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姐听到娘的话,失手打碎了手中的茶杯,我们都以为她只是羞涩,而我也笑嘻嘻得地低头看皇姐,却发现她低下的脸惨白惨白的。”

“浅儿还小,碧瑶你是不是太心急了。”那天,我那“慈爱”的父皇这般说。

“都十四岁了,也差不多到适婚年龄了,皇上现在也可以留意朝中有哪些青年才俊,一定要替浅儿觅一个品貌俱佳的男子。”娘也笑着说,那天我们全家都在,其乐融融。

“放眼朝中,有哪个男子配得上我们的浅儿?”

“但女子长大了,终是要出嫁的。”娘轻轻抚摸着皇姐的发丝,笑得很温柔,我们“慈爱”的父皇笑着说一定会替皇姐找一个如意郎君,我们都笑了,懵懂的我也跟着拍掌,以为皇姐很快会穿上漂亮的红嫁衣。

但这一天永远都不会来,三个月之后,太医就说皇姐得了重病,太医却说那病会传染,不允许我们进内,封锁了姐姐的宫殿,无论我们怎么担心皇姐,宫中的侍卫也不放我们进去,就连娘的表哥,现在的李太医也未能进去看一眼。

“皇姐并不是得了传染病,皇姐一天天长大了,她总有出嫁的一天,他想一直霸占皇姐,于是将她囚禁在宫殿里,他命人修了一条暗道,暗道从腾龙宫到皇姐的寝宫,太医宣布皇姐得重病的那天,就是地道挖通之日。”

“从此皇姐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她肯定想见我娘,她肯定是想见我,但在她最痛苦的时候,我们都不在她身边。”

“臣妾不怕传染,臣妾担心浅浅,皇上你就让我去看看浅浅吧。”无论我娘怎么恳求,即使跪在地上哭得泪流满面,他都以种种理由拒绝,他说他怕失去娘。我摇着他的手,求他让我见皇姐一面,他说他可能会失去一个女儿,不想再失去一个儿子,他说这话的时候,你知道有多慈爱吗?北天帆笑,笑得是那么凄厉。

“有一次用石头砸蜜蜂,不想砸中了愉妃那宝贝儿子的头,结果他的头肿了一个大包,他哭着回去找她的娘,结果一路上有摔了几次,额头肿了几次,愉妃以为都是我的杰作,于是拽着我去找他。”

侍卫禁止我们入内,愉妃要他们进去通传,他们说皇上正在休息,愉妃气冲冲地走了。我闯了祸,不敢走,想先向父皇认错,就在那天,我听到了一把叫声从父皇的龙腾宫传来,我这一辈子都忘不了,那是皇姐发出的声音,惊恐又绝望。

074:天地荒凉

“皇姐——皇姐——你怎么了?”我禁不住大声喊了几句,但没有人回应我,里面一片死寂,再听不到任何声音。

“四皇子,皇上正在里面歇息,不喜人打扰。”侍卫前来阻挠。

“我听到皇姐的声音,她似乎很害怕。”我大声地说,双眼继续往里看,虽然我什么也看不到。

“公主怎会在里面呢?皇子还是赶紧离开吧,要不惹怒皇上要受罚的。”胡公公走出来对我说,听到要受罚,我有点害怕,因为自己刚刚才闯完祸,但我和皇姐相处了那么多年,她的声音我不可能听错,怎么他们都说皇姐不在里面?但皇姐不是正在静养吗?我百思不得其解。

“帆帆,你又闯祸?”刚回到半路,就碰到娘,娘一改以往的温柔,低声呵斥我,因为做了亏心事,我有点心虚,将头低了下来。

“走,跟娘去向愉妃认错。”娘沉着脸,拽着我走,娘生气的时候,那双手很有力,我乖乖地跟着娘走,平时我贪玩娘不大管我,但却不准我欺负公公、宫娥,尤其父皇的其它孩子,但凡有触犯,娘都会重重罚我。

