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她刚进府,她对莫语凝慈爱的笑,到她打入冷宫,她抱着莫语凝痛哭…这么慈爱的母亲,莫语凝对于她的逝去,显得异常悲痛…

来拜祭的人很多,洛阳府的名声,不是浪得虚名。

花羽陌跪坐在地上一一谢过拜祭的宾客。

有些与洛阳府交好的,还不时地安慰着花羽陌,有些生疏的,也尽量显得很悲痛…

就在众人皆悲痛的时候,皇宫里来了一道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见吉祥珠宝铺样样俱全,生得朕的喜爱,才封其为御用珠宝铺。没想到,花氏竟然恩将仇报,将涂有蟾蜍液的青玉手镯送进宫。暗杀了朕的爱妃,黄美人,罪该万死。但,朕念吉祥珠宝铺服侍宫中多年,特免除花氏尔等的斩刑。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从今日起,关闭吉祥珠宝铺及其分馆,并没收洛阳府邸,及全部家产。花氏等人,也暂时收押天牢,不得有异议,钦此!”

这道圣旨,对刚刚丧母的花羽陌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谢皇上不杀之恩…”花羽陌跪拜完圣旨之后,却大胆说道,“草民有一事相求,望公公禀报皇上…”

这位公公并非重权势之人,且洛阳府的名声尤为广泛,便也答应了下来。

“公公也看见了,草民的母亲刚逝。还请公公禀告皇上,且容草民安葬完慈母之后,再抄家产,以慰慈母在天之灵…”

“好罢。”公公见花羽陌极为孝顺,便答应了…

而送完公公的花羽陌,急忙赶到了凝香阁。

莫语凝还在花夫人临终前居住的房间里悲痛,花羽陌上前立马拉着她的手说:“跟我来!”

不容莫语凝问为什么,花羽陌便将其拉至院子里的一棵扶桑树下。

只见花羽陌用手在扶桑树的一个树洞里轻轻一按,扶桑树根下的土地,竟发生了变化。

莫语凝则尤为吃惊,这就是花羽陌之前说的地下室么?

地面上出现了一个偌大的洞,下边是一阶又一阶的台阶。

花羽陌小心地将莫语凝扶了下去。

下面的摆设,很是奢华,并未因为是地下室的缘故,而变得清冷。

本该昏暗不已的地下室,在烛火的照映下,犹如白昼。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莫语凝不安地问道。

“别问了,你安心呆在这里养胎。吃的用的都有,只是苦了你了…”花羽陌抚摸着莫语凝的头发说,“我不能久留,若我没有回来接你,切不可擅自出地下室,知道么?”

莫语凝知道这次的事情非同小可,便凝重地点了一下头。

花羽陌则在她的额上印下一吻之后,便不舍地离开了地下室。

这里,就只留下了莫语凝一人。

她找到了软床,躺在上面,心中的恐惧感代替了一切…

(贰)

花夫人的头七已过,这期间,花羽陌唯恐会有圣旨驾临,所以,从未去地下室看过莫语凝。他的心,痛得碎了,深知莫语凝怀有身孕,却不能陪在身边…

好在地下室,食物与水样样俱全,但是,花羽陌还是不太放心莫语凝…

在花夫人下葬之后的第二天,宫中果然又来了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收押花羽陌入天牢九余日,让其尝尽牢狱之灾,且没收洛阳府及其家产。不得再有异议,钦此!”

“谢主隆恩!”花羽陌心中呼了一口气,好在只是关押九天。九天之后,自己就来接莫语凝出去…

花羽陌心甘情愿地被宫里的侍卫收押,并且,也亲眼地看着宫中派来的人在八府巡按的带领下,一点一点地没收自己的家产…

那些父辈们的辛苦积蓄,那些自己奋斗而来的兢兢业业…竟在这一瞬间,化为乌有…

花羽陌黯然,对不起…是自己没用…洛阳府这么多年的伟业,竟毁在了自己的手里…

大内的监牢很冷。

即便阳春已过,快到初夏了。

看着偌大的监牢,身周是钢铁制的铁栏,以及坚硬无比的刚石做的墙壁…

花羽陌着一身白色儒衫,他无力地靠在冰冷如铁的墙壁上。落寞的姿态,却丝毫不隐藏他的高雅气质…

他在想着莫语凝,她过得好么?

