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他看岑念左右不顺眼,此刻也被她的狂妄给惊呆了,以至于岑念踏出办公室门槛后,他才慢慢回过神来。

岑念离开后的办公室里,依然充斥着和岑念相关的讨论。

“五门学科竞赛,她除了信息全报完了……”

“说不定是因为信息竞赛的报名时间还没开始呢……”

“她在想什么,真的觉得自己有能力一次参加四项竞赛吗?”

王森林咂了咂嘴,这才发现有些口干舌燥。

他端起水杯喝了一口,不知道该如何评价岑念,她简直是他平生所见最会作死的人。

这么看来,就算他不在七校联赛的报名上做手脚,她也走不了多远。

好高骛远,是每一个天才淹没于普通人的最大原因。

有天赋又如何?没有人生经验丰富的老师引路就会导致这种结果,看看康媛那一点威严都没有,天天被学生呼来喝去的怂样,她能教出什么好学生?

呵呵。

王森林盖上水杯盖,心情轻松不已。

等到岑念自取灭亡,她在陈文亮那里也没有价值了,到了那时候,他再想收拾她还不简单?

等着瞧吧,他一定会让岑念滚出他的六中!

……

被王森林如此关注的岑念,根本不知道还有个人在背后拿着小本本睁大了眼睛准备找她麻烦。

即使知道,以她的性格也会不屑一顾。

有本事就放马过来,让她吃亏也算他的本事,只有垃圾才会无人找它麻烦。

此时的岑念无暇顾及其他,因为,她被唐薇欢和诸宜两面夹击,正拿着两根钢签子准备开始新的战争。

“来来,念念先挑,你要什么颜色?”诸宜把桌上一堆五颜六色的毛线球推开,好让岑念看得更仔细:“我觉得你适合浅色,这个烟粉色怎么样?”

毛线球是诸宜买的,技术提供方是唐薇欢,岑念完全是在打酱油。

她回了教室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被抓壮丁一样给抓到了座位上,紧接着,她的手里就被塞入了两根织围巾的签子,莫名其妙加入了“手作圣诞礼物”的队伍。

“我选……这个。”岑念的手在犹豫过后,握住了其中烟灰色的毛线球。

“这……”诸宜惊讶地看了她一眼:“你要送给谁?”

“……”

“自己用啊!”唐薇欢大大咧咧地说:“念念皮肤白,围什么颜色的围巾都好看。”

诸宜半信半疑地看着岑念。

“送给哥哥。”岑念说。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

诸宜一听就放心了,她反过来坐着椅子,手里的毛线签子已经准备就绪:

“来吧,唐大师,快为我们示范怎么开始。”

织围巾比编手链难多了。

尽管如此,岑念还是迅速掌握了诀窍,当诀窍掌握后,织围巾就成了一项单纯的体力劳动。

放学时,岑念的围巾已经完成了三分之一。

岑念回家后,先是完成了家教的工作,接着又拿起了围巾到四楼的露台上继续工作。

按照这个进度,明天应该就能织完了。

岑念把自动播放着上京大学物理公开课的手机放在桌上,眼睛望着屏幕,桌下的双手在进行自动化工作。

当身体记忆动作,眼睛就可以去做其他事了。

一心二用的能力,是岑念通过这段时间以来的多开FLASH心算锻炼来的。

在她专注手机里物理公开课的时候,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电梯方向响起。

不用抬头她也知道,岑溪回来了。

她听得出他的脚步声。

岑溪走出电梯门就看到了坐在露台上打毛线的岑念,他当下就笑了出来。

“这是你的新爱好?”

“锻炼手指的灵活性。”岑念说着,手下的动作不停:“为以后参加信息竞赛做准备。”

“打的是围巾?”岑溪走进露台,轻轻半坐在桌上。

“嗯。”

“送谁的?”

虽然的确是要送人的,但是……

“为什么不能是自己用的?”岑念问。

“不能。”

岑溪笑了起来,天上的星星好像藏进了他的眼里,温柔而闪耀。

他揉了揉她的头顶,说:“哥哥就等着你的围巾过冬了。”

岑念看了他半晌,问:“今晚发生了什么好事吗?”

