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姑姑,你命人熬点粥,公主今天一整天没有吃过东西,肯定会饿醒,到时说不定肯吃点东西。”

“奴婢已经命人熬粥了,希望公主能吃点,要不这身体——”安姑姑声音带着难过,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莫少将——”我正在庭院练武的时候,安姑姑匆匆赶来,手还滴着血,似乎被碎片割伤。

“公主已经醒了,但就是不肯吃东西,熬的粥都被打翻了,莫少将要不你去试试?”

“好”我收剑入鞘,去到的时候,公主不哭不闹,神色凄惶地缩在墙角,听到脚步声她猛地跳起来,神色恐惧,似乎有人进来杀她一般,看到她这个模样,我真的很想走进她的世界,告诉她没有人能伤害她,不要怕。

“公主,是我。”我轻声地说,怕声音大点会惊吓到她,但她的身体还是剧烈地抖动起来,但当她清我的脸时,那双惊恐的目光竟然变得朦胧,甚至渐渐柔和下来。

“公主喝点粥。”我小心翼翼将勺子送到她的嘴边,她犹豫了一下,竟然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门外一干人都大大舒了一口气,而我也是如此。

她吃得很慢,但却吃得很香,看我的眼神是满满的信赖,看着看着,苍白的脸庞竟然漾上了朵朵桃红,如雨后新荷,清新而娇美。

估计是饿了一整天,她吃了整整两大碗,吃完很快就睡着,沉睡的脸庞带着一抹浅笑,睡着的她很乖,如一个单纯的孩子,这天晚上,我也睡得很是踏实。

第二天上朝前,跑去看看她,她还没有睡醒,看到她恬静的睡容,我心情愉悦。下朝回来,安姑姑兴奋地告诉我,公主今天早上竟然没有闹,在院子里作画,画得很专注,并且不许人靠近。

她画些什么呢?我突然有些好奇,于是往她画画的小庭院赶去。她今日穿着一袭白色衣裙,乌黑的头发随意挽起,有几缕随风扬起,她低着头,画得很认真,时而低头沉思,时而含羞浅笑,与四周的景色融为一体,身旁熏香缭绕,茶香袅袅,让整个小院变得宁和静谧。

我悄悄走过去,又悄悄离开,她画的竟然是我,我们前后见面也只不过区区几次,她竟然画如此传神,不过我有那么英挺俊美吗?

我想得出神,不想脚碰到地上的小石子发出声音惊扰到她,她抬头看见是我,

她小脸一下子变得通红,卷好画,一溜烟跑进了房间,那动作像像偷吃的小白兔被人发现,慌乱逃窜,看着好笑。她怎么就喜欢上我的呢?就因为当日扶她这一把?那也太儿戏了吧?这女儿心思,还真看不懂。

安姑姑捧着今日的午饭,如看着救世主那般看着我,我捧进去之时,她坐在床上搓着自己的袖子,不胜娇羞,抬头轻轻扫了我一眼,又迅速将头低了下去,一脸红霞,眉眼如画,看之望俗。

这天她又吃了一碗饭,少许肉,身后的安姑姑看到眉飞色舞,王大夫说她只要肯吃东西,这身体定是一天比一天好,听得我如释重负,如此几天之后,她竟然每顿都要我喂才肯吃,如孩子一般,但她比一般孩子要乖,吃的时候不仅不闹,还不发出一点声音,第一次看到有人吃饭能吃得这般安静雅致。

就在我连续一切往好的发展之时,她在一个深夜突然发病,发狂的样子就如一头小野兽,迸发出的力量让我吃惊,嘴里嗷嗷大叫,声音痛苦凄厉,越是控制她,她越是疯狂挣扎得厉害,无论怎么哄,怎么说都不肯安静下来,最后迫不得已只好点了她的昏睡穴,经过这一闹腾,她全身湿透了,而我也是。