还记得她很怕黑,所以,花羽陌将地下室的烛火点燃,让里面亮如白昼…

又深怕地下室的空气混浊,所以悄悄地为她另辟了一扇天窗。只是,那天窗通往地面上的新房,不会有人发现的…

再想想圣旨里提到的青玉手镯,那个手镯出自吉祥珠宝铺确实不假,但是说它上面涂有蟾蜍液,花羽陌觉得真是幼稚可笑…

有哪个做生意的,会自己砸自己的招牌…便是要害人,也不会拿自己的生意开玩笑…

思索间,花羽陌想,这肯定是有人在暗中作梗,可是,会是谁呢?

突然,花羽陌的脑海里浮现出了秦追风那张怨恨的脸…是他?

正想到这里的时候,花羽陌被牢房的“吱呀”声惊扰。

见一个着青黄相间华服的贵妇正朝自己款款走来…这个女子,穿戴不凡,头上的发髻更是象征了她的身份…她是谁?

正当花羽陌暗自猜忌的时候,贵妇已经走到自己的跟前。

她伸出玉指抬起了花羽陌的下巴,这个动作让花羽陌很不满,甚至生气。

他甩开贵妇的手,生气地问:“你是何人?”

贵妇却没有因为花羽陌的失礼而恼怒,反而用妖媚的声音说道:“真想不到,洛阳府的花公子,竟生得这般的俊容。”

面对贵妇的称赞,花羽陌只觉得她是在践踏自己的尊严…

“你到底是谁!”她无疑是在考验花羽陌的耐心,终于,花羽陌发怒着问道。

“别生气嘛,该生气的是我,我都还没有生气,你怎么就先生起气来了?”贵妇把玩着自己袖口上的绒毛。

花羽陌心中暗猜,这个人到底是谁…她,似乎是有备而来的…

“怕我了?”贵妇突然挑眉问道。

花羽陌没有说话。

“看你的样子,容貌英俊,气质不凡。怪不得,我的女儿甘愿为你死。”贵妇突然看了一眼花羽陌说。

花羽陌暗惊,难怪,初见到这个贵妇的时候,觉得她有些面熟…但是自己是绝对没有见过宫中的女人的…现在想想,他终于明白,此人便是莲妃…而觉得她面熟,只不过是因为白桃生得极像她罢了…

“你是莲妃?”花羽陌暗自凝眉。

“那还不赶快行礼?”莲妃妩媚地笑着。

花羽陌坐在原地纹丝不动。

莲妃见此,也没有恼,反而继续说:“今天我来的目的呢,一来,是想见见我女儿的心上人。现在见到了,英俊逼人,气质高雅。怪不得那个傻丫头会喜欢上你,还为你送命…”提起白桃的时候,莲妃的脸上闪过一丝哀伤,但只是一瞬间。

随后,她接着说:“再来,是想告诉你。你杀了我女儿,这个仇,我不会忘记。”她轻笑着,仿佛自己在说一件极其平常的事情。

花羽陌则还是在原地没有说话。

莲妃也不理,只是自顾地说:“哎呀…”她先娇柔地叹了声,“本以为,在送进宫的那个青玉手镯上,做些手脚,便足以让你洛阳府一干人等,人头落地。岂知道,那个贱人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并不高。且又刚好碰见花夫人去世,所以,你才侥幸逃过一劫。”莲妃淡然地说。

“原来是你。”花羽陌轻声地说了句,言语中,却带着莫大的愤怒。

“现在知道了,又怎样?你会杀了我么?”莲妃反问道。

花羽陌一时无言以对,他还有莫语凝在家里等他,切不可节外生枝。

“不敢罢?”莲妃笑笑,“这样,只会让你罪加一等。”

莲妃说道这里,便起身要走。

临行前,她放下一句话:“不要以为,这样就结束了。才刚刚开始呢。”

说完,她便信步离开了牢房。

牢房又变得安静诡异。

花羽陌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他的眉紧锁着,是担心莫语凝,还是在想着莲妃的计谋?

