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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之间的气氛融洽和谐,丝毫看不出芥蒂存在。

岑念看见侯予晟,却不由想起了上次他在卧室里对她说的那些话。

“岑溪这个人,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你如果信他,最后只会遍体鳞伤。”

侧对她而坐的岑溪最先发现她的存在,他侧头看了过来,朝她扬起淡淡的微笑。

“……那时候,岑溪还只有六岁。”侯予晟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

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岑念看着岑溪,面色如常地点头后走进卧室。

她放下书包,拿出手机观看新闻打发晚餐前的时间。

四十分钟后,大许的内线电话打进岑念床头的电话,张嫂已经备好晚餐,请所有人下楼用餐了。

岑念开门的时候,岑溪也正从门里走出,侯予晟不见踪影,似乎已经下楼。他看见岑念,条件反射地扬起微笑。

似乎不管什么时候岑念见到他,他都在笑。

岑念不知为何冒出一个念头,在他独处的时候,他是什么表情呢?

在安静而自然的缄默中,两人乘电梯下到一楼大客厅。

宽敞的大餐桌上因为罕见的五人齐聚一堂而摆满丰盛的菜色,岑念在她往常的座位上坐下,岑溪也坐到了她的身边。

她的对面则坐着含笑的侯予晟。

岑念一坐下,岑筠连就沉着脸开口了:“这几天忙,没顾得上管你。你在学校里发生的事,你哥哥已经告诉我了。”

岑念已经做好被指责的准备,没想到岑筠连说:

“既然你哥哥要护着你,我也就不说什么了,你要念着他的好,以后他说的话你一定要听。”

岑念看向岑溪,他笑着说:“不用听我的话,念念也够乖了。”

“你这么惯着她,以后还得替她收拾烂摊子!”岑筠连瞪了岑念一眼:“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尽惹麻烦!”

岑念把他的话当耳边风,左耳朵进,转眼右耳就出了。

侯婉却不乐意了,她开口道:“你宠妹妹,也不能耽搁了品德教育,不管放哪里去,公开顶撞老师就是不对……”

这话岑念就听着不高兴了,她抬起眼,冷眼看着侯婉:“你说我品德有问题?”

“我……”

侯婉话没说完,岑筠连不耐烦地打断这场即将开始的唇舌之争,说:“好了!大清早的,让不让人舒舒服服吃饭了?!”

侯婉不情不愿地闭嘴了。

侯予晟打破尴尬,笑着开口道:“琰珠明天下午有时间吗?”

“有啊。”岑琰珠抬起头来,说:“怎么了?”

侯予晟说:“我的学生送了我几张哈姆雷特 的话剧门票,这是英国莎士比亚环球剧场的巡演,听说演出效果很不错,你要是感兴趣的话就一起去吧。 ”

岑琰珠说:“我要向教育局举报你——除非你请我吃东城新开的那家莱美露滋! ”

“当然可以。”侯予晟笑着看向女主,说:“念念也一起去吧,你加入这个大家庭后,舅舅一直想请你吃顿饭……”

侯予晟话音未落,岑琰珠就已经拉下脸。

她还就不明白了,怎么一个两个的不管做什么都想带着这个私生女呢?!

岑念对侯予晟和岑琰珠怎么想不感兴趣,但她对哈姆雷特 话剧感兴趣,莎翁的众多作品里,她最喜欢的就是这部哈姆雷特 。

她想了想,说:“好。”

侯予晟的笑容还没完全展露,她就转头看向一旁的岑溪,说:“哥哥也去。”

忽然被点名的岑溪抬起头来:“我?”

岑念点头。

岑溪看了眼侯予晟,似乎明白了什么,嘴角笑意慢慢扬起。

“你介意多一个人吗?”

侯予晟露着绅士的微笑,说:“我当然不介意,只可惜我手里的票只有3张……”

岑溪笑着说:“不用担心,我会拿到票的。”

周六的安排也定下了,一眨眼,岑念的周末就被安排得满满当当。

吃过晚饭后,各人回到了各自的楼层,岑念也回到了四楼,她在自己房间里呆了一会,觉得无聊,走出房间敲响了岑溪的房间。

过了一会,岑溪从里给她打开了房门。

“有不会的题吗?”岑溪问。

“不。”她看向岑溪身后那面宽阔的书墙,说:“我能借你的书看吗?”

“当然。”岑溪笑着说。

岑念第二次走进他的卧室,再次闻到了那股飘在空气中淡淡的香味。

她径直走到书墙前,打量着他数量众多、类型各异的藏书。

人眼没有办法透过颅骨看透另一个人脑中的思想,但是岑念相信,通过一个人在看什么书,能够多少窥见他冰山一角的灵魂。

而这面掩映着岑溪灵魂的书墙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本本保存良好,几乎没有使用痕迹的书籍。大概是岑溪长期生活在国外的原因,这面墙上摆放的绝大多数都是外语的原版著作,其中绝大多数是英文和德文,夹杂着零星几本法文。

岑念的目光从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 、自私的基因 、社会性动物 、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 、沉思录 、百年孤独 、罪与罚 等种类丰富的藏书上划过,她发现一个特点,这些书籍并非根据类型或外表摆放,而是根据书中思想分类。

比如文学类作品,狄更斯和托尔斯泰的作品就排在一起,这两人都代表着批判现实主义流派。

“你喜欢哲学吗?”岑念看着书墙上数量众多的哲学书。

“我是哲学专业的。”岑溪笑着说,他的目光从大部分为德语的哲学书上扫过,说:“你会德语?”