这段日子都好好的,不知道昨夜发了噩梦?我命人给她擦干身子,换一套干爽的衣服,就匆匆赶去上朝,下朝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去士兵训练的情况,李叶嘱托我也尽快训练一支精兵,因为公主的原因,这些日子放在上面的时间少了,心中有愧。

“莫枫,去你府邸找你,绿萼说你好些日子都没回去了,这段时间去哪了?我约了玄木,一起到绿野堂喝上几杯。”路上遇到古廷,他眉飞色舞地邀请我,似乎有什么喜事,似乎还真有段时间没怎么见了。

“不了,今天还有事。”我心里惦记着公主的身体,不敢逗留。

“你小子是不是外面藏着女人?”这古廷三句不离女人和酒,不过这次还真给他猜对了,我还真藏人了。

这次之后,公主的病情反反复复,时好时坏,而我发现,她对着安姑姑这些熟悉的人,发狂的次数特别多,而我并不能时时刻刻守在她身边。思虑再三,我尝试让绿萼出现在公主的面前,想不到公主不但不抗拒,发狂的时候还少了,我想应该是安姑姑这些熟悉的人,让她想起了些不愉快的经历。

试了几天之后,我决定让绿萼代替安姑姑照顾公主。

绿萼是北国顺风镖局总镖头的女儿,十三岁那年,镖局接了一趟重镖,却不想还没出行,就遭人抢了货,灭了门,全家就剩下她,歹徒正想向她施暴之时,我恰好经过,将她救了下来。

她因无家可归,求我收留,我可怜无依无靠,如我当年那样,将她领进府,她很聪慧能干,年纪小小,不但体贴入微,很会照顾人,还能将府中一切事务管理得井井有条,后来就成了我府中的管家,一晃几年就过去了。

为了不泄露公主的身份,从此安姑姑称她夏小姐,而我唤她小浅,她显然很喜欢我这样叫她,每次叫的时候,都会朝我天真一笑,她看起来就像一个七八岁的孩子,纯净如山涧溪流,偶而赞她画画好,她嘴里虽然什么都不说,但那欢喜得样子,让人恨不得多赞她几句。

绿萼不知道她的身份,只以为她是我恩人之女,所以悉心照料,这以后公主的身体渐渐好转,虽然偶尔也会发狂,也会砸东西咬人,甚至深夜发出小兽般的惊叫,但发病的次数相对还是减少了,而我也轻松了不少。

但好景不长,公主开始整夜整夜不睡觉,天一黑就缩在角落,命人点上好几盏灯火,无论怎么劝都不肯睡,有时明明很困,但她竟然用手掐自己的腿,用灯火烫自己的手,用这种极端的方法,让自己保持清醒。

绿萼怕我担心,一开始还不肯说,而我以为她身体没有什么事,连续外出了几天,直到回来,看到她手的烫痕,绿萼才跟我说出了实情,但只短短时日,她的眼睛就凹了下去,整个人憔悴不堪。

“小浅,告诉莫枫为什么不肯睡觉?”我放柔了声音,拿着小果串哄她,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她才说她怕黑,她怕睡着,她晚晚会发噩梦。等她说出心底话,我额头全是汗,我发现哄小孩比上战场杀敌还要费劲。

“不怕,有莫枫陪着你。”

“你陪小浅睡吗?”她睁着纯净无邪的大眼睛充满信赖地看着我。

004:有主的女人

“你不陪小浅睡吗?”她见我不回答,从床上坐起来,脸上闪过失望的神色,如小孩得不到她一直渴望已久的东西。

“小浅乖,莫枫看着你睡。”我笑着对她说。

“以前娘总抱着小浅睡,现在娘也不理浅儿了,是不是浅儿太凶,你们都讨厌浅儿了?要不怎么都不来看浅儿?”她美丽的眼眸透过窗户看着外面浓黑的夜,眸子是化不开的忧伤与孤独,看得人的心一颤一颤的,那声音柔柔弱弱,让人听着好不难受。

我想去安慰她,但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她现在的心智如同几岁的孩子,但年纪却与我上下,男女有别,又事关她的清誉,我岂能心软?

