日的喧闹,门外悬起了白色灯笼,民间嫁娶暂停三月,举国同悲,听到这些,我的脚有点发软,这世界并没有奇迹。

“各地番王,远嫁的皇室女子得知消息全都连夜赶回治丧,我也凭着长公主之女之名允许进入皇宫,但去到之时皇上的灵柩已经下葬,我跪在冰冷的地板上,看着前面黑压压跪着的一群人,心一片荒芜。

“你还有我,我总会在你身边的。”回来之时,秦剑紧紧握着我的手,他掌心的温度一点点传递到我的身上。

“你真的总会在我身边?”我抬头看着他,目光带着迟疑。

“会的。”秦剑犹豫了一会,然后重重点了点头,我将头埋进他的怀中哭了,哭得彷徨无依,把娘去世没流的泪,把爹去世没流的泪,一股脑流了出来,泪水湿了秦剑胸前的大片衣襟。

“我就只有你一个了,你要好好的,不许再离开我了,如果有人欺负你,告诉我,我拿我的鞭子去抽他,如果地府的牛头马面赶上来勾你的魂,你一定要叫上我,我打得他们满地找牙,没时间来勾你的魂。”

听到我的话,秦剑的嘴角抽了抽,最后忍不住笑了,这一夜我从号啕大哭,到呜咽悲泣,到最后满脸泪痕倒在秦剑的怀中。

三天之后,西陵王朝八皇子西天翼继位。

“怎会是这个短命种。”听到这个消息,我心生不妙,有点慌了。

*

031:半桶毒药

外公去世的这几天,我本来就没有什么食欲,一听到这个消息,我更是连白饭都吃不下了,怎会是他家伙登位?我满腹狐疑地再三求证,消息没错,真的是他,我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父皇所有皇子都与我娘俩不和,大的与娘打过,小的则与我干过架,那都只不过年幼时争强好胜,为口气罢了,但与这个西天翼则是真正的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西天翼这厮的生母是外公昔日宠妃柳媚娘,这柳媚娘说起来与我有点亲戚关系,她是外婆的表妹,出生不久之后家道中落,长到三岁兄长溺水而亡,五岁更父母双亡,人人都说她是煞星,煞死兄长,克死父母,他的伯娘像赶瘟神一般,将她扔出了家门。

太婆见她身世可怜,并且也不相信什么煞星的鬼话,不顾外面的风言风语,硬是将她接了回家,从此柳媚娘寄居在外婆家中,太婆对她极好,吃穿用度与外婆一样,并没有厚此薄彼,外婆多了一个伴,心中欢喜,表姐妹俩自幼同吃同住同睡,同拜一个师傅弹琴、跳舞,感情十分深厚。

这柳媚娘比外婆小三岁,长得花容月貌,尤其是身姿妖娆,,身体柔弱无骨,我见犹怜,舞姿要比我外婆更胜一筹。

外公当年出宫游玩,就住在当时商州首富的太婆家,那日外婆顽劣,爬上树上摘果子,没想不小心从树上掉下了,外公飞身上去,将外婆牢牢接在怀中,两人一见倾心,一抱生情。

“非卿不娶,执手共度,此生不离不弃。”外公离开之时,外婆望穿秋水,太婆则忧心忡忡,生怕外公一句戏言,误了外婆一生,但没想到三个月后,还是太子的外公履行诺言,迎娶外婆,成为商州人人传诵的佳话,不久外公登基,外婆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

外婆入宫之后,太婆给柳媚娘说了几回亲事,但柳媚娘都拒绝了,那时以为她害羞,没想到竟是对丰神俊朗的外公上了心,后来柳媚娘多次央人传话给外婆,要进宫看望外婆,外婆也惦记着她,于是派人将她接入宫中,两姐妹共叙别情。

柳媚娘凭着她一张巧舌,这一来二去,就得了入宫的腰牌,可以随时进出后宫,再后来外婆怀胎数月挺着大肚子散步回来,看到守门宫娥惊慌失措,闯进一看,她心爱的男人与她疼爱的表妹正衣衫不整地从她的床慌乱地爬起来,这对狗男女竟然在她的床上销魂蚀骨来了。

