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松自责又懊恼,抱着人赔罪似的亲了又亲,怕她凉着,用她的肚兜给她擦了擦,随后动作轻柔地替她穿好衣物,将人抱回新房西屋。

掩好被角,俯身趴在炕沿上,亲亲她慵懒舒展的黛眉,亲亲她红扑扑的小脸儿,薛松满足地笑了。

☆、66晋江独发

山鸡卖了四十六文钱,薛树揣着钱去布店买花布,不想路上瞧见有户人家门前停着一个卖货郎,身边围了两个跟媳妇差不多年岁的姑娘,正伸手在货架上挑挑拣拣。他的目光落在那一串串闪着亮光的首饰上,不由自主走了过去。

两个小丫鬟瞧见远处走来一个高大的男人,都红了脸,偷偷瞥了薛树几眼,也顾不得继续买东西,互相推搡着跑开了。

她们本来都选好了东西,正讨价还价呢,薛树一来,到手的银子没了影,卖货郎十分恼火,见薛树一身粗布衣裳,盯着那一溜鎏金镀银首饰发呆,强忍下怒气道:“小兄弟想买什么?我这的货可都是从县城带过来的,样式新鲜时兴,怎么样,给你媳妇挑两件?保管她见了喜欢!”

薛树也觉得这些东西好看,一边点头附和一边挑选,最后指着最中间的一根彩蝶簪子问:“我要这个,多少钱?”

卖货郎顺着他的手看去,心中一喜,没想到这人看着穷酸,眼光倒是不错,马上笑呵呵地道:“小兄弟真会挑,这条簪子可是这里边最好的,价钱也不贵,五钱银子就行了,怎么样,我给你取下来?”

“啊,好贵啊,我只有这么多钱。”薛树把袖袋里的铜钱都掏了出来,可怜兮兮地看着对方。

卖货郎是什么眼力,只瞄一眼就看出大致数目来了,差点气得个倒仰:“去去去,这点破钱还想买鎏金的东西,回家做梦去吧!白白耽误老子生意,晦气!”此人明显就是个没半点眼力见的山野汉子,他才懒得跟他浪费功夫,还赶着去另外几家熟客门前吆喝呢。

薛树急了,跑到卖货郎跟前挡着他:“别走别走,那你告诉我哪些是便宜的,我重新挑,你别走!”

如果不是他人高马大,否则光凭他的神色语气,卖货郎还以为挡在前面的是个孩子呢,本不想理会,薛树却说什么也不让他走,卖货郎气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忽心中一动,放下担架,指着最下面一排桃木首饰道:“这些都是五十文钱的,我看你顺眼,就便宜卖你一样,快点挑,挑完我好走了!”说着话,把手伸了过去。

薛树大喜,想也不想就把钱递到卖货郎手里,然后俯身打量那一排,见桃木首饰虽没有上面的好看,却也雕刻的生动精致,遂挑了根海棠花簪子,高高兴兴地走了,并没听见身后卖货郎低声骂了句“傻子”。

回到家,时候尚早,日光照在身上暖融融的,十分舒服。

“大哥,我回来了,媳妇呢?”他朝坐在北门槛上对外发呆的薛松道。

薛松身子一僵,忍着没有转身看他。

薛树懊恼地挠挠头,他又忘了大哥耳朵聋了,便快步走过去,坐在薛松对面,拿出簪子给他看,小声道:“大哥,我没买花布,上回你买的还剩挺多呢。你瞧瞧这个好看不?一会儿我给媳妇戴上去!”

“嗯,挺好看的。”薛松看看簪子,没有问他价钱,沉默片刻,道:“二弟,我,我也喜欢弟妹,让她也给我当媳妇,行吗?”

“啊,大哥也喜欢媳妇?”薛树惊讶地张大了嘴,随即有种好吃的东西要被别人抢走一半似的感觉,急忙道:“可媳妇不喜欢你,那天她说了,她说以后只喜欢我一个!”嘴上说说是一回事,真到了把媳妇分给大哥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就是不愿意。

这回轮到薛松吃惊了,“她什么时候说的?”