(叁)

而身处地下室的莫语凝,根本不知道地面上的时辰。

只是根据自己的判断,大概总结出是过了十天了…

这十天来,上面有一些悉悉索索的声音,这让莫语凝成天地担惊受怕。其实,是那些官兵正在搬洛阳府的家私…

在地下室,莫语凝找到了好几箱的蜡烛,这些,够点多久?至少,可以等到羽陌回来接自己罢…

还有那些食物,幸好这地下室里有厨房。厨房的排烟口,被花羽陌设计在了洛阳府的后山脚下,这么精心的设计,不会有人发现的…

莫语凝自小便不是什么锦衣玉食的千金小姐,所以,不至于在已准备好的食物吃完之后,会饿死…

但是,这些都不是莫语凝考虑的事情。

她在担心花羽陌,他已经好久没有来看自己了,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是什么样的“大难临头”让他着急地安排自己之后,便消失了踪影…

因为心头忧虑,以及害喜的缘故,莫语凝这几天来,根本就没有好好地进食…原本就有些虚弱消瘦的身子,变得更加地羸弱…

地下室的卧房,花羽陌设置得跟他们的新房一模一样。

莫语凝很感激花羽陌这样精心的设计,却又转而一想,他费尽心思考虑这么多,是早已料到有这么一天么…难道,是皇上发现了自己死去的疑点…

看着红喜帐布置的新床,莫语凝神色黯然。

而宫中,皇帝李耀一个人端坐于青龙案前。

他没有在批阅国事,也没有在考虑江山社稷。而是在发怔,他的脑海里,有着莫语凝的脸,不管是那张绝世容颜的面庞,还是那张毁容的脸…

“对不起…我对不起你…”他喃喃道,这是他第一次称“我”。从他有意识以来,他便是高高在上的王。经过了当傀儡,夺权,纳妃等等之后。他的心,早已被淹没在斗争中。连他自己都开始读不懂自己的心了…

刚刚,他去见了牢房中的花羽陌。

那是怎样的一个人,有着清俊的面容,神色有些冷峻,却不缺高贵气质。举止投足间,透着不凡之气…

难怪,莫语凝会为了这个难得一见的佳公子痴迷。宁可自己毁容,也不要自己玷污了她的清白…

这点,李耀何其不懂?只是,他爱莫语凝,爱到可以牺牲自己对她的爱。他故意假装不知,冷落莫语凝。其实,是为了给她空间,让她获得安宁…

他想看到的,是健康快乐的莫语凝,而不是举止投足都必须小心翼翼的莫语凝…

他自己都没有想到,即便是这样,却也还是保不住她,让她从此香消玉殒了…

后来他想想,一心善良的她,又怎会三番两次地害蓝钰儿?

都怪自己太过大意了…

而牢房里的花羽陌,心中尤为急切,在大内的监牢里已经呆了两天了。

这两天里,他见过了皇上,见过了莲妃。

还有七天,再忍七天,自己就可以见到莫语凝了…

想到莫语凝微微瘦弱的身影,花羽陌便不禁担忧起来…

(肆)

