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薛树茫然地看着他,再看看薛松和叶芽,“我……”他不知道媳妇家在哪儿,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媳妇,媳妇就是他媳妇啊,还用送什么东西?

“老二你不用理他!”林氏一把拎起虎子,将人拎到后院:“去找大黄玩去!”

她瞪着眼睛,虎子害怕得打了个哆嗦,再也不敢多问,灰溜溜去树下找大黄了。

灶房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尴尬,至少林氏他们是这样想的,无论是薛树和叶芽的事,还是夏花的好日子,都不适合摆到明面上来。

薛松看了叶芽一眼,见她低着头,安安静静地在那里揉面,细白的脸上并无尴尬或异色,心中略定,朝薛山梁道:“二叔,咱们进去歇着吧。”说完就走向东屋,只是临进去前,他忍不住再次偷偷瞥向叶芽,发现她并没有看过来,心中涌起淡淡的失落。他这半天都在想着再见面时会如何,甚至决定不看她一眼,可事实是,一跨进灶房门,他首先就看向了她,期待会与她的目光遇上,期待从她的眼睛里找到一丝他渴望又不敢奢求的东西,然自始至终,她都没有看过来,好像昨晚那恍然如梦的相处根本没发生过一样,或许,那只是他一人珍惜的美梦?

可惜她不看他,他只好带着失落跨进屋门。

薛树跟在薛松身后,薛山梁走在最后面,进门时,他顺手将门帘挑了起来。

薛松擦完脸,瞥见敞开的屋门,低垂了眼帘,看似自然地走到西炕头坐下。坐好了,他不动声色地往外面窥了一眼,正好将叶芽抿唇浅笑的明媚模样看进眼里。他怔住,忍不住看呆了,等他听到二叔的话想要收回视线时,她仿佛察觉到了似的,扭头朝他这边看来。

像是被针扎了一般,薛松倏然起身,大步跨到对面以躲避她的视线,速度快得将薛山梁吓了一跳。

“老大,你干什么呢?一惊一乍的!”

“没事,就是不想坐着了。”薛松背对着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待平复下心头的紧张和悸动,转身坐到柜子旁的木凳上,抬头看向薛山梁:“二叔你刚刚说什么?”

薛山梁奇怪地打量他两眼,见他跟平常一样,就指着后面墙壁上挂着的狼皮道:“怎么还没卖?”

“这几天忙着盖房,没空去镇子,反正狼皮搁不坏,不急。”薛松平静地答,脑海里却盘旋着刚刚看到的笑容,她应该没看见他吧?

屋外,叶芽的确觉得有人在看她,所以她停下与春杏的说笑,顺着本能看了过去,却只瞧见一个人影闪过。她疑惑地眨眨眼睛,就在她以为那是错觉时,炕上趴着的薛树突然转过头,两人目光相对,他笑着朝她摆手,龇牙咧嘴的模样要多傻就有多傻。

刚刚应该也是薛树在看她吧?

叶芽了然,也回薛树一个笑容,刚想转过头,就听屋里面传来二叔的声音:“这狼皮能卖个二十两左右,加上狼肉钱,够你们好好过几年了。不如趁家里有钱,等把那边的房子盖完了,回头再把这三间茅草屋也拆掉盖新房,留着将来你娶了媳妇搬过来住。你也老大不小了,我让你二婶帮你留意着,遇见合适的就说合说合。以前家穷没办法,现在你们有房子有地,你也能干,没人会嫌弃你的。”

叶芽愣住了。

薛松也愣住了,不过他很快就回道:“二叔,我的事不急,现在家里虽然有了点钱,可明年三弟要是中了秀才,就得去县城读书,到时候吃住都要用钱,还是给他留着吧,我真的不急。”他早就没了娶妻的念头,现在更不会有,如今他只想赚钱供三弟念书,将来看他成家立业,他就满足了。

或许是今天的日子特殊,屋里一提到薛松的婚事,灶房里的人也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儿,一起听里面的谈话,也正因为春杏和林氏都留意着里面的动静,她们才没注意到叶芽的呆愣。

叶芽也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儿。家里有钱,大哥娶媳妇,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可,可为什么乍一听到这个消息,她的震惊竟多过了高兴?而当大哥回绝的时候,她又控制不住地松了口气?