“刚刚有没有先向父皇认错?”娘的表情很严肃。

“帆帆是想向父皇认错,但是侍卫却说父皇正在歇息,不能打扰,但皇姐明明在里面,他们都在骗我。”我嘟起小嘴,那时我一直以为父皇对皇姐比我好,如今皇姐的身体好了,也不让我见一下,我有些不高兴。

“帆帆,你说什么?你皇姐在龙腾宫,你怎么知道?”娘停下了脚步问我,表情比刚刚还要认真严肃,拽着我的手微微抖了抖,娘似乎比我还要激动,皇姐也真是的,病好了也不出来看我们。

“我听到了皇姐的声音,不过皇姐的声音似乎很害怕,我喊了几句,但皇姐又不答我,皇姐现在都不怎么理帆帆了。”我这样说道,心里有点难过。

“帆帆,你有没有听错?”

“为什么你们都说我听错呢,皇姐的声音,我怎能听错呢?”我不满地说道。娘握着我的手,掐得很痛,直到我大叫,她似乎才清醒过来,但不知道为什么,刚刚还凶狠地叫我向愉妃赔罪的娘,似乎忘记了这件事,牵着我回了碧水宫,一路上再也没有说过话,沉默得让我有些害怕。

那时我见娘脸色不好,以为她还在生我的气,所以一路上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而娘回到碧水宫之后失魂落魄,我好几次叫她,她似乎都听不见,但也因此忘记惩罚我,我心中不无窃喜,趁娘不注意,我又溜出去玩了。

但晚上娘带着礼物和我,去了愉妃的宫殿赔礼道歉,愉妃在我娘面前,满脸堆笑说孩子之间的打打闹闹只是寻常事,与今天拽我到龙腾宫时的凶狠,截然不同,娘很抱歉地说教儿无方,愉妃的儿子,现在头已经不痛了,他又粘上了我,他一直是跟屁虫一个,只是他后来掉进湖里淹死,死得时候只有四岁,我现在都忘记他的样子,只记得他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

晚上我娘试图硬闯皇姐的宫殿,即使以命相要挟,但还是被侍卫拦了下来,这次父皇大怒,说娘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下令让娘禁足一个月,在我的记忆力,父皇对娘一直是宠爱有加的,不要说禁足,就是大声呵斥都不曾有过,得到这个消息,我和皇兄都有点怕,两人跑去求父皇开恩。

父皇没有说什么,但晚上却来了碧水宫,他执着娘的手,情深款款地对娘说:

“浅儿现在在静养,不能打扰,要不病情会恶化,而朕更担心你会染病。”娘那天哭着点头,说她只是太想着皇姐,现在她想通了,如果她进去打扰了皇姐,她就不去了,父皇听了很高兴,那天还问了我们兄弟功课,走时还摸着我的头,自小父皇喜欢皇兄多过我,因为我太顽皮,而皇兄很安静。

有一次晚上,娘亲自熬了汤,带着我新画的画,皇兄谱的曲去求见父皇,但父皇跟前的公公,说他歇息了,现在不能打扰,不管娘用了什么理由。

这次娘也不勉强,把炖汤交给了公公,就带着我们默默回去了,那天娘的脸色很苍白,我以为她是因为见不到父皇而难过。

这次之后,娘没有再提过皇姐,也没有再主动去过龙腾宫,而皇姐也一直在静养,我心里很惦记姐姐,但娘不许我再提,转眼大半年过去了,有一次我和皇兄捉迷藏,我躲在娘的床下。

“龙威,明天晚上想办法引开门前的侍卫。”娘的声音从前面的屏风传来,声音很小,听得不是很清楚。

“嗯,但胡公公还在里面守着。”

“胡公公那边我有办法。”

“要不龙威陪娘娘进去。”

“不用,这次本宫想一个人进去,如果本宫被发现了,还有活命的可能,如果你被发现了,绝无生还得可能,这些年本宫和孩子能平安活到现在,有赖你们一直暗中保护,这次无论如何,本宫都不能让你涉险,帆帆和弘儿还小,万一我有什么不测,他们还需要你们。”

