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叶芽和薛树正坐在炕头吃饭呢,根本没听到外头的脚步声,直到门帘忽的被掀了起来,俩人才吓了一跳。瞧见立在那里的清瘦少年,薛树噌地跳下地,抱着薛柏不肯松手,他都两个多月没见到三弟了啊!

薛柏早就习惯了薛树小孩子似的拥抱,他乖乖任他抱着,扭头看向叶芽。

叶芽都傻了,端着碗呆呆地看着薛柏。

他明显瘦了,好像还高了点,但他的笑容依然温和儒雅,眼神还是那样多情含笑,一点都没变,无论他是童生,秀才,还是众人欣羡的举人。或许,等他中了进士,当了官,他在他的兄弟面前,在她面前,都会一直如此吧?

那么多的牵挂那么多的想念,却在看到人时,都沉到了心底,再也不起波澜。回来了,心就安了。

“三弟回来了啊,来,先上来吃饭吧,阿树,你快去再拿一副碗筷。”叶芽放下碗,努力掩饰心中的喜悦和紧张,强自镇定地招呼道。

“嗯!”薛树抹抹眼睛,松开薛柏,出去拿碗。

薛柏看看叶芽,脱鞋上炕,没有坐到他习惯坐的位置,而是紧挨着叶芽坐下。叶芽刚要往旁边挪一挪,薛柏就抱住了她,“二嫂,想我了没?”他埋在她脖颈里,闻她乌发的清香,闻她身上那让他想了不知多少夜晚的女儿香。

“想了。”叶芽坦诚地低声道,轻轻回抱了他一下,然后往旁边推他,“好了,先吃饭吧,你没吃呢吧?”脸红红的,目光落在眼前的桌子上,根本不敢看他。毕竟那么久没见了,一回来就这样亲密,她,心跳好快,总觉得他的动作有另一层含义。

薛柏老老实实地松开人,坐在南面,眼睛却始终不离叶芽,握着她的手轻轻摩挲,“二嫂,我饿了,可我现在就想吃你,怎么办?”

叶芽越发紧张,嗔他一眼,使劲儿往回缩手,“都是举人老爷了,怎么还那么无赖?”

“我无赖?”薛柏轻笑,“这要是换成大哥,早都扑到你身上……好好好,不说了,但今晚你要跟我睡,一整晚。”

叶芽刚要说话,薛树进来了,她垂眸点点头,薛柏这才松开了她。

可薛柏明显高估了自已的自制力。薛树去镇上通知薛松,刚一出门,他看了叶芽两眼,立马出去将前后门插上,回屋就将媳妇搂进被窝可劲儿要了几回。叶芽心疼他想他,这次格外温柔乖顺,任由他换了好几个羞人的姿势,等黄昏薛松哥俩回来时,她已经累得睡着了。

薛柏起身去开门,脸上全是饕餮过后的满足。

☆、99晋江独发

九月十九,葫芦村又有个姑娘要嫁出去了。

天刚蒙蒙亮,叶芽四人就赶到了二婶家,薛松他们在外面忙活,叶芽在屋里帮春杏准备。其实也没啥需要她做的,今早要用的东西昨晚便已备好,她帮着春杏穿好繁琐的嫁衣,然后就是看喜婆替她梳头打扮了。

红衣似火,粉面朱唇,垂眸抿唇笑,眼角眉梢,全是新嫁娘的羞涩甜蜜。

叶芽倚在炕沿上,望着镜子里的人,心情,不由自主地有些复杂。

春杏是个好姑娘,她是她的好堂妹,如今她要嫁给一个喜欢她看重她的好男人,叶芽真的替她感到高兴。她由衷地为春杏祝福,祝福她与林宜修幸福美满,白头偕老,儿孙满堂。但作为一个女人,她抑制不住地羡慕春杏。

她静静地站在薛家亲眷中,面带微笑,看着春杏遮着红盖头向林氏夫妻辞别,看着她伏在薛柏背上,然后被他的三哥背到花轿里,盖头微微晃动,露出细白精致的下巴。而她的新郎,穿着大红喜服骑在高头大马上,将亲自迎接她过门。到了林家,他们会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到了晚上,他们会有一个终身难忘的洞房花烛。

