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他早早的下定了决定,抛下所谓的尊严所谓的风度,一旦人马站立,他就立即下达进攻的命令,无论如何也不能输掉这一场。

远方,他的对手坐在马背上,长长的马队排开,似乎还没有进入战斗准备的下马动作。

一百米,八十米,六十米……

距离越来越近,对方的人依旧没有下马的意思,卡德雷耶皱起了眉头,心头隐隐飘起了不安的感觉。

还有三十米,就将进入到自己的射程范围内,对手却没有架枪行兵的意思,莫非是想输给他?

这个想法才晃过,就被他狠狠的否决了。

他忘不了,昨日那俊美的犹如女子般的男人,在说出话的瞬间爆发出的强大气势,让他每每想起就不由心底泛寒。

对方的不作为,又让他的希望在一点点的滋生,只要进入射程范围内,他一定不会输,输给这个看上去柔弱纤细的东方男人。

五十米……

刹那,他看到了男子身边马背上女子狡黠的翘起了唇角,一双明丽大眼犹如新月弯弯,阳光一线从她手中长矛锋锐上流过,凝在顶端。

不知为何,他心头的不安忽然蔓延,仿佛让他的身体坠入谷底,不停的掉落。

“后撤!”他高喊的,没有原因,只是本能。

但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箭簧如雨,遮掩的天际的阳光,弓弦震动,强势撕破长空的宁静,凄厉了白云的柔和。

尖利的箭,轻易的穿透人体,尾羽飞出血珠,射入地面,余势久久不歇。

天幕阴沉,只有连绵不绝的弓弦震动,飞过,颤抖。土尔扈特部的勇士高喊着,刚猛凶悍,身下的马儿嘶鸣,四蹄乱跺。

“开、开枪!”卡德雷耶疯狂的叫嚷着,红了眼。

奥斯曼帝国的士兵第一次在战场上打响了他们的枪,火光中,空中荡起一片青烟。

一片火枪声中,远处的土地被溅起,碎裂在空中,四散而开。但是土尔扈特部的勇士并没有任何人倒下,倒是勉强开出第一枪的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的士兵们,再度倒下了一排。

“男爵,射程不够!”有人趴伏在地上,抬头艰难的叫着。

所有的火枪砂粒,崩起了石子土块,却伤不了对方人马一分一毫,那些强大的火枪,第一次让卡德雷耶感觉到了无力。

五十米外的弓箭,却能准确的射到他们之中,这不是在对战,是送死。

阵型已乱,再也不可能有推进的机会,他的人在不断的倒下。身为指挥官的他,最为倚仗的武器,此刻却成了最大的败笔。

“退!撤退!!!”

残余的人再也顾不得许多,疯狂的奔逃着。

可是,即便能逃过箭雨的攻击,也逃不过下一轮更加猛烈的厮杀。

马蹄声狂乱,踏起了尘土飞扬,手中的弯刀如月,长驱疾驰追逐着卡德雷耶和他的手下。

最前方的人影扶在马背上,风掠起了他的金色衣衫,仿佛天边最夺目的彩霞,如风一般席卷了大地,率领着他的部下,驰骋在辽阔的平原上。

曾经也有一只这样的人马,踏过这里。以火般的燎原力量,将这方土地收入自己的麾下,数百年后,同样的历史再次上演,重叠。

弯弓羽箭,烈马狂歌,谁人敢笑他们落后,谁人敢质疑他们不是训练有素?

卡德雷耶奔逃着,身后士兵的叫声越来越少,而马蹄声越来越近,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草原上被猎犬追逐的可怜兔子,奔逃也只不过是让自己的痛苦持续。

马长嘶,就在他的身后。

卡德雷耶忍不住的回头,一道影子如旋风刮过,马蹄高高扬起,黑色的阴影侵占了他全部的视线。

马蹄从他头上越过,优雅的曲线伸展,落地。

冰凉的剑锋抵在卡德雷耶的咽喉,马背上的男子单手执缰,手指轻捏剑柄,居高临下清渺一笑,“男爵大人,还记得我昨日说的话吗?”

