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姑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她的徒儿的确如龙超雪所说,跪地恳求师父将她逐出师门,好让她与心上人朝夕相伴。这还得了?她一怒之下,命人将其按门规处置,事后又觉得愧对徒儿,这才把怒气转移到风兮兮身上来的。

“还有你啊,”龙超雪指着那位公子哥,“你的未婚妻被我师弟抢走了是吗?阁下确定自己以前没照过镜子吗?你可否看看你那张尊容,和我师弟比起来,有眼睛的女人会选择哪一个?”

“你——”那公子哥似乎被戳中痛处,脸色顿时涨得跟猪肝一样。

龙超雪接着指向那老丈,“至于这位大爷,您该不会也是老婆被抢走了吧?”

“小丫头休得胡说!”老丈气呼呼地把法杖一跺,“我儿子死于这恶贼之手,不信,你们可以随便问问江湖人士,看季青桐是否死于封喉浪子之手!”

“原来是儿子……”

龙超雪点点头,“那么老丈,你应该知道,封喉浪子不会轻易出手吧?我听说他的聘金至少是……是,”她伸出五个手指头,“好像是五千两,还要根据对象浮涨,是不是?”

“不错!”老者理直气壮。

“那就是了,我师弟只是受人所托,杀手也是职业,你们认为呢?”

一句话说得那老支和别人面面相觑。

“所以,难道你们不觉得,知道真正的买主,会更有意义些吗?”

老者再次愣住。

龙超雪说:“我是不知道我师弟都受了哪些人所托,不过他现在失去记忆了。如果脑袋完好的话,应该能想得起来是谁干的吧!”

“什么,失去记忆?”众人大眼瞪小眼,十分惊讶。

“是啊,而且还和驰骋山庄有关呢。”龙超雪在他们中间踱来踱去,抬眼看了一下山庄的轮廓,继续道:“所以如果大家愿意,我们不如做笔交易,你们帮他想起来以前的事。我师弟呢,就把受何人所托告诉你们,让你们找自己的仇家去。冤有头债有主,你们意下如何?”

众人为难地看着对方,他们都是来寻仇的,这下反被对方利用,这不就跟冤大头一样了吗?

龙超雪一摊双肩,“我可没有强迫你们哦,要打要杀的,你们也可以尽管上。但是我师弟的脾气你们是知道的,再加上我,你们看看有多少胜算吧!”

万雨来的传人可不是闹着玩的,何况还是两个!众人终于还是觉得这笔交易比较划算,纷纷点头。

龙超雪露出少女特有的窃笑,捣捣皇甫麟,“嘿嘿,我们有帮手啦!”

可是皇甫麟却不像她想的那样轻松自在,他放任视线飘到那重重叠叠的庄园里去……到底在那里,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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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

蛐蛐和蛙儿的叫声使这小小的池塘呈现出一派曲院风荷的雅景。

然而庄内,而且是庄主皇甫远骋的房内,却又是另外一副景象。

“你竟然把天玑子交给别人,你可知道这是多么宝贵的东西!一共才只有四颗,我让你一定要交到刘宰父和黄将军手中,你却——”皇甫远骋怒不可遏的声音,透过门隐隐地传出。

皇甫麟只是跪在地上,问来问去都只有一句话对答:“求师傅责罚。”

皇甫远骋踱着步,口中碎语:“黄老将军乃是习武之人,自然喜欢这类强身健体之物。而我之所以交给刘宰父,就是因为希望他可以呈交当今圣上,博取龙颜大悦。他可以加官进爵,而我驰骋山庄也可以光耀门楣,脱离江湖的腥风血雨,正经登堂人室……你可明白我为山庄操劳的苦心?”

皇甫麟眼一闭,“是徒儿不好,请师傅责罚吧。”

皇甫远骋忽然放低了声音,“你……是不是听见了一些闲言碎语,说你是江湖杀手之类的?”

皇甫麟抬起了头,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睛,注视着师傅,“是。”

皇甫远骋一挥袖,“不要去相信那些无聊人士的言论!你是我的徒儿,虽然几月前受伤,记忆有些模糊,可是你的确是我的徒弟!心兰能够佐证,难道你信不过心兰?”

