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她崇拜的目光,薛柏难得红了脸,“嗯”了一声,习惯地去西屋温习。

叶芽目送他进屋,继续揉面。

揉好面后,她去院子里摘了一把圆豆角,摘好洗净,熟练地切丁,这时面团也好了,她便把豆角放进盘子里,又把面团揉成一长条,切成一根根细细的面条。

取柴烧火,把面条放进沸水里煮熟,捞进盆子里过三遍水,这样面就好了。

重新刷了锅,烧热,叶芽从锅台边上的油坛里刮出一点花生油,加入蒜和盐,等蒜发出香味后,再把豆角放进去……材料有限,她只能做到这样了。

刚把桌子摆好,就听见薛树兴奋的大叫:“媳妇,我回来啦!”

叶芽惊喜地转身,恰好薛柏也走了出来,两人对视一眼,齐齐看向门口。

薛树埋着头,肩上扛着一只硕大的山猪,那山猪明显还活着,无力地发出低低的哀嚎,偶尔挣扎一下,却分毫影响不了薛树。

这么大的山猪至少有两百斤吧?叶芽瞪大眼睛,薛树的力气可真大啊!

“嘿嘿,三弟回来啦!”薛树将山猪放在屋檐下,抹了一把汗,笑着往这边走。

“慢着,你看你身上,先去河里洗个澡,回来再吃饭。”薛柏瞧着他肩上的血迹,皱眉道,灶房里还飘散着诱人的香味儿,可不能让他破坏了。

薛树吸了吸鼻子,伸着脖子往里面瞧,见薛柏绷着脸,知道没有回转的余地,委屈地撇撇嘴,慢慢往门口走,一步三回头,可怜兮兮地望着叶芽,盼望她开口求情。

此时天色才刚刚变暗,薛树光明正大地在河里洗澡,不太好吧?叶芽望了一眼附近的人家,有些担心。

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薛柏解释道:“二嫂放心吧,河边有处隐蔽的位置,我……二哥都是在那里洗澡的,不会被人撞见。”其实是他最先发现那个位置的,慢慢的,也就变成了三人洗澡的专用地点。

这个话题有些尴尬,叶芽敷衍地点点头,红着脸道:“三弟,你去找身换洗的衣服,给你二哥送去吧。”说完就去整理桌子了。

看着她忙碌的身影,薛柏不由扬起唇角,小嫂子还真是容易害羞呢。

香喷喷的打卤面,薛松吃了两碗,薛树吃了三碗依然意犹未尽,薛柏也吃了两碗,脸上是满足的笑容,可怜的叶芽虽然一碗没有饱,面已经没了,谁让她低估了三兄弟的食量?特别是薛松,明显是让着弟弟呢,看来以后做饭要多放些米面。

刷完锅,外面已经黑了。

也该给薛松换药了。

叶芽红着脸,现在薛树和薛柏都在旁边,她不好意思给薛松上药,可他们两个会做这种细致活吗?

薛松看出了她的尴尬,开口道:“弟妹,你们去歇息吧,待会三弟会替我换药的。”

薛树伸手就去拉叶芽,“媳妇,咱们走。” 目光灼灼地望着她,任谁都知道他在想什么。

叶芽羞愤欲死,转身跑了出去。薛树想要追上去,却被薛松喝住了。

薛柏脸上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刚想说话,薛松冷着脸道:“三弟,明天你就把书都搬到这边来,以后那就是你二哥的屋子了,没事儿你别过去。你先出去吧,我有话跟你二哥说。”

“什么话非要现在说啊?”薛树伸着脖子往外望,不知道媳妇跑哪去了。

薛松垂眸摇头,薛柏却笑着道:“二哥有了媳妇,就是不一样啊!”傻头傻脑的家伙,竟然是他们当中第一个娶到媳妇的。

薛树跟没听见他说话似的,看也没看他。

薛柏只好走了出去,想去后院走走,却瞥见一道模糊的身影,迈出的脚步便转了个弯儿,去了前院。

待薛柏的脚步声远去,薛松压低声音叮嘱薛树:“二弟,一会儿睡觉的时候,要是她不愿意,你别强迫她,知道不?”昨天叶芽昏迷,他不清楚她的性子,也不知道两人到底是如何成事的,今天观察下来,觉得她不是那种会主动以身相许的人,想来是他的傻二弟趁人之危了。眼下她虽答应留下来,心里对强迫她的二弟应该还是有些芥蒂的。日子要慢慢过,慢慢让她融入这个家,不能吓坏她。

