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要等多久才能报仇呢?”她喃喃问了一句。生命有限,她不想等太长的时间。

“会比你想象的要快得多。”北宫岚胸有成竹地答道。

杨瑞的脑中有些茫然,北宫岚的话对她来说,实在具有太大的诱惑力。此时此刻,她最大的心愿就是亲手杀了阿黛拉替妈妈报仇。但心底的某个地方却又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提醒她,如果她答应了北宫岚,那么和叶幕从此就再也没有可能。

吸血鬼和吸血鬼猎人,他们之间有一道永远也无法跨越的天堑。

思及至此,她忍不住又看了叶幕一眼。他那本来就苍白的脸上笼着一层灰色的阴影,远远看去,就像是荒原上被风化的岩石,只要轻轻一碰就会碎裂。

心,又隐隐痛了起来。她原本并不是那么脆弱的人,或许这只是心脏被修补后的后遗症。

“小瑞,你是我在这世上并不多的亲人之一了,同样,你的亲人也只剩下了我们。”北宫岚轻叹了一口气,“难道你还不相信自己的亲人吗?”

亲人……这个词又再次触动了杨瑞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她已经失去了父亲,失去了母亲,在这个世上,和她流着相近血缘的人,可能也就只有面前的这位老人了。

“我答应你。”当这几个宇从自己嘴里说出来时,她从没觉得原来开口也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北宫岚欣喜地点着头,“好,好!我北宫家总算后继有人。小瑞,今天你就跟我回去,回我们的家。”

“我……想明天再走。”她支吾了一句。

北宫岚用意味深长的眼神扫了叶幕一眼,转向小瑞时已经恢复了长者的慈爱,“好。反正也不差这一天。那么我先回去,明天我让白马和即墨来接你。”

杨瑞点了点头,或许从现在开始,她就该慢慢习惯自己的另一个名字——北宫瑞。

北宫岚离开之后,几人一时默默无语,最后还是叶晚先打破了这种尴尬的气氛,“小瑞,如果现在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和我们说。虽然将来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更不知道彼此又会站在什么立场上,至少此时此刻我们依旧还是朋友。”

“对不起,我不是有心要隐瞒你们的。”杨瑞有些内疚地低下了头,“要不是这件事,我根本就不想做什么当家,对吸血鬼猎人更是完全没有兴趣。”

“小瑞,你想要急着替母亲报仇,这我们也能理解。只是,在做出任何一个决定前,千万要深思熟虑。我们并没有怪你的意思。”弗朗西斯说着又看了看一脸阴沉的叶幕,像是顺便征求他的意见,“对吧,叶幕?我们并不怪小瑞。”

叶幕没有做声,侧过脸避过了他的目光。

杨瑞咬了咬下唇.“如果那天晚上,我能坚持留下来或是干脆带妈妈来茶馆,那一切都不会发生了。只可惜一念之差,现在后悔也没有用了……”

“对了,我们为什么不用后悔药呢?”小维忽然灵光一现,“让小瑞服下后悔药,不就能回到悲剧发生前的一刻了吗?”

他的这个建议令杨瑞眼前亮,却并没有得到叶幕的响应。

“其实这点我和小幕之前已经想到了。但是很不凑巧,最后一粒后悔药不见了。”弗朗西斯轻叹了口气,“而自从我们从大马士革回来之后,瓦利弗师傅就不知所踪。”

“怎么会这么凑巧?”小维似乎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我也觉得有太多巧合了。”弗朗西斯的目光在维身上稍稍停留了一瞬,“从威廉亲王进入休眠开始,似乎接下来就是一连串巧合。”

杨瑞眼中的光芒又在瞬间黯淡下去,“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们的好意。”

在遥远的天际,斜阳的最后一缕余晖渐渐隐没在地平线,黑暗——又即将降临。

叶幕在晚餐过后就一直没有再出现过。当天的晚餐大家都吃得索然无味,而叶幕压根就没再出现过。他就好像凭空里消失了一样,就连卧室里也没有他的踪影。

这无疑让杨瑞感到有些失落。其实她在这里多待一个晚上,无非也是想和他最后道个别。之前他那不悦的脸色她都看在眼里,她不愿就这样让他带着恼怒的情绪,不愿让他一直生自己的气,不愿他一想起自己就只有糟糕的回忆,不愿……

不愿……离开。

怀着黯然低落的心情,杨瑞一直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眠。想要忽略胸口涌起的涩痛,但似乎越是压抑越是疼痛。虽然她瞒了他这么久,但是自己也是有苦衷的。这次如果不是为了妈妈,她根本就对那个继承人的位置毫无兴趣。

他为什么就不能理解自己呢?她的心里并不比他好受多少。

可是,明明这样安慰着自己,为什么她还是那么难过,为什么还是要让自己继续疼痛呢?

