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盼着圣师早点回来,带回来好消息。就在此时,忽听院内有嘈杂声响起,接着便是店小二小心翼翼地敲门声:“客官,请赶紧出来吧!”

“什么事?”兮兮开门问道。

“是这样的,”店小二低声下气站在门边,很小心地说道,“我们这客栈早在几日前便被一批贵客包下了,如今这批客人已到。小的这就归还了客官的银两,请客官到别处另觅住处吧,真是对不住了。”小二哈着腰不断道歉。

“既是包给了别人,为何又让我们住进来,如今勇士大会将近,哪里还有客栈可以租?何况,我还要等人呢。”兮兮说道,其实心中明白,这客栈不过是想做两笔生意,没想到人家订房的提前来到。

“客官还是搬走吧,我们是真的对不住了!”店小二将手中银两向兮兮手中一塞,央求道。

小二的态度让兮兮很是为难,若是此刻就离开,又恐圣师回来,找不到自己。

兮兮所住之处正是二楼,很是好奇是什么贵客竟然包了整座客栈,便回首向楼下院子里望了望。

院子里停着几辆马车,马车前边的骏马一看便是宝马,不是寻常江湖人能够拥有的。院内三三两两凝立着一些家仆,外貌普通,但是兮兮却一眼看出这些绝不是寻常人家的家仆,都是会武功的。

眼波一转,便看到他们的主人正站在院子中心,大概是在等着别人为他腾房子吧。一身灰袍,背着手在看花坛里盛开的鲜花。

那背影莫名的有些熟悉,兮兮心内一惊,还来不及收回目光,那主人却负着手慢吞吞地转过身来,黑眸似是无意般向这边望了过来。

兮兮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人都说冤家路窄,怎么他们不是冤家,这路却也这般的窄。

第42章 明月清光

那人正是韩珣,南朝的皇上。

他一身简单的灰袍,朴素到极点,却依然掩不住浑然天成的雍容贵气。视线无意胶着在兮兮这边,眸中忽闪过一丝疑惑的光芒。

被他凌厉的目光一望,兮兮竟下意识要跃回室内,忽醒起自己此刻是男装打扮,还易了容貌,想来他不一定能认出自己,遂将视线平静地调开,对店小二道:“我这就搬离,小二哥不必担心。”

却原来被这个煞星包下了,自己不搬离才怪。那店小二却以为是自己一番言语终于说动了兮兮,很是欣喜,口里一连串地说着对不住。兮兮却悠然回身走入室内,将那一连串的对不住关在了门外,身子无力地靠在门上,一颗心这才反应过来一般猛烈狂跳起来,脑中也是晕晕的。

真不知是意外还是巧合,韩珣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一国之君怎么就这么随随便便外出。忽想起烈影公主和韩瑄的婚事,这才猛然醒悟,纵然韩珣的江山是从韩瑄手中夺来的,但韩瑄毕竟是他的皇兄,昔日的南朝皇帝。如今,韩瑄大婚,韩珣自然不能无视,亲自来观礼,或许是为了收买他的心,让他安安分分在草原上做驸马吧。

不管如何,韩珣对这个无意于皇位的皇兄还是很看重的。

想起方才韩珣眸中的疑惑,兮兮暗暗祈祷千万不要认出她,那她岂不是白白假死了。急急收拾好包裹,冲到窗前,便要破窗而出。但推开窗子,却发现不知何时,窗外已布下了韩珣的兵将。

这下子糟了,若是跳窗,纵然是敌得过这些侍卫,也等于是不打自招了,韩珣不怀疑她才怪,可是,要她从正门堂而皇之地走出,终究有些踌躇。就在此时走廊上嘈杂声渐起,是其他房中的客人开始陆续外出。

兮兮检查了一遍自己身上的青色衣衫,还有脸上涂抹的深色药水,此刻的她,俨然一个普普通通少年。但兮兮还是有些不放心,将头发打乱,垂下的发梢遮住了她的双眸。然后抱紧包裹,缓缓从室内踱出,杂在人流中,慢慢向楼下走去。

听到人们切切私语说着不知是什么贵人,竟包下了整座客栈,兮兮透过发帘一瞥,发现院中早已没了韩珣的身影,心中松了一口气。然而这一走神,却撞在了一人身上,连声说对不住,却不敢抬头,可是耳边偏偏传来韩珣那清冷无波的调子:“这位小兄弟,听店小二说你还要等人,不如暂且住下吧,我们让一间房子给你!”