皇甫麟摇摇头。

“那就是了,心兰与你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为师打算大事一成,就选个良辰吉日为你们操办喜事……难道这不好么?”

皇甫麟点点头,“多谢师傅。”

“麟儿,要做大事,的确要先舍弃一些无谓的感情。但是你和心兰,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壁人,又情投意合,又门当户对,为师不会骗你的……”

皇甫远骋试着把手放在皇甫麟的肩膀上安抚他一下,可是当他的手指指尖接触到他的肩膀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稍微缩了一下……毕竟连他也没有想到,当日的风兮兮,天下第一杀手,令人闻风丧胆的封喉浪子,此刻会乖顺地跪在自己面前,用清亮的眼神注视着自己。

皇甫远骋很快收回了手,“去和心兰谈一谈吧,为师希望你可以夺回天玑子,把它送到刘宰父那里去。”

“师傅。”皇甫麟忽然轻声问道,“您真的会把心兰嫁给我吗?”他挑眉看着他,“纵然我真的是天下第一杀手?”

那一瞬间皇甫远骋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为何他从这个年轻人身上感到一股陌生又熟悉的戾气?

没等他回答,皇甫麟微笑了一下,“我随口说的,师傅不要见怪。”

他站起来,看了一眼窗外,“我会拿回天玑子的,师傅就等着吧。”

皇甫麟离去后不久,皇甫心兰就出现在屋子里面。她的脸上并没有因为心爱的人口到身边雨露出喜色,反之有一种忧心仲仲的不安。

“二叔……我们这样骗下去,也不是办法。”

皇甫远骋笑着把手放在侄女的肩膀上,“心兰不必担心,告诉二叔,你真的喜欢这小子吗?”

皇甫心兰脸一红,点点头。

“即使他是杀害你父亲的凶手?”

皇甫心兰摇摇头,“我了解他的为人,他不是那个凶手!二叔,你不是也不相信吗?”

皇甫远骋一怔,“是啊,是啊,否则我也不会收留他啊。”

他自袖中,掏出一个小巧的青釉瓷瓶,递与侄女,“这个药,要继续加在他的膳食中。这次间隔的时间有些长,他或许想起了些什么,所以剂量要稍微多些。

皇甫心兰犹豫地接过来,“可是、可是,真的不会对身体有害吗?

“二叔何时骗过你呀?你父亲去了,如今二叔就是你惟一的亲人,二叔还能看着你受罪不成?

有了亲人的保证,皇甫心兰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捧着那瓶子离去了。

皇甫远骋淡笑了一下,看侄女离去后,又从怀里摸出一个一模一样的瓶子来。只不过那个瓶子的盖子是白色的。

“心兰呀,莫要怪叔叔不留他,那小子太危险了。万一被他记起了从前,哪怕是一丁点儿,都会威胁到我的山庄。

他一扬手,将那瓶子挫骨扬灰。细致的粉末飞扬在空气中,有的落在烛台上,和燃烧的火苗接触,发 出刺耳的声音。

“哈哈哈哈——”

“真难听。”龙超雪轻轻地把揭开的瓦片益回原 处,叹了口气,“为什么做了坏事以后都要哈哈大笑 呢,没创意!

她轻巧地一个翻身,无声无息地落在了门口。

皇甫远骋完全没有注意到她,吹熄了烛台,躺在床上就寝。

龙超雪的打算是直接把这老头一揪,逼他交出解药来。她本来就不是多么有计划的人,想一步做一步呗。

可是当她掀起帐子,却发现床上空无一人时,吃惊得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明明看到皇甫远骋这老狐狸上了床的呀!

难道他人地了不成?

她忽然想起以前听过的密道,于是掀起被褥,在床板上东敲西敲,果真被她发现了一个中空的位置。打了开来,一条深不见底的暗道向下延伸。

龙超雪掏出火石,点燃烛台,然后走进密道。

密道阴湿狭窄,霉味扑鼻,即使是邋遢的龙超雪,亦觉得难以忍受,她更想不通为什么皇甫远骋要来这里。

前面一个拐弯处传来有人交谈的声音,她急忙吹熄火苗。

果然,一阵谩骂声传来,“皇甫远骋,你这个老狐狸!有种杀了我沙乌尔!否则就把月真还给我!”