九天牢狱已满,皇帝果然履行承诺,放了花羽陌。

对他而言,花羽陌实在是与他无冤无仇,抄了洛阳府,对死去的黄美人来说,已足以替她报仇。

况且,连李耀自己也怀疑这里面有问题。只是,事不关己,他无心查证。

但,对于花羽陌而言,这七天,过得比七年还长。

终于见到阳光了,花羽陌的儒衫有些脏了,他用手挡住春日里明媚的春光,心情放松…

是夜。

星辰若水,残月如勾。

洛阳府东大门外,有一黑衣人悄然落下,可见,他的轻功造诣很高。

威严的府门,已被黄色的封条封住了。黑衣人见此,眼中闪过一丝哀愁。

他没有在府门外多留,而是纵身一跃,飞进了府里。

若是在洛阳府的上空,会发现,有一座楼阁,围墙比楼阁还要建的高些。

那便是凝香阁。

黑衣人没有过多地停留,便跃入了凝香阁。

凝香阁的那棵扶桑树,依旧纹丝不动地立在那里,黑衣人见此,显然舒了一口气。他暗自取下面罩,以往清俊的面容,在月夜下,显得更加地气质逼人。

随着他的手在扶桑树洞里轻轻一按,原本平静的地面,突然有了异样。

而地下的莫语凝,明显感觉到了来至地面上的波动,她惊起,心中暗呼,是羽陌么?

暗门被打开了,花羽陌的脸露在了仅有的出口上。

莫语凝借着烛光,看清了花羽陌的脸,不由得欣喜。

正当她要大呼出声的时候,花羽陌却暗示她不要轻举妄动。

花羽陌缓缓地下了台阶,最后,终于站在了莫语凝的面前。

“是你么?你真的回来接我了…”莫语凝喜极而泣。

花羽陌为她拭泪:“傻丫头,我完好无损地回来接你了,哭什么?”

“是,不哭,不哭。”莫语凝笑着也忙擦着自己脸上的残泪。

“我们走吧。”花羽陌牵着莫语凝的手说。

“去哪里?”莫语凝莫名。

“离开洛阳,去哪里都好…”花羽陌轻声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莫语凝拉着花羽陌停了下来。

“以后,再慢慢解释给你听。”花羽陌回过头来轻抚莫语凝的脸说。

莫语凝只好乖乖地任由花羽陌拉着走。

待他们上完台阶,花羽陌启动完按钮之后,地面显得完好无损,仿若一切都没有发生似的。

但是,花羽陌却发现,莫语凝的小手,在自己的手心里略紧了紧。

“怎么了?”花羽陌看着脸色有些苍白的莫语凝。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肚子…好疼…”莫语凝咬唇。

花羽陌朝莫语凝的肚子望去,竟发现,她的裙摆处,已经慢慢地溢出血来…

“糟了!”花羽陌惊恐地抱着莫语凝回到地下室。

一路颠簸,让莫语凝的肚子更加地疼痛起来。来自身下的疼痛,更是带给她撕裂般的感觉…

“好痛…”莫语凝痛得脸色苍白如纸,汗流浃背。

花羽陌将她安置在软床上,便去了厨房。

好一会儿,眼看莫语凝已经痛得奄奄一息了,花羽陌找来了热水。

他将拧干的热毛巾敷在莫语凝的额上,肚子上…还不停地用热毛巾擦拭她身上的汗水…

“是不是…我流产了…”面对突如其来的剧痛,莫语凝哭着担忧。

“别怕,语儿,有我在。”花羽陌心疼地抚摸着莫语凝的脸。

莫语凝则紧紧地抓着花羽陌的手:“肚子…肚子要痛裂开了…”

原来,是这十几天来,莫语凝没有好好地调理饮食。她的身体原本就弱,又怀了身孕,哪经得起这般折腾…所以,便不幸流产了…

好在赶在花羽陌回来接她之后,不然,她小命难保也说不定…

而面对遭临剧痛的莫语凝,花羽陌没有丝毫的办法。他只能不停地热敷莫语凝的肚子,不停地安慰她…

最后,莫语凝痛得昏了过去。花羽陌在知道她只是昏睡了过去之后,便轻吻了一下她的脸颊。然后,他柔声说道:“睡一觉罢,这些天,委屈你了…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