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走了两步又觉得不对,那本该稀稀落落打在脸上的雨水,却是一滴也没有感觉到。

抬头,看到的是雨伞的伞顶,还有目光扫视间捏着伞柄的秀气手指。

他,竟如影随形的跟在身边,闲庭信步的走着,半边身子落在雨幕中,也毫不在意,大有一路跟进女生宿舍的态势。

“恩公大人!”叶灵绯无奈的看着他,“您老人家有什么要求,就明白的说吧。”

人家不说,只是重复着那个动作,伸手摊开在她面前,勾手指。

所谓漫天要价坐地还钱,人家这是不开价只有动作,在她的还价历史中,还真没碰上过这种人。

半只袖子被雨水打湿,腻贴在手臂上,突显的是肩膀□的肌肉和手臂舒展的线条,胸口几滴黄色的泥巴点,在雪白的衬衫上刺眼已极。

下意识的一退步,她防备的望着对方,“是我不小心弄脏了你的衣服,要我洗可以,赔钱没门。”

不理不睬,只有那只手指,再度勾了勾。

眼见着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而她还在宿舍大门外和一个男生不清不楚的纠缠着,一向只进不出的叶灵绯也没了耐性。

磨磨蹭蹭的从口袋里掏出刚才的战利品,不情不愿的抽出一张,悲痛的放进男生的手心里。

这个过程,她的双眼始终不离男生的脸,讨好着,“恩公大人,这个够您老人家的干洗费了吧?”

眼皮都不曾跳动半分,男人望着自己面前虽然狼狈,却依然精明灵动的双瞳,只有一个动作——勾勾手指头。

讨好政策无用,她很是挫败,愤愤然的又抽出一张放进去,笑容也欠奉,“这样,行了吧?”

就算他身上那件衣服标志属实,干洗也足够了。

深邃的眼底闪过一缕浅浅的温笑,某人心底狠狠抽了下,怒火奇异的散去无踪。

他真帅气!挺直的鼻梁,双眉斜飞,深邃的轮廓完全不似汉族人一贯的平板,更有三分异域的朗然,长长的睫毛弱了些许英伟,添了几分慵懒。

所谓丰神如玉,倜傥亭渊怕不就是如此吧。

尤其那双眸眼瞳,竟是乌黑,沉凝着看不穿的心思,引诱着人好奇,不小心就溺了进去。

心中的赞美在看到他下一个动作时彻底飞去九霄云外,只剩下怒火焚身,杀气满天,因为那手指头,优雅的抬在她的眼前,再度的勾了勾。

“再给你都够你买件衬衫了,你不如说全部给你好了。”她冲口而出,手指捏的咔咔响,“你是抢钱还是卖身?要这么多!”

这一次,她终于等到了他开口,惜字如金的只有一个字,“好。”

笑容,在眼前无限放大,叶灵绯的脑子轰的一声,什么也看不到,听不到了,只记得那笑容,俊美中带着丝丝邪气,却无损他依然高贵的气质。

待有反应时,她手中数张红色的毛爷爷不翼而飞,多了柄伞把,而那人影已然踏着雨幕,漫步而去。

2、穿越,裸男 ...

站在广袤的平原上,叶灵绯深深的吸了口气,青草的气息弥漫的空气里,融进呼吸,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发出欢快的呼声,跳跃骚动着。

‘五一’的七天长假,她疯狂的抢钱,都是为了这里。

纵马豪情,烈酒大肉,一想到这,叶灵绯的眼睛都闪闪发亮,弯成了漂亮的小月亮。

脚下的青草软的不可思议,泥土的芬芳,远空如水明净,羊儿在草地上欢快的飞跑,滚动着肥硕的雪白身体,犹如一团团的云儿。

她的心,噗通噗通跳动着。那清风,那白云,都在呼唤着她,就如同这里的名字一样,在初见的刹那就震撼了她的思绪。

“巴音布鲁克,意思是富饶的泉水。如果有一天我能回到太阳升起的东方,我一定为我们的家取这个名字。”

