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在灾难面前,一切感情都是那么脆弱吗?善与恶完全没有了界限吗?”她停下了脚步。

叶幕轻轻哼了一声,“这也不能怪他们,人性的天生善恶,古今中外并无区别,只有人身安全有了保障之后,道德说教才是有意义的。否则的话,一味对他人求全责备,只能是一种虚伪的行为。”

“不,我不相信这些灾难能抹煞人类的一切情感,我绝对不信。“她抬起头直视着他,“母女之情,兄弟之情,夫妻之情,朋友之情……这些珍贵的感情绝不是那么容易抹煞的。”

“真是个幼稚的家伙。”叶幕眯了眯眼睛,“就像那个女孩的母亲,她不就扔下了她的女儿逃走了。”

“她母亲也许会因为感到后悔而回来的。”她辩解道。

“我说过了,这是欧洲历史上最为黑暗的一段时期,这不过是神给予人类的一次惩罚而已。”叶幕的目光微微一转,他异色的猫眼映射出奇异的光泽,流转着难以形容的深沉和冷漠。

这样的眼神,令杨瑞第一次觉得这个人是完全难以捉摸的,他将自己的某一面隐藏的很深,很深。

尽管他拥有人类的血液,在内心深处却隐藏着对人类的不信任。

“就算是神的惩罚,神的初衷难道不该是为了让人变得更好,而不是变得更坏吗?更不是不许悔改,一味要永远地惩罚下去吗?人性中有善有恶,可是仅仅因为人性中的恶就要连善一起毁掉,这不是比人性之恶更残忍的行为吗?”她大声的反驳道。

叶幕微微一愣,有些惊讶地看着她,忽然又扯起了嘴角,露出了一个猫咪的笑容,“好了,我们停止这个无聊的话题吧。我看我们还是先打探一下瑞特男爵家的住址,凯里斯特那个家伙也应该快到了。”

“那我们该问谁?猫咪还是老鼠?这里周围就算有,也会被人们打死了吧。”杨瑞放眼望去,只能看到四下堆放的尸体,有人类的,也有动物的。

“那里不就有一只?”叶幕用爪子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具尸体。

顺着叶幕指的方向望去,杨瑞抬起了头,只见那具已经死状可怖的尸体上不知何时站了一只黑色的猫,那样纯粹的黑色,仿佛它随时就会融入这片黑暗之中。

“这只猫,感觉有些怪怪的。”她低声道。

“我也觉得有些奇怪,不过这里除了它,没有别的动物可以打听了。”叶幕打量了那只猫几眼,“我好像感觉到了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气息。”

“别说这种模棱两可的话了,要问你去问,你和它是同类。”杨瑞有些不耐烦了。

“可惜这里不能用魔法,不然就可以用第二十三位师父艾尼的火玉来看清到底有什么古怪了。”叶幕一边说着,一边还是往那边挪了两步,朝着那只黑猫打了声招呼。

黑猫冷冷瞥了他们一眼,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当接触到那只黑猫的眼神时,杨瑞忽然感到一种熟悉的寒冷瞬间侵袭了所有的感官,背上的毛居然似乎触了静电一般微微竖立起来。

虽然黑猫看上去很酷,但在听了叶幕接下来提出的问题之后,它还是朝着一个方向示意了一下,算是给了个回答。

叶幕回过头和杨瑞说了一句话,再转过头来时,那只黑猫已经消失不见了。

两人虽然觉得十分古怪,但考虑到眼下的任务,于是也就没有多想,匆匆朝着男爵家赶去了。

到了男爵家的时候,他们借助着自己的小巧体形,并不费力地见到了凯里斯特的前世---瑞特?冯?荷尔斯泰因男爵。

他是个很年轻的男人,脸上的苍白掩饰不了他也许过于清秀的漂亮容貌。

“凯里斯特!”杨瑞在打招呼的同时显然忘记了重要的两点。

1,她现在是田鼠身。

2,还没有确定凯里斯特的灵魂是否附身。

果然,接下来的一幕让她很汗颜,那位男爵先是惨叫一声,随后就很干脆地咣当一声栽倒在地。

“看来凯里斯特还没到。”叶幕笑眯眯地用爪子拍了拍男爵的脑袋,“没想到这个家伙也有这么胆小的时候。如果让他们族里的那些吸血鬼知道就有意思了。”