一个姑娘,经历过这些,便会幸福地成为一个女人。

而这些,都是她错过的,这辈子都错过的美好,再也无法填补的遗憾。

她的爹娘,不像林氏夫妻疼春杏那般疼她。她没有为她着想的哥哥,也没有抱着她哭的稀里哗啦舍不得让她走的弟弟。她的婚事,没有三媒六聘,没有亲人祝福,没有嫁衣花轿,也没有洞房花烛。她的男人,他们……

叶芽愣住,情不自禁地在一众亲眷里寻找三人。

薛松就站在她对面,目光深沉地望着她,好像能看穿她的心事一般。薛柏,薛柏要跟虎子去林家送嫁,可她避开薛松的视线,朝花轿那边望过去的时候,恰好薛柏也朝这边看来,距离太远,她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可他朝她笑了,温和如春风。薛树呢,她找了一圈,没有找到。

“媳妇,你也做身红裙子吧,你穿上肯定特别好看。”

薛树突然从她身后冒出来,笑着看她,一双凤眼纯净明亮。

旁边传来妇人善意的笑声,叶芽羞恼地瞪了薛树一眼,快步朝门口走去,那边轿夫们已经抬起花轿,要出发了。走着走着,明媚的阳光好像突然间照到了她的心底,驱散了方才的淡淡悲伤。是啊,她的婚事,的确有诸多遗憾,可她的男人们都是好的,他们爱她护她,与这些相比,那些锦上添花的虚礼,其实真的没那么重要了。

她发自真心的笑。春杏是幸福的,她,同样幸福。

吹吹打打声中,花轿远去,薛家热闹一番后,宾客也都各自回家了。叶芽留下来帮林氏收拾碗筷,洗洗刷刷,忙到后半晌才彻底闲了下来。请客宴席还剩下许多酒菜,林氏留他们在这边用饭,三人也没客气,陪两位长辈吃完才走了。

日落西山,薛松想关门,却见薛柏从远处走了过来。

“不是说晚上住镇上吗?把虎子送回去了?”薛松疑惑地问道。

薛柏身上有不小的酒气,人却很清醒,“嗯,送回去了。二嫂呢?我看她白天好像有些难过。”

薛松脸色微沉,一边关门一边道:“屋里待着呢,现在看着没事了。”

“哦,我去看看她。”薛柏说完,放轻脚步往里走,舀水洗漱之后,才去了西屋。薛松跟着进来,看看西屋门帘,转身去了东屋。他去也没用,什么也不会说,不如让三弟好好劝劝她。

叶芽累了一天,回来就躺炕上了,薛树坐在一旁给她揉肩膀,薛柏进来的时候,叶芽正让薛树去关门呢,免得被薛松撞见两人这副样子。虽说跟薛松在一起了,她还是不想让他知道她竟然如此使唤薛树。

哪想薛松没瞧见,被薛柏撞上了。

叶芽脸上火烫,撑着就要坐起来,偏偏薛树使劲儿按着她,“媳妇别动,这边还没捏呢。”臊得叶芽根本不敢抬头看薛柏,脑袋埋在枕头里装死。

薛柏立在原地愣了一会儿,随即笑道:“二哥二嫂,我回来了,过来跟你们说一声。那你们早点睡吧。”说完,转身出了屋。既然她已经暂时放下了心事,他何必再提起来让她难过?

“你去关门!”里头传来她低低的催促。

“等会儿,等我捏完这边再去!”他的傻二哥还是那么倔强。

薛柏摇摇头,关好前后屋门,回屋躺下歇息。

“大哥,等我从京城回来,咱们好好补偿一下二嫂吧?”

“嗯,听你的。”

“大哥,你说,二嫂到底是哪里人?”

“不知道,她不想说,咱们也别问了。”

只要她愿意留下来,愿意跟他们过,她以前的事,既然她不愿意提起,他们就不会逼她。或许二弟说的对,她就是老天爷送给他们的仙女。

三日后,林宜修陪春杏回门,身后还跟着无精打采的阿轩。

男人们在东屋说话,林氏、叶芽和春杏围坐在西屋炕头说女人的悄悄话。

春杏气色很好,林氏问她与林宜修相处如何,小丫头不知道想起来什么,白净的脸蛋上慢慢浮上一抹粉晕,越来越明显,最后羞得扑在了林氏怀里,“娘,你就别问了……”

叶芽笑话她:“是不用问了,不用问也知道,妹夫对咱们小杏肯定特别好,否则当初哪会跑到山里求你三哥帮忙保媒呢。”

“二嫂!”春杏不依,抬起头瞪着叶芽:“二嫂,我可没笑话过你和二哥!”