大概,大概是她刚熟悉这个家,一时不太适应家里再多个妯娌吧?是的,一定是这样,她默默解释着自已的异常。不过,就算大哥答应了,那也没什么,家里多个女人,于她而言可能会更方便一些,再说大哥的年纪的确耽误不得了,就是不知道谁会那么好运,能给大哥当媳妇……

情不自禁的,叶芽又想到昨晚薛松给她的照顾,而他娶了媳妇后,对那个人肯定会更好吧?

她低下头,胸口莫名地有些发堵。

对于薛松的回答,薛山梁很不满意。他原本是靠着墙壁坐着的,这时却盘腿坐正,语重心长地劝道:“话不是这么说的,你心疼老三没错,但也不能耽误了自已的大事。娶个媳妇顶多花十两银子,下半年你去山里多走走,没准儿就赚回来了,耽误不了老三的事。再说了,他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难不成他一日考不中,你就一日不娶妻?就算你不在乎,老三心里也不会好受的。早点把婚事定下来,他反而更能安心读书。”

三个侄子的亲事一直他的心病。薛树傻,他根本不指望他能娶到媳妇,自然不会太过担心,但现在薛树竟是第一个娶到媳妇的,真是意外的惊喜。薛柏读书要紧,晚两年成家也没关系,说不定将来有了出息,亲事更不用他操心了。只有薛松,都二十三了,再也不能耽搁了。

想到这里,他做了决定,“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爹娘死得早,我这个当二叔的就得替你做主,不能随你胡闹。这件事自有你二婶替你打听安排,你就等着我们的消息就行了,一准儿给你找个好姑娘,不会委屈你的。”

薛松站了起来,“二叔,你……”

“我什么我?”薛山梁也瞪起了眼睛,直直地盯着他:“我难道没资格替你做这个主了?老大我告诉你,我知道你有主意有本事,可说到婚事,除非你不认我这个二叔,否则就乖乖等着我们替你安排!”

薛松遥遥地看着他,面容冷峻,紧紧抿着唇角。

薛山梁毫不退让,他就不信了,自已一片好心他还能当成一片驴肝肺?

屋里紧张的对峙让薛树很不安,他怕二叔生气,也怕大哥生气,更怕他们两个打起来,所以他忐忑地爬起坐好,求助似的看向斜对面的媳妇,却见她低着头,一双小手慢慢捏着面皮。他疑惑地望着她手里的面皮,媳妇不是要捏饺子吗,怎么把面捏成大疙瘩了?

媳妇不看他,薛树只好再次看向紧绷着脸的大哥,他想了想有媳妇的好处,纳闷地问道:“大哥,你为啥不愿意娶媳妇啊?娶媳妇多好啊,你看我媳妇,她给我做饭给我洗衣裳,你娶了媳妇,她也会对你好的!”

他的媳妇?

薛松看向自已的二弟,二弟正用那双清澈的眸子看着他,里面溢满了不解和害怕。他只看了一眼,便迅速闭上眼睛,二弟还是那副小孩子心思,他怎么会知道他的煎熬?而二弟简单的心思,更让他觉得自已禽兽不如。

眼前掠过她羞涩低头的模样,温柔浅笑的模样,可怜无助的模样,可她终究是二弟的媳妇,她的温柔是给二弟一人的,她的可怜也有二弟替她心疼,而他,只是她的大伯而已,一个外人,没有资格想,更没有资格做。

是不是,有了自已的媳妇,他就不会再想她?不想她,他就不会忍不住去照顾她,就不会乱她的心,乱她与二弟的生活?

可他真的不想娶!

胸口闷得发紧,紧得快要无法呼吸,薛松不想再在屋里待下去,他怕他忍不住泄露那不该有的心思。

所以他睁开眼,低垂着眼帘道:“二叔,最近家里忙着盖房,接下来就是秋收,根本没有时间,我的事,还是等到秋后再说罢。”

薛松垂着眸子,薛山梁看不见他眼里的复杂,只当这个侄子终于开窍了,笑着应承道:“行,那就等秋后再说,到时候你告诉你二婶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她也好替你……”

他接下来说了什么,薛松已经听不到了,他大步迈出屋子,没有看灶房里的任何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叶芽呆呆地望着他高大的背影,手里的面皮被揉的不成样子。

“二嫂,我怎么觉得大哥好像很不愿意啊?”春杏收回张望薛松的视线,小声对叶芽道。她总觉得,如果大哥不是心里有人,那他就没有道理拒绝亲事,现在他这样不情不愿地答应了,该不会心里还想着夏花吧?