抬头望向窗下那被吹得哗啦啦作响的风铃,她轻轻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就让以往的一切,都化作一场梦吧。

她默默翻了个身,面朝着淡蓝色的墙纸兀自出神。那些精细的花纹相绕在起,仿佛织就成了密密的网。

也不知过了多久,从窗子里漏进来的一缕阳光温柔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天,已经亮了。

像往常一样,杨瑞漱洗完后又整理好了自己的床铺,静静等待着白马和即墨的到来。

不一会儿,她就在窗口看到了那两人的身影。白马着白衣,即墨穿黑衣,一个俊秀,一个冷漠,看起来倒是和他们的名字颇为相配。就在她准备走出房间的时候,从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略带嘶哑的声音,“就这么走了,也不和我说声再见?”

杨瑞的心头一震,一股同时夹杂着伤感和欣慰的情绪瞬间涌了上来。她缓缓转过了脸,抬起眼直视着面前的男子。对方正用一种看似平静的目光凝视着她,眼底深处却涌动着一股奇特的暗流,她能清楚地感受到那几乎要冲破表层的灼热火星。

两人默默无语地对视着,彼此之间就好像隔了一道透明的玻璃墙,明明将对方看得如此清晰却始终有着无法触及的距离感。

”小幕,你还在生气吗?我本来是想和你道别的,但是昨晚一直找不到你。”时间已经不多,她还是先开了口。

“昨晚,我一直都在这里。”他的脸上闪过了一丝孩子般的稚气。

“什么?”她愣了愣,“你说你一直都在这里?”

“不止是这样,我还吹了一夜的风呢。”他撇了撇嘴,目光落在了某个方向。

杨瑞也跟着他的视线望了过去,一开始还没察觉到什么,直到一阵风吹过,她才忽然意识到昨晚挂在窗子下的那个风铃不见了!

“啊!难道你……”她的额头上顿时出现了一排黑线,“不要告诉我,那个摇了一晚上吵得我根本睡不着的东西是你……”

“真的是因为这个原因吗?”他的眼底有更明显的火光隐隐绰动,“所以才盯着墙纸看了一个晚上?”

想到对方就这么看了自己一个晚上,她的心底忍不住泛起了那种温柔的留恋。就像是流云留恋着天空,游鱼留恋着湖水,透明柔软的花瓣留恋着依附的树枝。但是……理智告诉她,现在的她绝对不可以有这样的感觉,因为那会让她心软,让她懦弱,让她没有斗志。于是,她连忙掩饰自己内心的波动,“当然不止是这个原因。现在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事就是为妈妈报仇。我只是想这件事想得睡不着而已。”

“是这样吗?”他反而上前了一大步,一下子拉近了彼此之间的距离。

来自他身上那种冰冷的气息,明明充满凉意,却让她感受到了暴风雨来临前的沉闷气流,令她无法承受这种几乎让人窒息的压迫感。

“我想我该走了。”她努力地做出一个平静淡然的表情,“他们已经到了。”

就在她低头从他身边擦身而过的一瞬间,他忽然捉住了她的右手腕。

杨瑞愕然地抬起头。他的双眸透着一种难以捉摸的颜色,深邃幽远,就像是一眼望不到底的湖泊。

“报仇有很多方法,并不是定要成为吸血鬼猎人。”他似乎从来没有用这么凝重的语气和她对话过,“你真正了解北宫岚吗?你又真正了解北宫家族吗?要知道,一旦坐上了这个位置,你就不再是你自己了。是,或许你能利用这个位置报仇,但别忘记,相应的,你也要承担起那庞大的责任。小瑞,你真的做好了准备了吗?你真的觉得自己能承受得起那么沉重的压力吗?”

“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报这个仇。”她微微侧脸,避过了他的目光,“我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我理解你失去了母亲很伤心,但你现在凭着一时冲动,就算得到北宫家的所有猎杀技能也未必是魔党的对手。”他的语气变得急促起来,“小瑞,北宫岚的出现也未免太过巧合了,这件事或许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再给你自己一些时间好吗?”