那一夜,外婆拿着火把,几乎要将整个凤华宫点燃,当然最后凤华宫没有烧着,但那张特制的豪华大床,被外婆命人抬出去烧成灰烬,外公虽然心中有愧,但怒外婆不留他这个天子颜面,竟然在众人面前焚烧他们的大床,最后也拂袖而去。

一个月后外婆与外公和好如初,柳媚娘也被逐出皇宫,不得再入内,但三个月之后,有消息传来,柳媚娘怀了外公的子嗣,为了不让皇家血脉流浪在外,柳媚娘被外公接回皇宫,封美人,因此外婆与外公的关系再度恶化。

柳媚娘入宫之后,向外婆斟茶认错,外婆闭门不见,恨她当日故意勾引外公,想不到这女人竟然挺着大肚子跪在宫门外叩头,请求外婆原谅,外婆恨极,即使柳媚娘叩得额头冒血了,终是不愿意见她。

想不到这柳媚娘跪得太久,一站起来两眼发黑,竟然一头栽在地上,导致胎儿流产了,当时外公膝下还没有皇儿,对柳媚娘的肚子寄予厚望,如今胎儿没了,外公迁怒外婆,两人关系继续恶化。

有人说外婆是心胸狭窄的妒妇,见不得皇上有儿盘膝,也有人说柳媚娘工于心计,为了重回宫廷,得到外公的宠爱,谎称有孕,当日只是演了一出戏给外公看,但无论真相如何,日后外婆与柳媚娘这对昔日好姐妹两看生厌,大有老死不相往来之势。

我娘五岁那年,柳媚娘再次怀上龙种,欣喜若狂,细心保护,外公因为对她心中有愧,也倍加疼爱,但传言却说外婆竟然妒忌发狂,想再次残害她腹中的孩儿,好在及时阻止,才没有酿成大错,外公听后震怒,不听外婆的解释,将外婆打入冷宫,外婆含泪说冤枉,但被愤怒的外公扇了一巴掌,性格刚烈的外婆,竟选择用死证明自己的清白。

外婆一死,外公痛得撕心裂肺,从此不再踏入柳媚娘的宫室,就连这个八皇子西天翼也极少过问,他们母子二人虽然没有被打入冷宫,但却与打入冷宫无异。

因为愧对外婆,外公对娘极为宠爱,柳媚娘也百般讨好娘,但娘似乎对这两母子没有什么好感,比娘小六岁多的西天翼年少好斗,见不得我娘奚落冷落其母,于是娘与西天逸翼两人针锋相对,几次大打出手,吃亏的多是西天翼,因为他只不过是一个不得宠的皇子,两人积怨甚深。

娘十五岁出嫁,九岁的西天翼竟然偷偷将我娘珍爱的喜袍偷偷戳了几个洞,因为时间紧迫,又来不及弄新的,一向要求极高的娘只能穿着穿了几个洞的喜袍成亲,更过分的是这西天翼不知道在娘喜袍放了什么粉,弄得娘身体痒极,如果不是很快吃了解药,一定当场出丑,恨得娘牙齿都咬出血来。

西天翼十八岁纳妃,那年我八岁,我偷偷在他新房的被褥下放了几泡鸡屎,并拿东西遮掩着,娘知道后,非但不制止,反倒盛赞我做得好,然后以其人之道还自其人之身,在他得被褥上下洒了痒身粉,而我放了数十颗笀刺,这东西小小,但浑身带刺,扎着会痛极,我们母女做了坏事,脸红红地溜了。

西天翼这个洞房花烛夜有多难忘我就不得而知了,只听说半夜他发出了一声鬼嚎,惊醒了一府的人,我跟他的梁子算是越结越大了。

外婆死后,柳媚娘想尽办法讨外公欢心,但一向怜香惜玉的外公,对她始终是冷冷淡淡,渐渐柳媚娘也死心,从此青衣木鱼,在她的飞凤宫深居简出,从此不再问世事,就连自己唯一的皇儿也不理不睬了,外公见她如此,反倒有点怜惜西天翼,虽说不上宠爱,但也不像以前那般冷漠。

随着年龄的增加,西天翼变得很沉稳,在其他人面前谦恭有礼,还试图与娘一笑泯恩仇,他那宰相肚里能撑船的广阔胸襟让众人称颂,但娘却不买他的帐,果然狐狸终是狐狸,就算他掩藏得在再好,也还是有尾巴的。