叶芽回过神,看她一眼,没有说话,重新擀了手里的面皮,默默捏起蒸饺来。

不管大哥愿不愿意,他都答应了,等到秋收之后,一旦二婶找到适合大哥的好姑娘,大哥就会娶了那人,然后,她就会多出一个大嫂来。

很好啊,大哥那样好的人,怎能打一辈子光棍呢,有了大嫂,他才会过得完满幸福。不仅仅是大哥,还有三弟,将来他也会娶妻,到时候他们哥俩都有人照顾了,而她,只要守着薛树就行,他虽然傻,可他对自已好,她也会幸福的。

她连续捏了三个饺子,将其中两个摆在一边儿,眼前只留下一个。

他们都是好男人,她不能因为他们对她好,就生出独占这份好的心思,不该因为他们要娶妻,因为想到他们会对另一个人那样好,就觉得不舒服,那样没有道理,毕竟,他们只是她的大哥和三弟啊。

听说有的恶婆婆不喜欢儿子与媳妇太亲近,不喜欢儿子对媳妇比对自已好,难不成她就是那种人?

叶芽偷笑,她可是个好姑娘,不会做恶嫂子或恶弟妹的。娶吧娶吧都娶吧,她能做个好媳妇,就能做个好妯娌。

所以,不许再难受了,知道不?

作者有话要说:

大哥蒸饺和三弟蒸饺一起扭动白胖胖的身子:牙牙,把我们也放在你眼前,我们只给你吃,我们甘心被你独占!!!

茅草屋在头顶嘶吼:不许推我不许推我!!!

☆、44晋江独发

窗外闹闹哄哄,有媒婆刻意抬高的连声恭喜,有娘亲一句一句近似奉承的陪诺,有熟络村妇的假意逢迎,也有无知幼童嬉笑着跑来跑去,偶尔撞到人,换来大人不耐烦的低声咒骂。

夏花静静地坐在炕头,抬眼,对面炕上摆了一盒一盒的精致聘礼,垂眸,身上的新衣分外刺眼。

她伸出手,摊开一直紧握的五指,露出里面的小荷包。

看着看着,眼泪就落了下来,难道在出嫁之前,她再也见不到他了,连最后一句话都没有机会问出口吗?

怔怔的不知坐了多久,外面的热闹终于散了。

“姐,客人都走了,娘让你去吃饭呢。”九岁的大强一边啃着油腻的鸡腿,一边走了过来,拍门道。

“嗯,来了。”夏花收好荷包,仄仄地应了声,提上鞋子往外走。

院子里有种热闹过后的萧索,她看了看上房,里面似乎没有人影,不由问道:“咱爹娘呢?”

大强正使劲儿撕鸡腿肉,嚼了两口才含糊不清地应道:“他们出去了,说是一会儿就回来,哼,你别想又偷偷溜出去,娘让我看着你呢!”

夏花苦笑一声,抬脚迈进了上房西次间,饭桌上摆着几道荤菜,都是往常见不到的,可看着守在门口的弟弟,她实在没有胃口,慢吞吞地数着米粒吃。

“大强,帮我跑个腿儿,去客栈买两包瓜子来。”

灶房里传来宋海的声音,还有他一瘸一拐的脚步声,夏花微微一愣,郎中不是让他在炕上好好静养吗,怎么这时候过来了?想到他对自已的心思,她无奈地叹口气,索性撂下筷子,等着他进来与她说话,都这个时候了,不知道他还想说什么。

“我们家有瓜子啊,干啥还要我去买?”大强坐在门槛上,疑惑地抬头望向宋海。

宋海随口胡诌道:“你们家的没咸味,我要吃有咸味儿的,快去,剩下的钱都是你的了!”摸出一把铜钱塞到大强手里。

大强数了数手里的铜钱,立即眉笑颜开,痛快应承道:“嘿嘿,我这就去,不过姨兄你替我看着我姐啊,千万别让她出门,要不我娘会骂我的!”