“小幕,放手。我想我真的要走了。”她垂下了眼,长长的睫毛敛住了所有的情绪。

他并没有放开她的手,反而握得更紧了。而接下来他所说的那句话几乎让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不要走,小瑞。”

时间突然就这样停住,他就站在她的面前,那双黑如残夜蓝似极冰的眼眸里是她从来不敢奢望的留恋,温柔到令人心痛,一瞬间占满了她的所有思维。可仅仅也是一瞬间,她面前的斑斓色彩又沉淀为了一片黑白黯淡。

“对不起,我办不到。”她的眼神冷如冰霜,“别忘了,叶幕,你也是吸血鬼。”

说完,她用力一挣,将自己的手腕从他的手里猛地抽了出来。或许是动作太粗暴,戴在她手上的那双珍珠手链也同时被扯断了绳子,晶莹圆润的白色珠子哗啦啦滚得满地都是。

在夺门而出前,她看到了他眼中闪过一丝受伤的神色。但只迟疑了一下,她就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间。

那些断了线的珍珠掉在地上,到处散落看不出目的,其实却各有各注定的方向。佛曰无常,但无常也往往在定数之中。

她和他,或许就是注定分别。

叶晚走进房间的时候,所见到的正是这样一幕。

弟弟面无表情地眺望着窗外的情景,直到那个女孩的身影消失在了路的尽头。他那双异色双眸在灿烂的阳光下却是那么黯淡,像是收敛了所有的光芒。倚靠在窗台边的身体里仿佛被抽去了什么,无精打采无所可依。

“姐姐,我该怎么做呢?”他忽然幽幽说道。

叶晚的心里泛起了些许伤感,低声道:“你想去帮她对付阿黛拉他们吗?”

“我想,但是,我不能。至少现在不能。”他的目光落在了更远的地方,“虽然所有的证据都直指阿黛拉,但这件事仔细想来还是疑点重重。先不说之前的那么多巧台。光是阿黛拉的动机就很值得怀疑。如果是要对付伯母,我们不在中国的时候他也完全可以出手,为什么非要等到我们回来?如果是因为北宫家的缘故,比起伯母,他要对付的人应该是有可能成为继承人的杨瑞。这样一来,不是反而弄巧成拙?”

叶晚颇为赞赏地点了点头,“没错,这些也是我没有想通的。或者我们换个思路。如果小瑞成为吸血鬼猎人,谁最能够获益呢?”

“所以我说,北宫岚出现得太及时了。”叶幕皱了皱眉,“小瑞她急着报仇,根本没有心思去多想了。”

“那么小幕,你打算不管她了吗?”

“因为我的吸血鬼身份,小瑞她现在对我也不能完全相信了。更何况,我身为Tremere族的亲王,也不能这么冒失地就去魔党挑衅。这件事旦没有处理好,可能会造成魔党和密党之间的争斗。”他的语气听起来冷静内敛,完全符合一位血族亲王的标准。

叶晚的眼前恍然间出现了那个小小少年哭着跑回家,拉着她的衣袖死活不肯再去师傅那里的情景,一转眼,少年也已经成为足以胜任重任的王者了。

她像是感叹般喃喃道:“小幕,你长大了。如果父亲听见你所说的这些话,他一定会觉得很欣慰。”

在沉默了几分钟之后,叶幕缓缓转过了头,“可是姐姐,为什么我的心里还是那么难过?就好像……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

叶晚微微一愣,忽然感到了一阵莫名的心疼。她伸出手怜惜地将他搂在了怀里。透过那薄薄的衣料,叶幕感受到姐姐传递过来的体温,这温暖令他几乎想要变得软弱。

“你和她相处了那么久,已经习惯了她在你的身边。所以,当她离开后你会觉得不适应。这种感觉或许会让你产生错误的判断,让你分不清是习惯还是喜欢。至于到底是什么,小幕,那需要时间来证明。无论怎么样,姐姐都会支持你。”

叶幕没有做声,只是将头垂得更低。他那银色长发如华丽的锦缎漫过了自己的面颊,然后,他又听到了姐姐的声音低低响起。

“不过小幕,其实还有一件事,我也有点在意。”

第二十一章 秘密总是瞒不住

杨瑞一觉醒来,天已是微亮。夜里无忧,看来是平安无事。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正从厚厚的云层中破茧而出,整个天空呈现出了一片即将苏醒前的象牙白。

她梳洗完毕回房时发现叶幕已经在那里等着她了。平时他总是喜欢穿冷色调的衣服,今天也不例外。一件冷蓝色的外套将他本来就没有血色的面色衬得更加莹白,那双异色双眸在晨光下幽幽地流转波光,黑如冷夜,蓝似冰湖,仿佛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但是她知道,那漆黑冰冷的夜空中有明亮的星辰闪烁,那冰封坚硬的湖面下有鲜活的鱼儿游动。

“怎么,还没有什么进展吗?”她对这件事也是相当上心。

叶幕摇了摇头,“我们试了好几次,还是无法找到开启血灵杖的方法。看起来还要再花上一些时间。”

“你们这里人才鬼才济济,一定会搞定这个东西的。”她笑着开了句玩笑。不知为什么,一大早见到他,就好像是喝了一杯清新的柠檬柚子茶那般心情舒畅。所以即便没有听到好消息,她还是保持着轻松平和的心态。

见她心情不错,叶幕也微微扬起嘴角,像是不经意地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精致的盒子,“对了,这个给你。”

“给我?”她愣了愣,顺手接过盒子,;“我可以打开来吗?”