有一次我在皇宫碧池看荷花,被人一把推下池中,差点溺死,虽然我没转身看到下毒手之人,但那身狼一般的气息,就是他离我再远一点,我都知道是她,娘要找他算账,我扯住了,这没证没据的,奈何不得他,反倒让人觉得我们母女得势不饶人。

“他来阴的,我们来黑的。”我稚气的声音让娘冷静下来,从此我们由明争到暗斗,积怨更深,杀敌一万,自损八千,这些年来,他吃亏不少,我们也不好过,后来娘在宫外的风流韵事传到宫廷,外公震怒,下令不许我娘再踏足宫廷,而我与他也没再见过了,但每次提到他,我都恨得咬牙切齿的,短短几年不见,这厮怎么就做了皇上?

“如今他是皇上了,如果还记住当年的恩怨,那我——”一想到这点,我背脊凉飕飕的。

“早知是这样,我当年就将他往死里整,早知有今日,我当日一脚踹死他,一刀劈死他,用半桶药毒死他,将他拆皮煎骨,将他——”我目露凶光,恶狠狠地将饭碗掷在桌子上,悔得肠子都绿了。

“娘子,谁与你那么大仇口,要用半桶药毒死他?不是相公我吧。”当我抬起头,看到吓得脸黄的秦剑,还有一干吓得脸绿的秦府下人,他们正无比惊恐地看着我,似乎我那半桶毒药,要灌进他们的嘴巴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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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2:求神拜佛

看到秦剑那吓黄的脸,我禁不住唇角飞扬,原来他也会怕?

“我怎舍得对相公下手,我是骂西天翼这个短命种,不过相公日后敢寻花问柳,这就很难说了?我大把银两去买毒药回来侍候你。”听到我这歹毒的话,秦府一干下人吓得脸如土色,但秦剑依然笑如春风,那好看的眸子迸射出璀璨的光芒,着实让人心动。

“你们都退下。”秦剑一挥手,那一干人如释重负地地退了出去,人走光了,他优雅无比地坐下来吃东西,我静静地看着他,感觉这也是一种享受。

“西天翼只不过是一个不得宠的皇子,她娘柳媚娘也没有显赫的家族支撑,他怎么就做了皇上?那晚有兵马进城,不会是这厮搞的鬼?还有那天晚上那进城黑衣男子是谁?你跟他认识?”这几天发生的变故太多,我心中满是疑问,忍了几天,终于一股脑问出来了。

“你相公我只不过会吟几首诗,敲敲算盘,挣点钱养娇妻,宫廷秘闻,皇权更替这些大事怎会知晓?娘子你这几天累着了,好好歇着,相公现在就去挣点钱养家糊口去,娘子你不当家,不知道当家的辛劳。”秦剑说完匆匆离去,我在后面叫他,他只转身给我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就像风一样一下子不见了影子。

秦剑这一走又走了二个月零九天,外面坊间流言四起,说秦三少终于玩腻了我这个荡一妇,宁愿在外流浪,也不想回来看我一眼,宁愿一辈子没女人,也不愿意再碰我一下,我每次走在长平大街,那些天杀的女人看我的眼神有嘲讽,更多的是幸灾乐祸。

听到这些没脑子的话,独对四堵墙,我终于出离愤怒了。

“秦剑在哪?”我看到谁就揪谁的衣领问,我凶神恶煞的样子吓破了家奴的胆,胆,就连秦府的黎管家那老狐狸也开始避着我,他是秦剑的心腹,我不相信他不知道秦剑的下落。

“秦剑一日不回来,你们谁也别想过一天舒心的日子。”我将家奴包括管家躯赶到太阳底下暴晒,刚还是还是嘴硬不肯说,直到我将刀子嫁在黎管家那千娇百媚的小妾脖子上,黎管家那老狐狸才给了一个地址给我,地址写着通洲新瞿路四巷八号,离这里只不过十天的路程。

“姓黎的,我楚合欢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如果你敢骗我,你可以挖好坑,等我回来将你活埋,然后将你贤惠的妻子嫁人,风骚的小妾送入妓院,乖巧的儿子送去做一世苦役。”我的话让黎管家全身抽了一下,脸色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