却原来早去打听了店小二,是已经对自己怀疑了吧,兮兮粗着声音答道:“不用了,谢谢公子。”说罢,便要避过他继续前行,这次却连从发帘里偷看他也不敢。

“你连看也不看,怎知我便是公子。”韩珣却不依不饶,目光灼亮地盯着她,自然,步子也随着她移动而移动,依然巧妙地堵住了她的路。

不一会,其他客人都陆陆续续走完了,熙熙攘攘的嘈杂声归于平静。窄窄的楼梯上,只余两人僵持着。

兮兮心中着急,却不敢发作,只恨自己为何不生双翅膀,好从天上飞走。此时只能好脾气的哀求道:“谢谢公子好意,真的不用了,我还要赶路,还烦请公子让开。”

“我已经说了,让给你一间屋子,为何还要离去?如今去别处怕是找不到房子了。”韩珣依然不徐不疾地说道。

“那谢谢公子了。”兮兮只得接受,转身向楼上走去,心想不让过,只有回去再想办法。

韩珣似是没想到她会回转,一时有些怔愣,寂静中蓦然传来一个声音:“兮兮啊,我回来了,你快出来!”

却原来是圣师婆婆回来了,被韩珣的侍卫阻着不让进,却在门口一眼看到了兮兮,便忍不住地喊将了出来。

兮兮虽然着男装,但是却没有另取名字,自然也是因为两人本没有料到会有需要喊名的时候,平日里,婆婆喊她丫头,如今看到她男装,想到丫头不能叫,便将她的真名喊将了出来。

这一喊不打紧,那位正在疑惑的主,此刻是双眸闪亮,灼灼生光。身子一纵,便起身跃到兮兮面前,也不管眼前多少人看着,扯了她便向二楼而去,随意打开一间房门,便将兮兮带了进去。他的侍卫眼见皇上将一个陌生人带到了房中,遂四面八方飞跃而去,将那间屋子围的铁桶也似。

兮兮知道再装下去也是没用了,索性听天由命。韩珣将兮兮拉到屋中,良久不见说话,兮兮有些诧异地抬头看他,却见他明显瘦了,不仅面色很是憔悴,幽暗的黑眸中翻涌着各种情绪,狂喜诧异外加感动,而他的视线又紧锁住她的眸光,带着说不出的某种执着,震颤着她的心弦。

想到这个男人在雪山不畏严寒和危险,寻了她一月有余,兮兮怎能不感动,只是想到最后一次在小孤村见他的情形,心中不免还有些胆寒,他不会再对她那样吧。

韩珣好似窥到了兮兮内心的想法,柔声说道:“别怕,我不会再那样对你了!”说罢,一只手款款伸来,颤抖着温柔地拨开遮住兮兮面目的乱发,露出了兮兮面色微黑的容颜。

纵然是黑了些,韩珣依然痴痴地望着她,永远看不够也似。就是这张姣好的容颜,不知多少次出现在他的梦里,可是每当他要抚摸她,便忽然惊醒,这才发现,不过是黄粱一梦。暗黑的夜里,还是只有他,在空荡荡的宫殿里,独自思念着她。

如今,这张容颜,还是在梦中吗?他轻轻掐了掐自己,很疼,不是梦,是真的。

他双眸含泪笑了。

“你是怎样逃脱那次雪崩的?”良久,韩珣颤声问道。

其实韩珣本就不相信兮兮会在雪崩中离世,因为毕竟雪山圣女在雪山居住了那么多年,不会对雪崩一点防范也没有。所以他才会弄了棺木,说是兮兮不在了,好让烈风失望,以便自己能寻到兮兮。可是这么多日子过去了,却依然没有兮兮的身影,他以为兮兮真的不在了,几回回在梦里哭醒。

“我躲在了地室中!”兮兮轻声说道。

韩珣心中一片清明,看来那场雪崩不是意外,而是兮兮为了躲避他们,故意使出的招数。可是,不管如何,只要她安然无恙就好,经历了这次生死事件,许多以前不太明白的事情,他都已经想通了。他也明白,完颜烈风也是真爱着兮兮的。在失去兮兮的日子里,他曾多次在心中发誓,若是兮兮复活,哪怕她永不理睬她,哪怕她和完颜烈风双宿双飞,他也毫不介意。

这和他以前的想法是如此不同,以前他纵然是不惜用卑劣的手段也要得到她,觉得自己若是得不到兮兮,别人也休想得到。

如今,他只要兮兮幸福,他只要兮兮快活。

门外忽传来厮杀声,兮兮明白是圣师找了上来,便对韩珣道,“那是我的婆婆,可否让你的侍卫住手。”

正说着,房门哐当一声被人踢开了,圣师悠悠然走了进来。韩珣那些侍卫经过一番苦战,也没能挡住她。

“兮兮,你没事吧!”圣师见到兮兮安然无恙,心中一松,这才注意到室内还有一个人。

“他是谁?怎么敢掳了你!”圣师好奇地问道。

难道是自己多年不曾下山,这世上美男遽增,怎么一日之内,见到两个绝世的人儿。

此人仪态俊美,衣着随性自然,但却不乏贵气凛人。这个人和兮兮也很般配啊!