叶芽毕竟已经嫁过来一年多了,她在那哥仨面前都能大着胆子说两句话了,哪里还会怕春杏一个新嫁娘?她迎着春杏的目光,也不避讳林氏在场,低声道:“好啊,那你现在笑话我啊,我差点忘了,你现在可不是当初啥也不懂的那个小姑娘了!”说着,见春杏作势要打人,忙起身朝炕里头躲。

春杏红着脸追了上去,非要挠她痒痒。

林氏笑呵呵地看着她们,“行了行了,都老大不小的了,别闹了,那边都听着呢!”

春杏气恼地跺了跺脚,总算停了手。

叶芽最怕痒,被春杏弄得有些喘不上气,一手扶腰一手撑着窗楞。忽瞧见外面虎子和阿轩蹲在一起给大黄顺毛呢,却都是垂头丧气的模样,忍不住又笑了,拽拽春杏,指着外面的俩孩子道:“瞧瞧,他们竟然不打架了!”

春杏瞧了一眼,捂嘴笑道:“他们现在哪还有心思打架啊,指不定在一起商量以后如何逃学呢。哦,是这样,阿轩顽皮不爱读书,他就说要给阿轩请拳脚师傅,我公公已经答应了,还说让虎子也搬到县衙,跟阿轩一起学。”说着话,重新回到林氏身边,有些忐忑地问:“娘,你说行吗?”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林氏自然求之不得,只是心里有点顾虑,“虎子搬过去,会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春杏马上摇头道:“没有的事,公公看着严肃,其实人挺好的。至于你女婿嘛,这事儿还是他提起的呢,哪里会觉得麻烦?我就是怕你们舍不得虎子,怕他吃苦。”

“怕什么怕,我只怕他整天胡闹惹事!现在好了,让他学点拳脚功夫,将来要是能在县衙谋个差事,也能照应你一些。”林氏感慨道。

春杏点点头,林宜修也是这样说的,只不过他说既然要从武,就要从京城请个好师傅,将来让阿轩和虎子去军中历练谋职。不过那些还太远,现在不提也罢。她扭头看看叶芽,忽的拍了一下脑袋,“瞧我,差点忘了。二嫂,那天我大嫂给了我一张调养身子的药方,是他们林家祖传的方子,听说挺管用的。我也给你配了一份儿,都在东屋放着呢,一会儿你们走的时候记得带回去啊。”

叶芽心中一跳,“真的?”

这半年多,她的月事基本已经规律了,来事时也只是轻微的腹痛。她很高兴,特意请孙郎中来诊脉,他老人家也说调理好了,可偏偏就是一直没有消息。她心里害怕,却不敢跟薛松薛柏说,怕他们跟着担心,只有晚上会突然醒来,一个人发愁睡不好觉。

春杏十分肯定地点头,“真的,林家的媳妇都用这个方子调理身子。我大嫂之前也是那个疼,婚后调理了半年,没过多久就怀上了,生了个大胖小子呢。”

“这敢情好,你们俩都吃,一顿也别落下!”林氏高兴地道,声音不禁抬高了一截。

这回叶芽也有点不好意思了,瞅瞅春杏,两人一起红了脸。

送走春杏,叶芽开始按时服药,好好调养身子。

天越来越冷,转眼便进了十月。

这天,村头突然传来一阵突兀的敲锣声,那锣挂在老槐树上,只有发生大事时才会派上用场。

薛柏让叶芽和薛树留在家里,他出去了一趟,回来时,脸色有些沉重。

京城的那位圣上薨了,国丧三日,期间禁止宴乐婚嫁。

叶芽小小的吃惊了一下,却也没往心里去,反正他们家又没有喜事,圣上薨不薨,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但她很快就发现,先皇薨跟他们没关系,太子登基就跟林家有关系了,因为当初力保太子的林承,被擢升为正二品左都御史,接旨后即刻进京上任。林父进京,当然要带上他的两个儿子,林宜修陪春杏过来与薛家人辞别,随后便匆匆出发了。虎子因为要学武,也跟了过去。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叶芽一直有种做梦的感觉,直到林宜修回老家过年,再次见到春杏时,叶芽才重新回到了现实,拉着二品大员的儿媳妇问这问那:“在京城住的习惯吗?那边规矩多不多?”她总觉得,大官的后宅都是一片龙潭虎穴,她怕春杏无法适应。林父刚过而立之年,身居高位,自然有人巴结他,甚至将巴结对象转移到才貌双全的林宜修身上,至于这巴结的手段,美人,可是自古就有的好法子。

