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煦的阳光越过精雕细刻的窗棂,透过朦胧飘逸的轻纱,映照在兮兮身上。

身上是丝绸锦被,身下是温软被褥,兮兮意识到自己是睡在床榻上。

透过朦胧的薄纱,兮兮看到屋子陈设简练大方,但又不乏婉约雅致。

这是哪里?

兮兮动了动,但是浑身充满了无力感,骨头似是散了架,左肩上一阵阵的疼痛传来。

记忆一点一滴苏醒过来。

兮兮记起了在密林中和那个没脸见人的面具男厮杀,记起了自己在逃离的那一刻,身上的毒蓦然发作,记起了那个面具男给了自己一掌,接着,她就如同一片落叶一般飘落。

该死的完颜烈风!

可恶的面具男!

兮兮忍不住在心中将这两个阴狠的家伙骂了一遍。

兮兮记起自己昏迷前那淡淡的白莲的香气,应该是冷月救了她,自己终究还是没有逃出他的手心。

有淡淡的药香迎风袭来,一个清冷的声音随着药香扑面而至,“你醒了!”

纤细飘逸的身影翩然而至,接着纱帐被挽了起来,眼前顿时一亮。

一个丫鬟身穿淡淡的轻蓝色衫裙,眉目姣好,面容清秀,只是一张脸却冷凝如寒冰,失了几分灵秀。

她手中端着一碗药汁,静静地立在床榻边,一双秀目上上下下打量着兮兮。

兮兮诧异地发现这张冷冰冰的脸,竟是有些熟悉,好似在哪里见过,可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兮兮淡如春风地问道:“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丫鬟凝眉冷声道:“你叫我雪烟好了。”说着,便将药汁放在床前的几案上,一言不发地凝立在那里。

雪烟!?

兮兮默默念着她的名字,蓦然想起了叶从蓉的丫鬟叫水烟。

而眼前之人,之所以熟悉,是因为她和水烟有几分相像,只是水烟似乎比她年纪要小,也比她要灵秀。

难道,这个雪烟和水烟是姐妹?容貌相像,就连名字也相似。

“雪烟,真是好名字呀,和你极配的。不过若是改为水烟,我想会更妙,波笼寒烟,水烟迷蒙。”兮兮试探着问道,一副随意的样子。

雪烟柳眉微动,眸中有讶色一闪而逝。

那讶色虽消失的极快,但是还是被兮兮捕捉到了。

看来,雪烟和水烟,十之八九是姐妹。水烟极有可能是面具男冷月派在叶从蓉身边的,这么说来,叶从蓉的瑜哥哥对她还是有几分情意的。

兮兮在心中微微叹息,那么那个冷月恨她也是有缘由的,自己挨了他一掌,也算是欠他的。只是昨夜他为何不趁她毒发杀了她,反而救了她回来,想来她的价值还没有利用完吧。

兮兮一边想着,一边梳理着飘散的墨发,望向菱花镜。

镜中人墨发如云飘逸,脸色如雪苍白。

一直以为,自己可以一直像一个男子一样,黑玉束发,一袭青衫,草原策马,雪山徜徉,无忧无虑,无拘无束。

可是,最终还是做了那雪山圣女。

既然做了雪山圣女,那么就应该记清楚自己的职责,兮兮面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在心中悠然说道。

既然不能逃脱,那么就留下来,弄清楚那个冷月的底细。

既来之,则安之吧!

兮兮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淡淡一笑,不明白为何,在镜子里的黛眉之间,不知何时,多了一抹淡淡的化也化不去的哀愁。

“请你将药喝了吧!”雪烟在床畔冷冰冰地催促道。

兮兮挽好发髻,望了望那碗浓稠的药汁,淡然问道,“这是什么药?”

“自然是医治你肩伤的药了,难道是毒药!”雪烟的话咄咄逼人。

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主人是一座冰山,她的丫鬟便是一座小冰山。

就如同完颜烈风是一个自大狂,他的侍卫便一个个也是自大狂。

兮兮淡淡一笑,她不会介意的,在她们眼里,自己就是囚犯。想来她也是极不愿意服侍自己的吧。

她不急不缓地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肃州城郊!”还真是言简意赅,一个字也不肯多说呀。

肃州!

南朝最北的一座城池。

她终于跨越了阴山,来到了南朝。

一别南朝,至今已经十年了。

兮兮的眸光似乎穿越了十年的光阴,看到了十年前的自己。

一脸的稚嫩,随着婆婆,出肃州,越阴山,到了那广阔无垠的大草原,到了那白雪皑皑的雪山。

“我可以出去走走吗?”兮兮披上一件白色衫裙,问道。

“可以,先喝了药!”雪烟不依不挠的说道。

兮兮拖着无力的身子,缓缓走到门边说道:“先放在那里吧!”

门外,朝日脉脉,薄雾缭绕,有清新的隔世之气扑面而来。

虽也是北地,但是隔着阴山,挡住了北来的寒气,这里的气候明显的和暖怡人。

这里很显然是一个小小的别院,坐落在山脚下,满目的新绿溅溅,新生的翠竹在风里摇曳。兮兮心中暗叹一声,这里真美,她站在早晨的阳光里,鸟语花香,微风轻抚,不自觉的浑身充满了清新。