“知道了,去吧!”宋海摸摸他的脑袋,目送他一溜烟跑开,然后扶着墙壁挪了进去,一看到炕头安安静静坐着的人影儿,顿时觉得昨晚那一番辛苦隐忍没白费,扭了腿算什么,至少现在他有半个月的时间能住在姨母家了,可以找机会见她,陪着她。

“姨妹怎么不吃饭啊,是不是饭菜不和你的胃口?”他慢慢挪到炕沿前,在她对面坐下,贪恋地用目光描绘她的模样。

夏花依旧装作看不懂他眼里的炽热情意,勉强笑着道:“吃不下,对了,你的脚好点没?怎么不在屋里好好歇着?”在她眼里,宋海始终是那个疼她照顾她什么都让着她的好姨兄,她喜欢与他待着,喜欢被他宠着的感觉,喜欢将心事说与他听,然后听他用与薛松相似的声音柔声劝她,但也仅仅如此,她对他没有半点男女之情,她喜欢的是薛松,那个让她想想就紧张又甜蜜的冷峻男人。

宋海直直地看着夏花,看着她有些浮肿的眼睛,不自觉地放低了声音:“姨妹,你是不是又哭了?其实,如果你真的不想嫁过去,我,我可以带你走的……”说话的机会这么难得,他才不想提自已的脚伤,他要让她知道他的心意,离开,现在筹划还来得及。

夏花垂下眼帘,攥了攥衣袖,摇头叹息道:“罢了,都到了这个地步,我还能去哪里,就算随你去了你家,还是会被我娘找到的。姨兄,谢谢你对我这么好,你放心,我没事儿,就是有点舍不得家里……”

她知道宋海说的是另外一个意思,可她不会跟他走的,一来她不敢背私奔的臭名,不忍爹娘被人指指点点,二来,他也不是她想要的那个男人,如果,如果是薛松跟他说这一番话,她大概会答应吧,但她也知道,薛松绝不会因为她而丢弃两个弟弟,所以,她理解薛松为何不来找她,为何躲着她,她只是想再见他一面,亲耳听他说一次喜欢她,那样她这辈子也就没有遗憾了。

宋海恨恨地攥紧了拳头,她为什么那么傻,难道她看不出来他有多喜欢她吗?他是要带她远走高飞啊!

“夏花,我不是……”

夏花蹙眉抬头,“姨兄,你又叫我的名字了!”

宋海错愕,怔怔望着对面的女人。她生了一双纯真美丽的眼睛,两人在一起的大多时候,这双深深吸引他的眼睛是笑着的,里面有过温柔有过调皮有过委屈和眼泪,但很少会有怒气,但是现在,就因为他一时情急喊了她的名字,她就生气了,愤怒地瞪着他,好像他抢了她的东西一样,不,不是,是气他抢了薛松的东西!在她心里,是不是只有薛松才配这样叫她?

“夏花夏花夏花!我为什么不能叫!”他愤怒地站起身,忍着脚踝的疼痛走到她面前,低头看她惊慌的眼,咬牙逼问道:“你哭,是不是因为心里还想着他?你宁可嫁人当小妾也不愿意跟我走,是不是因为宁肯被他遗憾地记着一辈子,也不愿他知道你随旁的男人跑了而恨你?”

宋海从来没有吼过她!

面对男人突如其来的怒火,夏花吓得瑟缩了一下,心中又委屈又害怕又有心事被戳破的羞愧,可她很快就冷静下来,她知道如何对付这个从小到大就被她吃的死死的男人。

她受惊似的往后挪了些,仰头看他:“姨兄,你在说什么啊?我是想着他,也不喜欢你叫我的名字,可这跟我嫁人有什么关系?你以为我愿意给一个老头子当妾吗?还不是我娘逼我的!你口口声声说要带我去你家,可我爹娘又不是傻子,他们会猜不到我的去处?姨兄,我现在已经被他们看着不许出门了,难道你非要他们白日也将我锁在屋里才安心吗?”想到每晚落在门外的锁,她的眼泪就涌了上来。

眼看着她的眼里浮上泪水,将落未落的,宋海顿时慌了,抬手想替她擦掉眼泪:“姨妹你别哭,我只是一时难受,你这样好,我真的不忍心看你嫁给那种人受委屈!”