69温存未歇,偷袭又至

秋风起,叶飘落,几片树叶从枝头落下,干枯的叶片被风拖拉着,嘶嘶拉拉的堆积在树根处,黄艳亮眼。

空气净透,天空高远,凉凉的吸上一口气,充满肺腑的寒意中透着肃杀浓烈的无法抹杀,想起中国千年的进程中,秋日起兵,都和这个季节充斥着的杀意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她跳上马,鞭稍炸响在空中,马儿放开四蹄,奔驰在平原大地上。

俄罗斯对土耳其的战争,几乎没有任何悬念,以秋风扫落叶的姿态推进着,短短数月,奥斯曼帝国已是抵抗无能,全线崩溃。

对于这场战争的结果,她是无悲无喜的,毕竟早已是预知,历史的进程从她来到这里的那一刻起,并没有任何的改变,她也不过是投身大海中的一尾小鱼,折腾不起惊涛骇浪。

渥魃希的东归,也会是不可逆转的吗?

马儿飞驰,冷风顺着脖颈处灌入,冰冷的手爪抚摸着她的肌肤,激起一层层的鸡皮疙瘩,直渗入心底。

就要到冬季了……

行走过了欧洲,驻扎过了土尔扈特部,她从来没有一刻如现在这般思念着那方土地,虽然不是她的时代,却始终是血液中流淌着的历史。

千里之外,那里还叫着大清的名字。

身后马蹄阵阵,清脆敲打着地面。

回首,人影电掣风行,在她身后不疾不徐的跟随着,目光交缠。

并辔千里,天涯相伴,有他便知足。

手中的马鞭再度抽响,马儿奔驰的速度瞬间又快了几分,发丝飞扬在风中,心也飞扬了。

身后马蹄更急,她连连挥动鞭子,却只能看到身后人充满笑意的眼神,嘲弄着她的不自量力。

渐渐赶上,他脚下微蹬,潇洒轻松的落在马背上,双手从身后环上她的腰身,“想和我比试骑马,你似乎还差的有点远。”

她扬起头,反手勾住他的颈项,眼神闪亮,“若不是有着敢向你挑战的勇气,又岂能勾搭上你?”

他淡笑不语,眼神轻轻的眯了起来,将精明敛为温柔。

他自傲,清高,渴求的是一名能与他心意相通,执手并肩的女子。她不曾因过往看低过他,也没有因为身份唯唯诺诺,至始至终她看到的,是眼中的这个人,无关乎身份的渥魃希。

她一直都知道的,彼此的心头明了让她不曾说出过,今日的纵马前驰肆意奔跑中,心头的兴奋豪情跳跃,忍不住的嚷出了心中久埋的感情。

宽厚的胸膛,融化了她身上寒风的凉意,传递给她柔柔的暖意,有他在身边所有的凛冽都变成了柔媚。

“你是不是很开心?”她挤眉弄眼的笑道,“卡德雷耶还真是不小气。”

笑容更大,他拥紧她的身体,“那是你因为你厉害,几乎把他榨干了,再要下去我怕他要哭出来了。”

“我是土尔扈特部的王妃,为子民想是应该的。”她呵呵干笑,得意尽显。

他需要这笔钱,整个部落需要这笔钱,她从来没想过自己抢钱的习惯会在这个时候派上这种用场。

“重现了帖木尔六百年前的辉煌,你应该比我更得意的。”她靠上渥魃希的胸膛,长长的抒了口气。

他抬腕,手中贴在她的脸侧,细细的摩挲。起伏的马背,只将她更深入他的怀抱。

紧拥,偌大的平原上只有马蹄声声,衣袂飘摇。

他的沉默让她有些诧异,在他臂弯间挣了挣,“我以为你会有一点点表示呢。”