风中,仿佛时光流泻,悠扬了浅浅的俊朗男声,幻化了眼前的风景,在心神迷乱间浮起在她的耳际。

这个感觉,就像是那天,那个人在自己耳边一声低语时的话,不懂其意,却激荡了心底无名的火焰。

陶格森欧德……

梦境中依稀听到过的话语,还有那日离去前,他留在她耳畔的低声喃喃,透着几分期待,带着几分伤感,还有隐隐压抑着的悸动,太多的情绪糅合在一起,让她久久无法忘怀这几个字。

可是,自那一日后,她再不曾见过那个人,不知道叫什么,也不知道是哪个系的学生。

手指插在口袋中,不期然的摸到一方温润,被掌心包裹着,散发着清凉的感觉。

那是一串绿松石的链子,环环相扣紧密,绿的就像眼前的蓝天古朴而幽远,镶边的银子沉淀着岁月的痕迹,深刻着历史的印迹。

那天,无意在他披上自己肩头的衣服口袋中摸到了这个。追去,人影早无踪。留在寝室中又不放心,再三思量后唯有暂时放在身边,等回去时再还给它的主人。

顺便,把他拿走的钱再要回来!

她把玩着手中的链子,看着蓝绿色的宝石顶端的圆润,似是久久被人把玩摩挲过,心头泛起奇异的波澜。

不知这物件曾经属于过什么人,时光流下了美丽的饰物,却留不住曾经因其而美丽的人。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她喜欢,却没想到要留下,只是放假期间,无法打听那个人的名字,现在,也算是阶段性的拥有。

真漂亮……

她把玩着手中的链子,没留意到脚下突起的石包,一个趔趄整个人张开手扑倒在地,手中的链子划出漂亮的弧度,“噗通……”

小小的水花泛起层层涟漪,很快又恢复了一贯的平静,只是那精巧的链子,不见了踪迹。

“惨了!”她一声悲呼,飞快的爬起身,连滚带爬的冲到湖边。

湖水清澈,依稀还能看到链子静静沉在水中的影像,湖水似乎也并不深。

脱□上的小外套,叶灵绯纵身跃入水中,灵巧的朝着水底的方向摸去,手指探向链子的落点。

几次伸手,看上去近在眼前的链子却怎么也捞不到,肺中的空气在一点点的被榨干,她坚持着下潜,再下潜。

可是那眼前的链子,就像是和她开玩笑般,眼见着入了手心,又生生的脱离滑开。

水温开始变的有些怪异,入水时的清凉在此刻变的温暖,渐热,水波淋漓却不再是碧绿清波。

顾不得去想其中的古怪,她抬起头飞快的窜出水面。

一口长气吐出,叶灵绯用力的甩甩湿透的发,大口的呼吸着。没想到看似浅浅的湖水,也能让她这游泳好手吃了瘪。

深吸一口气,她准备再度下潜,无意识的擦去脸颊上的水,人不禁呆住了。

眼前,人立水中,长发散落顺垂,发尖浅落水面,水珠薄覆黑丝,莹闪七彩光芒。

袅袅雾气氤氲了四周,环绕在那人的身体四周,恍恍惚惚的似不真实。

人影背对着她,长臂微垂,滴答了水珠落在小腿边的水面上,不断泛起涟漪。

美人……

她也不过是脱了外套下水捞东西,居然有人比她还狠,光天化日美人出浴。

叶灵绯呆立水中,眼前所有的风景都模糊了,那道身影占据了她全部的视线,不由的叹息,“姐姐幸好我是个女人,不然你亏大了。”

那身影忽然转身,溅起了水花四散,扑上她的脸颊。

扬起的发丝划开水雾迷蒙,在张扬间悄然回归肩头,留下刹那停滞在她视线中飞舞的黑色。修长颈项,锁骨蜿蜒;白皙的胸膛之下,蜂腰窄腹,在呼吸间微微抬动。再往下水汽飘荡的双腿间,……

“男、男的!”她咽咽口水,直勾勾的盯着,竟不知道挪开眼。

狭长的眼睛微眯,水汽笼罩的瞳孔下,精光一闪而过,发丝从身后滑到身前,遮挡了水上风光。

雾气一直升腾着,让她看不清晰他的面容,但是某个地方,该死的眼睛,总在不合时宜的时候特别的敏锐。

“对不起,喊错了。”她扬起声音,无畏无惧,毫不羞耻的干笑,“哥哥身材不错。”