“……你看天上。”岑溪说。

她依言朝天空望去,苍穹清澈如洗,在这深蓝色的天鹅绒夜幕中,四处散落着钻石般的星辰。

对秋天来说,特别是对上京的秋天来说,要想见到如此清澈美丽的夜空实属不易。

“今夜的星空很美,我等了很久,终于再次见到这么干净的星空。”

岑念看向岑溪,他的目光像是透过星空望着很远的地方。

“……这片天,会越来越干净的。”他低声说。

岑念看到了他眼中彻骨的冷意,手中的动作不知不觉停了下来。

“秋天了,夜里风冷。”岑溪笑道:“早些回房吧。”

“……好。”

岑念和岑溪一起离开露台,她回到房间后,不由想起刚刚岑溪冰冷的眼神。

他所指的干净,绝不仅是头上的星空。

岑念心有所感,之后的时间一直把手机放在距离自己最近的地方,每一次手机震动,她都第一时间把手机拿起观看——

“11岁男孩增肥救父……”

不是这个。

“去敬老院前为跟公交司机告别……”

不是这个。

“坍塌事故……”

不是这个。

终于,在0点前的最后五分钟,岑念从最新一条新闻推送上找到了答案。

“青山集团又出噩耗!董事局主席傅显因涉嫌泄露内幕消息罪和洗钱罪于今夜被捕,青山集团或将迎来剧烈地震。”

又是青山集团……

岑念握着手机,心中惊疑不定。

半真半假的原著里根本就没有青山集团的事情,而她穿越过来以后,岑溪的矛头始终对准青山集团。

这已经不是商业竞争的程度了。

他是要让傅显身败名裂,再无再起之日!

这是为什么?

他和青山集团有什么私仇?

岑念比任何一刻都要清醒地认识到,他在复仇,这个总是露着漫不经心微笑,全世界唯一一个可以揉她脑袋的哥哥,正走在一条黑暗的复仇路上!

岑念看向紧闭的房门,在两道门外,此刻的他在做什么?也看到这条新闻了吗?

为了达成今天的目的,他做了什么,又牺牲了多少?

岑念心乱如麻,想要见他。

她走出门,在岑溪房门前犹豫着是否要敲下去,她知道,他一定没有睡,可是见到他又要说些什么?

岑念举起的手慢慢缩了回去。

这是他的人生,他的选择,她又有什么资格说些什么?

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管闲事了?这根本不像她。

根本不像她……

岑念的手不由自主摸上冷冰冰的门把手,片刻后,又垂了下去。

在她犹豫不决,最后退堂鼓占了上风时,黑暗忽然降临。

0点已到。

……

嘀嗒。

嘀嗒。

嘀嗒。

随着机械弹针声的节奏,控制屏上,红色的时间数字在不断变化。

“温度25℃”

“湿度60%”

“时间00:00:03”

在做出抬手敲门或转身离开的决定之前,零点先到。

她先来到了时停世界。

不透光的玻璃构成这个虚假世界的边界,玻璃上24小时投映着3D的雨林画面,就在不远处,一扇金属门突兀地立在这片丛林中。

岑念也数次来到这里,每次看到的都是一扇纹丝不动的大门,然而这一次,这扇门却在她面前虚掩着。

岑念仿佛听见了鼓声,在她胸腔里咚咚咚地敲着。

她屏息凝神,走到厚厚的金属大门前,拉开它走了出去。

第135.第 135 章

门外的空气温度骤降,岑念皮肤上的热度仿佛被瞬间卷走, 刺骨的寒意正在侵入。

门外不是真正的世界, 只有一条两头都被封死的空旷走廊, 走廊上除了岑念走出的金属大门外,仅有一扇门。

那扇门是玻璃的双开门,上面像是裹着雾气,能看到里面人影走动却看不清详情。

岑念只要后退一步就能回到熟悉温暖的玻璃世界。

她熟知的, 没有伤害的玻璃世界。

可是冥冥之中像是有什么在指引着她,岑念迈动僵直的双脚向双开玻璃大门走去。

她有预感,门里有着她想要知道的真相。

就像是在阻止她的靠近一样,随着她的前进,空气越来越冷, 岑念觉得连身体都覆上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这些异常, 在她推开玻璃大门的一瞬间就消失了。