“知道了知道了,那我走啦!”薛树根本没认真听,见薛松说完了,随口应承下来,马上就跑了出去,他还要去找媳妇呢。

薛松无奈地闭上眼,要是,要是今晚二弟敢强来,明天就打他一顿。

薛树先去了前院,没看见叶芽,转身就要往后院跑。

薛柏恰好回到屋檐下,拽住他的胳膊低声道:“二哥,待会儿记得给二嫂打洗澡水。”

于是,薛树在后院找到叶芽的时候,邀功似的拉着她的手:“媳妇,你先进屋去吧,我去给你打洗澡水!”

他的手又大又热,霸道地将她的小手牢牢握住,叶芽只觉得此时他就是一个正常的男人,白日里她在他面前的威严感荡然无存。如今大哥和三弟在家,她不能装作生气似的吼他,便小声道:“等大哥他们睡下你再去吧。”屋子就那么大,想到她洗澡的时候隔壁房间里还有两个清醒的大男人,她的脸就像火烧一样。

“那好吧,咱们先回屋。”薛树关心的只是和媳妇一起睡觉,拉着叶芽就往屋里走。

屋子里很暗,叶芽坐在炕沿,薛树就站在她身前拉着她的手把玩,目光热切地盯着她。

叶芽如坐针毡,眼睛不知道该看哪里,薛树贴的那么近,她甚至能听见他咚咚咚的心跳声,温热的呼吸拂在脸庞,轻轻痒痒。

“阿树,你去看看大哥吧,不知道三弟会不会换药。”她实在承受不住这种氛围了,企图骗他离开。

“不去,三弟会上药,以前都是他帮大哥的。”薛树才舍不得走,紧紧盯着她的小脸,寻思着要是他偷偷亲一口,媳妇会不会像白天那样生气呢?要是惹她哭了,那晚上就更别想搂着媳妇睡觉了。

叶芽再也没有办法,就那样任他盯着,竖着耳朵听东屋的动静。

过了一会儿,薛柏去院子泼水,低低的声音传了进来:“二哥,我们睡了,你也早点睡,明天早起去镇子。”随后传来他插屋门的动静。

“媳妇,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提水洗澡!”

薛树神秘兮兮地在叶芽耳旁道,在叶芽躲开之前,飞快地亲了她一口,美滋滋地跑了出去。

叶芽也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脑子里想的全是一会儿洗澡的问题。她不能赶薛树出去,否则被薛松他们听见了,肯定会觉得她欺负薛树人傻,罢了,好在屋子里黑漆漆的……啊,她就只有这一套衣服,忙了一天,早已汗水淋淋,必须要洗的,不知道明天能不能晾干……现在晴天还好,若是赶上下雨天该怎么办?

胡思乱想着,薛树提着澡桶走了进来,倒好水后,兴奋地望着她:“媳妇,快洗澡吧!”

“你小声点!”叶芽低声训道,趁薛树不注意时躲到木桶一侧,飞快地脱了个精光,把衣服扔进他怀里:“裙子脏了,你去河边帮我洗洗,然后拧干晾上。”等他一走,她就抓紧时间洗澡,这样就能避免尴尬。

薛树愣愣地望着叶芽,她背对着他蹲在木桶后面,长发散落,挡住了雪白的背,只露出小巧圆润的肩头,隐隐颤抖着。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想要走过去瞧个清楚,叶芽却像知道他的心思似的,嗔道:“不许过来,快去帮我洗衣服!”

“哦,那你慢点洗……”媳妇的声音带了哭腔,薛树很是心疼,恋恋不舍地退了出去,又怕媳妇洗的太快,出门就大步往河边跑。

可惜等他回来的时候,叶芽已经躲进了被子,裹得严严实实的。

“媳妇,你干啥洗那么快!”薛树不满地站在叶芽炕前,气恼地道。

叶芽面朝墙侧躺着,装死不理他。

淡淡的清香忽的飘入鼻端,薛树深深吸了两口,记起这是媳妇身上的味道,想到媳妇光溜溜地躺在被窝里,他也不生气了,兴奋地把洗澡水倒掉,叉好屋门,脱了裤子就要往叶芽被窝里钻,“媳妇,我要搂着你睡。”