“那------叶幕亲王你也不反对我把你变成猫的事说出去吧。”男爵蓦的睁开了眼睛,一掌拍开了叶幕的魔爪。

“哦,你到的真是时候啊,凯里斯特亲王。”叶幕甩了一下尾巴,正好啪的一声打在了对方的脸上。

“叶幕,你----”凯里斯特气恼地伸手想去抓他的尾巴。

“好了,凯里斯特你是不是应该去兰贝格小姐家?”杨瑞用小小的身体挡在了他们中间,制止了两位亲王的互殴行为。

“那当然,这就出发。”听到这个名字,凯里斯特的神情似乎凝重起来,点了点头就向外走去。

“奇怪,他怎么知道你变成猫了?”杨瑞随口问了一句,

“还用说,一定是出发前瓦利弗师父告诉他了。”叶幕气鼓鼓地吹起了猫胡子。

第十八章 最后的选择

兰贝格小姐的家,看起来已经是一片破败狼藉。从现场也看得出她的家人们收拾了东西之后就匆忙离开这里了。凯里斯特在客厅里默默站了一会,仿佛在回忆着什么,漂亮的眸子就像依萨河中倒映的月光一样飘渺。

“你怎么了,凯里斯特?”杨瑞跳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凯里斯特将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上,自嘲般地弯了弯唇,“我已经几百年没有感觉到自己的温度了。”说着,他轻车熟路地朝着里面走去,直到在一间棕色的房门前停了下来。

“只要你进去,然后带走她,那么一切就结束了。这件事从此不会再困扰你了。”叶幕在一旁轻轻提醒道。

“带她去哪里呢?”凯里斯特垂下了眼睑,“我始终是要回现代的。”

“那就按照原计划带她去和你家人回合,反正到了时间你就会回来,剩下的事就交给真正的瑞特?冯?荷尔斯泰因男爵好了。”

“那这样的话,瑞特?冯?荷尔斯泰因男爵不就会和兰贝格小姐结婚了?那他的命运不就改变了吗?这会不会影响到之后的命运?”杨瑞忍不住问道。

“命运是很奇怪的东西。有时或许可以改变过程,但却改变不了最终的结局。”叶幕意味深长地说道。

“那----凯里斯特,”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你还爱着兰贝格小姐吗?”

凯里斯特没有回答,只是在沉默了片刻之后,缓缓推开了房门。

床上果然躺着一位年轻姑娘。她有着一头棕色的卷发和甜美的容貌,只是脸色苍白,脸颊和之前那个小女孩一样透着一种奇怪的红色。不过比这个女孩更糟的是,她似乎发烧发得很厉害,此时紧闭着眼睛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昏迷着。

“啊……”杨瑞轻呼了一声,这个女孩的长相果然和石洞里的维纳斯画像一模一样!

“兰贝格……”凯里斯特低低唤了一声,跪倒在了她的床前,握住了她的双手。

兰贝格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也在迷迷糊糊中抓住了他的手。

“我曾经深爱过这个女人,”凯里斯特忽然开了口,似乎是在回答着杨瑞之前的问题,“但我的爱,已经随着那一世的结束而结束了。对于现在的我来说,爱情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之所以这次回到这里,只是为了解除我内心的枷锁。仅此而已。”

“瑞……瑞特……”兰贝格小姐忽然睁开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连声哀求道,“带我走,瑞特,带我走……我不是得了黑死病,我不是……”

“我知道,我知道。”他的眼中光影交替,仿佛流转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兰贝格,这一次,我一定不会再丢下你。”