“等一下。”叶幕走到窗前将厚厚的帘子拉拢,整个房间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他笑了笑。“现在可以了。”

杨瑞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盒子,只见里面摆放着一串晶莹圆润的珍珠手链。那是一种极为罕见的颜色,如晨曦般柔美的白色中隐隐带着一丝浅玫瑰色,像极了漫漫长夜后的破晓时分——那即将苏醒的天空。从珍珠表面折射出来的瑰丽光线,就像是黑暗冬夜中的一点烛光,温暖得令人沉醉。

“这个……一定很贵重……我不能收……”她支支吾吾地推脱着。

他面色微微一沉,刷的又拉开了窗帘,冷声道:“你不是也收了阿布的那副耳环吗?”

“可是……”

“你不喜欢的话我就扔了。”他明显有些不悦。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赶紧将这条珍珠手链戴在了右手腕上,还讨好地朝他扬了扬,“看,现在我手腕上一边有一个,多对称啊。谢谢你,小幕。”

叶幕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很适合你,不过这里……”他边说边伸手帮她调整了一下手链的位置。冰冷的指尖轻拂过她的手臂,仅仅是这么触碰在一起,竟也在她的心里击起丝丝涟漪,泛起一阵意乱情迷。

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的。

只要她一直选择做个普通人,也是会将彼此距离拉近的吧?、

“这珍珠真的很漂亮。你是在哪里买的?”她轻轻转动着手腕,眯起眼欣赏着那莹润的光芒。这是他第一次送她礼物吧。

“这怎么可能买得到,是我从……”说到一半,叶幕忽然不吱声了。好险,差点说漏嘴,他总不能告诉她,其实这是他半路打劫了未来姐夫送给姐姐的礼物吧。

“啊,时间不早了。我得去接妈妈了。”幸好杨瑞惦记着这件事情,所以也没深究下去。

“也是,那我们走吧。”叶幕顺手戴上了那副特制墨镜。

“你……也去?”

“对啊,我当然要陪着你迎接岳母大人啊。”他戏谑地弯起了唇角,“难道你不想免费享受瞬间移动直达待遇吗?”

听到后半句,杨瑞顿时没了脾气。

一眨眼的工夫,两人就到了杨瑞家的楼下。说来也奇怪,刚才还是晴空万里的天气,转眼之间就变得阴云密布,就像平静的大海深处正在酝酿着汹涌的风暴,透着一种莫名的压抑。

走在楼道里,叶幕就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微微蹙起了眉。他比杨瑞早一步先走到302室门口,轻轻按了按门铃。

没有人来开门。

杨瑞的莲一下子变得惨白,一种不祥的预感从她的心间极快掠过,立即又被她压了下去。她不敢想,也不愿想。

“妈妈可能只是出去了。”她说这话更像是在解释给自己听。但不知为什么,她却没有勇气用手上的钥匙去开门。

叶幕没有说话,伸手接过了她的钥匙。

咔嗒!钥匙在锁孔里发出了一声沉闷的轻响。随着门被慢慢打开,她的身体忽然变得僵硬,就像是被施法般定在了原地。

“怎么了?”她低低问了一句,正要往前探去,却惊愕地听到叶幕厉喝一声,“不要进来!”

不要进来。

这四个字就是一把锋利无比的电钻,一下子钻空了她的大脑,接着又残忍无比地钻空了她的身体,她的血液,她的心肝,她的思想。

在呆了几秒后,她忽然又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使劲将叶幕推到了一旁。

房间里那猝不及防出现的恐怖情景,几乎成了她一生的梦魇。

整个房间呈现出了一种妖异万分的深紫色。里面的家具、摆设全都消失不见,空荡荡一片,所以让人一眼就留意到了墙角的那一具,不,确切地说,是半具尸体。

因为——只能看到自腰以上的部分,

僵硬到抽筋的腿快要支撑不了她的身体,无边的恐惧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噩梦般的颜色染满视线。杨瑞感到自己的全身像个筛子般抖了起来,但仅存的冷静还是让她机械地走了过去,直到看清那具尸体的面容时,她终于崩溃地惊叫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