春杏笑着安抚叶芽:“二嫂别担心,其实就是换了个地方住,家里跟以前差不多。平日里来往的宾客虽多一些,好在有他帮我,慢慢地就懂得如何行事了,后来又结识了两个朋友,对我照顾挺多的。”从偏远小镇到繁华京城,当然会有很多不适应,可她不是一个人,林宜修将什么都考虑到了,她只需多用点心学就行。

她说话的时候,叶芽一直看着她。

小丫头变了,笑容恬静平和,有种大家女子的端庄。但她似乎也没变,还像以前那样亲昵地拉着她的手,有点撒娇似的喊她二嫂。

一个人过的好与不好,不是强颜欢笑就能装出来的,叶芽看出来了,春杏过得很好。

她好,叶芽就放心了。

两大两小在镇上住到初十就要离开,这次回去,林宜修让薛柏随他们一起进京,就住在林府,与他一起待考。春闱在即,薛柏没有跟他客气,打点好行囊,随他们一起上了马车。

叶芽站在村口望着马车远去,耳边好像还残留着薛柏坚定的声音,他让她等他回来,他说他会让她过上好日子。

“走吧,三弟很快就回来了。”薛松朝薛树使了个眼色,薛树替媳妇擦掉眼泪,揽着她的肩膀往回走。

五个月后,早在殿试上就被授官翰林院修撰的新科状元匆匆赶回林府,也不需人通传,直接进了薛柏的客房,皱眉道:“听说你主动辞了庶吉士的名额,宁可外放去做知县?”

薛柏正在收拾行李,闻言点点头。

“为何?”林宜修不解,“你年纪轻,有才学,三年后留任翰林院不成问题,届时升迁远易于一个地方小官……”

薛柏抬头打断他,声音清朗坚定:“妹夫,劳你费心了,只是我所求与你不同,我考进士,仅是为了让家人过得更好。翰林声望虽高,却无实权,倒不如小小的父母官实惠些。”

林宜修微愣,忽的想起薛柏的两个哥哥,一聋一傻。或许,京城的确不适合他……

“若将来你改了心思,可递信给我。”他沉默片刻,平静地道。

薛柏笑着看他:“你的意思,是说将来我可以找你走后门吗?哈哈,放心吧,需要妹夫你帮忙的时候,我绝对不会客气的。好了,我明早就走,林宜修,好好照顾小杏,她在这边,只能依靠你了。”

“不劳你费心。”林宜修淡淡地道,他的妻子,他自然会照顾好。

薛柏知道他的脾气,摇头笑笑,继续收拾包袱。

林宜修深深看他一眼,回后院去找妻子,也不知她害喜的情况好点了没。

当晚,林家为薛柏设宴践行。林承对薛柏的选择有些可惜,但也没有过多劝阻。人各有志,有人满腔热血发誓要为国家效力,有人不求高官厚禄只愿亲人安好,前者自然是读书人该有的样子,可也不能说后者就没有出息了。每个人的出身际遇不同,选择的路便不同,难得的是知道自已要的到底是什么,难得的是能够坚定地走完这一条路。满腔热血者可能在残酷的官场规则中变得世故圆滑,左右逢源忘了初衷,安于平庸者亦会突然恋慕荣华富贵,四处奔走。眼前的青涩少年到底能坚持多久,他拭目以待。

散席后,他让林宜修准备三百两的程仪。虽为知县,刚刚到任,也需要一番打点。

林宜修早有此意,次日送行时,连同自已备下的二百两一起交给了薛柏。

薛柏推辞不过他和春杏,只得收下,转身上了马车,最后看一眼立在门前的夫妻俩,最后看一眼这繁华的京都,再无留恋,放下车帘,正式踏上了归程。车角他的包袱里,有一张官府任命书,杭州府下安平县知县,八月到任。