何止不错,简直一流,该看的不该看的,似乎都很好。

脚步,朝着她的方向而来,在她面前定定停住。

“你,咳咳……从哪里来的?”声音低哑,飘荡在她的头顶,清润中气息似不足。

水汽后的嗓音,听不出情绪,冷冷的语调透着些许生涩。

“回答可以,但是先声明!”某人迅速的弹出手指,在空中晃了晃,“第一,我看错你性别,我道歉了,不许找我要精神损失费。第二,你是男人我是女人,看了不该看的,我也很痛苦,你要给我精神损失费。第三,本人不接受随便搭讪,当然你给的好处够的话我不介意……”

字到此处沉默了,她很知趣的闭上了嘴,对方光的只剩头发和水滴了,她还指望得到什么好处?

对方不动不言,她却能感觉到雾气背后的目光,牢牢的锁在自己身上,强大的气势从他的方向传来,笼罩她全身。

都说这个时候的人心理是最脆弱的,但显然不适合他。

那种感觉,倒像是此刻光溜溜的人是她,被看了个通通透透。

心头莫名的警戒在暗示着她,离这个人远一些,叶灵绯收回好奇的目光,“我掉了东西,您继续洗,我继续找,当我没来过。”

转身,她想要再度扎进水里。

背后,汗毛顿竖,不及反应,肩头已被按上,“你是谁?”

肌肤的触感带着温度,贴着她被水湿透的薄薄衣衫,一只手在水下,钳制了她的腰身,姿势亲近而暧昧。

不需回头,身后的触感已经告诉她他胸膛的宽厚,那洒在耳边的气息,落在耳畔,低哑深沉。

他刚才还在几米之外,怎么瞬间到了自己身后。

“我,不喜欢对着别人屁股说话,也不喜欢拿屁股对着人说话。”叶灵绯有些佩服自己,竟然还能如此冷静。

眼前的水面瞬间变换,再见时已是胸膛如玉,两人紧贴。

危险的感觉蔓延弥补她所有的感官,身体同时也告诉她,不仅仅是危险,还有受困的制约。

“你怎么进来的?咳咳……”他的手指捂在自己唇边,姿态优美,发丝触碰到她的肌肤,让她全身泛起一粒粒的疙瘩。

“不、不知道。”她居然仅仅因为对方这样的随意动作而刹那失神。

笑意随着手指下落而绽开,如玉胸膛凝着粒粒水珠,被长发和水雾遮掩的容颜展现了真实。

剑眉斜飞,鼻梁高挺,双唇俊朗,在热气的蒸腾下苍白的颜色无损他的秀美,双瞳半眯,扬起狭长的眼角弧度,散漫着魅惑的神采,在睫毛的颤动低垂间,一缕精光闪过,“你说的是汉话,你是从东边来的人?”

“啊!”叶灵绯瞪大了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又像是做梦般的揉揉眼睛,用力的眨眨,再看。完全忽略了那声疑问中的质疑和冷然。

“你,你怎么会在这?”她不敢置信的叫出声,“你、你也来这旅游吗?”

她万万没有想到,那日在校园门前偶遇的男生会在这千里之外的草原上再度重逢。

兴奋的她完全没发现,对面人眼中再度冷凝的目光,在刹那间冰封了一切,而唇角的笑却更大了,“你认识我?”

手指,调戏般的捏上男人的下巴,她坏笑着,“姑娘我纵横钱场十余载,只有你能从我叶灵绯这抢走钱,别和我玩什么装傻的游戏,我的救、命、仇、人!”

池水中,男子懒散的靠着池壁,苍白的脸上淡淡的微笑浮现,女子衣衫不整,半欺身上,趴在他的胸口,勾抬着对方的下颌,眼中写满挑衅。

风吹过,梅花瓣纷扬空中,洋洋洒洒的粉嫩殷红中,两人凝望对方,脸上挂着同样的笑。

画面唯美而——诡异!

3、他是谁? ...

眼神划过下颌不礼貌的手,苍白男子轻咳了声,眉头微挑,“你说我骗了你的钱?”