夏花低头抹泪,不动声色地避开他的手,“你不忍心又能怎样,这就是我的命,我自已都认了,只是……”忽的心念一动,她猛地扯住宋海的袖子,声音都因为那份希望隐隐颤抖:“姨兄,我已经认命了,只是还想再见他一次,你帮帮我好不好!姨兄,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求求你了!”她知道宋海的本事,只要他愿意,一定能帮她避开爹娘弟弟的!

被心爱的女人求着帮她去见另一个男人,那会是什么样的滋味?

宋海嫉恨交加,强忍着才没有拍掉拽着他衣袖的那双手,只抬头望着窗户,冷声道:“既然认命了,又何必再见他?”声音充满了讽刺。

夏花还待说话,大门口忽然传来大强的叫喊,她心中一急,死死拽住宋海的胳膊,眼泪淌水似的往下流:“姨兄,好姨兄,看在咱俩小时候一起玩耍的情分上,你就帮我这一次好不好?我不用你做别的,只要你晚上替我开锁就行,然后我自已去找他!姨兄,求求你了,我只去问他一句话,从此以后就再也不想着他了,姨兄,姨兄……”

宋海默默地看着她哭成泪人一样,最后在大强跨进灶房时冷哼一声,挣开她的手,拂袖而去。他走得很急,脚踝疼得厉害,可那点疼算什么?她的苦苦哀求,她为那个男人流的眼泪,都像刀子一样毫不留情地扎着他的心!

“姨兄,你的瓜子!”刚进屋的大强并未注意到男人铁青的脸色,讨好地将两包瓜子递了过去。

“啪!”宋海抢过瓜子狠狠砸在地上,数不清的黑瓜子触地四溅,一片狼藉。

大强傻了,愣愣地看着远去的宋海,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夏花听到外面的动静,知道宋海生气了,刚刚升起的那点希望彻底粉碎,伏在炕头低声呜咽起来。

夏花难受,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引起她与宋海这场不快的那人,也正承受着几乎快要让他疯狂的折磨。

薛松本来觉得二叔逼他娶妻那会儿是今日最难受的一刻,可到了傍晚,他才发现,其实那不算什么。

日头西沉时,二叔他们走了,没了长辈,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屋,今天她还没有看他一眼,他想看看她。晌午吃饭那会儿他一直低着头,因为心里沉闷谁也没有搭理,自然更不敢看她,现在他敢了,更主要的原因是,他忍不住了。他想在她那双温柔的水眸里搜寻昨晚在她心头留下的印记,他想知道对于他的亲事,她眼底有没有那么一点涟漪。

他看了看旁边埋头苦干的薛树,抬脚往回走,他只去看一眼,看完就再也不多想了。

“大哥,你干啥去?”薛树见薛松要走,也想跟着去偷会儿懒。

薛松头也没回,“我去喝水。”

“那我也去喝水!”薛树嘭的扔掉手里的铁锹,撒腿就跑,转眼就越过了他大哥。

薛松顿住,后又觉得二弟在场也好,不会显得他回去的太突兀,于是他继续往前走。

可当他进了灶房,才发现两人都不在里面,他犹豫着走到后门口,还未看向后院,西屋就传来薛树傻傻的声音:“媳妇张嘴,我喂你吃枣!”

“吃什么吃啊,我今天已经吃了好几个了,你自已吃吧!等等,先去洗手,把这个枣也洗洗,手上都是土呢!”他听见她这样答,声音有些气恼又有些无奈,但他知道,她唇角肯定带着浅浅的笑,是被二弟单纯的傻气笑的。

“我不吃,都给你留着!”薛树讨好没有成功,反而被媳妇训斥了,低头看看自已的手,见上面的确沾了土,撇撇嘴,转身又跑了出去,准备洗完手再进去陪媳妇。

叶芽怕他洗完枣不舍得吃,再把湿枣放回袋子里,便放下手里的活计,随后跟了出去。哪想才掀开门帘,余光中就瞥见一个高大的人影面朝这边儿立着,她心中一跳,故意装作没看见,径自去了前院。

她出来的那一瞬,薛松紧张得浑身冒汗,随后见她匆匆去了前边儿,他又忍不住握拳,她为什么没看过来,看一眼就那么难吗?