“娘娘——”

“事关浅儿,就算冒险,本宫也要一探究竟,要不如刺在梗,寝食不安,并且本宫只想一个人去。”

“但——”

“龙威,不要说了,这事就这样定了。”娘的声音带着说不出的决然。

我躲在床底,大气都不敢喘,娘的声音模模糊糊,但我还是隐约能辨认,娘要干什么?听起来似乎很危险,并且还要与皇姐有关,我的心很不安,隐隐觉得有事发生,但我又说不清楚会是什么事。

娘他们出去之后,我从床底爬了起来,跑回自己的寝室,心慌慌的,我把这事告诉了皇兄,我们商量之后,决定今晚悄悄跟着娘,那时年纪小,但却觉得自己无所不能,肯定能保护娘。

那天龙腾宫的侍卫被引开之后,龙威还将附近的灯笼弄熄灭了,娘迅速进入了龙腾宫,而我与皇兄也趁着夜色,猫着身子尾随娘的身后,我自小好动,所以娘有请武师教我武功,只是我贪玩,不曾勤练,但步伐还是要比皇兄要轻盈。

龙腾宫我们还是比较熟悉,为了不被娘发现,我们躲躲藏藏,但娘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心想着事,脚步轻浮,但却一直没有回头看。

一直跟在父皇跟前的大内总管胡公公,倒在门前,虽然身上没有血,脸色依然红润,但看到他一动不动,我还是以为他死了,心怦怦直跳,后来才知道,他今天晚上那顿饭,被人做了手脚,睡一觉就会没事,我觉得四周都很诡异,虽然怕,但也很兴奋。

娘敲了敲门,没有人回应,她喊了一声皇上,也没有回应,我看到娘的身子猛地抖了抖,似乎身体受到猛烈的撞击,身体摇晃了几下,几乎站立不稳,但她深呼吸了一下,就果断地推门进去,然后关上了门。我觉得近日四周都透着诡异。

“那边,那边窗没有关。”我和皇兄怕惊动娘,不敢推门进去,好在有一处打开的窗,我们迅速跑了过去,结果发现里面除了娘,空无一人,父皇竟然不再,娘在一处按了几下,父皇的寝宫竟然出现了一个洞口,我和皇兄张大嘴巴,差点就发出声音来。

“洞口打开,娘走了下去,一会之后,洞口又合了,娘消失了。”我们心一慌,赶紧推门进去,娘刚才的一举一动,我们都留意着,所以捣弄了几下,洞口也打开了。

“要不要进去?”皇兄问我,他的声音有点抖,虽然他是我的皇兄,但从小到大,他的胆子都没我的大。

“去,当然咬下去,怕什么?我们要保护娘。”我说完,拽着他往下走,但下到外面,已经看不到娘了,出了地道,我们才发现是皇姐的寝室,在那一刻,我们心中还兴奋着,因为终于可以看到皇姐了,但怕被娘发现责怪,我们还是小心翼翼,不敢冲出去。

“啊——”就在这时,我听到一声尖叫,声音带着慌乱,带着羞辱,那是皇姐的声音。

透过窗户,我们看到了娘,看到了我的父皇,还有我的皇姐,娘呆如木鸡地站立着,父皇赤裸着身体,手里拿着鞭子,半跪在床上,床上还有几把锋利的匕首,皇姐被绑在床上,身上满是鞭伤,刀痕,触目惊心,看见娘进来的那一刻,皇姐浑身上下不停地抖着,她低下头不敢看娘,那样的羞愧难当。

“为什么?为什么?”娘一手扶住椅子的把柄,一手指着父皇吼,从小到大,我第一次看到娘那么激动,我身后的皇兄身体也抖动着,我的父皇和我的皇姐怎么会才同一张床,还要是光着身体?那时的我已经懵懵懂懂猜测到是怎么一回事,但又不是很清晰,只是身体的血液似乎一下子涌来涌去。

