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自从认识了戈伊娜之后,我就没有再伤害过人类。”他急忙又补充了一句。听到这句话,杨瑞的眼里滑过了一丝笑意,轻轻说道:“像舒米特你这样的吸血鬼就不可怕,也不是怪物。”

他微微一愣之后就笑了起来。

杨瑞悄悄瞥了他一眼。说实话,舒米特的确算得上是个优雅的美男子。尤其是这样笑起来的样子,更让人对他产生了几分亲近之意。

“谢谢。” 他发自内心地道了一声谢。

“对了舒米特,你碰到过吸血鬼猎人吗?”她趁机探听关于这方面的消息。

舒米特点了点头,“有一次我和凯里斯特大人在西班牙的时候,曾经和贝尔蒙特家的吸血鬼猎人交过手。”

“听说吸血鬼猎人不止贝尔蒙特一家吧。”她故作好奇地问道。

“对,西方有贝尔蒙特家族,东方有北宫家族。我从来没有接触过北宫家的猎人,不过听说北宫家的当家前不久死在了魔党首领伊瑟的手里。”他微微顿了顿,“其实很多吸血鬼猎人的身体里也流着血族的血液,命运的安排有时真的很残忍。”

那是因为有人选择了黑暗,有人选择了光明----杨瑞想起了北宫夫人所说的话,又忍不住问道,“那么魔党和你们密党,究竟有什么分别?”

“那么那个魔党首领伊瑟的力量一定很强大了?”

“嗯,不过究竟有多强大,没有人知道。”

听了他的话,杨瑞的心里涌起了一丝失落感,对方是这么强大,那么即使知道他和父亲失踪的有关,她又能做些什么呢?

“舒米特,这画的是什么?”她又指着那副壁画问道,想以此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哦,这背景描绘的是瓦格纳的歌剧《唐怀瑟》,说得是主人公唐怀瑟离开了情人维纳斯,回到了人间之后爱上了领主的侄女伊丽莎白小姐,随后又经历了一番磨难的故事……”

“诶?舒米特你发现没有,这个唐怀瑟画的倒和凯里斯特倒有点像呢。”杨瑞忽然留意到了一个奇怪的巧合。

“这副壁画是凯里斯特大人在重新修葺的时候亲手绘制的,所以有些相像也不奇怪吧。不过你不说,我倒还没有发现。”舒米特也没有多想。

杨瑞的直觉告诉她,这也许不是一个巧合。她又望向了画中的女子,在剧中本该是充满诱惑,体态丰满的维纳斯女神却被绘成了一个清秀瘦弱的女子。

“这副画有问题。”伴随着一个低沉磁性的声音,一个人影出现在他的面前。那样暗锐并且美丽的声音,不会属于第二条声带的共振。

“叶幕,你不是去睡了吗?怎么又像个鬼似的跳出来?”

叶幕也不搭理她,指了指那副画又问道,“你说这是凯里斯特后来亲手绘制的?”

看到舒米特点了点头,叶幕没有再说话,只是轻轻眨了眨双眼,浓密细长的睫毛划出了优美的弧度。

“那么我们也该出去了。”舒米特将他们带出了洞口之后,就转身离开了。

望着舒米特的背影,杨瑞忍不住又问了一句,“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发现什么关你什么事。别忘了你是等同于烤猪肘的。”叶幕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银色长发,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样东西,朝着她扔了过去,嘴里还一边低喊着,“接住了!要是掉到地上我立刻把你当夜宵。”

一听性命攸关,杨瑞连忙奋力一跳,用极其敏捷的动作接住了那个不明物体。

在手指触摸到那样东西的时候,她感觉到了那好像是件冷冰冰的金属物体。低下头一看------

那竟然是一款超薄的手机!

“没事的时候可以和你家里通个电话。”他很随意地瞥了她一眼,露出了一抹促狭的神色,“话费全免。”

她静静站在那里,心里那种柔软的感觉如同湖水中的水纹一般缓缓扩散,手中的手机也仿佛变得格外温暖起来,一时之间不知说些什么,过了半分钟才说了一声谢谢。

“谢谢就不用了,你让我咬你一口就行了。”

“诶?”杨瑞眉角剧烈一跳,抬起头来,正好看到他扬起了嘴角。

他的笑映在夜色中如同荡漾的水光,潋滟无比。

“你看,你已经证明了我和烤猪肘不是同类了,我----可不会送手机给烤猪肘。”