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随着她移动,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薛松情不自禁地跟了上去,却正好瞧见叶芽抬手将一颗湿漉漉的大枣塞到了薛树口中。二弟很馋,可他馋的不是枣,而是她的手,所以他贪玩地含住了她的手指,不让她离开。于是,他只能震惊地看着二弟亮亮的眼睛,看着他微厚的唇含着她纤细嫩白的指,看着她的侧脸于刹那间浮上粉晕,娇媚动人,然后在她察觉自已的窥视之前,急急退后,心砰砰砰跳个不停。

怪不得有人老是念叨傻人有傻福,亲眼看见二弟对她的“调戏”,薛松鬼使神差地生出一个念头,要是,要是他也傻些该多好,那样就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正要转身去后院,二弟和她一起进来了。

什么都不说就走开,好像有些不妥,偏偏一时找不到话说,薛松尴尬地咳了咳,视线扫过锅灶再落在她脸上,讨好的话脱口而出:“弟妹,我去杀只鸡,一会儿你炖了吧?”此话一出口,他便觉得十分不自在,想要别开眼吧,又怕错过她的目光,只好紧张地盯着她,待会儿她看过来,他只看一眼,看完立即转身。

叶芽却头也没抬。她知道那三只乌骨鸡是特意买给她吃的,若是薛松昨天说这话,她定会感动地又要胡思乱想了,可现在,她知道他对她的一切照顾都是为了她的身子,为了让她早点养好然后给薛树生个孩子,所以她很无愧地接受了,看着两人中间的地面道:“大哥累了一天了,这种活还是让阿树做吧,阿树,你去挑只鸡杀了。”

“嗯!”媳妇有命,薛树痛快点头,走到薛松旁边又回头问道:“媳妇,是杀大鸡还是小鸡?”

叶芽忍不住瞪他一眼,“当然是新买的大鸡了!”自家养的小鸡才多大,真是的,一天不说两句傻话都不行!

薛树嘿嘿笑,“大鸡肉多!”说完大步走了。

叶芽摇摇头,目光在薛松裤腿上掠过,快步回了西屋。晚饭热热晌午剩下的蒸饺就行了,薛树杀鸡还得些功夫,不如先回屋待一会儿。她算是决定好了,以后除非必要,除非薛树在场,她会尽量避免与薛松或薛柏单独在一起,她不误会他们,也不给他们多想的机会。

门帘落下,阻隔了某人凝望的视线。

薛松觉得他快要疯了!

他看着她和二弟说说笑笑,他明明就站在二弟旁边,她却没有朝他瞥一眼,二弟一走,她也毫不犹豫地就走了,就好像灶房里根本没有他这个人一样!

胸口有一团火在肆虐,几乎逼得他只想扯开那道门帘,走到她面前,逼她看他一眼。

可他到底还残留着一丝理智,就那样默默地站着看了一会儿,任由自已慢慢平静下来。

平静了,他转身舀水喝。

清凉的水灌入喉咙,驱散了一些隐在全身的烦躁,薛松觉得好受了一些,然后,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个问题,她以前不是这样对他的,她再胆小再羞涩,他跟她说话的时候,她都会飞快地瞥他一眼,但是今天,她明显是在刻意躲着他!

他皱眉,她为什么要躲他?

“大哥,你愣在那里想什么呢?”薛柏进门,见他的大哥举着葫芦瓢递到嘴边,却迟迟没有喝水,只盯着水缸发呆,不由疑惑地问道,他还是头一次看到大哥露出这副傻样。

薛松迅速回神,喝完水放好东西,低声问他:“买蜂蜜了吗?”昨晚他去镇子,医馆伙计说枣花蜜刚巧没了,要今天才有货,所以他叮嘱三弟散学后买点回来。

“买了,”薛柏晃晃手里的小坛子,看了一眼西屋门帘,“我二嫂呢?”

薛松心中一动,指着西屋道:“屋里待着呢,你去拿给她吧,让她收起来。”眼睛紧紧盯着门帘。

薛柏点点头,直接走到门口,声音轻快地叫道:“二嫂,大哥叫我买蜂蜜回来了。”就算大哥不在后面瞧着,他也不敢说是他买的,她那么容易害羞,万一再因此多想躲着他怎么办?