媳妇的身子软软的,香香的,摸起来特别舒服,要是,要是媳妇肯让他进去,那就更好了,薛树脸热心跳地想。

☆、9旧事

叶芽知道,如果今晚她让薛树得逞,日后必定得顺着他,因此,当薛树伸手来拽被子时,她翻了个身,依旧紧紧攥着被子,敛眉轻声道:“阿树,我肚子疼,你自己睡,别闹我好吗?”语气柔柔的,让人听了就不忍拒绝,虽然只有一天,她却摸清了薛树的脾气,他会心疼她的。

媳妇的小脸还没有他巴掌大,大大的眼睛像含了水儿似的,巴巴地望着他。薛树觉得叶芽是疼得难受,所以要哭了,忙试探着按了按她的肚子,“哪儿疼?我给你揉揉!”小时候他撞了头,大哥就会替他揉揉,很管用的。

看着他紧张的神情,叶芽心里有丝愧疚,可她也没有办法,想到那种被撑开的痛楚,她就忍不住瑟缩,“阿树,我没事,只是最好一个人睡,怕你翻身时撞到我,昨晚你胳膊肘就把我撞疼了……快去睡吧,明早你要最先起来,帮我把衣服收进来,知道吗?”不能让薛柏看见她的贴身衣物啊。

她说话时眉毛蹙了蹙,薛树只当她是真疼,心里的火顿时熄灭。他伸出右手,笨拙地拍了拍她的额头,“媳妇乖,明天就不疼了,那我就睡你旁边,保管不撞到你,明早也替你收衣服,嗯,我睡了。”

他试着在叶芽脑袋旁边寻个位置,可惜枕头太小,除非搂着她,否则很容易就掉下来,努力几次无果后,薛树懊恼地挠挠头,索性不枕枕头,侧着躺在一旁,朝叶芽眨巴几下眼睛,慢慢合上眼。

没有心事的人,有时候是幸福的。

静谧的夜里,很快就响起男人有规律的呼吸。

叶芽却睡不着,她默默看着薛树在熟睡中不安地挪动身子。

薛家只有三床被褥,她占了薛树的,他就只能躺在炕席上。这炕席也不知道用了多少年头,早就破了,有些竹片断掉翘起,不穿衣服躺在上面绝对刺得慌。

还有,现在是夏天,他不盖被子也没事,那秋天冬天呢?总不能让他挨冷受冻吧?

早晚都躲不过去的……

“媳妇,你别走……”

薛树突地含糊不清的梦呓出声,人也朝叶芽这边翻了过来,他像个孩子一样窝在她肩头,强壮的胳膊用力搂着她,就在叶芽担心他会做什么时,薛树只是挨着她肩膀蹭了蹭,又嘀咕了两句什么,然后就老实下来,只闻清浅的呼吸。

明明是闷热的夏夜,明明她还裹着被子,可这样被他搂着,她却没有半点难受的感觉,她只想哭。

她不忍心再看薛树恬静的睡颜,逃避似的闭上眼睛。

再给她一些时间吧……

“二哥,二嫂还没起来吗?”薛柏掀开门帘,发现灶房里做饭的竟然是薛树,不由一愣。

薛树望着灶膛里跳跃的火苗,头也没抬地道:“我媳妇肚子疼,你别吵她。”说着,又添了一根木柴进去,锅里的白米粥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散出诱人的米香。

薛柏眸色微深,看来二哥十分中意她啊!

大米贵,以前只有大哥受伤的时候,二哥才舍得煮白米粥,现在他又煮白米粥了,却不知是为了大哥,还是为了她,薛柏无聊地想,看了西屋门帘一眼,自去洗脸。

屋内,叶芽穿衣的手一顿,惊讶于薛树细心的体贴。其实薛树也不算特别傻,他会洗衣做饭,也会体谅别人,只是想法有些幼稚,似乎还停留在幼童阶段……很固执,却也很好骗。

吃过早饭,薛柏去邻家借了手推车,准备抬山猪去镇子。

薛松靠墙而坐,看了看叶芽和薛树,忽的道:“弟妹,你和他们一起去吧,山猪卖了钱,要是觉得家里需要什么,你就顺路买了,也给你自己扯些布做衣服。”山猪肉比家猪肉要贵上一些,能卖几两银子,够他们用许久的。