紧急关头,薛树把那晚他说漏嘴的事说了,媳妇不让他说,可他得让大哥知道媳妇不喜欢他。

薛松恍然大悟,果然是这样,难怪她生气不理他。

“二弟,弟妹那天说的是气话,你现在再问她,她肯定愿意的。”薛松讪讪地解释道,见薛树一副不情愿的样子,知道他一时无法接受,沉声安抚他:“二弟你放心,我不会跟你抢媳妇睡觉的,以后还是你们两个睡一屋。”

一人半宿,不要说她无法接受,他也做不来,三弟还在家呢,哪能那样荒唐?兄弟共妻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最出格的事了。至于其他的,他要求不多,偶尔趁二弟不在家放纵一下就行……想到晌午的偷欢,他脸上有些发热。

薛树却难得抓住了问题的关键,狐疑地看着他:“你撒谎,不跟媳妇睡觉,那你干啥要跟我抢媳妇?”

薛松被噎住了,良久才镇定地道:“二弟,我想对弟妹好,但有些事情,只有她做了我媳妇后我才能做,否则别人会说咱们闲话的。二弟,你记住,以后在外人面前,我依然叫她弟妹,她也只是你媳妇,你千万别说漏嘴,这次要是再说错,弟妹,弟妹她会,她会死的。”真的传出去,以她的性子,一定不想活了。

薛树被那个死字吓住了,脸色有些发白,连连保证:“不说,打死我我也不说了!”

薛松舒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那好,就这样定了,以后弟妹就是咱们俩的媳妇了。”见薛树瞪大眼睛似要质疑的模样,他平静地赶人:“弟妹在屋里睡觉呢,你进去吧,别吵她。”

薛树气呼呼哼了两声,瞪着他道:“给你就给你!那你记住你的话,你说不抢媳妇跟你睡觉的,以后还是我抱着媳妇睡一个被窝,不许你跟我抢!”

薛松很痛快地点头:“放心,我不会跟你抢的。”

薛树总算好受了一些,起身走向西屋,快进门时,又转身瞪着他:“也不许你偷偷跑到西屋来!”

薛松心中对他有愧,自然不会跟他唱反调,还是点头。

大哥从来都是冷着脸训他的,现在他这样好脾气,薛树又有点不忍心了,扭捏半晌,小声嘀咕道:“要是媳妇真愿意给你当媳妇,要是,要是哪天大哥想抱媳妇,那大哥你就搬过来吧,我让你抱媳妇睡前半宿,你抱完还给我就行了。”三弟说过,他们要互相照顾,以前都是大哥让着他,现在大哥聋了,他做弟弟的也该照顾他对他好,要不大哥就太可怜了。

“知道了,你快进去吧。”面对傻弟弟的好意,薛松有点心酸,也很不适应,说完,去了后院。

薛树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摸摸手里被他捂热的簪子,挑开门帘迈了进去。

一进屋,就见媳妇真的在炕头睡觉呢,白净红润的小脸压在鸦黑的乌发和大红枕头上,说不出来的好看。

薛树嘿嘿一笑,悄悄插上门,爬到炕上脱得光溜溜,掀开被子钻了进去,三两下就把叶芽扒了个精光,脱中衣时,发现媳妇没穿肚兜,他还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就被那绵软的丰盈吸引了,搂着人亲嘴儿。

脸上被人啃着,胸口被人摸着,小腹上还抵着根又硬又热的坏东西,叶芽没好气地转身要躲:“大哥,别再弄了,我都有点疼了。”

薛树动作一顿,茫然地眨眨眼睛,媳妇怎么喊大哥?

他搂着人不让她躲,刚想继续凑上去,目光无意间落在叶芽因为两人扭动被子脱落而露出来的脖颈胸口上,原本细白的身子,此刻却多了一颗颗小草莓和青紫指痕,那是薛树再熟悉不过的,可他记得清清楚楚,他已经好几天没碰媳妇了,早上媳妇身上还好好的,怎么现在……

他的媳妇被别人亲了!