说完这句话,她自己也笑了起来。

奇怪,现在看这个家伙好像比之前顺眼了不少,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第二天清晨,大家并没有在餐桌上看到凯里斯特的身影。舒米特也只是告诉他们凯里斯特亲王有些事情要办,过几天才能回来。就这样直到一个星期之后,凯里斯特才再次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什么?你去谈生意?你还是一家顶级画廊的老板?”杨瑞刚喝下去的一口草莓汁差点喷出来。

“有什么奇怪的?我们虽然身为血族,但为了在普通人类中隐藏身份,通常会有另外一份职业。”凯里斯特露出了一个请不要大惊小怪的神情,“现在不同于中世纪了,什么都在进步。吸血鬼今天已经世俗化:不再害怕大蒜或十字架,也丧失了大部分魔力;很多都已经混入现代化城市的人群中。在大部分时候,我们看上去和人类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那舒米特难道你也有另外一份工作?”杨瑞在提出疑问的同时又很难想象自己身边的朋友或是同事中有吸血鬼的存在。

“舒米特是我签约的画家。”凯米斯特的回答更是让杨瑞吃了一惊。

“紧挨着他的小维一言不发地用吸管吸食着细脚水晶杯里的鲜血,专心致志地听着自己的IPOD,好像已经沉浸在了音乐里。

“舒米特在成为吸血鬼之前的那一世就是位意大利画家。他最擅长的就是人物肖像画。”凯里斯特提到舒米特的时候,后者正好上前将他面前的空杯子撤了下去。

“都记不得是哪一年了,舒米特。那时我去意大利的时候正好看到你画得那些肖像画,那些画,真的美极了,仿佛充满了生命力。好像……当时我还让你为我画了一张,是不是?”凯里斯特微微阖上了双眼,仿佛在回忆着什么。

“不会是因为这个原因,你才把他变成吸血鬼的吧?”杨瑞的心里蓦的冒出了这么一个念头。

凯里斯特慵懒地斜靠在椅子上,房间黯淡的光线遮掩住了他模糊不清的表情。

“对。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才初拥了他。”

“那他遇到你还真是倒楣。”杨瑞用鄙视的眼神扫了凯里斯特一眼。

“瑞,你误会了。”舒米特抬起头看着她,“凯里斯特大人是欣赏我,才给予了我永生的机会。只有这样,才能让我能永远发挥自己的才能。”

“听到了没有?你以为我会随便初拥人类吗?”凯里斯特也同样用鄙视的眼神打量了她几眼,“像你这样完全没有特长的人类,是绝对没有资格进入我们一族的。”

“我的确是没什么特长,不过随随便便打掉别人的牙还是可以办到的。”杨瑞的反应倒也挺快,两句话就抓住了凯里斯特的痛脚,噎的他再说不出话来。

除了当事人,在场的几人差不多全知道这件糗事。看着亲王大人想发作又要顾及自己仪态的扭曲表情,大家都忍不住有些想笑,叶幕的嘴角已经开始朝着一边倾斜了。偏偏在这个时候,刚刚关掉了IPOD的维忽然冒出了一句,“我记得啊,凯里斯特的牙不就是她打断的嘛。”

话音刚落,只见凯里斯特的头上已经冒出了两只恶魔之角!

杨瑞很诧异地看了看又打开了IPOD的维,这个家伙平时健忘的要命,这种时候居然记得那么清楚!

“好了好了,凯里斯特,你怎么说也是一族之王,就别和小女孩一般见识了。还有维这个家伙,你也知道他有奇怪的失忆症。”弗朗西斯笑眯眯地打了圆场,将话题一转,“对了,后悔药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我没有做过什么后悔的事情。我-----也不需要什么后悔药。”凯里斯特的语气里还带着几分恼意。

“那么维纳斯石洞里的那个女人呢?”一直没有作声的叶幕忽然开了口。

“你说什么?”凯里斯特显得有些惊讶。

“路德维希二世是在100多年前建造这座宫殿的,但是那壁画上的男女衣着应该是14世纪,也就是600多年前的打扮。所以,那个女人根本不是维纳斯。”叶幕微微一笑,“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应该是600多年前当你还是人类时所认识的某位女性吧。

听他这么一说,杨瑞又赶紧回忆一下了那副壁画。在她的印象里,人物衣着只有两大类而已---现代和古代。叶幕这个家伙居然还能分清每个时代的衣服有什么不同。

“那---和后悔药又什么关系?”凯里斯特的声音低了几分。金红色的眼眸中漂浮著一种和平静仅差一步的挣扎。

“尽管我不那么懂艺术,不过我在那副画上只看到了一种情绪:悔恨。作为艺术家,你应该最清楚,作画者本人的情绪是非常容易体现在他的画作上的。”叶幕的异色双瞳就这样直接而不动声色的注视着对方,任谁也猜不透他的想法。