“你娘不是不理你,只是不得空,小浅是女孩子,莫枫是男的,不能躺在同一张床的。”

“为什么不行?以前娘哄小浅睡的时候,帆帆那调皮鬼也总赖上床,帆帆不也是男的?”她抬头看着,一脸困惑,要如何向她解释,她才能明白?

“小浅怕,晚上不敢睡,你陪小浅好不好?”她轻轻地拽我的衣袖,目光带着乞求,一向杀伐果断的我,发现拒绝她的软语哀求,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小浅乖,快点睡,要不莫枫可要生气了。”我佯装生气的样子,她看了看我,最后还是躺了下来,我帮她盖好被子,然后出去,走到门口的时候,禁不住回眸,想不到她竟然重新坐了起来,定定看着我,那目光,那神情,如被人遗弃在大街上一般小猫小狗,是那样的可怜,那样的彷徨无助,那一刻,我的心似乎被什么狠狠戳了一下,但最后我还是大踏步走了出去。

我在外面踱了一会,看到里面没有哭闹才离开。但那天晚上的侍女说,她又是一夜没睡,从此之后,她发狂的时候很少,但吃得更少,偶而因为太疲倦睡着一会,也很快在梦中惊醒,醒来之后,就再也不肯睡。

白天也不肯离开房间,总喜欢躲在角落里,目光呆滞,一点神采都没有,谁也不知道她想着什么?跟她说话,充而不闻,似乎沉浸在自己想象的世界里,前段时间刚调养好点的身体,又迅速消瘦下去,美丽的脸庞苍白得见不到一点血丝。

王大夫束手无策,安姑姑更是六神无主,而我每天晚上从她的房间走出来,心情都异常沉重。我陪她睡,她真的能睡得着吗?要不要——心矛盾而挣扎。

“莫大哥,你这段时间没好好歇息,人都瘦了,夏小姐的病你已经尽力了,不需要这么自责,绿萼炖了点鸡汤,莫大哥你趁热吃。”

“绿萼,这段时间你也辛苦了,不用专门给我炖汤。”

“绿萼不辛苦,能为莫大哥炖汤,绿萼感到很幸福。”绿萼说完红着脸低下了头。

“绿萼,你年纪也不小了,如若有心仪男子——”

“莫大哥,别赶绿萼走,绿萼这命是你救的,这人也是你的,我不奢望成为莫大哥的妻子,但我可以做妾,如果这莫大哥都不愿意,那绿萼就做莫大哥的丫鬟,照顾莫大哥一辈子。”听到绿萼的话,我知道我之前说的话,她根本就没听到心里去。

“我救了你,并不是想让你照顾我一辈子,莫大哥有一个没有过门的妻子,有她莫大哥就足够了,并不打算纳妾。”

“但绿萼喜欢莫大哥。”

“莫大哥这些年都把你当成了亲妹妹,对你没有丝毫男女之情,两年前是这样,如今也是这样,以后也会如此,这些是京城一些好人家的儿郎,你看看这画像可有喜欢的,如果喜欢莫大哥替你上门提亲。”

“莫大哥——”绿萼泪水莹莹,如两年前那一晚,对她说的话,我一次比一次重,我不想她在我身上蹉跎。

第二天天蒙蒙亮,我准备上朝的时候,绿萼站在了我的身旁,两眼红肿,显然是哭了一夜。

“莫大哥,绿萼想通了,强扭的瓜不甜,以后不会再对莫大哥存有别的心思,但绿萼想嫁一个我喜欢的人,所以请莫大哥容绿萼细细挑选,遇到心仪的男子,绿萼会第一时间告诉莫大哥,让莫大哥替我作主。”绿萼说完红着脸低下头。