薛树怔住,那人是谁?

关系到最宝贝的媳妇,他不灵光的脑子飞快转了起来。

大哥让他去镇子,只有他和媳妇在家,大哥要跟他抢媳妇,媳妇刚刚还喊大哥,还对大哥说以前拒绝他再进去时的话……

一定是大哥亲的媳妇!那大哥是不是趁他不在家的时候,偷偷进到媳妇里面去了?

他伸手去摸叶芽的腿间。

叶芽那里被薛松弄得有些发肿,越发敏感,此时被薛树一碰,她立即惊醒,刚要喊大哥,就对上了薛树委屈的眼睛,听他委屈地问:“媳妇,大哥是不是进来了?”

震惊之余,叶芽觉得万分愧疚,她不想骗他,闭着眼睛点点头,“阿树,是我对不起你,你别怪大哥……”

“大哥好坏!”薛树又气愤又委屈地抱紧叶芽,“大哥太坏了!他一定是故意把我骗走的,哼,怪不得他要你当媳妇却说不过来跟咱们一起睡觉,原来他已经偷偷抱过你了!”

无论是他的话还是他的动作,都让叶芽傻了:“阿树,大哥跟你说了?你不生气吗?”她没想到薛松会先开口,她本来打算晚上再跟薛树坦白的。

薛树嘟嘴看着叶芽:“我生气!大哥骗我,他骗我去镇子给你买花布,连晌午饭都不让我在家里吃!哼,我以后再也不信他的话了!”说着,翻身压到叶芽身上,撒娇地贴着她蹭动:“媳妇,我也要进去,你以前都不让我白天进去的,现在你让大哥了,那我也要进去!”

叶芽又羞又愧,如果下面不疼,她肯定无法拒绝他的,可现在,她是真的受不住了。

她紧紧并拢着腿,在他强来之前讨好地反抱住他,软声求饶道:“阿树,今天真的不行,下面好疼,过两天,过两天一定给你。好阿树,跟我说说话吧,你,你生气,是因为大哥他,他进来了,还是因为大哥骗你了?”

“因为他骗我!”薛树心里有气,倒也没有非要不可,乖乖爬了下来,紧紧搂着叶芽说话。以前他撒谎骗人,大哥就训他打他,现在他竟然骗他了,他好想也打大哥一顿!

“那你不介意大哥抱我吗?”叶芽心中的不安稍减,好奇地问道。

“他抱就抱呗,他抱一次我就抱两次……对了,媳妇,现在你是我们俩的媳妇了,你喜欢大哥多,还是喜欢我多?”薛树紧张地看着她道。

真是大傻蛋,招人心疼的大傻蛋!

叶芽最怕的就是惹薛树难过不高兴,现在他这样轻易地接受了她与薛松的事,她心中自打薛松说喜欢她后就压着的大石彻底消失了。因为太意外太高兴,她主动趴到薛树身上,捧着他的脸道:“当然最喜欢阿树了,喜欢你许多许多,只喜欢大哥一点点!”他就是个容易满足的大孩子,他对她好,她也要尽可能地让他高兴,想来薛松也不介意她这样说的。再说了,今天她才知道,那人是个最坏最坏的无赖,根本没有薛树听话招人疼。

被香香嫩嫩的媳妇趴在身上说她最喜欢他,薛树美得快找不着北了,知道媳妇心疼他被大哥骗了,他继续说薛松的坏话:“媳妇,大哥真的太坏了,我说吃完饭再去镇子,他说不行,哼,害得我都没吃到你做的土豆丝,一定都被他吃光了吧?”

吃饭?两人偷偷闹了半天,她只记得薛松的动作太快太深,她哭着求他慢点轻点,再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醒来,醒来人已经被薛树抱住,哪有机会做饭?