“婆婆,在下冷月。”韩珣微笑说道,声音清冷如玉。

“婆婆,他是我的朋友,并没有掳我。”

“对了,我告诉你啊,那小子是因为伤心过度导致的目盲,大概也许是你害得吧!他双目没有受伤,却偏偏看不见,我是束手无策了。”圣师一耸肩,叹息道。

兮兮登时怔住,心如刀绞,泪水便无意识地滑了下来。如果连圣师都束手无策,那么天下还有谁能治好他的病呢,难道他就这样一辈子生活在黑暗里。

原来他的目盲是因为她,他竟对她深情若斯,这叫她如何承受。

兮兮那一颗颗泪珠,好似珍珠般晶莹圆润,但却比利剑还要凌厉,刺痛了韩珣的心扉。

他脸色忽苍白如雪,深邃的眸中满是决绝。

兮兮,她的心里终究是恋着完颜烈风的。

“傻丫头,我只是说我没有法子了,但是不代表你没有法子啊!”圣师悠然说道,没想到兮兮对烈风如此痴情,看来眼前这小子是没有机会了。

“婆婆,你是说,还有救?”兮兮急急问道。

圣师微微颔首,道:“心病还需心药医,他需要刺激,这个恐怕只有你能做到了!”

“那要我怎么做呢?”

“需要我帮忙吗?”一直沉默的韩珣忽问道。

“自然要,如果你能帮忙,自然他复明的几率会更大了。”圣师望着韩珣微笑道。

“你…”兮兮有些不相信地望着韩珣,他说要帮完颜烈风,是真的吗?

韩珣望着兮兮清澈的眸光,双眸一闭,狠狠抽了口气,似是挣扎了好一会儿,他才极慢地睁开眼,一字一顿地说道:“兮兮,看在完颜烈风那小子这么可怜的份上,我便将你让与他好了,不过,有个条件,你可要认我做大哥呀!”

这句话说的虽轻松,但是只有韩珣知道这句话说的如何艰难。

原来得不到是痛苦的,放手也是这般痛苦。但是看到兮兮幸福,他心里还是安慰的。

兮兮闻言,双眸盈泪,道:“大哥!谢谢你。”

“可是要如何做才能让他复明呢?”韩珣问圣师。

圣师道:“他这是心病,所以需要狠狠地刺激他,令他有强烈的想看的欲望。”说罢,将计划向两人交代了一番,听得韩珣微微颔首。

“婆婆,怎么能这么做,这怎么可以?”

兮兮睁大眼睛,望着一头银发满脸喜色的圣师。有些困惑地想到,圣师多大年岁了?怎么会有这般顽劣的心性。以前在雪山,怎么也没发现,威严肃穆的圣师是这样一个人啊。难道是寂寞清冷的雪山生活把圣师逼疯了?

圣师微微咳嗽了一下,沉下脸,神色凝重地说道,“兮兮啊,你要是不愿意,那就算了,只是可怜了那小子,要一辈子生活在黑暗之中了!”

“那,好吧!”兮兮只得点头,只要让完颜烈风复明,要她做任何事情,她都愿意。

白发老婆婆微微一笑,明日她就等着看好戏了。想到方才在宫里,那小子对她那般无理倨傲,心中一阵得意。

兮兮和圣师在韩珣的挽留下,住在了南北客栈。

夜色渐深,一阵笛声响起。

那是一首《明月光》。

曲调婉转凄凉,如泣如诉,冰泉呜咽,清冷寂寞。似落花随风飘,如明月随流水。

兮兮从榻上起身,缓缓走到窗前,隔着窗子,遥遥望向外边。

夜空澄清,一轮明月高悬,遥远而朦胧、皎洁而清冷。

因为到了十七,那月儿不再浑圆,正如人间情事,不能时时圆满。但是它却依然高挂在夜空,清光四溢,明亮而高洁。

月光笼罩下,有一抹清影,临风而立,衣袂当风,飘飘若仙,说不出的潇洒,也有说不出的清冷寂寞。

“大哥,谢谢你的成全!”兮兮喃喃自语,忽觉脸上湿湿的,用手一抚,却原来不知何时流泪了。

第43章 如此婚俗

转眼间,三月十八便到了,这一日天气是分外的晴朗。

一大早,韩瑄便按照北苍国的习俗派了六男六女,骑着骏马到宫中将烈影公主接到了府中。主婚仪式结束后,便是热热闹闹的宴会。宴会上韩瑄真是见识了北苍国的婚俗。一会儿要他和新娘子对歌,一会儿要他献艺,将他折腾的精疲力尽。不过欢笑声中,他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幸福的感觉,那是做皇上时从来不曾体会到的。