“行了。”她挥挥手,“我把链子还你,你把钱还我,我们一拍两散,老死不相往来。”

就在挥手间,她忽然僵硬了身体,呆呆的望着眼前的景象。

雪花飘飘,在空中纷飞,伴随着落梅花瓣,交织了艳红与雪白,朦胧了远方的景色,唯留下空际浩渺,被点点密布。池岸畔,尺余厚的积雪已结成了冰壁,寒冷间,更显池水温暖,烟气袅袅。

雪花!!!

犹有些不信,她伸出手,雪白的絮落在掌心,瞬间变的透明,化为一汪薄清的水,清凉间从指缝滑落。

环顾四周,一泓清池,热热的水温,奇异的味道都显示着温泉的特色,更别提这小小的一池,根本不能与她下水时壮阔明净的湖水相比。

手指间的温度,眼前的景象,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诉她,这里根本不是她入水时的地方,从入水到出水,短短的一个呼吸间的事,改变的不仅仅是眼前的景色,还有季节。

当疑惑浮上心头,更多不对劲的地方也开始逐渐显露,比如……

他的发丝滴着水,发梢在她的肩头划过,水渍清晰。

上次见面时,他不是还短发吗?她盯着眼前男子,表情变的十分怪异,“你是谁?”

她面带寒霜,口气也冰冷,“你根本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人,你到底是谁?”

他轻靠在池边,胸膛忍不住的又是几下震动,“咳咳,我也想问这句话,这里守卫森严,你是怎么进来的?”

就这几句话,气息已不均匀,有些急促,“你没带武器,看样子不像是刺客,那么你的目的是什么?”

看上去的虚弱和苍白,都无损于他容貌如玉,也无损于他淡然的气质,反添了几分清雅。

她讨厌他,尤其是那种笃定的语气,什么都好像看穿的眼神,让她没有半点张扬的余地。抬起目光,她轻哼了声,“你凭什么就笃定我没防身的武器?”

他没有回答,而是用眼神,游移在她的颈项间,再缓缓向下。明明是温柔的神情,她在那双黑瞳中却看到了揶揄。

她情不自禁的抱上双肩,忽然醒悟过来,他刚才与自己的亲密动作,早已经将自己上上下下试探了个清楚,不然又岂会有现在这么放松的姿态。

“我不打扰您老人家沐浴了,再见!不对,是不要再见。”叶灵绯艰难的朝岸上爬着,“不用送了,我自己会找路。”

当务之急,她就是要找到自己下水的地方,找到自己丢失的链子,回到湖岸边。

没想到,世上还有容貌如此相似的人,若不是那一头长发骗不了人,自己只怕还会一直误会下去。

“叶灵绯。”身后的声音依然悠闲,“如果你是大清来的人,那么你成功的引起了我的注意。”

她爬着,湿淋淋的衣服带着水的沉重,又将她拉了回去,头也不回她没好气的开口,“鬼才想引起你的注意,要不是我认错了人,我才懒得和你废话这么久。”

岸上的风吹着她的衣服,冷冷的让她打了个寒颤,环顾四周,一件明黄色的皮袍整齐的放在岸边,想也不想的扯过裹上身体,这才有了些许温暖,思想也在慢慢回归。

脸色,又难看了数分,苍白的几乎找不到血色,“你刚刚说什么?大、大清?”

“你说的是汉人的语言,难道不是从大清过来的吗?”水中的人动了动,抬头盯着她的眼睛,“这里只有你我,你也不必再装了,我也没想到,他们派来的使者居然是女子。”

他越说,叶灵绯的脸色越难看,到最后已是瞠目结舌找不到开口的能力。

她,该不会是到了所谓的桃花源之境,此间人也是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封闭,还是……

后一种可能,让她甚至不敢再想下去,死死的揪着身上的皮袍,用力的咽了咽口水,“你说大清,那你知道现在是哪年吗?”

“叶卡捷琳娜二世六年,‘格里高利’历一七六八年,大清……”他沉吟了下,“应该是乾隆二十九年,我没说错吧?”

一连串的名字犹如重磅炸弹将她炸成了碎末化为渣,扬成灰。

叶卡捷琳娜、“格里高利”历、乾隆;个个都是耳熟能详的名字,熟到她只能在历史书和典籍里看到的名字,认为只应该挂在墙上的人物,就这么活生生的和自己在一个空间里?

不是她疯了,就是他疯了,肯定是他,是他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