叶芽有点心虚,红着脸道:“没有,我没给他做饭,土豆还留着呢,晚上就给你做土豆丝吃,都给你,不给大哥吃。”

媳妇果然最喜欢他,薛树嘿嘿笑,抱着人扭了扭,忽的想到他买的好东西,立即把叶芽放了下去,起身将海棠花簪子拿了过来,“媳妇,喜欢吗?大哥让我买花布给你,可我看别的女的要买这个,就也给你买了一个。”

叶芽眼睛一亮,那簪头上的几朵海棠花瓣繁复精致,比她见过的普通木簪要好上许多,怕是要二十文钱左右吧?

“真好看。多少钱买的?你哪来的钱啊?”她举着簪子打量,随意地问道。

薛树见她喜欢,也凑在她脑袋旁跟她一起看,“大哥让我卖山鸡,张叔给了我四十六文钱,本来要花五十文才能买簪子,但那个卖货郎说看我顺眼,就便宜卖给我了。”

叶芽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原来薛松打山鸡就是为了把薛树支开啊?

不过那个卖货郎太欺负人了,四十六文,能买至少两根这样的簪子!

她转头,笑着在薛树脸上亲了一下:“阿树真好,我喜欢这个簪子,以后天天带着。”

生气又怎样,那人敢使坏,肯定是不怕被他们找到评理的。今日薛树虽然被骗了,可他有这份心,她就很满足了,又怎会说穿这件事,让他因为被骗而难过呢?傻就傻吧,开心最重要,以后不让他单独出门就是了。

☆、67晋江独发

秋天注定是个忙碌又充实的季节。

前脚花生出土摔完打油留种,后面晚熟棒子也紧跟着掰回了家,先堆在院子里,等翻完地种下小麦后,又要给棒子剥皮扛到房顶上晾晒,彻彻底底忙完,已经到了九月中旬,树叶金黄,在湛蓝碧空下绽放枯萎落地前的最后一抹绚烂。

薛家的虽是河滩荒地,可薛松和薛树打理地勤快,交完田税,剩下的棒子足够四口人吃到明年秋后了。

这一日,薛松哥俩把晾干的棒杆儿拉了回来,在后院挨着墙根跺好,叶芽在前院晒被子,正要回屋,瞧见林氏走了进来,她手里端着一个铁盆,身后跟着又长高了一些的虎子。

“二婶,你来啦。”她笑着迎了上去。

“嗯,刚打了花生油,给你们送点,省着再去镇子买了。”林氏稳稳地走着,铁盆里微黄色的花生油微微荡漾,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儿。

“二婶真好,总想着我们!”随着关系越来越近,叶芽也不假装客气,大大方方接受了林氏的好意,又问道:“二婶,春杏怎么没跟着过来啊?”

“我姐肚子疼,懒得动弹呢!”虎子抢着道,声音脆生生的,跟他壮实圆滚的小身板一点都不搭,“二嫂,二哥他们呢?”

叶芽摸摸他的脑袋,“他们在后院跺棒杆儿呢。”

虎子便撒腿朝后院跑去了。

林氏忍不住叹气,“咱们家都是稳重的人,就连老二小时候也乖巧听话,从来没有淘气过,也不知虎子这脾气像谁。”说话间,两人已经跨进了灶房。

叶芽一边把快要见底的油坛子搬到外边锅台,方便林氏倒油,一边笑着道:“男孩子嘛,就是淘气点才好,等再过两年,虎子就懂事了。对了二婶,要不要让虎子也去念书?”

“快得了吧,给他念书也是白搭,他也吃不了那个苦。咱们村子,以前也有几个读书的,可都熬不住天天早晚来回折腾,读了十天半月就说啥也不去了,这么多年,就老三一人坚持下来了。”林氏感慨道,倒完油,她朝后院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前些天我托人帮着给老大留意合适的姑娘,昨天有眉目了。过来,我先给你说说,你看看合适不,要是你也觉得还行,我就把老大叫进来问问他。”

叶芽心中一跳,所幸她在孙府历练了几年,又对此事早有准备,微微诧异后,将油坛子搬回原处,转身时已面带喜意,“这可真是好事,不知是哪家的姑娘?”