沙乌尔?这名字很熟啊。她往前靠近了点儿,暗暗的灯光,使她可以看清楚那个被缚在墙上,衣杉槛楼、遍体鳞伤的人,正是当日叫她吃尽苦头的苗疆人沙乌尔。

他怎么会在这里?

皇甫远骋道:“你死心吧,你的月真早就到了阴曹地府。现在我大哥也去了,他们恐怕是只羡鸳鸯不羡仙呢!”

沙乌尔气得直叫:“你这天杀的混账!比万雨来还要混账一万倍!”

他浑身覆着铜锁,足足有百斤,可是在这样的前提下他还能乱动挣扎,果然是力大如牛。

皇甫远骋冷笑道:“你尽管吼吧,反正你也要去的了,到时候见了他们,慢慢叙旧也不迟。”

他说完就转身走出地牢,龙超雪急忙往回跑。好在她轻功绝顶,走路跟鬼飘似的,很快就冲到了外面,把一切伪装成原样,窜出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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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皇甫心兰端着参茶,进了皇甫麟的房间。把碗放在桌子上后,她柔声道:“师兄,我炖了人参茶,你这几天流落在外,补一补吧。”

她自然没有说,这茶是加了药的。

皇甫麟端过来,还没喝又放下,“心兰,我问你,我真的是你师兄吗?”

皇甫心兰一惊,“师兄,你是不是受惊了?才会去想那些无聊的人说的话?你当然是我的师兄啊,快喝吧。”

“你那么急着要他喝,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啊?”

帷帐后传出一声促狭的讥笑,皇甫心兰大吃一惊。当她看清楚从帕帐后面走出的人是谁时,手上的碗不由得掉落在地,打得粉碎。

龙超雪盯着地上的参汤,只见泼洒在地面上的茶水,缓缓地窜起一阵白烟,反射着莹绿色的光泽。看得皇甫心兰大惊,“这、这是……”

“这是你二叔给我师弟吃的好东西啊!”龙超雪打量着说。

“不可能的,二叔他不会做这种事!他视师兄如己出,根本不会加害于他!”

皇甫心兰刚说完就意识到不妥,果然龙超雪直直地盯着他,“这么说来他的确给过你药喽?”

皇甫心兰只是一个劲地摇头,“不会的,我二叔不会害麟哥的,不会的!”她忽然冲去,拔出墙上的宝剑,指着龙超雪,“要害我们的是你,如果不是你,麟哥他也不会这样的!”

龙超雪轻蔑地瞥了那剑一眼,从鼻子里哼出两声:“你拿这玩意指着我,是想吓我还是吓你自个儿啊?小心划着你那如花似玉的脸蛋儿,就没男人买你的账了!”

这时皇甫麟忽然自座位上站起来,走向皇甫心兰,看着她。

皇甫心兰的勇气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愣愣地举着剑,却又不住地往后退,直到背抵着门。

皇甫麟伸出手握着她的剑,柔声地道:“心兰,我很感激你。”

皇甫心兰一愣,他接着说:“你是好姑娘。”

皇甫心兰怔怔地看着他,是了,他的神态已经变了。虽然还是很温柔,可是眉宇间,已经看不见皇甫麟的儒雅,而是凌厉的肃杀之气——一个杀手,而且是天下第一杀手才会有的杀气。

她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他还是个嬉皮笑脸的少年郎,言语间极尽轻薄男女之能事,吓得她东躲西藏c可是又忍不住深深地为他那一份世间难得的俊美和邪佞所迷,她的爱恨,如今已经全部转化为了坚定的追随。可是龙超雪却在这个时候跳了出来,让一切努力又回到了起点,这叫她如何能不气呢?