“会一点。”岑念说:“哲学入门的话,我该看哪一本?”

事到如今,岑念再说什么他也不会惊讶了。

岑溪从书墙上抽下一本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 递给她,说:“我第一次看的哲学书,就是这本。”

岑念拿着书,直接走到电脑椅对面的休闲椅上坐下看了起来。

“……你要在这里看?”岑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岑念头也不回,说:“我不能在这里看吗?”

“我过会要用电脑工作,可能会比较吵。”

“没关系。”岑念说:“你不会打扰我。”

岑溪带着忍俊不禁的表情走了过来,在她对面坐下。

“有什么问题就问我。”他说。

“好。”

第35章 第 35 章

岑溪开始在电脑前工作, 伴随着时不时的键盘敲击声, 安静的房间里绝大多数时间都只有鼠标点击的声音在轻响。

岑念偶尔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就是岑溪那张工整的容颜。

没有人会长得完全对称,岑溪也是, 但他的不对称在微小可容忍的范围内, 那微小的不对称像是造物主的最后随意一笔,让他的俊美更上一层楼。

侯予晟说他没有她想得那么简单。他不知道, 从第一眼起,岑念就没有把他想得简单过。

一个能在腥风血雨之后干干净净地取走最大胜利果实的人, 怎么可能是个简单的人?

她看了他几次, 他都没有发现。

工作的时候, 他专注认真,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脑屏幕, 丝毫看不出和岳尊一起时的轻佻散漫。

岑念见他压根没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也放心看起了书。

和他在一起,她总是感觉很自在。

虽说是随意要的书,岑念看着看着,不知不觉也就跟着作者的文字走进了书的精神世界。

每一本书,都有一个精神世界,是作者思想的投影,也是一个人人生阅历的缩影。从上辈子起, 岑念就很喜欢看书, 因为她的身份, 她能做的事很少, 阅读能让她体验多种多样的人生,激发她更多的思考和感情。

岑念沉浸入书的世界,再抬起头时墙上的时针已经指过12点。

和上次一样,时停世界没有到来。

岑念如今也不清楚究竟是和岑溪在一起时停世界不会来,还是和任何第二人在一起,时停世界都不会来。

这个问题并不迫切,但她总有机会弄清。

她从时钟上移回目光,下意识看向岑溪,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工作,正一声不吭地看着她,眼中带有探寻的色彩。

岑念不喜欢这种探寻的目光,她沉下脸,说:“看什么看?”

和诸宜呆久了,她说的话也越来越带有诸宜“不服就干”的色彩了。

“看一个让我总是吃惊的人。”岑溪笑了起来。

他的眼里没有恶意,只是单纯地对一件无法理解的事物的好奇,再加上他在笑,很难有人面对他的笑容依然感到不快,岑念心里刚刚翻涌起来的反感也在他友善平和的微笑下渐渐平复。

“只要了解的时间够久,每一个人都可能让你吃惊。”岑念说。

“书没白看。”岑溪笑着说:“我只是很好奇,既然你有这样的实力,为什么以前不表现出来?”

“以前没必要。”

岑溪看着她。

“不想做猎物,就要展现猎人的实力。”岑念起身,离开了岑溪的卧室。

岑溪看着她的背影被带上的房门完全阻隔,笑意渐渐在脸上漫开。

“不傻嘛……”

他看了眼墙上的时间,打开书桌左手面的抽屉,从中拿出一瓶白色的小药瓶正在扭开,房门忽然又一次被推开。

“我……”岑念的目光落在他手里的药瓶上,声音顿了顿,说:“我能把书借回去看吗?”

“当然。”岑溪若无其事地将药瓶扔进抽屉,从电脑桌前站了起来,亲自把她看了一半的书送到了她的手里。

“什么时候还都可以。”他笑着说:“想借其他的书也可以直接来拿。”

“……好。”

岑念没有多问,拿着书,这次真的离开了岑溪的卧室。

她回到自己卧室,眼前浮现出刚刚无意撞见的画面。

他在吃什么药?

除了岑溪本人,没人能解答她的疑惑。

岑念怀着疑问,度过了这一晚。

第二天下午,岑念和岑溪、侯予晟、岑琰珠三人一起,在玄关处组成了罕见的四人组合。

他们走出别墅,侯予晟提议道:“我们开一辆车就好了。”

岑溪附议,正好他的车就停在车库最外面,于是岑溪的车就定为了四人出行的座驾。

岑溪刚打开驾驶席的车门,岑念就抢先坐进了副驾驶席里。

以往她是喜欢坐在后排的,但是今天不同,她猜后座99%的可能都是侯予晟。

与其和侯予晟一起坐后排,她宁愿和岑溪坐前排。

原本准备打开副驾驶席的岑琰珠慢了一步,眼睁睁地看着岑念坐进了副驾驶席,一脸吃惊加生气的表情。

岑念凭什么和她抢副驾驶席?岑念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好像她才是这里的主人,自己才是客人一样!