叶芽掩饰的好,林氏并未看出她眼底的慌乱和酸涩,将人拉到后门前,一边瞅着远处干活的薛松一边道:“是西边大王村的姑娘,今年十九,说是个头矮点,人黑,生的也不大好看,所以迟迟没有嫁出去。唉,别说她丑,就是她生的好看,有你这个弟妹对比着,恐怕老大也看不上她。二婶也想给他找个好的,可你也知道,他那耳朵,没人愿意嫁过来啊,咋样,你觉得如何,我要是跟老大说,他会不会生气啊?”

哪怕担心薛松扛不住林氏夫妻的压力而娶妻,现在听说他只能配一个又矮又黑又丑的姑娘,叶芽还是替薛松委屈,奈何家里情况摆在这儿,家穷,还有个傻子弟弟,换谁,但凡能找个四肢康健的,也不愿嫁过来。再说,她是他明面上的弟妹,不好于此事上多说,反而还要感激林氏:“瞧二婶说的,你一心一意为大哥好,他怎么会生气?就是,大哥以前就不愿意娶妻,耳朵听不见后,好像更不爱搭理人了,一会儿他开窍答应最好,万一他说话难听了,二婶你别往心里去啊!”

“知道知道,我还不知道他那脾气吗!行了,你忙你的去吧,我到后院找他说去。”林氏拍拍叶芽的手,大步出了后门。

叶芽立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再看看还毫不知情的薛松,不安地咬了咬唇。明明信他的,可心里还是没谱,特别是这一个多月,薛树与她寸步不离,好几次薛松想打发他去镇子都没有成功,看她的眼神于是便越来越深沉难测。听说开了荤的男人就会老想着那事,他碍于薛树不敢太过放肆,现在有个可以天天搂着睡觉的媳妇送上门了,谁知道他会不会动摇?

不行了,又在胡思乱想了,他怎么会是那种人呢?算了,由他去劝服二婶吧,成与不成,她等着结果就行了。他要是敢答应,她就,就当被狗咬了两次!

恨恨地瞪了男人两眼,叶芽转身回了西屋。

那边林氏把薛松叫到一边,斟酌着说了那姑娘的情况。

薛松强忍着才没有瞥向灶房,面无表情地让林氏重复两遍后,立即拒绝道:“二婶,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本来就没打算娶媳妇,现在聋了,好姑娘看不上我,差点的我看不上她们,更不想随便娶个人凑合过,那样人家姑娘委屈,我也委屈。二婶,就这样吧,别再替我操心了,你这样,我心里也难受。我好不容易才好过一点,你来说一次,我就得因为耳聋再难过一次,真的,二婶,就这样吧。”说完,沉着脸走了。

听他口口声声提及耳聋一事,林氏心里何尝好过?

若是侄子没事,凭他的相貌人品,凭家里的新房子,她说什么也会给他找个好媳妇,现在无奈之下寻到个嫁不出去的,她本就心里有愧,听薛松那样一说,她更不敢再强求了,暗暗骂了自已几句,叫上虎子回家了。早知道就该听孩子他爹的,等薛柏有出息后再看看,要是老三中了秀才甚至举人,旁人就是看不上老大,也会因为能沾老三的光迁就一下的。

叶芽听到外面的动静,赶紧出来送人,一看林氏朝她无奈摇头,就知道薛松成功拒绝了。她掩下心中欢喜安慰了林氏几句,待二人出门后,她就忍不住偷偷笑了,连脚步都轻快起来。本打算回西屋继续绣帕子的,想了想,走到后门朝外面望了一眼,就见薛松愣愣地站在墙角下,正回头看向这边。瞧见她,他先是一怔,随即就朝这边走了过来,哪想才走几步,就被以为他要偷懒的薛树喊住了。

望着他一下子从紧张转为阴沉隐忍的冷脸,叶芽突然觉得十分有趣,脸上的笑容越发遮掩不住。

而在薛松眼里,她一身素色衣衫立在门口,笑眼盈盈地望着他,所有的紧张担心,便在这样的笑容里散去了。

镇上。

学堂里散了学,薛柏收拾好东西,随着众多学子一起走了出去。

“三郎!”