“你是怎么进来的?”我的父皇刚开始也有一些慌乱,但一会之后,竟然平静地从床上站了起来。

“告诉我,为什么?她是你的女儿?”娘大声的吼,声音嘶哑,神情恐怖,似乎有点疯了一般,从小到大,娘不管遇到什么时,都是那样的从容淡定,那样的举止优雅,脱俗出尘得如天上仙子,我第一次看到她那么失态,那么痛心疾首,那样不可置信。

“她是你的亲生女儿,你——你——你简直是禽兽不如。”

“朕是天子,朕想怎样就怎样?你竟然敢骂朕禽兽不如?”被娘这样逼问,我的父皇显得有些恼羞成怒,他突然冲到娘的身边,用手抬起娘的下颌,那样子狰狞得像魔鬼,似乎想将娘一口吃了一把。

“娘——”我的声音还没有喊出来,就被皇兄捂住了嘴巴。

“既然今日你都看到了,朕也没有什么好说的,这其实又什么不好?碧瑶,我们恩爱多年,这次你出口辱骂朕,朕不跟你计较,你依然是朕最喜爱的女人。”一会父皇松开了手,脸上显出温柔的神情。

“你——你——你——”羞愤的神色出现在娘的脸上,但一会之后,娘脸上的羞愤之色淡去,整个人似乎恢复了往日的淡然。

“你是皇上,后宫佳丽三千,你要什么女人没有?臣妾陪着你还不够吗?浅浅还不过是一个孩子,如果皇上喜欢,臣妾一定会挑选几个比浅浅更温柔更漂亮的女子侍候你,毕竟浅浅是你的女儿,北国的公主,万一这事传扬出去,有损皇上英名,皇上犯不着为一个孩子,受万民唾弃,是吧?”娘的声音变得很温柔,好听得像我们平日听的悠扬乐曲,我看到皇姐的眼绽放一抹亮光。

“这事碧瑶你不说出去,又怎会有人知道?朕想碧瑶也应该不想让人知道知道这事,碧瑶如仙子,浅浅如小仙子,朕都舍不得,反正这里就只有我们三人,要不索性今天你们就母女共侍一夫吧,朕兴趣正浓,朕会好好疼你们。”父皇眼里露出兴奋的光芒,似乎想到什么好玩的游戏。

娘的身体又开始激烈地抖着,如此时的皇兄,而我的脸涨的通红。

“不——不——”皇姐尖利地叫着,充满羞辱与恐惧。

“浅儿,知道朕为什么那么喜欢你吗?朕每次看到你惊恐得像小兽的眼神,听到你凄厉的求救声,哭着喊父皇放过那你的可怜神情,朕就会特别兴奋,这无人可以代替。”我那禽兽的父皇朝着皇姐过去,用手抚着她的脸颊,我的皇姐如被毒蛇咬那般浑身发抖。

“不就是这样吗?皇上你把浅儿送回去,臣妾保证一会会让你更兴奋。”娘朝我的父皇妩媚笑着,这样勾人的笑容我第一次看到,一直以来娘都是梨涡浅笑,淡雅美丽,父皇愣了愣,眸子露出兴奋的神色。

但那天那禽兽没有放我皇姐出去,他用我皇姐的命要挟我娘,要求我娘当着他们的面脱掉衣服,然后母女共侍一夫,娘不肯,他就用鞭子抽皇姐,用刀子刮皇姐的腿,一鞭一条血痕,一刀又一刀,皇姐的叫声是那样的凄惨。