“好,一言为定。”我很高兴,她终于想通了。

下了早朝之后,皇上召我见面,像往常那样急急地问公主的情况,我把公主的情况详细禀告,包括公主要求我陪睡的话,也没有隐瞒,皇上在御书房来回踱着步,我知道他定是担心公主的情况。

“莫卿家,你征战多年,铮铮铁骨,行事应该不拘小节,皇姐既然有这一要求,莫卿家不妨一试,说不定能皇姐真能安然入睡。”我愣了愣,万万没想到他这般说。

“皇上,男女终是有别,臣怕这样会影响公主的清誉。”

“皇姐如今心智如同孩子,她这般要求并不男女之情,她是信赖莫少将。而朕也信你的为人。”那天皇上的目光与公主看我的目光很是相似,都是全然的信赖。

“莫少将,我听叶管家说公主今天睡了一会后发噩梦,惊醒之后又是发了狂,不但弄了一身伤,还滴水不进,这样下去怎么办?”安姑姑忧心忡忡地对我说,我赶过去的时候,房间已经收拾好,但公主却一脸呆滞地看着自己受伤的手,长时间不入睡,眼圈都黑了。

“小浅,天黑了,该睡了。”我抱起她往床走去,她竟然这般轻了,轻得就像一根羽毛,我都感受不到她的重量了,这让我的心颤了又颤,这一刻终于下定了决心,我总不能见死不救,这人死了,留这清誉给谁看?

“小浅,别怕,莫枫今晚陪你睡。”听到我的话,她黯淡的眸子顿时绽放异样的神采,但很快她的目光又黯淡下来,似乎不相信我的话。

“是真的吗?”她低声呢喃。

“莫枫从来不说慌。”听到我的话,她的唇微微扬起,露出了一个异样甜美的笑容。虽然心无邪念,但躺在她身侧的时候,我还是紧张,而她则笑眯眯的,脸上没了恐惧,只有宁静与安心,我的心才松弛下来。

“小浅乖乖睡觉。”我轻声哄着她,她果然很乖地闭上了眼睛,但就在我以为她睡着的时候,她竟然猛地睁开眼睛,显然很惊慌,不过当她发现我在她身侧的时候,整个人又安静下来,脸上的恐惧之色也不见了,如此几次之后,她终于沉沉入睡,而我也起床熄灯离去。

这天晚上之后,我晚晚如此,天黑之后抱她上床,然后睡在她身旁,直到她睡沉才离去,而她渐渐不再怕睡觉,不再怕黑夜,身体又渐渐恢复。

半个月之后,皇上又召我相见,在去御书房的路上,我在想能不能看到李叶?距离我上次向她表白已经有好些日子了,她应该也想清楚了吧?

“莫少将——”刚转一个弯,就看到了那熟悉的身影,我禁不住唇角微微上扬,她果然在等着我。今日无论如何都要问清她心里有没有我?但我还还没有开口问,她已经回答了我。

“莫少将,蒙你喜欢,是小叶的福分,小叶长得那么大,还第一次有一个男人说愿意娶我,等我,我很高兴。但不要再等我了,进了这个皇宫,我能出去的机会少得可怜,就算我能出去,也不知道是何年何月?”

“莫枫愿等。”我笑着对她说。只要她心里有我,我何惧等待?

“但我不愿意你等,小叶心里有人了。”听到这话,我心猛地沉了下去,她有意中人了?