兮兮几乎忘了自己还是一个阶下囚。

兮兮悠悠闲闲坐在一块干净的青石上,随手扯下一片新生的竹叶,在手指上缠绕着。

站在门边的雪烟,看着兮兮如浮云般坐在青石上,一身白衣沐浴在阳光里,那样悠然自得,浑然不像被人幽禁的样子。

兮兮就这样坐在青石上,望着眼前的一片绿意,享受着和风与暖阳。

不能说她不心急,可是她知道急也无用。

身后不远处传来轻盈的脚步声,若不是兮兮耳力较好,几乎听不到。

她敏感的预料到,不是雪烟。

雪烟不应该如此刻意地放轻自己的步伐。

兮兮缓缓回首。

红衣如火,燃烧在不远处的阳光下。

贴身的红裳裹起窈窕的身躯,一根纤细的金带密密匝匝地扎在腰间,从腰部一直缠到了胸脯下。

一头长发在风里曼舞,一张芙蓉玉脸明媚而妖娆。

她一步一步,极其缓慢轻盈地向兮兮走来。

不知这是谁?却可以猜到,这个人,定是那冷月身边的一颗星。

兮兮淡淡一笑,玉脸上的酒涡若隐若现。

红裳女子有一瞬间的怔愣,眸中掠过惊艳的光芒。

“你就是雪山圣女?”她立在兮兮面前十步远,顿住了身形。

兮兮微微一笑,并不作答。

“你果然很美,只是越是美丽的花,越是零落的快!”红衣女子的话语里多了一抹狠色。

兮兮不得不承认,那是杀意。

她要杀她么?

兮兮挑高了如同晚月一般的眉毛,双眸冷澈地望着她。

“是你的主人派你来杀我的吗?他怎么不自己来!”

“主人从不杀人!”红衣女子说道。

是呀,他是不需要杀人,只需要动动手指,便会有无数人为他卖命,兮兮很奇怪,这个冷月,究竟是什么样的身份。

“你不怕吗?”红裳女子看着丽日下仪态慵懒的女子,忍不住问道。

兮兮淡淡一笑,道:“怕又何用,我若是怕了,你便不杀我了吗?”

红裳女子微微颔首,兮兮又道:“何况,到底是谁怕,还言之尚早。”

红裳女子微微一愣,蓦然想起雪山圣女,武艺高绝的传说。

眼前这清丽如水的女子,那柔若无骨的纤手,真的能和自己一决高低么?

她不相信。

一袭红衣,化作飞火,只扑兮兮所在的位置。

手中长刀展开,化作朦胧的刀影,刀光绵绵,一片苍凉的红色直取兮兮面门。

蓦然一声清脆的爆裂声,是雪烟手中的药碗落地,碎了一地,褐色药汁淌了一地。

雪烟手中佩剑出鞘,凌空击向苍红色的刀影。

森森的剑光和苍红的刀光战在了一起。

兮兮没想到,看似文静的雪烟,也有着如此狠辣的功夫。冷月的手下,果然都不是吃素的。

“雪烟,你闪开,我得杀了她,不然主人的计划如何实施?”

“梅蕊,你这是擅自行动!我奉了主人的命令,保护她,绝对不能让你伤她分毫!”

兮兮看着两人缠斗在一起的身影,心想这是不是天赐良机,试了试提起真气,发现内力消失无踪,想来定是那冷月搞得鬼。

只得坐在青石上,看着雪烟和梅蕊在明媚的阳光下,酣战在一起。

北院厢房内

冷月一身月色白衫,仪态慵懒地靠在椅子上,面具后的星眸竟是闭着的。

身后,侍立着一男一女两名侍卫,其中青衫男子手中拿着一页信笺,清朗的声音念着,“民愤极大,完颜达亦有所动,只有完颜烈风似是不以为然。他们尚不能确定圣女被何人所劫,所以并未有所行动。公子仍需再施一把火!”

“哦?!”

冷月蓦然睁开眼睛,眸中清冷无波,他望向穿青衣的侍卫,道:“南松,这件事你怎么看?”

他的语音虽然低沉,但是隐约之间却有着一种凛然的气势。

南松收起信笺,凝眉思索片刻道:“北苍国立国不过六载,之前连年征战,国力并不强胜,此刻他们正是休养生息的时候,大规模的战争,应该是不会有的,最起码,如今他们并没有南下之心。不过小小的战争应是不会介意为之。不过,那需要一个能够激怒他们的导火索。”

冷月微微颔首,又道:“兰心,你觉得呢?”

右侧着素色衫裙的女子,一脸婉约的笑意,轻声道:“公子,兰心觉得那关键的导火索还是那舒玛圣女!”

冷月一动不动,陷入沉思。

室内一片幽静,良久,他拳头紧握,似是拿定了主意。

忽凝眉问道:“梅蕊呢?”

兰心一怔,道:“一大早就没看见她,她好似对那个舒玛圣女很感兴趣,我猜她可能去探望舒玛圣女了!”

“探望?”冷月冷冷一笑,道:“走,随我到竹园。”说着,负手而起,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竹园

大片的翠竹,枝叶扶疏。

这本来应是一个安宁的园子。

可是此刻,地上,却狼藉一片,细细碎碎的竹叶洒了一地。

一红一蓝两道人影依然在缠斗中,阳光下,如彩虹般,煞是美丽。

当冷月来到竹园时,看到的就是这番情景。

让他气结的不是他的侍女,而是他的两个侍女打得天昏地暗,而那个罪魁祸首,此刻竟然怡然自得地坐在一块青石上,雪衣如云一般散落。

她就那样坐在层叠的翠障绿云之间,长发梳成懒懒美人髻,优雅的侧脸清丽脱俗,唇角轻轻勾起,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面向她的半边脸颊上,有酒涡若隐若现。

她没有一丝焦虑,反而浑身的淡然自如。

她正坐在那里欣赏着自己侍女的打斗。

似是感受到了他的到来,她缓缓侧首,望向他,双眸是那样澄清明澈,宛若流水,但是在那眼眸深处,却蕴含着一丝坚定和柔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