“那我送你件礼物?”他手中的力量渐大,几乎有些让她透不过气,在他胸前轻轻的喘息着。

“不要。”她毫不犹豫的拒绝,“此刻的部落更需要金钱,我不想再要你送我什么礼物了,不过……”手指绕上他胸前大氅的穗子,丝丝媚笑,“如果你把自己当礼物的话,我考虑下。”

“不是只有零点八秒的极致享受么,也值得你心心念念不忘?”他哼了声,云淡风轻的诉说着某人昔日的话语,藏着深深被贬低的威胁。

“呃……”心虚的傻笑,下意识的揉上她的臀,肌肉在回忆曾经挨揍的痛苦中抽搐。

“回去吧。”他拨转马头,马儿滴滴答答的朝着营帐的方向而回,“我让策伯尔回去了……”

在她还不及明白的时候,他俯身她耳边,细细吐气,“大帐里没人了。”

“啊!”一声低呼,各种震惊让她一时竟不知道是该问问题,还是该表现一下她的矜持。

“他带领部分人马先回去准备。”渥魃希淡淡的解释了句,斜挑着的眼尾望向苍空,“还有一个月,伏尔加河就该结冰了。”

伏尔加河结冰,就意味着南岸的部落可以从冰面上过来集合,他们需要等待的,就是这短短的一个月。

“你会成功的。”她低声叹息,依着他,“完成你父汗的心愿,向他证明你是成吉思汗、忽必烈汗之后最伟大的汗王。”

“你不怕我成为最伟大的汗王之后,娶无数的妃子?”

“不怕,因为……”她咬上他的耳朵,吃吃笑了,“我会每日三餐榨干你,让你没有精力,别忘了你是我娶过门的,我有召见你可不能不同意。”

他弹了下某人翘翘的小鼻尖,说不出的亲密爱怜。

她扬起头,“那如果,我要是不见了呢?”

“我说过,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找到你。”他的表情忽的凝重,手中的力量没来由的紧了下。

似乎这个话题,戳到了某人的痛处。

“那要是在你起兵前期呢?”她不依不饶,有些肆意任性,“也放下一切找我吗?”

之后的日子,他们只怕不可能如此潇洒随意的倾谈了,总有些小小的情绪想要表达,就算偶尔的撒娇也好。

他迟疑了下,望着她的脸,两人交缠的目光间仿佛无声传递着什么。

“不会。”他终于吐出他的答案,“我先许了父汗,必须要将土尔扈特部带出沙俄的统治。”

她抿唇笑着,没有任何怒意。

“我也许了你。”他顿了顿,“若失了你,我便用下半生所有的时光寻你。”

她猜到了前半段,却没有猜到之后的答案,不负江山,不负红颜,这般的答案,她还有什么可挑剔的?

两人说说笑笑,才靠近营帐,巴特尔快步迎了上来,压低了嗓音,“汗王,波将金大人到了。”

两人对看一眼,那边帐门前,一道英挺的身影远远的行了个绅士礼,优雅的缓步迎了上来。

渥魃希从容的笑道,“还没恭喜波将金大人打了胜仗,俄罗斯帝国内,再无人敢质疑您的率军能力了。”

波将金湛蓝的双瞳里光芒闪动,气势已不是当初那个宫廷侍卫小队长能企及的,高傲尊贵,笑容扬起时俊美朗然。

这个神情让叶灵绯突兀的皱了下眉头,心底涌起说不出的怪异。

俄罗斯是个热情豪放的民族,骨子是跳动着的都是奔放的激潮,这种含蓄内敛透着孤傲的笑容,英俊多情魅惑,却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女皇着人送了给汗王大人的奖赏。”波将金直接点破他出现的原因。

渥魃希的淡然一笑,“渥魃希多谢女皇陛下,这就去迎接。”

叶灵绯恍然,这古怪的感觉,不是因为波将金,而是因为她熟悉的感觉,属于昔日清冷的渥魃希的笑容。

“不用了。”波将金摆手,“汗王还有更重要的事。”

巴尔特凑上渥魃希的跟前,“迎接礼车的事,坞恩崎大人已经去了。”