娘大喊一声,拿起床上的一把刀子,深深刺入自己的心窝,她临死前那叫声是那样的绝望,那样的屈辱,那样的痛心。

我要冲进去,但皇兄死死拽住我,我也不知道他哪来的力气,他死死地捂住了我的嘴,那天我咬破了皇兄的掌心,咬的血肉模糊,那天皇兄的手指掐入了我的手臂,几乎掐出一块肉。

“娘——”皇姐大叫一声就冲了过去,但娘的眼睛再没有睁开过,鲜血染红了床上的被褥,早上还摸着我发丝的娘,就这样离开了我们,死的时候,没说一句话。北天帆的声音颤抖着,手指掐着我,我觉得手臂的肉也被他掐了一大块下来。

“皇姐晕了过去,醒来之后就疯了。”北天帆笑,笑得那样凄凉。

077:不悔

那年我还小,完全接受不了自己的父皇是这样的禽兽,我更接受不了自己的娘就这么血淋淋地离开我,看到娘倒地的瞬间,我的脑子,我的身体似乎已经不属于我了,呆呆由皇兄拽着我回到了地道。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那天我除了看到娘身上的鲜血,还看到她眼里的泪,虽然她一直没有睁开眼睛。

“我要找娘,我要找娘。”在地道里,我似乎才记起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似乎才回过魂儿来,但这个时候,皇兄颓然瘫倒在地,似乎浑身力量都没了,我哭着要回头,但我走了几步,皇兄的手无力的扯住了我,他朝我摇头,眼神充满无力。

我的脚步不知不觉停了下来,现在回去,父皇是不会放过我的,我的脑海突然浮现这样一个念头。身体不自觉打了一个寒颤,

“他能这样对娘,这样对皇姐,你以为他会顾念我们是他的儿子吗?他是皇上,日后要多少儿子没有?如果让他知道,我们今日出现在这里,你我都得死。”皇兄对我说,晶亮的眸子积蓄了泪水,带着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悲凉。

“走——”皇兄一会站了起来,拽着我走了出去,他走得很急,似乎走慢一点,就会有人过来追杀我们一般。

我不再说话,我还沉浸在娘死去的巨大悲痛中,我一路走得跌跌撞撞,全靠皇兄扯着我,我的脑海总浮现娘用刀子刺入胸口的一幕,还有那禽兽朝皇姐抽鞭子时,皇姐那疼痛如惊恐如小兽般的眼睛。

出到地道,胡公公还躺在那里,脸色红润,似乎正在发着一场好梦,侍卫精神抖擞地站在外面,要是平日,我就大摇大摆地出去,这里宫里宫外的人都知道,皇上对我们姐弟三人一直青睐有加,即使我平日犯了过错也不怎么惩罚,但今日我知道这都是假的,我们的命就如地上的蚂蚁,禁不住他轻轻一捏。

“龙威应该在外面接应娘,我平时经常学鸟叫,他应该认得我的声音的。”我喃喃地说,皇兄听到我的话,点了点头,于是我扮了几声鸟叫,那时我只是赌一赌,但我们赌赢了,龙威的人果然在,我的声音停了一会,他就帮我们引开了门前的侍卫。

我和皇兄就这样逃了出来,逃得狼狈而仓惶。

“怎么是你们?你们怎么在这里?娘娘呢?”龙威焦急地问。龙威与我娘什么关系,我不知道,但这事我娘找她帮忙,还将我们兄弟托付给他,他一定是极为信任之人。

“娘死了。”听到我的话,龙威倒退了几步,脚步踉跄,几乎站不稳,那英气的脸变得煞白无色,我简单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他,其实我也无法将事情说详细,我的声音抖着,几次说不下去,龙威拳头紧握,七尺男儿,竟然泪流满面。

“你们进入龙腾宫这事,从今天起绝对不能像任何人透露一句,卑职目前只能尽最大的能力护你们兄弟周全,公主暂时——”我虽然知道他无能为力,但我还是有着一丝微薄的希望,但他的话,让这点希望都熄灭了,皇姐的事,他无能为力,那皇姐该怎么办?