而薛大人到家的第二天,便带着两个哥哥,一起去了他们的二叔家。

关上屋门,哥仨一起跪在林氏夫妻身前,由薛柏开口,请两位长辈替他们主持婚礼,他们与她的婚礼。

只要他们愿意,四人的关系完全可以隐瞒所有人,但她,一定是希望得到长辈的谅解和祝福的。

她是他们的宝贝媳妇,他们不会让她有半点遗憾。

☆、100正文完结

林氏睡不着觉,她心里憋着一股气。

原来哥仨去年就把人家规矩守礼的好姑娘逼到手了。老二傻,他用强要了人家姑娘的清白,她没法说什么。老大呢,说是早动了心思,但是一直忍着,后来因为宋海陷害占了弟妹的便宜,不得不负责,然后软硬兼施逼迫侄媳妇答应了。轮到老三,理由更是现成的了,喜欢二嫂,不想跟两个哥哥分开单过,更何况为了这一家子,他连大好前程都放弃了,这感情还能有假吗?

情有可原。

至于侄媳妇的性子,林氏想想就替她心疼的。温温吞吞的一个小姑娘,醒来就被她傻侄子糟蹋了,后来又得伺候哥仨。怪她没有以死殉节吗?林氏没法责怪,她了解自已的两个侄子,虽说他们抢老二媳妇的事做的不地道,虽说他们把自已说的多坏多恶,可她知道,他们都是好孩子,要不是人家姑娘真好,日日相处不由自主喜欢上了,要不是因缘巧合老大不得已踏出了那一步,他不会做那种事,老三也不会学大哥。而既然是真心喜欢,哥俩肯定对侄媳妇千般好的,肯定能哄得人家心甘情愿给哥仨当媳妇。

瞧瞧这四人,这一年多过的不是有滋有味的?

可她气啊!那两个兔崽子,一个装聋害她心疼愧疚,一个拿前途当借口给她讲大道理,最后自已主动放弃了京官!说到底,不就是怕她和丈夫逼他们另娶媳妇吗?

他们要是明说,她会不答应?既然怕她不答应,现在怎么又开口了?

还不是摸准她喜欢侄媳妇舍不得生她的气,摸准她不会在四人即将搬去江南之前生他们的气!

臭兔崽子们,快滚吧,滚得越远越好,一个比一个主意大,哪里还需要他们两口子操心!

薛山梁也没有睡觉,听林氏在旁边翻来覆去的,他试探着问道:“你到底咋想的?”

“你呢?”林氏反问他。

薛山梁咳了咳,“都到这个份上了,咱们不答应也没辙啊,还能拆散他们不成?那样老二媳妇恐怕就真得寻死了。唉,这事也不怪她。算了,既然他们哥仨有心,咱们就帮帮忙吧,月底他们就走了,下次见面不定什么时候呢,你别在这时候跟孩子置气,他们从小没有爹娘在旁边看着,做事难免……”

“得了得了,答应就答应,别又来那套说辞,你说不腻,我耳朵都该听出茧子来了!”林氏烦躁地打断丈夫的话,以前每当他想接济哥仨时,就会这样说一通,好像她多没有人情味儿似的。

薛山梁讪讪地笑,往媳妇那边凑了凑,“唉,我就是担心啊,你说他们这样,将来生的娃算谁的?”

林氏愣了一会儿,这事的确不好说啊,末了才道:“管他谁的,反正都是你们薛家的种!”

今晚有月亮,看着自已媳妇在月光下显得白净了些的脸庞,薛山梁心里有点痒痒,“我说,春杏和虎子都在京城,三个侄子也要搬走了,就咱们两口子留在这儿,突然觉得挺没意思的,要不,咱们再生一个?”

林氏瞪他一眼,盖上被子掉转过去,哼道:“生什么生?都七老八十了……干啥,出去,你还真来啊!”

薛山梁平日里言语上向来听媳妇的,轮到被窝里可就不一样了,扒掉媳妇的衣裳就压了上去,边动边喘着道:“什么七老八十?你连四十都没到呢,老王媳妇都四十五了还给他生了个大闺女!孩子她娘,你也争口气,再给我生个儿子!”

“你个老没正经的,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薛家男人,就没个好东西,啊,你轻点!”