叶芽听到他们说话了,不知道为什么,她既心暖又有点不舒服,咬唇默了一会儿,低头掀开门帘,看着薛柏的衣摆伸出手:“劳烦三弟了,给我吧。”

薛柏没料到她会是这副样子,没有意外的惊喜,没有羞红的脸,也没有忐忑的不敢看他的眼神,她甚至看都没看他!愣了好一会儿,他才木木的把蜂蜜坛子递了过去,还想交待两句食用的法子,她已经放下门帘进去了。

这还是他那个连他帮忙烧火,她都会脸红说不用的客气小嫂子吗?

薛柏纳闷地转身,求助似的看向薛松,用眼神询问:今天二嫂好像有点不一样啊?

薛松却没有看他,他盯着慢慢停止摆动的门帘,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45晋江独发

薛树收拾好乌骨鸡,提到灶房叫叶芽出来炖了吃,他觉得媳妇做的菜都特别好吃,所以没想其他的。

叶芽应了一声,哪想刚刚走出西屋,就见薛松从薛树手里接过那只鸡,回头对她道:“弟妹,你歇着吧,今晚我来弄菜。”

语气平静自然,跟以往没什么两样。

叶芽终于忍不住瞥了他一眼,正好瞧见他也默默看着她,眸色幽深,眼神专注得仿佛一潭深水,根本无法令人看透。更让她诧异的是,他好像一直在等着她看过去似的,她一抬头他就用目光紧紧地锁住了她,似乎是要看进她心里去,惊得她急忙别开眼,呐呐的道:“还是我来吧,大哥你去歇着。”她肚子已经不疼了,没娇弱到需要他一个大男人帮忙做饭的地步。

终于能与她目光相对,薛松觉得堵在他胸口一整天的郁闷都在那一眼中散去了。

他怔怔地看着她。其实那一眼太短暂,他根本没看出来什么,可他就是喜欢看她惊慌失措地低下头或别开眼的模样,看着她细白的脸上慢慢浮现比晚霞还要动人的红晕,以前他不知道什么叫赏心悦目,但现在他知道了,他喜欢看她,很喜欢,喜欢到无法忍受她无视他,喜欢到忍不住对她好,只为换来她的一点关心。他奢求的不多,不需要她也喜欢他,但他真的受不了她不看他,不与他说话。

理智告诉他不该招惹她,就这样彼此保持距离挺好的,她一心一意与二弟过日子,他规规矩矩地做她大哥。可是,当他已经被折磨的浑身难受甚至快要发疯时,哪还有心思顾及理智?就像他不愿意让她误会他喜欢夏花一样,他很想很想告诉她他根本不想娶妻,他明白她不可能喜欢他,绝不会在意他娶或不娶,但万一呢,万一她有那么一点点在意呢?他自作多情地不希望她受半点委屈。

至于她为什么突然改了态度,对他和三弟都很冷淡客气,薛松心里有两个猜测。要么是她察觉了他的心意,决定避嫌,要么就是他无意中做了什么惹她生气了,她不开心,所以不想搭理他,连带着也把气撒到了三弟身上。

所以,他要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这样被她无视的滋味太煎熬,他想恢复以前的样子。

就先猜她是生气了吧,那他就想办法讨好她。其实她身子不舒服,晌午他就不想让她做饭的,但因为二叔二婶在,他就没说什么。现在家里没了外人,她可以好好歇着的,什么都不用做,没人会觉得她娇气。

叶芽快要受不住了,她又不是木头,被薛松那样长时间地盯着,怎么会没有感觉?

她以为她会生气,可她没有,她只觉得紧张,还有一点点委屈。是他警告她不要多想的,现在他这样主动揽了她的活做,还毫不避讳地盯着她瞧,到底是什么意思?

见薛松还一动不动的,叶芽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低头走到他身边,伸手去抢他手里的鸡,“大哥,你进去歇着吧,我已经没事了。”她不用他好心照顾!

薛松被她难得的大胆行径惊到了,没有松手,目光落在她不自觉撅起的唇上,心头狂跳。

叶芽用力,还是没有抢过来,那只开膛破肚的乌骨鸡被两人拉扯地轻轻摇晃。

叶芽的倔劲儿犯了上来,她抬头,第一次瞪着这个她不敢直视的男人:“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