“嗯,知道了。”叶芽没有拒绝,她的确得做衣服了。

三人一起出了屋,薛树推着车子,叶芽和薛柏一左一右跟着。

葫芦村只有百十来户人家,薛树娶亲的事情早就传遍了,如今见了叶芽,男人们都说薛树命好,妇人们嘴碎,偷偷嚼舌根,暗暗猜测叶芽的来历。

叶芽微微低着头,略有些拘束地跟在薛树后头,薛柏则笑着同乡邻们打招呼。

快走到村口的时候,一个穿红裙子的姑娘突然小跑着追了上来,紧张地拉住薛柏的袖子:“三郎,你大哥受伤了?”她的脸红红的,担忧地望着薛柏,两根黑黝黝的麻花辫子垂在胸前,随着她的呼吸一起一伏。

薛柏不动声色地抽出自己的胳膊,朝门口有两颗杨树的那户人家看了一眼,声音清冷:“夏花姐,我大哥没事,你赶快回家吧,要不你娘又该骂我们了。”

夏花是村中最好看的姑娘,性子温婉,绣的一手好活计,几乎是远近村落最受男孩欢迎的。发觉她喜欢大哥时,薛柏还暗自替大哥高兴,但凡夏花问他大哥的事情,他都尽量告诉她,也会在大哥面前说她的好话,奈何大哥是个死板性子,只道了一句不要背后议论人家姑娘,就没有更多的表示了。

前年中秋,夏花委婉地表达想同大哥一起去镇子上看花灯,那也是她第一次正式表明心意。

因这种事情在村子里是很常见的,只要父母同意,看对眼的青年男女就可以在那一天出去玩耍,算不得伤风败俗,薛柏就替大哥传了话,他至今都记得,大哥当时有些发愣,沉默半天才点了头。他偷偷地想,原来大哥也不是完全无意。

谁知道,那晚两人还没走到镇子,就被夏花爹娘追了上来,夏花娘更是指着大哥就骂,骂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家里穷的连耗子都不上门,还敢打她闺女的主意。当时他和二哥就藏在不远处的田地里,清晰的听见夏花啜泣的哭声,还有大哥冷冷的声音,他对夏花说:“既然你爹娘不愿意,我也不敢高攀,以后你别来找我了。”

八月十五的月亮圆圆亮亮的,将大哥孤寂的影子拖得老长……

那晚之后,他怕大哥伤心难过,想尽办法要开导大哥,结果大哥只是略带无奈地告诉他,说他对夏花根本没有男女之情,只是觉得既然她喜欢自已,家里又需要有个女人照看,这才答应与她试着相处的,但她家里不愿意,他就彻底断了念头。

知晓了大哥的心思,薛柏便不再搭理夏花,明摆着没有结果的事,他不想给别人说大哥闲话的机会,偏偏夏花老是主动找上来。就像现在,夏花居然还敢上前与他拉扯,是她对大哥太痴情,还是觉得她漂亮她好看他们这种穷光棍就该巴巴地感激她的看得上?

听到薛松无事,夏花神色一松,随即黯然地垂下头,望着地上长长的人影,落寞地道:“三郎,你知道我对你大哥……”

她喜欢薛松,很早就开始喜欢了,喜欢到哪怕知道无缘也忍不住关心他。他那么高大,那么有担当,谁都比不上他。她相信薛松肯定也是喜欢她的,否则那年他不会赴约,现在他受伤了,她不能亲自照顾他,只能让他知道她的关心,希望他会好受一些。

“我知道,”薛柏冷冷地打断她的话,“可我还知道,你娘已经把你许给地主老爷做姨娘了,如果不是他要守孝,你现在已经嫁过去了。夏花姐,我大哥是个老实人,你就安心待嫁吧,别给他找麻烦了。”说完,给薛树递了个眼色,示意他抬车。世人只知道踩低迎高,夏花家里有钱,又攀上了地主家,就算是她先纠缠的,旁人也会把错怪在他大哥身上,他不想再听别人说大哥是癞蛤蟆。

薛树茫然地看了看夏花,推车往前走。

这是薛松的私事,叶芽没敢表现地太过好奇,只是走出百步远后,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见夏花依然孤零零地停在原地,心中有些惋惜。大哥二十三岁了,论模样年纪,夏花跟他挺配的,可惜家里没钱,耽误了婚事,唉……

听到叶芽的叹气,薛柏更是难受,家里为何没钱?还不是因为他要读书,一年的束修都要五两银子!