“还有你娘的死,你皇姐的事情,你们兄弟一定要装作毫不知情,还有日有遇到他,你们的眼神不能流露出一点恨意,甚至是嫌恶,否则你们两个只有死路一条,公主如今已经如此,你们不能再出事。”

我木然地点了点头,我觉得一切就像做了一场噩梦,还有头顶的天塌了,树上有多少鸟儿,我不再关心,鸟儿下了多少蛋,我也没有兴趣,我只想要回我的娘,我只想皇姐再凶巴巴地出现在我面前,拽我去读书,拿棍子追着我的屁股跑,我只想一家人围着桌子吃饭,娘抱着我,我们猜谜语。

但现在我回到娘的寝宫,里面空无一人,事实告诉我,一切都是真的,娘死了,皇姐受着他的蹂躏,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而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帆帆,如果皇姐被人欺负怎么办?谁能救我?”

“我能!谁敢欺负皇姐,我打他头破血流,满地找牙。”

空荡荡的寝宫,就回荡我和皇姐当日的对话。

我不能死,我不能死,帆帆答应救皇姐的,她还在等着我,只要想起皇姐那伤痕累累的身体,那绝望悲伤的眼神,我就感觉像有一把刀子,一刀一刀地割着我,我一声不吭地回到自己的寝室,但我睡不着,身边也没有人陪着我,我只能蹲在一个角落,低低地哭。

第二天起床,有宫人告诉我,娘因为强行去看望皇姐,回来之后,就染病了,如今太医正给娘诊断,而我那慈爱的父皇,此时就站在门前,不停地踱着步,一副焦急的样子。

“父皇,娘怎么了?”我走到他的身边,摇着他的手,但谁也不知道那一刻,我有多讨厌他。

“帆帆,别担心,太医一会就会出来的,你娘是天上的仙子,有天上的星宿保护着,不会有事的。”他抚摸着我的脸蛋,他明明知道我娘死了,他明明看到娘死在他面前,他却可以说得如此自然,他的手抚上我脸庞的那一刻,我感觉我的脸有无数毒虫子在爬,我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颤,身体不受控制地抖动,不知道是嫌恶,还是恐惧。

“帆帆怎了?抖得那么厉害,脸色还那么差?”他关心地问我。

“我担心娘。”我泪汪汪地说。

“不怕,你娘一定没事,一定没事。”他这样对我说。但结果太医出来告诉我们,我娘因为病重,药石无效,已经离开了我们,听到这个噩耗,整个碧水宫哭声一片,就是我那仁慈的父皇,也苍然泪下,悲痛得几乎晕了过去。

我和皇兄“哇”一声大哭了起来,这是我们压抑了一天一夜的哭声,如今终于可以如此畅快,如此毫无顾忌地哭了出来,我们哭得倒在地上,其它妃嫔都赶来了,她们听到我娘病逝,有些抹着眼泪,有些哭得像泪人一般,但当中有多少是真心的?

她们都用怜悯的眼神看着我们,说我们俩是可怜的孩子,仁慈的皇后走过来替我们擦干眼泪,对我们说以后她就是我们的娘,她是那样的温柔,那样的慈爱,她的手也如娘那般温暖,但她当我们是她的儿子,这可能吗?你相信吗?

过了几天,再传来噩耗,说不知道哪个宫娥走漏了风声,我的皇姐知道娘病逝,受了刺激,也离开了人世,我的父皇震怒,将整个宫室的人全杀光了,而自己也悲痛得大半个月卧床不起,人人都赞他对我母后深情,可笑,真可笑,哈——哈——哈——

听到北天帆的笑声,我有些害怕,因为这笑声太悲凉。

“后来就听说我皇姐那宫室因为死的人太多,阴气重,怨气浓,有几个晚上从附近经过的宫娥,第二天都横死在附近。从此就再也没有敢从那里路过,父皇请了高僧进宫,说要摆几个什么阵法,防止冤魂在害人,于是我皇姐宫室前面就多了一片密不透风的小树林,这小树林几乎将整座宫室遮挡住了。”