就在这时,舒米特像往常一样,为凯里斯特换上了一杯英国红茶。

凯里斯特轻轻摸着杯子,很久之后终于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难道我们在这世上都能不走错一步吗?不管怎么样,我们总会有做错的时候。为什么,曾经的错误,总是扣想我的心门。”

在茶杯上渐渐升腾起来的轻雾中,那双金红色双眸微微阖起,仿佛沉浸在了过去的回忆中,透出一种悲伤的美丽。

回忆是令人怀念也是令人伤心的。

1347年的慕尼黑。

这座为依萨河所眷顾的美丽城市,曾是他的故乡。当他还是瑞特?冯?荷尔斯泰因男爵的时候。那年他正好过了20岁的生日,和绝大部分的贵族青年一样,他享受着家族所带来的富足生活,终日无所事事,闲暇时就去出席上流社会的舞会。他以为自己会就这样平静的过上一生,就像他的先人一样。本该如此。

或许他要比别人更加幸运一些,因为除了那些以外,他还有一位甜美可人的未婚妻。那位叫做兰贝格的伯爵千金,那是个娇小的,有着褐色卷发和温柔眼眸的可人儿,他非常爱她,两家门当户对,已经商订好了结婚的日期。

本该如此。

照耀过那个时代的月亮此刻还高悬在天幕之上,六百多年的岁月也有无法改变的东西。可是有很多东西,已经千疮百孔……

第十六章 时光倒流六百年

“一切都本该如此。”凯里斯特语气坚硬但失去了原有的沉稳。

“可是就在我们准备举行婚礼的前夕,恐怖的黑死病开始在整个欧洲蔓延,这是欧洲历史上最具有毁灭性的瘟疫。”他顿了顿,“从1348年到1352年,它把欧洲变成了死亡陷阱,这条毁灭之路断送了欧洲三分之一的人口,当时差不多有2500万人死在这种疾病下。”

“这段历史我也在书上看到过,这场灾难在当时被叫做黑死病,实际上就是鼠疫。”叶幕在一旁补充了几句,“这种病的最初症状是腹股沟或腋下的淋巴肿块,然后胳膊上和大腿上以及身体其他部分会出现青黑色的疱疹,这也是黑死病得名的源由。极少有人幸免,几乎所有的患者很快就会死去,通常还会有发热头痛的症状。 ”

“难道那位兰贝格小姐也感染上了这种病……”杨瑞忍不住小声问了一句。

凯里斯特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低下了头,“你能想象当时的情形吗?病人突然跌倒在大街上死去,或者冷冷清清在自己的家中咽气,直到死者的尸体发出了腐烂的臭味,邻居们才知道隔壁发生的事情。外来的旅行者们见到的是荒芜的田园无人耕耘,洞开的酒窖无人问津,无主的奶牛在大街上闲逛,当地的居民却四处逃难。”说着,像是为了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他又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当时的情形一片混乱,我让家人们先离开慕尼黑,然后自己去找兰贝格,准备带她一起离开。没想到当我到她们家里的时候,才发现她的家人都已经离开了,只将她一个人锁在了房间里。”

“我打开了锁,想带她走,但是当我发现她还发着烧的时候,我非常害怕,心想她一定是感染了黑死病,所以才被家人抛弃了。”

“不用说,你一定是因为害怕也抛弃了那个可怜的女人吧。”杨瑞已经猜到了一个大概。

“如果只是这样,或许我还没有那样悔恨。”他双手交叠着抵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黑死病是没有药可救的。既然患上了这种病,就要认命。尽管我很爱她,但爱也是复杂的东西,爱里还有无奈,太多太多现实夹杂其中。即使是爱,也很难单纯成为爱。所以在这个时候,我选择了自己。”他轻叹了一口气,“就在我想逃离她的时候,她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紧紧拉住我不放,说她并没有得病,哀求我救救她。我当时又惊又惧,生怕被感染上这种病,所以一急之下又重新将她锁在了那间房里之后就匆匆离开了。”

说到这里,他的手紧紧攥住了那只细瓷杯,指节上的青筋益发明显。

“既然她已经患了黑死病,那么也会很快死去。就算您后悔,也不能挽救她的生命。这就是她的宿命。”舒米特在说话的同时用复杂的眼神注视着自己的主人,带着几分怅然,几分同情。

“不,这不是宿命。”凯里斯特张开双眼,又黯然的低下了头。

尽管已经过去了600多年,但那一幕依然还是记忆犹新,历历在目,犹如一把淬了剧毒的刀子随时扎向他的心口。

那是在他离开慕尼黑两个月后,某一天在巴黎街头和过去的朋友偶然重逢。

“哎呀!瑞特男爵,原来您也来了巴黎,您的一家都还好吧?”