同好友告别,正要走开,身后忽然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叫喊,他诧异地转身,果然瞧见了肉铺的张富贵,正站在院墙根下朝他招手。薛柏赶紧快步走了过去,“张叔,你是特意来找我的吗?等了多久了?”

张富贵看着面前的清隽少年,眼里是不加掩饰的欣赏,慈善地笑道:“叔也刚刚到,没等多久。怎么样,你大哥耳朵有起色没?”

先前薛松迟迟没有来铺子送野味儿,他着实担心了一阵子,直到那天薛树送来一只山鸡,他才知道薛松聋了。他听了心里很难受,认识薛松已经有将近十年了,他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薛松还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身上衣衫破旧却干干净净,额角大概是摔了,一片红肿。少年脸上是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可不管他怎么强装镇定,当他把手里的野味交出来递给自已时,张富贵还是在他眼中看到了期望和忐忑,就好像那只野味就是他唯一的指望似的。当时张富贵就莫名的心疼了,习惯性地打听了他的来历后,更为可怜的薛家三兄弟叹息,自此只要是薛松来,他都会照顾他们一些。这么多年相处下来,三个小孩子都已长大,就连最小的薛柏都比他高了,可在他眼里,他们还是那三个招人疼的孩子,他已经习惯了关心照顾他们。

见薛柏眸光黯下去,他叹了口气,提起来意:“三郎,你还记得教你大哥硝皮的那个李老头不?”

薛柏点头,“嗯,记得,他老人家怎样了,身子骨还好吗?”李老头也是好人。一般这种手艺活,师傅们都是招学徒立契后才肯传授手艺,因为同情他们哥仨,李老头才肯白白教给大哥的,只让大哥答应不抢他的生意就行。

张富贵又叹了口气,“唉,半月前他去了……他是咱们镇上唯一的硝皮匠,现在他一去,往常那些打了兔子貉子想多挣点皮毛钱的猎户就没地方去了,这几天都跟我抱怨卖生皮少挣不少钱呢。李老头没儿子,唯一一个远房侄子也在外地娶妻生子了,常年不回来。叔我跟他有点关系,前两天他忙完丧事,跟我念叨要把那个小院子赁出去,因李老头家住在镇子边角,房子也有些年头了,没人愿意赁,他现在着急回去,叔听他的意思,好像准备便宜赁了呢,一年只要二两银子,包括里面硝皮用的一应东西,什么都不带走。叔去那边瞧过,三间房虽小,给你们哥俩用足够了,何况还有专门用来硝皮的场子。叔想着,你们赁下最好,一来你大哥能接活挣钱,二来你可以跟他住在镇上,用不着天天起早贪黑跑那么远山路,眼看明年就要下场了,有那个奔波的功夫,用来读书多好?咋样,你回去跟你大哥商量商量,明早给我个准信儿?”

作者有话要说:

小薛松:我很能装,想吃肉也能装作不想吃。

小薛树:我很乖巧,媳妇喜欢我,想吃就吃。

小薛柏:我很坚定,不介意功成名就时再吃。

☆、68晋江独发

薛柏再三谢过张富贵后,匆匆回了家,倒也没有急着跟薛松说此事,而是盘腿坐在炕上,与他随意说些闲话。

说着说着,有人掀开了门帘。

见对面的大哥一下子就走神了,薛柏扭头,目光落在叶芽身上。

她穿的还是那样素淡,青色小袄只在领口绣了淡粉色的两枝桃花,遮掩了修长白皙的脖颈,下面是宽松的灰色长裤,可哪怕只是这样寻常的衣裳,他依然觉得新鲜好看,显得她身段轻盈。她的长发用那根海棠花簪子简单地绾在脑后,额前留着细碎的刘海儿,露出两条细长的柳叶眉,眉下一双黑亮杏眸盈盈如秋水,小脸在鬓发的衬托下越显细白,大概是察觉到他二人的注视,她脸颊上慢慢浮起了浅浅的粉晕。