仿佛知道已经无法阻挡一样,痛快地放弃了。

出现在岑念面前的,是一条雪白的走廊,走廊上有几个身穿黑色正装,神情凝重的人互相面对着沉默。

他们似乎都看不到她, 对她的出现视若无物。

岑念继续往里走去,人声越来越大, 空气中飘散着一股浓浓的焚香气味。

走出走廊后,她的眼前豁然开朗, 面前是偌大的灵堂, 厅内人山人海, 不论男女都穿着深色的衣服。

墙上的白色横幅上写着“沉痛哀悼林成周先生”几个字,林成周,是岑溪外公的名字。

岑念走到灵堂中央,抬头看着墙上高挂的一张黑白照片,里面的中年男人正对着大门,脸上露着意气风发的微笑。

这是岑念第一次见到林成周的照片,光从照片上,她就能一窥本人的风采,在拍摄这张照片的时候,他一定有着志得意满的人生。

他炯炯有神的目光和飞扬的神采都在说明一件事:他有着美好的人生。

在这样的微笑上前放上白色的菊花,太悲哀了。

白菊花在相片前摆满一排,祭台上放着十盘瓜果,除此以外,灵堂里只有前来祭拜的人群和白色的花圈,无论是房间中央还是祭台,都没有冰棺或骨灰盒的存在。

一对夫妻从岑念身边走过,即使他们年轻了几十岁,岑念也一眼认出他们就是年轻时候的汤老和钱夫人。

“可惜了……”汤老神色悲悯,和夫人一同走出灵堂大门。

这是她一路以来都在听见的三个字,可惜了。

周围人的议论声陆陆续续都在说:太可惜了。

“居然会用这么激进的方法去证明生命制药的清白……”

“跳下三千多米的悬崖,至今都没找到遗体……”

“谁能想到当年的制药业霸主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生命制药经历了这场风波,再也无法回到从前的地位了……”

面对周遭与之相关的窃窃私语,跪在祭台前的亲属们一动不动。

岑念看见了依然年轻的林赞等人,除了青年版的林赞和林夫人,以及林家的两个儿女外,蒲团上还跪着年轻时候的岑筠连。

这时候的他三十岁不到,容貌比现在更为俊美,中年男人的小肚腩和颓废还没有找上他,即使胡子拉渣,他的眼中也比现在更有生命力。

一个道士模样的人正在后面唱着听不清字句的镇魂曲,伴随着一下又一下震耳欲聋的敲锣声,跪在蒲团上的林赞低下头,在父亲面前无声地流着眼泪。

强烈的悲痛扭曲了他的容颜。

岑念在厅内环视一圈,没有发现林茵和岑溪的存在。

这时候林茵还未去世,她应该就在附近才对。

忽然,一个走进灵堂的身影吸引了岑念注意。

傅显精神奕奕地走了进来,他和这里其他来吊唁的宾客一样,都穿着黑色的西服,但是岑念却一眼看见了他西服下艳丽的紫红色的领带。

那条闷骚的紫红色领带,和他眼中暗藏不住的欣喜互相映衬,格外刺眼。

岑念跟着他,看在他在林成周的牌位前上了一炷香。

“你怎么来了?”岑筠连从蒲团上起身,视线在他胸前的紫红色领带上一掠而过,神色一沉。

傅显皮笑肉不笑地说:

“虽然傅家和林家没有生意往来,但我和家人近年来的头疼感冒全是吃生命制药的药好的,林先生去世,于情于理我都该来吊唁。”

岑筠连看了他一眼:“过来说话。”

岑筠连往岑念来时的那条走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