“上帝保佑,他们都还好。”他认得,那是安娜伯爵家的两位千金。

“听说您的未婚妻也遭遇了不幸,还真是可怜啊。哎,上帝啊,这都怪她的家人们,不然她也不会死得这么凄惨了。”

“这只能说是上帝的安排。我们所做的只有服从命运而已。要怪就只能怪这场疾病。”他尽量保持着冷静的神情。

“咦?你还不知道吗?您的未婚妻并不是死于黑死病啊。”

他象被火灼一样神经质地抖了一下,后退了一步.“你说什么?”

“她明明只是感冒发烧而已,却被反锁在了房间里,结果就这样活活渴死饿死了。要不是盗贼去她家里偷东西的话,根本就没人知道她会死得那么惨。”

“对啊,多半是她的家人以为她得了黑死病才这么狠心的。听说她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具干尸,而且四周的墙壁上全都是她用血写的字,好像就是很怨恨这样的意思……实在是太凄惨了……”

生命中的每一个选择,每一个决定,都会在不知不觉中改变到将来的某些事情。但他从没有想过,他当初做出这个决定的后果会是这么惨烈。

就象在整个人沉到海底,四周没有空气,他根本无法呼吸。即使现在只是复述着这件事的经过,他还是感到呼吸越来越困难,仿佛忽然又体验到了身为人类时才有的,心一下子抽痛的感觉——即使,只可能是错觉。

他讲完了这个故事之后,四周变得一切沉寂。

在听到最后的时候,杨瑞只觉得背后渗出了一层密密的冷汗,心里不知是愤怒还是悲哀。这样的爱,这所谓的爱,在灾难面前是否太不堪一击了?

如今他成为了吸血鬼,不得不永生永世背负着这个沉重的枷锁,这也许是对他最严厉的惩罚了。

“那么,你愿意用你的信物来交换这后悔药了?”叶幕首先打破了这片沉寂。

“如果真的有效的话,也许我会想试试。”凯里斯特放软了语气,“我不想再继续背负着这个枷锁了。”

叶幕点了点头,摊开了手,一团绿色的光芒很快笼罩住了他的双手,接着,一粒绿色的胶囊出现在了他的手心里。

“在子时时分用清水送服,你就会拥有再做一次决定的机会,记住,一次而已。而且,你的时间只有24个小时。还有,在那里任何魔法也用不了。”

将胶囊交给了凯里斯特之后,叶幕就站起了身离开了那里。他的行动就好像是一个风向标似的,弗朗西斯也立即拖着小维和杨瑞跟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了凯里斯特和舒米特,气氛似乎又重新陷入了一种寂静之中。

舒米特从未在那张熟悉的英俊脸庞上见过那般悲伤的神色,就像是一笔浓墨,掩去他之前所有的高傲。

虽然他想说些什么,但他也明白现在说什么都没有意义。

“舒米特,你后悔吗?”凯里斯特的声音在此时听来没有任何情绪。

“什么?”

“成为永远生活在暗夜里的吸血鬼。”

“不,我不会后悔的,大人。您是因为欣赏我的画才这样做的,不是吗?”舒米特安慰似的轻轻将手放在了他的肩上。

恍然间,他似乎觉得对方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

“太好了,小幕。只要凯里斯特这里一切顺利的话,我们就能拿到信物了。”弗朗西斯一踏进房间就迫不及待地说道。

“嗯,只要收集齐信物,就能找到王的被害真相了。”小维很罕见地还记着这件事。

“小维……”弗朗西斯激动地握住了维的双手,差点又要飙泪,“想不到你对我的事这么在意,居然没有忘记啊啊!”

维神色冷淡地抬眼看了看他,“你又是谁?王和你有关系吗?”

咣当一声,弗朗西斯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杨瑞在一旁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三个家伙实在也太脆弱了,不是这个栽倒就是那个歇菜,看来他们身边需要配备一个急救员才行。

“对了,我可以提一个问题吗?”她看了看叶幕,将自己一直以来的疑问抛了出来,“为什么后悔药非要等到子夜的时候才能服用呢?”

“这个嘛……”叶幕耸了耸肩,“其实也是差不多的,不过你不觉得子夜时分听起来更加有感觉,更有神秘感吗?”

“诶?这样也可以?”

“难道你不知道有个词叫做心理作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