“大哥三弟,天凉了,以后咱们就在这边炕上吃饭吧。”叶芽一手挑着门帘,一手拿着一块儿陈旧的深蓝粗布,跟两人打招呼,薛树搬着桌子立在她身后。

“好。”薛松点头,同薛柏分别移到两侧,腾出炕头的位置,然后一起看着叶芽,看着她在炕沿前站定,抬手将粗布铺在炕上又俯身抚平褶皱。她俯身时,略显宽松的小袄垂了下去,优美的身段顿时显露无疑,自然伸展的背脊,柔韧的腰肢,下面就是圆润的小臀,更不用说手臂无法遮掩的丰盈……

薛柏迅速别开眼,薛松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眸色幽深。

“阿树,把桌子放上来吧。”察觉到落在身上的火辣目光,叶芽根本不敢看薛松那边,铺好布,逃也似的去外面拿碗筷了。

直到她出去,薛松依然看着门口。他以为她当他媳妇了,他心定了,就不会那样日日夜夜想着她,可他现在才知道,他想的更厉害了。有时候,他真想也当个傻子,像二弟那样理所当然地黏在她身边,寸步不离。

不过,他知道叶芽怕羞,吃饭时,便刻意忍着没盯着她瞧,再瞧,她就吃不下饭了。

熬得香稠的破米粥,一大盘微辣的炒白菜,袅袅雾气缭绕而起,小小的屋子很快就暖了起来。

薛柏觉得,每天过的最快的时候,就是早晚这两顿饭,这是他光明正大与她相处的时段,他不想那么快就结束,所以饭间他如往常那样说些趣事,等叶芽吃完想要下地时,他才道:“二哥二嫂,你们先别走,今天张叔找我说话了,你们也听听。”随即道明李老头去世,他侄子要赁出房子一事。

薛松和叶芽互视一眼,都沉默了。

毋庸置疑,这是个好消息,农忙结束,正是村里壮丁去镇上找活做的时候。薛松耳聋不能再进山打猎,让他啥也不干待在家里混吃混喝是不可能的,他本就打算秋后去寻份工,帮人搬货也好,给人盖房也好,多多少少都能挣钱补贴家用。现在有这样一份相对轻松的好生意,还能照顾薛柏读书,真是一举两得。

然这样一来,他得搬到镇上住,而家里有鸡有猪要照顾,必须有人看着,她和二弟就只能留在家里了。

他很舍不得,但他必须挣钱养家。

“这是好事,明早我跟你一起去镇上,早早把事情定下来,到时候收拾收拾,咱们尽快搬过去,也省着你来回跑了。”薛松平静地道,然后看向薛树:“二弟,我们搬到镇上,家里就只有你和弟妹了,你好好听她的话,别去外面乱跑。”还想叮嘱叶芽两句,生生忍住了,他不敢看她。

薛树看看薛松,再看看薛柏,渴望地问道:“大哥,我跟媳妇一起搬过去不行吗?”长这么大,他还没有跟他们分开过。媳妇没来之前,他跟大哥形影不离,三弟白天在外面,回来他就黏着他,听他读书给他讲书里的故事。有时候他听得懂,有时候三弟解释半天他也不明白,但三弟声音好听,光听他读书他都舒服地能睡着了。他不想跟他们分开,哪怕媳妇在身边陪他他也舍不得。

“别说傻话,大哥他们去镇上是有正经事要做,咱们要是跟着去,家里的鸡怎么办?猪怎么办?”叶芽努力压下心头浓浓的不舍,轻声跟薛树解释,然后穿鞋下地,一边收拾碗筷一边道:“那明天大哥你们仔细看看那边缺什么东西不,到时候我跟阿树一起过去帮你们收拾,东西顺便都置办齐了。放心吧,现在家里闲下来了,没什么事的,不用惦记家里,你们照顾好自已就行了。”说完,勉强扯出一个笑容,端着碗筷出去了,才跨过门槛,眼泪就掉了下来。她也知道这是好事,可乍然听到,她就是不争气地想哭。将碗筷放到温着热水的锅里,她直接回了西屋。