想到那时他后宫里的女人,他从来不曾想到过要去珍惜哪一个。如今他却强烈希望和烈影相依相偎快快活活地生活下去。这大概就是做普通人的幸福吧。

宴会结束后,一对新人便在众人簇拥下,到呼而特城外去观看勇士大会。

首轮摔跤比赛和第二轮射箭比赛已经结束,胜出的二十人正在抽签即将进行最后一轮角逐。

高高的看台上,依次端坐着老单于和阏氏,完颜烈风和沉风坐在他们左侧,右侧坐着南朝的使者叶启风及其女儿叶从蓉。

韩瑄看到叶从蓉时,心中不免微颤,毕竟他迷恋了她那么久,但随即他的面色便归于平静。曾经的一腔痴情就如同落花付与流水,并不能改变流水的流向。如今,他已是一个普通之人,再不是什么皇上,也不会再做什么痴心妄想的白日梦。他携着烈影公主,平静地走到沉风身畔坐下。

鼓声猎猎,最后一轮角逐开始了。

第一对抽到签号的人已站到了红毯上,是一个铁塔般又高又壮的青年和一个挺拔俊逸的白衣男子。

看到这两个人,烈影不禁倒吸一口气。

他不禁想到了上次勇士大会上云兮兮和那个铁塔的比赛。再细看,这个铁塔果然还是那个铁塔,只不过大概是武功见长,竟然闯到了最后一轮比赛。

再看他对面的白衣男子,玉树临风般凝立在那里,一身简单随意的白袍,衬得他整个人如明月般高洁。他面上挂着一丝淡淡的微笑,神色从容自若地望着铁塔。

这情景与上次兮兮和铁塔对战时何其相似,烈影不禁暗暗替那铁塔担心,他不会和上次一样的命运吧。

事实证明,烈影的猜测是对的。

当铁塔咆哮着冲过来时,那男子只是缓缓伸出一只手,轻轻一拨,也不见触到铁塔身上哪个部位,铁塔便惨叫着以极其不雅的动作仰躺在红毯上。

这真真是四两拨千斤的最好明证。

一时间底下观战的人欢呼声雷动,那个铁塔慢慢爬起来艰难地走了出去,哀叹自己怎这般命苦,竟然每次都碰到这么看似柔弱实际厉害的人物。下次他可没勇气再参加勇士大会了,脸面早就丢没了。

完颜烈风静静端坐在高台上,眼前依然是一片黑暗,他只能听到人们轰天动地的叫好声和越来越激烈的鼓点声。

他本可以不来观看勇士大会,可是,想到上次勇士大会上兮兮的英姿,他便控制不住自己。纵然是看不见,那就听一听吧,在这样的气氛里,好让他再一次怀念兮兮在高台上的潇洒飘逸。

沉风在他身侧小声为他解说着比赛的进程,他知道有一个白衣男子一招之内败了一个铁塔般的青年,心中微微一痛。他忆起兮兮也曾经在一招之内击败一个黑铁塔的。

可是,如今伊人何在?

就在此时,鼓声忽停,他蓦然听到老单于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比赛进行到此时,我要插句话,南朝叶将军的女儿,如今被南朝皇上封为采云公主,她执意要嫁给我们草原上的儿郎,今日要比武招亲,最后胜出者便为他的郎君。这真是我们北苍国儿郎的福气啊。”

单于的话如同一石激起了千层浪,沸腾的人群愈加沸腾了。

烈风闻言,唇边勾起一抹笑意。

南朝采云公主?他怎从未听说过,叶启风在搞什么鬼。不会是叶从蓉又改了一个名号要嫁到草原上来吧。难道,她被韩珣休了不成?

不过这些和他没有关系,谁愿意娶她就尽管娶去。

他有些倦了,便倚在座椅上。在那些打斗声中,思念着兮兮。

日影渐渐西斜,经过一天的决斗,最后的勇士终于产生了,震天的欢呼声将烈风惊醒。身边的沉风低声道:“大哥,第一名的勇士是那位白衣男子,叫做明月的。”

明月?倒是一个文雅的名字,可是,烈风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头。

就在此时,喧闹声忽然渐渐沉寂下来,继而转为一片死寂。

烈风的心无端一跳,好似感应到了什么一般。在这寂静里,他听到一阵轻缓的脚步声伴着环佩轻响,正缓缓向高台上而来。

心不知为何,忽然躁动不安的狂跳起来,疯狂地似乎要冲出他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