“皇上?”我问,虽然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但连我自己都能从自己的声音感觉到自己的失落与难过。

“不是,小叶入宫之前,心里就有人了,虽然他心中有所爱,眼里、心里都没有我,但他却占据我的心好些年,我这辈子应该不会爱上别的男人了,所以我不想让你再蹉跎。”

在这一刻,我多希望自己今日没有出现在这里,我多希望李叶是在说谎,但她目光是那样的坦然,那样的坚定,似乎每一个字都是出自肺腑。

这么多年了,我都把她当做妻子,即使她入宫为妃,我依然把她当作自己未过门的妻子,从没有想过日后娶别人,但在这一刻,她却告诉我,一直以来都是我一厢情愿,她从没有喜欢过我,也从没有想过要做我的妻子,即使有一天,她能从这皇宫走出去。

自己做了几年的美梦,在这一刻幻灭了,说真的,我很难过,难过到连话都说不出来,两人就这样走着,刚刚轻快的脚步此刻像被绑上了大石头,是那样的沉,沉到每迈一步,都要费很大劲。

我精神恍惚,直到看到御书房那块屋檐我才蓦地惊醒。

“莫枫——”

“大小姐——”

我们同时张嘴,但抬头对上她的眸,我竟然什么也说不出来,我无法怨她,因为她从来不知道她爹将她许配给我,她也从来没有跟我说过她想嫁我为妻,是我自己自作多情。

“怪不得朕久等不见莫少将,原来正与太妃叙旧。”正在这时,我听到了皇上的声音,他的声音很平淡,但眼神却冷冷的,但此时更灰冷的应该是我的心。

“本宫只是向莫少将打听公主的情况,不想让皇上久等了,本宫之过。”李叶与皇上客套了两句话,匆匆离去,剩下皇上与我两人。

“莫少将似乎与太妃聊得很投契,聊些什么可以聊得如此眉飞色舞?”我们刚刚聊得眉飞色舞?

“微臣只是路上偶遇太妃,聊聊公主的近况而已。”

“是吗?朕还以为你们相约在此会面呢!”皇上说,但我怎么感觉他的声音酸溜溜的?就是看我的眼神也充满着敌意。

“莫枫,知道这是什么女人吗?”他朝着李叶离开的背影问我。

“这是有主的女人。”

“有主的女人,不能看,不能碰,连想都不能想,隔远看着最好就绕路走,但最好就是隔远都看不着。”

“朕的话,可听明白了?”

004:突然

关于皇上的话,我忘记自己是怎么回答了,只记得那天气氛很怪异,而我的心情很低落,从皇宫出来,我没有回府,而是独自在外面喝闷酒,本想一醉方休,但直到小酒馆打烊了,人还是很清醒,突然觉得酒量太好,并不是一件好事,连醉一回的机会都没有。

自己一直梦想的家在今夜彻底幻灭了,自己认定的妻子心里有了意中人,她从此跟自己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心情说不出的寥落。

从小酒馆出来,被冷风一吹,头变得有点沉,有点痛,人很是疲倦,本想骑马回府倒在床上一睡不醒,但不知不觉又回到了效外的宅子,那单薄孤独的身影似乎蕴涵着某中力量,牵引着我回来。

现在已经是深夜,公主的房间还透着微弱的灯光,她莫非还没有睡?我迈着沉重的脚步朝她的房间走去,侍女一直守在外面,看见我回来了,个个如释重负一般。

“夏小姐又发病了?”

“不是,小姐一直很乖,没有闹,只是说要等莫少将回家。”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样的一个深夜,听到这样的话,我的心突然变得很暖。还有人等我回家,真好。

我推门进去,而她听到我的声音,冲过来开门,结果瘦弱的她被我撞地往后倒,好在我及时将她拉了回来,想不到她既不惊慌也不尖叫,反倒朝我露出了一个极为绚烂的笑容,这笑容如焰火划过夜空那般耀眼,让灰暗的心为之一亮。

“莫枫,你回来了?”她声音欢快如乐韵,在这个冬夜温柔地回荡,她站稳之后,我松开了手,但她反倒很自然地朝我张开了双臂,这段时间都是我抱她上床,她显然已经习惯了。

“以后莫枫夜归,不要等了。”我低头发现她急着来开门,竟然没有穿鞋子,如雪般的小脚,冷得有些红,赶紧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她的身体还是很轻,轻得让人心疼。