灶房里一片安静,东屋也静悄悄的,薛柏看了薛松一眼,朝呆愣的人挥挥手,道:“大哥,你去跟二嫂说说话吧,我跟二哥还有话说。”

薛松垂下眼帘,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薛柏无奈地叹口气,大哥什么都好,就是顾虑太多了。

“二哥,二嫂也是大哥媳妇,大哥要搬到镇子上住,他们很长一段时间都见不到面了,你让他们单独说说话行吗?你陪我待一会儿。”

“大哥你去吧,我跟三弟说话。”薛树答应地很痛快,媳妇以后还能天天见,三弟可是要搬走了,他想跟三弟多待一会儿。至于大哥跟媳妇说话,他没觉得有啥不行的,其实他一直都想不明白,既然大哥喜欢媳妇,为什么他白天都不爱搭理媳妇,晚上也不搬过去跟他们一起住呢?他都答应把媳妇让给他半宿了……

薛松真没料到薛树这么好说话,心跳有些不稳,他继续坐了一会儿,才咳了咳:“那你们待着吧,我去跟弟妹说一声,让她明天帮咱们收拾需要带过去的东西。”说着,不急不缓地穿鞋下地,挑开门帘出去了。

“二哥,大哥比你还傻。”薛柏摇头苦笑。

“你才傻!”薛树马上瞪着薛柏反驳道,他知道自已傻,可他不爱听别人说他是傻子。哼,别以为他听不出来,三弟虽然是在说大哥,可他也骂他傻了。

薛柏没想到薛树脑子转的这么快,忍不住哈哈笑了两声,笑着笑着,胸口突地溢出满满的苦涩和怅然。是啊,他何尝不是傻子?费心思帮大哥了了心愿,自已却不敢有所行动?他也想过去跟她说说话的,可他还没有资格,她心里,也还没有他。

东屋,薛松紧张地掀开门帘,就见叶芽头朝炕里头趴着,小脸掩在交叠的胳膊里,肩膀在轻轻抖动着。

她哭了。

他该高兴的,她哭,一定是因为不舍得他走,可她因为他哭了,他难受又心疼。

他上了炕,将人打横抱起放在腿上,刚想说话,叶芽却放下了遮挡眼睛的手,埋在他胸口呜咽道:“阿树,我舍不得大哥和三弟。他们俩住那边,做饭洗衣裳都得自已做,三弟读书还好,大哥耳朵听不见啊,万一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他一下子就笑了,真是瞎操心,他怎么会被人欺负?至于洗衣吃饭,他也是做惯了的,虽说做的饭很难吃,可他们两个大男人,又不是娇生惯养,吃什么还不一样?

“牙牙,别哭了。”他拨开她被泪水打湿的碎发,手掌覆上她震惊抬起来的小脸,用拇指替她擦掉脸上的泪。

“大哥?”眼里盈满了泪,看什么都不真切,叶芽眨了眨眼睛才看清楚头顶的男人。见薛松温柔地看着她,她顿时觉得无地自容。男人去外面打拼是天经地义,她这样哭哭啼啼的,岂不是徒惹他心里不痛快?如果不是必须,谁愿意离家去外面?她应该笑着送他们走,不让他们担心家里才是。

可哭都哭了,也被他看见了,还能假装没哭不成?

叶芽很不好意思,挣扎着要起来。

好不容易单独待一会儿,薛松怎么可能让她躲开?

他紧紧抱着她,低头亲她的眼睛:“放心吧,我和三弟又不是孩子,能照顾好自已的。我就是担心你,你这样哭,我更舍不得走了。”说着话,她眼里又涌出了泪,薛松将她搂地越发紧,轻轻吻去她的泪珠,有点咸,他好心疼。

“牙牙乖,别哭了,我一有空就回来看你们,大不了也像三弟那样,早上出发晚上回来……”

“不用,天越来越冷了,有房子不住,干啥瞎折腾?再说,你回来,三弟怎么办?”叶芽马上反对道,稳了稳情绪,朝他扯出一个笑容:“大哥你不用担心,我也就是一时想不开,现在已经好了,你们照顾好自已就行,真的不用操心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