“嘿嘿……”

如今是五月中旬,月底一家人就要动身随薛柏去任上,所以薛松退了镇上的小宅子,跟几个熟人打过招呼后,回家开始准备启程的事。好在家里东西不多。田地,一共就河滩边上的三亩下等田,毕竟是亲手开垦出来的,将来肯定也会回来,他舍不得卖掉,又不想林氏夫妻操劳,便租给了别人,秋收后把一半收成交给林氏他们就行了。院子里的鸡和猪,这个自然留给林氏他们。

然后除了准备衣裳行囊,联络马车车夫,就也没有什么需要忙的了。

离别在即,叶芽想去找林氏好好待几天,却被哥仨绊住了,不让她去,说是二婶有事要忙。她觉得奇怪,有事要忙,她更得去搭把手啊,可哥仨看得她牢牢的,不让她出门。直到某天午后,薛树拽她去了北河,非要让她看他抓鱼。

说是抓鱼,其实薛树将她拉到了一片草地上,霸道地抱着她,让她给他讲天上的故事。

叶芽哪里会讲故事,不过旁边山清水秀的,四周也没人,想到就要离开葫芦村了,叶芽突然生出了浓浓的不舍,乖乖倚在薛树怀里,胡乱扯些神仙故事给他听。薛树搂着媳妇,眼睛一直盯着西边,三弟说日头下山才能带媳妇回家的。

红日渐渐西沉,从河面上吹来的风带了丝丝凉意,驱散了一日的暑热。

“好了,咱们回家吧,得做晚饭了。”她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笑着道。

薛树看看日头,已经快要掉到山后头了,便笑呵呵地拉着媳妇往回走。

爬上坡,却见薛柏负手立在后门门口,在等他们呢。

“二嫂,你闭上眼睛。”薛柏笑着道。

“为什么啊?”叶芽疑惑不解,可薛树已经把她转过去,紧接着,一条布带覆上了她的眼睛,她正要伸手去扯,身后薛柏一边打结一边低声道:“二嫂放心,我们绝不乱来,听话啊……”尾音轻柔拉长,好像在哄小孩子。

叶芽忍不住笑了,乖乖由着他。

薛树走开了,薛柏抱起她走路。

“为什么要去旧房?”叶芽感受了一下,发现薛柏是斜着走的。

薛柏亲亲她的脸,不说话。进了茅草屋西屋,他将叶芽放在地上,伸手就解她的衣裳,“二嫂别多想,我给你换身衣裳,然后咱们一起去见大哥二哥。这衣裳很好看,我们都想看你穿。”

叶芽攥着衣襟想躲他:“那,那我自已穿。”

“二嫂,你让我帮你,我就老老实实的,你要是不听话,我可就要做点什么了,你想让大哥二哥一会儿过来看吗?”

“三弟!”叶芽恼羞成怒。

“二嫂乖,我又不是没见过。”薛柏在她耳边低语,见她红了脸却不再抗拒,开始替她宽衣。夏日穿的少,他很快就将叶芽扒光了,然后拿起炕上那套林氏这几日赶出来的衣裳,一件一件为她穿上。

这套衣裳料子很光滑,也很繁琐,叶芽闭着眼睛感受,有娟衫宽袍,有纱裤绸裙,然后薛柏又往她脖子上挂了项圈,为她披上了帔……她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等薛柏让她坐在木凳上,亲手为她梳头戴上一顶沉甸甸的的冠时,她已经非常确定他们要做什么了。

“三弟……”她捂着嘴,泣不成声。

薛柏解开她眼前的布带,俯身吃掉她的眼泪,“好二嫂,这算是你辞别岳父岳母流的泪了,别再哭了啊,现在我给你盖上盖头,把你娶回家,给我们哥仨当媳妇,好吗?”

叶芽极力忍住泪,连连点头。

薛柏笑着给她遮上盖头,“哦,还要再等一会儿,我也要换衣裳。”说着,快步走到旁边,飞快换上他的喜服,再走过来,牵着叶芽往外走。

叶芽低垂着眼帘,看着身上的红袍红裤和红缎绣花鞋,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她以为她错过了,他们却给了她一个。她,也有穿上嫁衣的一天,她,也要当一回新娘了。

跨进灶房,她立即看见东屋门前立着两个人,虽然只看见了鞋裤和袍角,可她知道,那是她的另外两个男人。

“二嫂,咱们进去拜堂了。”

“嗯。”叶芽点点头,可才一进屋,她就愣住了,屋里,还有人,他们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