皇兄相信了他的鬼话,以为皇姐真的死了,但我不相信。

“皇姐一定还活着,我不相信什么鬼魂,如果皇姐真的死了,父皇怎会如此大费周章?他一定继续囚禁着皇姐,但他做下这种禽兽行为,又怕被人发觉,才请什么高僧回来故弄玄虚。”我恶狠狠地说。

我认定皇姐还活着,她还等着我救她,我猜对了,但我没想到皇姐疯了,我更没想到,她疯了之后,那禽兽依然没有放过她,将她当成了禁脔,供他玩乐。

“这畜生,这死变态。”我心里骂道,我想起我出嫁的当天晚上,他就是拿着鞭子,剥了我的衣服,一鞭又一鞭得抽打着我,那鞭子还有刺,痛得我想死,我越恐惧,他就越兴奋,我之前以为他只是恨我爹,所以才这样禽兽,但想不到他竟然有这种嗜好,还要这般对付自己的亲生女儿,我第一次觉得当日我杀他,是我做得最对的一件事情,早知他是这样一个禽兽,当日我的匕首就插得更深一点,更狠一点。

以前我贪玩,也怕辛苦,宁愿捣鸟蛋无也不学武,但那天之后,我叫龙威寻找人秘密教我武功,我没日没夜地练,练得有点疯狂,我没法不练,每天我只要一合上眼睛,就会浮现皇姐惊恐绝望的眼神,我根本无法安睡。

我这一身武功就这样练出来的,很苦很苦,但最苦是我无论怎么练,我也没办法救得了皇姐。

自从那天之后,皇兄就变得比较沉默,他开始醉心于他的琴音,诗书,龙威试图找人教他武功,可惜他最讨厌就是打打杀杀,舞刀弄枪,更加没有这方面的天赋,所以龙威勉强了一段时间也就作罢了。

不过遭逢巨变,我们兄弟或变沉默,或变乖巧,颓废,都是正常的,但就是不能变得勤奋,否则就显得有机心,所以表面上,我跟皇兄一样,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样貌越来越俊美,其它无所长。

但从娘去世那年,余下的那些年,我暗中培养势力,但是皇宫四周到处是眼线,皇后更是虎视眈眈,我走得战战兢兢,步步小心,皇后不是没有试探过我们兄弟,只是北天离分散了她的注意力,我们艰难地活下来。

我试图说服皇兄去争夺这个皇位,毕竟一直以来,他都深得我父皇的喜爱,如果我们兄弟齐心,这并不是没有希望,但他却摇头了。

“我对那皇位一点兴趣都没,我根本不想呆在这皇宫,你觉得他会将皇位给我吗?除非我弑父或囚父,我这不也等同畜生吗?并且我上面还有两个兄长,我要做皇上,就是要对付自他们,我不想。”

“那皇姐怎么办?她怎么办?为了我们的皇姐,我们不弑父,也得拉他下台,这个皇位只能你来坐,北天离,北天齐,他们任何一个坐了这个皇位,他们都不会放过我们兄弟,更不会救皇姐,你明不明白?”

但我无论怎么说,皇兄都摇头,他说他讨厌这个皇宫,他说他留在这里就会想起娘的死,想起皇宫的肮脏龌龊。他不愿意留在这里,他不想面对这一切,他也不想手足相残。“

”你不面对,皇姐怎么办?“我揪着他的衣领,但他依然说他要离开这个皇宫。

那天我们爆发了激烈的争吵,但无论我们吵得怎么厉害,他还是走了,他留了一封书函给父皇,就离开了这个皇宫,他说他喜欢寄情山水,他喜欢到处游历。

其实我比他更贪玩,我比他想离开这个皇宫,我也想走得远远的,但我走了,皇姐怎么办?皇兄太仁慈,他跟我不一样,我自小捣鸟窝,我砸鱼,捉弄人,坏事做了不少,但他踩死几只蚂蚁都要难过几天,他对别人仁慈,他当别人是手足,但别人却恨不得取他性命。”

他出外游历,我们的好皇兄北天齐不久就派人刺杀他,如果不是我一直派人暗中保护,他已经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你没发想象,我这些年是怎么活下来的,但我也必须活着,如果我死了,我的皇姐这辈子都没人救她了,如果我死了,我的皇兄不久就会客死异乡。

但无论我怎么筹谋,无论我怎么费尽心思,但这皇位之争,我始终没有优势,朝中大臣分成两派,一派支持太子北天齐,一派支持北天离,这两人无论谁登基,都没有我们兄弟立足之地,更何况是救皇姐?