说着,凯里斯特将她打横抱了起来,走向了等候在门外的马车。

在他们走出去的时候,杨瑞看到兰贝格小姐紧紧抓住了凯里斯特的衣领不放,像是生怕他会扔掉她似的,但她脸上的表情却又有几分说不出的古怪,或者说,有一点点不自然。

“看来一切比想像的还要顺利,我看我们也可以回去了。”叶幕看起来很是开心,总算不用再继续扮猫了,回去之后他一定要先找那几个师父算账。

“再等等吧……”凭着女人特有的直觉,杨瑞总觉得这件事还没完。

当凯里斯特将兰贝格抱上马车的时候,她忽然哭了起来,抽噎着说道,“瑞特,我家里的人都已经放弃我了,只有你还相信我……只有你信我没有得那个病……”

凯里斯特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想起了----那时自己惊慌失措地从那个房子里逃出来的情景……但他还是挽起了一个勉强的笑容,“因为,我是你的未婚夫啊。我当然会相信你。就算----你真的得了那个病,我也不会离你而去。”

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如果兰贝格得到的真是黑死病,他是否还会重演之前的一幕。

兰贝格似乎不知该说些什么,反而哭得更加厉害了。

“女人就是这么容易被感动吗?”叶幕小声地嘀咕了一句。在他的印象里,老妈好像也经常会被老爸所做的事感动……在他看来,有些根本就是比芝麻还小的事。

“你这个流着人类血液却缺乏人类感情的家伙有时是不能理解的吧。”杨瑞不痛不痒地戳了他一下。不过在说完之后,她却忽然想起了他送给她的那个手机,心里又有一些微妙的情绪波动。

好吧---偶尔他还是有温柔的一面的。

“我的感情是有限的,不会施舍给任何人,哪怕他们再可怜。”叶幕冷冷回了一句,就不再理她了。

“别哭了,兰贝格,现在已经没事了。我会带你离开这里,然后开始新的生活。等到了巴黎我们就结婚。”凯里斯特紧紧握着她的手,语调温柔的安慰着她。

“瑞特……我……”她刚说了几个字,就被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所打断。

“别说话了,我们这就出发了。”他轻而有力地搂住了她,又顺便飞了一眼待在角落里的一猫一鼠,似乎示意它们两个该找一个更适合它们身份的位置,比如说---车顶上。

“不……瑞特……我不能和你结婚……”兰贝格也不知用哪里来的力气挣扎着坐了起来,拼命摇着头,“我不能……”

“为什么?”这下轮到凯里斯特吃惊了。

“我……我……”她蓦的捂住了嘴,侧过身子干呕了起来。

凯里斯特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腹部,神情微微一变,迟疑地开了口,“兰贝格,难道你……怀孕了?可是我和你并没有……”

兰贝格的肩膀剧烈地颤抖了几下,愧疚的泪水不断从眼眶里滑落,“对不起,瑞特,对不起……我本该一直瞒着你的,可是……你不顾一切救了我们的命,我不能再瞒着你了,我不能怀着康拉德伯爵的孩子来嫁给你,这对你是不公平的…对不起,我是很该死,可这个孩子是无辜的……所以,所以我才想活下来……”

凯里斯特看上去很平静,平静的就好像戴上了一个不属于他的面具。

“原来你早就背叛了我。”他缓缓放开了她的手,无情的声线和冷酷的眼神瞬间替换了不久前足以被称作是温柔的神情。

这么多年过去了,就算在不停的轮回之后,他还一直为当年的事而深深自责。但他怎么多没有想到,故事的结局居然是这样的。尽管想保持一贯的冷静,但心里仍然有一种感情在涌动,委屈,不甘,还有那几乎让人窒息的后悔。

或许,他根本就不该吃下那粒后悔药。

背叛了他的女人和那个带着耻辱的孩子,就让她们一起去死好了。

他现在所后悔的是---为什么要吃下那后悔药。

“对不起,瑞特……”兰贝格继续哭泣着,“我知道你一定后悔救了我,对不起,我会立刻消失在你的面前……我会找一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把这孩子生下来,抚养长大……”

或许是情绪太过激动的关系,她忽然身子一歪,晕了过去。

“现在事情似乎变得复杂了呢。”叶幕扫了一眼那位晕过去的小姐。

“那么……”凯里斯特抬起了头,漂亮的眼睛带着一种残酷的神色,“假如我同样会交出信物的话,这场交易可以终止吗?”