大哥十岁开始上山打猎,没有前辈教导,只能自己摸索,不知道受了多少伤,而山中猎物有限,偶尔打只山鸡兔子都算是喜事,哪能回回碰见山猪?就算碰见了,也不是每次都有好运气的,这次受伤就是个例子。

二哥小时候生病烧坏了脑子,如今能够勉强照顾自已,也是大哥不厌其烦教导的结果,好多次二哥犯傻,连他都生了厌恶之心,大哥却半点不受影响,二哥坚持往东,他便亲手拉着人往西走,一遍又一遍,直到二哥记住为止。

所以,大哥让他念书,他就下定决心读好书,长大后替大哥分担养家的辛苦,当他听到夏花娘辱骂大哥时,他就发誓一定要考取功名,让他们后悔那日的嫌贫爱富!

“媳妇,你累不累,要不我推你走吧?”

“不用,我走得动……”

有些羞恼的声音,将薛柏从沉思中唤醒,他看着叶芽纤细的背影,心中涌起一道暖流。不是所有人都嫌弃他们的,二嫂就是个好人,将来,他也要娶二嫂这样的女子,不一定多漂亮,只要真心待他,真心接受他的兄弟就行。

“三弟,你在想什么呢,快点跟上来!”

走着走着,叶芽忽的发现旁边没了薛柏的身影,回头见他慢悠悠地落在后面,不由顿足催促道。

薛柏“嗯”了一声,笑着追了上去。

☆、10吃醋

这一带的青山呈葫芦状,顾名葫芦山,而葫芦村就处在葫芦嘴的位置。走出仅容一辆马车通行的狭窄山口,眼前豁然开朗,连片的土地庄稼,整整齐齐的房屋村落,充满了浓浓的生活气息。

薛柏指着约莫两里地外的那条河,向叶芽介绍道:“二嫂,对面就是东桥镇,我就是在镇上读书的。”

“啊,那你来回岂不是要走两个时辰的路?”

叶芽吃惊地看着他,刚刚一路走来,他们就用了将近一个时辰,眼下日头已经爬到树梢了。

薛柏淡淡一笑:“习惯就好。”

“那你有伴儿吗?”总不能每天都孤零零地走这条蜿蜒不平的山路吧?

“没,不过一个人也挺好的,安安静静,闷了就温习白日所学,到家后就不用看书了。”薛柏朝她笑了笑,见她休息的差不多了,便叫上薛树继续赶路。

叶芽落后了几步,看着薛柏清瘦的背影,有些心疼。

她家虽然穷,好歹也是住在镇子上,哪像葫芦村,出行都要走这么远。她试着想象薛柏一人走在这路上的情景,可脑海里出现的不是他恣意独行的轻松,而是冬日里逆风而行,夏日暴雨突至的狼狈……

好在,三弟是个能吃苦的。

河足有数丈来宽,中间搭了一座年份不知的古老石桥,边角处都长出了稀稀落落的野草。

上坡儿的时候,叶芽和薛柏帮薛树一起推车。

清爽的风从水面吹来,夹带着薛树身上的淡淡汗味,叶芽偷偷看了他一眼。

或许是这两日的融洽相处,亦或是一路上三人的说说笑笑,她对薛家兄弟的抵触越来越淡了,山里的日子虽然累些苦些,却特别踏实。她有了体贴她的傻相公,有了两个可靠的兄弟,再也不用担心做错事被人打骂,再也不用时时刻刻牢记着各种规矩……

她想到管事婆子们常常念叨的一句话:人这一辈子,哪有从头到尾都顺风顺水的,要么先甜后苦,要么先苦后甜,福祸相依,不到最后一刻啊,谁也料定不了结果。

可她隐隐觉得,遇到薛家三兄弟,是她的福。

过了河就是东桥镇,街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薛柏在前头带路,最后停在一家肉铺前,朝里面弯腰忙碌的富态男人道:“张叔,看看我们带了什么好东西?”以前大哥得了猎物,都是送到这里,张富贵办事厚道,没少照顾他们。

张富贵闻言站直了身子,露出一张油亮亮的面孔和大大的肥肚腩,“呦,今儿个三郎不用上学啊!”他亲切地和薛柏打招呼,看清推车上的东西,马上笑得合不拢嘴:“哈哈,这山猪可是凶猛极了,大郎就是有本事!咦,他怎么没来?”