如果皇兄在身边,合我们兄弟两人之力,还是有那么一线希望,但是皇兄选择了远离,寄情山水,只剩下我一个人孤军作战,偌大的一个皇宫,却没有一个亲人,每每想起年少时,我们母子四人,其乐融融在一起的场景,我都觉得恍如隔世,有时我会觉得这天地间就剩下我一个了。

夜深人静,我总喜欢潜回碧水宫,因为只有这个宫室才能给我些许暖意,只有在这里,我还能隐约感受到娘的气息。

但有时我也很害怕回到碧水宫,因为里面空荡荡的,孤寂得像一座坟墓,每到这个时候,我就特别想娘,想她替我抹汗的温柔,想她唱歌哄我睡觉慈爱,想着想着,我就会浮现她死绝望与屈辱。

想到他的禽兽所为,我无数次想拿刀将他砍死在睡梦中,但我始终做不到。那天看到你被他剥光衣服,用鞭子狠狠抽打的时候,我想到了我的皇姐,这些年我的皇姐挨了多少鞭?这些年她受了多少惊吓?

那把匕首,是我故意扔给你的,你说得没错,我就是借刀杀人,杀了我一直想杀的人,但我不用承担弑父这个罪名,多好!

“看到他倒在血泊里,我一点都不觉得难过,我借他人之手杀了自己的亲生父亲,我一点都不难过,一点都不。”北天帆笑,他笑得很绚烂,但这样绚烂的笑容,让人看了难过。

“我眼睁睁看着你将刀子插进自己父皇的胸口,我看着血一点一点从他身上流出来,我没哼一声,我亲眼看着娘用刀子插进自己的心窝,她一定很痛。但我近在咫尺,却抱她一抱的机会都没有,直到她长埋地下,我都没再见她一面,不知道她临死的时候,有没有想起她最疼爱的小儿子。”

在你的帮助下,我成功登上了皇位,而你也不用去殉葬。

但无论是他下葬,还是我登基,我的皇兄都没有回来,估计是他不想面对一个禽兽一样的父亲,也不想面对一个弑父的弟弟,他一定觉得我这种行为跟畜生没什么两样。

但我一点都不后悔那天把刀子扔给你,尤其当我下到地道找到我皇姐的时候,她疯了,被锁在寝室里,听到有脚步声,她吓得整个人瑟瑟发抖,竟然我还没有开口,她就开始脱衣服。

她说:“我脱,我脱,别打我,别碰娘,别碰娘。”

她说:“我脱,我脱,别碰娘,娘你别哭,别哭。”

“她只是听到我的脚步声,就开始脱衣服了,她只是听到我的脚步声,就已经抖成一团了,我一点都不后悔把刀子给你,我一点都不后悔自己做了弑父的畜生,我一点都后悔,即使受天谴,我也不悔。”北天帆目光猩红地朝着我低吼。

我的泪就这样流了出来,我也不悔,我也不悔自己亲手杀了他。不知什么时候,他的手环上了我的腰,将我死死搂在怀中,似乎我是他溺水时抓到的一块浮木。

078:无力

那一刻,我竟然没有挣脱,许是他那种浓浓的悲伤与痛楚笼罩着我,让我无暇他想,只是他搂得太紧,我呼吸有些不畅。

“别动——”我微微动了一下,他竟然加大了手臂的力量,生怕我离开他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