渥魃希颔首,波将金再度深深一礼,“波将金特地转达女皇陛下的旨意,因为汗王大人在远征土耳其战役中协助俄罗斯帝国,女皇叶卡捷琳娜二世特地邀请汗王大人及王妃光临圣彼得堡冬宫,参加女皇的宴会。”

再度蹙了下眉头,她下意识的望向渥魃希。

女皇此刻的邀请,于她而言只觉得噎的难受。叶卡捷琳娜二世对渥魃希的感情她是亲眼见证过的,一句特地邀请汗王和王妃,显然渥魃希娶妃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女皇的耳内。

“女皇有一封信交与汗王。”波将金双手将信笺奉上,粉色的信笺散发着淡淡的幽香,娟秀的字迹透着另外一个女人的心思。

她悠悠然的站起身,“你们聊,我去着人准备晚宴,为波将金大人设宴。”

走出大帐,独自行走在幽凉的风中,让清寒的空气洗去心头的憋闷。

昔日,不曾对他有过觊觎,无论他曾经纠缠过什么人,都与她无关。现在,他是她的夫,女皇就成了她心中一根细细的刺,不触碰不伤,一旦扯上,总有些难言的不适。

更别提起兵在即,去冬宫无论如何是不适的。

女皇的信,她留在那只能是尴尬,索性一个人出来溜溜达达还来得自在。

即将进入冬季,天黑的早,不过一会的功夫,已是夕阳斜照,金色临映树梢,长长一片耀眼,将一片掉下的落叶闪出最后的光艳。

策伯尔已率领大部分的人回撤,军营中有些空空荡荡,本以为这几日得到最后的撤军令后他们就可以安安然然的回到部落中,没想到的是等来女皇的邀请信。

狠狠的踢上一脚堆积的落叶,发泄着心头的郁闷。

本来约好的美好一夜,又因为波将金的到来而泡汤了,她有这么衰么?

渥魃希是她的丈夫,是她名正言顺嫁了的郎君,居然几个月没机会缠绵,知道一块肉叼在嘴里几个月不给吃下去的痛苦么?

身后,脚步踏在落叶上沙沙的响,很轻很慢。

她翩然回首,笑开颜,“这么快就好……”

下一秒,颈项间传来剧痛,眼前黑色闪过,人影沉落。

70又见女皇,为爱而争

身体,在冰冷的空气中不自觉的想要蜷缩,奈何束缚的力量让她无法动弹,甚至一点一点的被拉扯,从昏沉中渐渐清醒。

车轮碌碌,马蹄声声,很快。快的让她的身体不住的摇摆,在地板上不由自主的撞向门侧,沉闷的响声中又弹回来,没有半点抵挡的能力。

在疼痛中,最后一丝晕眩迷茫也消失,她努力的想要坐起,却发现自己的双手双脚从上至下都被捆的结结实实,眼睛上也蒙了一层厚厚的布,别说坐起来,就是想看自己在何处,都做不到。

唯一能判断的是,这里很冷,比土耳其更冷。

当这个认知进入脑海,她忽然想起自己为人打昏前最后一幕,看到的是金发男子的脸。

不认识的人,但是那身俄罗斯军队特有的挺直军装她却认识,那独特的金发碧眼也是来历的印证。

马车的疾驰忽然慢了下来,熟悉的俄语隐隐传来,“什么人?”

马车前响起男子声音,“女皇手谕,带车内人即刻进宫,女皇要召见。”

轻微的动作过后,马车再一次动了起来,不是疾驰,缓慢的踢它着清脆。

如果说刚才还是猜测,那么此刻就是绝对的肯定了。

不明白的是,俄罗斯帝国的人抓她干什么?或者干脆的说,女皇抓她干什么?

是察觉了渥魃希的秘密,还是单单出于个人目的?

冬宫!她竟昏睡了这么长时间,直到皇宫前才醒来,渥魃希定然发现了她的失踪,以他的精明怕也不需要多久就能猜到,只是……

车身一震,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