薛柏微微一笑,道:“我大哥受了点伤,在家养着呢,哦,这是我二嫂,以后若是她来买肉,还请您多关照啊!”侧了身子,露出站在身后的叶芽。

叶芽红着脸喊了声“张叔。”

她身上还是孙府的丫鬟打扮,粉红的短衫,湖绿的长裙,身量纤细玲珑,一张小脸白里透红,头上无半点发饰,却更让人惊艳于她的莹莹玉雪肌,潋潋秋水眸。在这偏远小镇上,她就像是碧绿草丛中冒出来的一朵小花,明艳惹人眼。

饶是常常与妇人们打交道的张富贵,都看愣了半晌儿,直到薛柏咳了咳,他才醒过神来,忙移了视线,满脸笑容地对着薛树夸道:“好,好,二郎好福气啊!”眼中却闪过一丝疑惑,薛家从哪里得来的这么好的姑娘?为何大郎没有娶?

不过,他也只是心里想想,脸上并没有表露出来,喊了两个小伙计把山猪抬到里面过称,回头对薛柏道:“三郎,叔给你个实惠价,三十文一斤,你看如何?”

薛柏忙拱手道谢:“多谢张叔!”

他听大哥说过,以前有次碰见张富贵收山猪,当时只给了对方二十五文的价钱,如今他主动抬高五文,的确是很照顾他们了。

两人又寒暄了一阵,伙计跑过来报数,山猪共两百五十六斤。

不等张富贵开口,薛柏就道:“张叔,按整数算吧,那六斤的零头就当我们孝敬您的了。”

“哈哈,你小子会说话,好,叔就收下了,不过叔也不能白收,这条猪后腿你拿回去,二郎成亲,我也没啥表示。”说着,拎起一条新鲜的猪后腿放进篮子,亲手抬到推车上,转身拿出一个钱袋悄悄递给薛柏,低声嘱咐他:“总共是七两五角银子,千万收好,镇上人杂,小心别被人摸去。”

“嗯,知道了,那您继续忙吧,我们走了啊。”薛柏笑着点头,与他告别。

张富贵目送他们远去,回头招呼新客人。

有了钱,薛柏首先带叶芽他们去了绸缎铺子。

“二嫂,我们的衣服都够穿了,你给自己挑就行,我和二哥在外面等你。”薛柏塞给叶芽五两银子,拉着薛树去了旁边的小摊铺。

叶芽错愕地愣在那里,她哪里需要五两银子买衣服?

罢了,一会儿把剩下的钱给他就是了。

绸缎铺子里有成衣也有布匹,叶芽先挑了一套用于换洗的粗布夏衫,这是急用的,然后又选了一匹浅绿的粗布,一匹灰色的粗布,还有一匹靛蓝色的粗布,留着给自己和三兄弟做衣服,出门一次不方便,干脆多买一些以备后用。另挑了几块儿松软的细白布留做里衣,再选一套针线。掌柜的一算,总共是七百六十文。

交了钱,叶芽侧身朝外面张望,这么多的布,得放在推车上才行。一直留意她这边的薛柏见了,悄悄将刚买的铜镜木梳等物贴身放好,低声叮嘱薛树不要说露嘴,催他推车去接叶芽。

接下来,叶芽让薛柏带路,在集市上买了一套齐全的调料和碗碟,买了一篮子鸡蛋,留着给薛松补身子。临走时,瞧见一个卖鸡仔的摊子,就选了二十只活蹦乱跳的小黄鸡,顺手买了一袋子粗粮,白菜萝卜菜籽等,又花了三百多文。

“好了,没有什么要买的了,咱们回家吧。”看着推车上堆得满满的东西,叶芽满意地道,有了这些,家里的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薛树热的满头大汗,早就催着要走了,如今媳妇终于发话,立即大步流星地往回走。

到了葫芦村村头,薛柏把身上的银子交给叶芽,“二嫂,你们先回家,我去孙郎中家把药钱还了。”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叶芽总觉得有什么话要说,一时却想不起来,直到薛柏快要消失在小路拐角了,才猛地记起,大声喊道:“三弟,记得再跟孙郎中要五日的伤药!”如今家里有了钱,大哥也该好好养伤了。

薛柏回头,朝他们挥挥手,笑容如春风般醉人。

叶芽忍不住多看了一会儿,转身见薛树嘟着嘴,颇为委屈地望着她,不由问道:“怎么了?”

“媳妇,你是不是不喜欢我?”薛树直直地盯着叶芽的眼睛,委屈又忐忑地问。今天媳妇就顾着跟三弟说话了,买什么东西都会跟三弟商量,根本不搭理他,薛树觉得很受伤,三弟长得白净好看,又会读书,媳妇肯定是喜欢上三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