“小浅害怕你会和娘、帆帆他们那样,突然就不回来了,无论小浅怎么张望,都不肯出现,你回来,小浅不怕了。”她在我怀中喃喃地说,目光迷蒙,如波光破碎。

“不会的,小浅在这里,莫枫不会不回来的。”这话就这样自然地脱口而出,她很安心地笑了。

我将他轻轻放上床,然后盖好被子,但躺在床上,耳畔却回荡李叶今天说的那番话,心情无论怎样都明媚不起来,虽然是闭上了眼睛,但心却说不出的烦躁。

“莫枫——”就在我烦躁不堪之时,身旁的她轻轻碰了一下我,睁开眼睛,竟然对上她担忧的目光。

“小浅怎么了?”我问她。

“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她问我,声音温软。是我表现得太明显,还是她心思太细腻,竟然能看出我的心情不好?

“不是,莫枫差点睡着了呢!”我朝她展颜一笑。

“小浅唱歌给你听好吗?娘说她只要听到小浅唱歌,她什么烦恼也没有了。”她看着我,一脸的认真,其实这个时候,我哪有心情听什么歌?但看到她纯真的眸子,拒绝的话硬是没有说出来。

她看见我没有拒绝,轻轻唱了起来,我从来没有听到那么好听的声音,清亮不染纤尘,快欢乐得如山涧溪流,那天籁般的声音,将我带到了旷野,带到了幽静山林,带到一眼望不到边的草原,甚至带到满是花香的山野。

那歌声似乎在自己的心尖微微响起,然后缠绕,心随着歌声远走,飘飞。我烦躁的心竟一点点宁静下来,整个人沉浸在她柔美婉转的歌声里,没有难过,没有失落,也没有惆怅,有的是平和与愉悦。

我没有想到那天晚上,我竟然在她的歌声中进入甜美的梦乡,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透着微弱的光,天竟然快要亮了,油灯即将燃尽,在微风中摇曳着,我竟然睡得那么沉。

我的身上盖着被子,而她却在我身旁睡着,绝美的脸庞带着一抹恬静的笑,如一个纯美无暇的孩子,在这样一个清早,身心都是暖暖的。

但李叶的拒绝,对我而言,并不是简单的刀伤,晚上涂点药,过几天就会痊愈,她的话总会不时钻进我的耳朵,如小刀在身体划过,不剧烈但却绵长,无法忽略。

那天她的声音那么坚定,她的眼神那么坦然,她说得那么清楚明白,我就是想骗自己也无从骗起,她连一点幻想的余地都没有留给我,而皇上连再见一面的机会不给我,但即使见面了又如何?她心里有了念念不忘的人,岂是我们在皇宫彼此见几次面,就能转而喜欢我?

我心情郁结之时,就想去喝酒,但想到一身酒味会让她看出我心情烦躁,所以我心情不好之时,就骑马到郊外狂奔,然后如平日那般回到宅子里,无人能看出我的异样,就连心细如尘的绿萼也不曾察觉,但无论我伪装得有多高明,小浅她却能看出我的心情不好。

“莫枫,我想弹琴,你会听吗?”

“莫枫,我想唱歌。”

她用她的方式不着痕迹来安慰我。

她的琴音如她的歌声一样动听,即使我心情有多不好,听到她的琴音总能平静下来,因为有她的琴音相伴,那段灰暗的日子,有了点亮色,她的琴音比安神汤药更有效。

渐渐我喜欢在她的琴音下舞剑,在她的歌声中沉睡。她弹琴之时,总会将府中所有侍女吸引而来,她们总是痴痴地看,痴痴地听,而我也经常迷醉其中,被她带到她琴音里的美好世界。