“你、你都想起来了……”她绝望地说。

皇甫麟摇摇头。

就在皇甫心兰垂下眼帘时,他轻声地说:“我虽不是皇甫麟,但,却是你的麟哥。”

一声麟哥将她的希望打灭,皇甫心兰手里的剑“当” 的一声落在青石地板上。

她终究还是两手空空。

皇甫心兰不由得失声痛哭。

皇甫麟则任由她的眼泪滴落在肩头而无所动,两只手也始终垂在身侧。他的视线抬起来,与龙超雪的相撞,龙超雪朝他扁扁嘴,好像在说:“看你怎么收拾?”

待皇甫心兰哭够了,皇甫麟才将手绢递过去。那是皇甫心兰第一次绣好送与他的,看着那丝绢,方方正正,一次也未用过,皇甫心兰不由得又是一阵落寞。

“好啦,有什么情话留到事情完了以后再说,我可是在庄里发现了好东西呢!”龙超雪指着门外,大大咧咧地走了出去。

“她那样会被二叔发现的!”皇甫心兰惊叫道,“二叔派了很多人守院啊。”

“没关系。”皇甫麟道,“她自有办法。”

皇甫心兰讷讷地道:“那个……不管你是麟哥,还是风兮兮……我、我……”

“我知道。”他投送过来一记温和的眼神,“我会记得你的善良。”

皇甫心兰点点头,然后决然地跟着他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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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超雪顺着秘道,把他们带进了沙乌尔所在的地牢。见到光亮的沙乌尔抬起一双无神的眸子,惊惶地叫道:“谁?是谁?”继而他又愤怒地吼道:“皇甫远骋,有种你就杀了老子!不然你就是缩头乌龟!”

三人都觉得奇怪,他们明明见过,为什么他会不认得?凑近了仔细一看,才发现他的双眼都被挖掉了,只剩下两个空空的眼窝。

皇甫心兰 “啊” 的惊叫一声:“这、这,怎么会是这样?”

龙超雪说:“怎么,你不知道他被关在这里吗?”

皇甫心兰道:“我只知道二叔把他关了起来,说他会对我不利。”

龙超雪冷笑着说:“这只老狐狸,心还真够毒的。”

那沙乌尔听见皇甫心兰的声音,忽然摇动着铁链说:“月真,是你吗?”

他的声音无比轻柔,像是怕惊动到她似的,皇甫心兰一怔,说:“不,那是我娘。”

“你娘?”沙乌尔呆呆地说,“月真有孩子了吗?”他朝着皇甫心兰的方向,问:“你……和你娘像吗?”

皇甫心兰尚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忽然地牢里一阵猛烈的震动,四块嵌着铁栏的墙板飞坠下来,组成一个牢笼。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已经全部被困在了里面。

“早知道你们迟早会摸到这里来,我特意准备好了酒席款待你们呢!”

龙起雪道:“早知道是你这只老狐狸在作祟,我当初就该一掌结果了你。”

皇甫心兰惊得说不出话,只是讷讷地道:“二叔,真的是你……为什么?”

皇甫远骋命人点上火把,打量着他们,“真可惜,真可惜。你们全都不该死,可是我却留不得一个在世上。”

他继续说:“一个是我侄女,长得和我的恋人酷似;一个是我的爱徒,对我忠心耿耿;还有一个是年纪轻轻,就成为武林绝顶高手的小姑娘……无论哪个都是我求才若渴的对象,真是可惜啊。”

龙超雪说:“你少酸了,你侄女不过是你的棋子,风兮兮也是你的利用对象。至于我,恐怕你是最想除之而后快的人吧。”

皇甫远骋说:“不错,当初风兮兮来到我的驰骋山庄,受了伤又中了毒,我本该把他杀掉。可是心兰为他求情,而且我看这条狗的素质还不错,就大发慈悲把他留了下来。看来,野狗终究还是驯服不了,不到半年他的本性就复发了。”

龙超雪敲着那些铁栏说:“老家伙,你脑筋坏啦?你以为这些东西就能挡住我龙超雪?”

皇甫远骋说:“我没指望它们能挡住你龙超雪,可是这个怎么样?”

他举起手里一个透明的盒子,里面有一物。

龙超雪看着那玩意,血红血红的,好不恶心,忍不住问:“是什么东西?”

皇甫远骋道:“就是武林人士都想得到的东西——包括你们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