岑琰珠心里不爽利,站在原地不肯走向后座,她怒视着已经坐好的岑念,说:“我习惯坐前面。”

岑念从后视镜里扫了她一眼,身子在座位上安稳如山,她无所谓的目光激怒了岑琰珠,让她心里的火越烧越大。

侯予晟拉住快要发火的岑琰珠,笑着劝道:“这么点事值得生气么?回程时你坐副驾驶就好了。”

“我不坐了!谁稀罕!”岑琰珠甩开他的手,阴沉着脸一屁股坐进了后排。

侯予晟无奈地笑着,从另一边上了车。

坐在驾驶席上的岑溪笑着打趣道:“连我都不知道,我的副驾有一天会这么抢手。”

“谦虚过头就是骄傲了,除了宫城脚下的四合院,上京就你的副驾最抢手。”侯予晟说。

岑溪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伸手发动汽车,将车缓缓开出别墅大门。

岑琰珠板着一张脸不说话,岑念也不爱说话,车上能够闲聊的只有侯予晟的岑溪,在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中,岑念得知岑溪现在开的这辆布加迪威龙是他用自己赚来的钱买的。

在他十六岁那年,岑筠连给了他500万的“创业本金”,谁也没期待他用这钱真的挣回什么,岑筠连一开始的想法也只是给他500万“玩玩”,甚至他还期待着岑溪能亏个血本无归,好让他从失败的投资中获得宝贵的经验。

结果两年后,岑溪就把这500万本金翻到了4500万,并把这钱花个精光,给自己买回一辆布加迪威龙。

侯予晟一脸百感交集的表情,说:“姐夫每次提到这回事都会气得牙痒痒,也不知道是该夸你会赚钱还是该骂你会花钱。”

岑琰珠气鼓鼓地开口:“爸就从来没说给我一笔钱去投资!”

“投资你自己吗?”侯予晟笑道:“你又想买什么了?”

岑琰珠重重地哼了一声,别过头去不再说话。

四人在大剧院门口检票后,通过vip通道进入了剧院内部,在最佳观赏区域落座。

随着光线逐渐变暗,岑念知道,话剧要开始了。

大剧院里衣着整洁的观众自发停止了说话声,没几分钟,剧院里就变得安安静静。

岑念又等了一会,终于,她期待的哈姆雷特 开始了。

如同网上的评价一样,英国莎士比亚环球剧场的这场巡演质量非常之高,出演的每个话剧演员都实力非凡,除此以外,精致考究的舞台妆容和服装道具都是一流,完全不输岑念上辈子看过的那些顶级话剧。

当话剧结束时,所有人都坐在座位上,恋恋不舍地不愿马上离去。

过了几秒,才有人陆续起身离去。

岑念四人避开人群,从畅通无阻的VIP通道离开,他们走在金属灰色的通道里时,侯予晟忽然叹息一声,开口说道:

“莎翁认为,人的不幸不应归咎于任何外在偶然性,而应归因于个人的天性和选择。但是在我看来,最难的不是做出选择,而是在群居生活中,保留个人的天性和选择。”

岑念还沉浸在哈姆雷特 的世界里,虽然听见了他的话,承认他说得很有道理,但她无法感同身受。

如果说群居生活中,只有极少数个体才能保留个人的天性和选择,那么毫无疑问,她就是其中之一。

人是群居动物,很少有人能完全不受他人看法对自己的影响,岑念可以,这得益于她特殊的成长环境。

小的时候,她是天之骄女,她的冷漠和傲慢都是一个家族继承人再合理不过的基本品质,少女时期,她被与世隔绝,更不必考虑他人,她的世界只有自己,只用考虑自己,也只能考虑自己。

从小到大,她都被告知自己和别人不一样。

她的冷漠是合理的,傲慢是合理的,拥有她那样的才能和身份,她的性格在一群豪族继承人中已经算得上是温和友善。

毕竟她从不发火,从不以势压人,从不打骂为家族服务的雇员,她对同样的豪族继承人和佣人之子,都是复制黏贴一样的态度。

她很少生气,除非对方触犯到她的底线。

触犯到底线,那就让他自己滚出视野。

不滚?

她会帮忙。

岑琰珠看了一场话剧下来,哈欠连天,一边伸着懒腰一边说道:“是,是,是——不愧是社会学博士,看个话剧都能扯到那里去——”

她看向岑溪,随口说道:“你不是学哲学的么?你们学哲学的是什么想法?”

岑溪笑道:“你想听什么?”

“舅舅讲了什么会导致不幸,你就讲怎么变得幸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