叶幕点了点头,轻轻一笑,“如果是那样的话,当然可以。”

“那么,就请终止这场……”

“等一下,凯里斯特!”杨瑞急忙打断了他的话,“难道你忘了你愿意吃下后悔药的初衷了吗?你只是为了解除内心的枷锁而已。如果你今天终止这场交易的话,你身上的枷锁不但没有被解除,反而更多加了一道!你能保证当你以后再回忆起来你明明可以救了她,却又放弃了这个机会时,你一定不会再次后悔吗?在想清楚以前,请不要轻率的做出会让你再次后悔的决定!”

凯里斯特的眼波微动,缓缓转向杨瑞。杨瑞还以为他会反驳些什么,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他却什么也没说,看起来似乎更像是无言以对。

也许在生命中,总是会有让人无言以对的时刻。

“下去。”他忽然开了口。

“诶?”杨瑞还没有反应过来。

“在我的灵魂离开这里之前,我会先将她安置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他微微侧过了头,“你们还待在这里好像不大方便吧。”

“凯里斯特,你-----”

“好不容易才解除了一道枷锁,我不想再加上另一道。”他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低声又叹了一句,“真是越来越不习惯自己的温度了。”

见他不再终止交易,杨瑞这才松了一口气,连忙将叶幕也一并拉了下来。

望着马车远去,杨瑞用爪子抓了抓叶幕,“这下应该没问题了吧。”

“凯里斯特是个聪明人,他会在灵魂回来之前安置好兰贝格。”叶幕的双眼在黑暗中散发着奇怪的光泽,“其实刚才他愿意拿出信物,终止交易也是可以的。”

“可是----”

“可是什么,要不是你刚才说了一堆废话,我们已经回到现代了。”他的脸上带了不满的神色。

“我可不像某些冷血鬼,只顾自己的信物,其他什么的也不管。”她轻轻哼了一声,“兰贝格和她的孩子都是我的同类,我是不会见死不救的。”

“行了,我们也该回去了。”叶幕往前走了一步,“时间不到,喊三声亚斯塔路师父的名字就可以回去。”

杨瑞往后退了一步,“那---你先回去好了。”

“什么?”叶幕有些惊讶地回过头来。

“在离开之前,我想再去一个地方。”她小声地说道。

“那个得了黑死病的小女孩?”不愧是叶幕亲王,一下子就看穿了她的心思。

“我只是不想让她那么凄凉的死去。至少想告诉她----她的妈妈正在赶回来。”

“她的妈妈是绝对不会回来的,这你也知道。”

“叶幕,不要太小看人类的爱。”

“爱?爱或许可以跨越性别,跨越种族,跨越时间,跨越空间,但是,那不代表有跨越一切的能力。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也懒得和你说。”她不想再和他多废话,一个转身就嗖一声窜了出去。

“杨瑞,你给我回来!”某猫身上的毛全都倒竖了起来,一向冷静的叶幕亲王确实很少有这样郁闷的时候。

尤其,当对象还是一块名义上的干粮时。

杨瑞凭着良好的记忆力,很快就找到了小女孩的家。

果然就像叶幕所说的那样,小女孩看起来已经病发了,她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还伴随着一阵阵的冷颤,神志恍惚,不停地呻吟着,烦躁不安地翻来滚去,反复抓扯着床单。

杨瑞尽管心里也有些毛毛的,但还是跳到了她的床前,轻轻叫了她几声。

听到了呼唤自己的声音,小女孩似乎恢复了一些意识,喃喃说了一声,“妈妈,你回来了?玛丽亚好难受……”

“玛丽亚,你妈妈很快就回来了,她就在路上了。”杨瑞按捺住心头的酸涩,小声地安慰着她,原来这个女孩有着和圣母相同的名字。

“妈妈……妈妈,你抱抱我好不好……”玛丽亚的意识还是很模糊,依稀中将杨瑞当成了自己的妈妈。

“玛丽亚……”杨瑞眼睁睁地看着她哀求着自己,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现在的她,只是一只小田鼠,又怎么能像人类一样抱着她呢?

“妈妈……求求你……”玛丽亚伸出手在面前胡乱摆动。

怎么办,我这个样子没办法做到……她纠结于自己的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