她不懂武功,但她素手轻抚,那流泻而出的琴音,总与我的剑招配合得天衣无缝,我什么时候挥剑,什么时候腾空而起,什么时候弯身,什么时候柔和,什么是猛烈,她似乎都能提前预知,在她的琴音下练剑成了一件惬意的事情。

有时兴之所致,她会突然起舞,衣袂飘飘,发丝飞扬,笑厣如花,如一只欢乐的小蝴蝶,如下凡的仙女,美得让人觉得是幻觉,有时我觉得她真不像凡尘中人,美的那般脱俗,心思又是那么玲珑。

“莫枫皱眉的样子不好看。”她伸手轻轻抚着我的眉头,那动作温柔如春风抚过,但现在她的手没有血,我闻不到丝毫血腥味,反倒闻到属于她身上的淡淡幽香。

很多时候,我竟然是在她的轻抚中沉睡,在不知不觉间,我们的角色似乎换了过来,不是我哄她入睡,却是换她哄我入眠,整整二十年了,第一次有人抚平我皱起的眉,第一次有人如此不动声色地安慰着我,这样的温情,一开始我并不察觉,但等我察觉之时,已经泥足深陷。

皇上退朝后经常问起公主的情况,但再没有召我去御书房,都是等文武百官退下之后,直接在大殿上问。皇上像防贼那样防着我,我根本不用饶路走,因为就是是隔远都看不到李叶。

这一年听说李叶和皇上的关系似乎并不是很好,两人似乎闹得比较僵,但我现在却没有像以前那般担心她,因为我脑海总浮现一年前,皇上对我说这女人有主时的模样,他那句不能看,不能碰,不能想,看到都要绕路走,还真是霸道。但就这份霸道,这份敌意,让我觉得他是似乎动了情,只要他对李叶有情,她在宫中的日子应该不难过。

这一年上门提亲的不少,虽然我孤独多年,一直渴望有一个家,如今也知道与李叶没有夫妻缘分,但却没了成家这个心思。

公主偶尔还是会发病,她发起狂来,即使是我,有时也无法让她安静,虽然无法治好公主的病,但一年过去,她的身体比来这宅子时好多了,脸色红润,身体变得丰盈,抱起她的时候,已经不再轻飘飘如无物。

看到她接连一个多月都没有出现发狂的情况,我松了一口气,终于不负李叶和皇上重托,如今公主恢复得不错,也许是时候送她回皇宫了。

“小浅,过几天莫枫送你回皇宫好不好?”

“我不回去,我不回皇宫,我不回皇宫。”那天正在吃饭,她听到回皇宫,摔了手中的碗,发疯地冲了出去,似乎有猛兽毒蛇、恶鬼追着她,那疯狂恐惧的样子,比初来时更甚。

这次之后,她又开始发噩梦。

“父皇,不要——”

“帆帆救我——救我——”

那凄厉的声音,让我的心揪了起来。

我觉得她一定是经历了一些很可怕的是事,只要想起就会失控,而这些似乎与先皇有关系,究竟先皇做了什么,让她如此恐惧,变成今日的模样?我尝试问过皇上,他僵硬地打断了我,脸色十分不好,虽然他不肯说,但我知道他一定是知道公主变疯的原因。

“莫卿家,这一年多难为你了,朕将皇姐托付给你,是因为知道你是皇姐的意中人,皇姐即使神智不清之时,却依然没有忘记你,可见你在她心里的分量。”

“但皇姐的病,朕心中有数,所以并不要求你娶皇姐为妻,听说朝中很多大臣,都有意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你为妻,如果莫卿家有心仪的女子,朕可以替你们赐婚。”

“朕不打算让皇姐回皇宫了,所以皇姐辛苦莫少将照顾。”说起公主,皇上的眸子是浓浓的伤痛,但看向我的目光,又是带着愧意。

皇上觉得他的皇姐不可能变清醒,王大夫觉得这病要治愈机会渺茫,而我虽然很想她好起来,但也不抱太大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