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麻木地做了结界,跟着他们走出洞口,把水晶石放回原位,重新做好结界,随着他们上浮。

疼痛、麻木,没有回头,跃出水面的刹那,我已接近窒息,氧气在回去路上的一半就没有了,可我没有告诉文钟和那个他,我固执地让自己体会窒息的感觉。

原来生命并没有那么脆弱,我仍是安全回到了船上,精疲力尽。文正看到他也惊讶,但还是礼貌地打了招呼,回航。

我疲惫地躺在甲板上,苍白的看着静默的天,真实的天空中的星星没有那个穹顶的明亮璀璨,却真实残酷。

文正坐在我身边,关切却沉默,因为我一脸的悲伤与疼痛。文钟开着快艇,风驰电掣、似乎在发泄着什么,那个被他们称做韦叔叔的人也是沉默,一路无语。快艇在浪尖上游走,开始退潮了,潮水带走了白天在海滩留下的所有痕迹,那条神路显现出来。

靠了岸,韦叔叔坐进了我们的车直接回东海县,没再去打扰农家。夜很深了,天上的云也多了起来,把本来就暗淡的月光、星辰遮了起来。

这趟海底之行虽然是找到了那曾经应该是陵寝的地方,却依旧没有任何答案,甚至更是迷乱,把我的心绞得剧痛,无法承受。

凌晨,我们回到的酒店,每个人的心中都有疑惑,看来该说的话必须要说了。

我们坐在并不宽敞的客房里,文正的疑惑是最多的,可是他并没有开口询问,他是深沉的,善于等待。

文钟和我的疑问焦点在于韦姓男人,所以,我们很默契地等待他的开口。

迎着我的目光,他说话了。

“我是韦越群,这个文正兄弟都知道,我和他们的父母熟识。但他们并不知道的一点是,我保有上一段生命的记忆。”

啊!

我们三人同表惊讶。

“你的上一段生命是吕不韦吗?”我说,因为他们太相象了。

“没错,这就是轮回中的定数,只是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他说。

“那我应该管你叫吕不韦还是韦越群呢?”我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但隐隐还有一丝悲伤的寒意。

“还是韦越群吧,我不喜欢吕不韦,他有太多的遗憾,我不想再做他,我要把曾经的遗憾弥补回来!”

“是权势还是爱人?”我问。

“都有又不完全”他看着我的眼说:“你还是那么直接、坦诚,没有一点变化,你也同样拥有前段生命的记忆吗?”

“不,我根本没有结束上段的生命,它停留在30岁,冰封在30岁。是文正从北极把我带回来的,现在的我惶恐、惊愕,完全不适应,我想回到过去,可处处没有我熟悉的记录,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寻找。”哀愁从新挂上我的脸。

“何其幸运,又何其不幸。当年你为我送别的时候,我还特意为你许了祝福,不成想,依旧是离散的命运。星儿,虽然你的命数里有很多劫难,可是不应如此的,是什么改变了你的命数?”他皱眉。

赢政和他皱眉的样子真的一样,我有些恍惚:“我的命数?是什么呢?”

“不能讲、不可说。”他摇头:“既然已是如此,我们就一起去找那答案吧”

“你和我一样疑惑吗?”我皱眉。

“也许疑惑的点不同,毕竟我是编撰过《吕氏春秋》的学者,我是从学术的角度去寻找的,我也在试图找回那段历史。但那段历史似乎象突然失忆了一样,在历史的长河里成为完整的空白,和我所能想到的完全对不上。如果我找不到答案,就无法弥补我的遗憾,所以我潜心研究了20多年,终于找到了这里。”他长叹一声。

“你可有收获?”我的心沉了下来,他已经找了20年。

“遇到你,就会离我想找的答案不远了。”他微笑,笑容里包含了太多的失意和期待。

“真的吗?我却迷失了方向,那里只能证明我曾存在,却没有一点指示?”我颓然。

“等人都聚齐了的时候,答案就回浮现了。”他说。

我疑惑地看着他。

他笑:“我已经遇到了嫪毐的转世!”

“什么?你能断定吗?凭的是什么?”我惊愕

“是他来找我的,他也带有记忆,但残缺不全。可他的本性仍旧是没有任何变化,贪婪、寡情。”他恨恨的表情触动了我。

“那辆富康车里死去的人就是他吗?”我艰涩地问出。

他瞪视着我,往事如梦,过眼云烟…

第五卷 殊途同归 5.3 头绪

每个人的内心都有柔软的地方,每个人的记忆都有不想别人碰触的地方,而我却轻易地洞悉了他人的禁忌,最好的选择就是闭嘴。

就象现在,韦越群的一切我已经了然,他心知肚明,我们相视一笑。他的禁忌我不会说,但愿他能隐藏好,而不被他人发现。毕竟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急性子的文钟耐不住疑惑,一连串的问题问了出来:“叔叔,以你的想法,当时的情况应该是怎样发展的?结果和你所能预见的又相差了多少?星儿的命数原来应该是什么样的,怎么发生了变化?叔叔以前没有转世吗?还是一直都记得那世的情况?现在要怎么去寻找答案?都要遇到什么人,答案才能找到?找到了又能做什么?历史是无法改写的。”

文钟的问题确实就是我们大家的疑问。

韦越群起身,走到窗前,外面混沌一片,悠悠的一声叹息:“其实,有很多问题到现在为止,半知甚至无解。我们到是可以一起讨论一下。”

他转过身:“前两个问题,我可以直言不讳。以我当时对政儿命数的了解,以及那些文臣武将能力的了解,还有对局势的分析,秦国的成就远远要超过现在史书上的记载,而不仅仅是统一六国,平定中原。”

“难道赢政还能创造出更大的奇迹?楚钟离观天象,也不过是统一六国而已呀?”我疑惑。

“天象?依照现在来看,可能就是谎话。哪个帝王做到了永垂不朽?但帝王星依旧灿烂。楚钟离可以预见一些事情不假,他依据的同样是对人的命数的分析,而不是天象。他应该也了解赢政的命数,所以才前来辅助。不过楚钟离的命数太过复杂,我当时并未参透。”韦越群看了看我继续说:“依当时世界的情况,秦朝应该可以建立起一个伟大的帝国。”

我们三个都惊讶得深吸了口气。

“先从春秋战国后期来看,当时世界格局是:亚述基本上已经结束了,法老埃及早已经灭亡了,赫梯和巴比伦帝国也已经无影无踪,波斯也已经被灭,横行的亚历山大帝国也分裂了,这一时期是世界历史上最有趣的一段时间,古老的帝国都相继覆灭。赢政时期的中国在生产力、财力、物力、武力上都应该能建立新的帝国。在秦国兴起的时候,世界上最主要的几个国家是:罗马共和国、孔雀帝国、塞琉西帝国、托勒密帝国、迦太基帝国、马其顿王国、本都王国、匈奴王国等。”

当时的我只知道战国七雄以及经常骚扰边境的匈奴,其他国家只是在来了现代后看书看到过,可又不是很清楚他们的情况,所以一头雾水。

文正和文钟看来比较了解,所以等着韦越群的下文。

“当时在统一了六国以及南越等地后,进而消灭匈奴和孔雀帝国。当时的匈奴并未统一,是部落联盟的形式,如果一鼓作气,以蒙将军等武将的实力是可以办到的。孔雀帝国最强大的君主阿育王已经死了,它开始衰败,统一了这两个地方,再征服不堪一击的本都王国(土耳其),进而进军欧洲版图。当时的欧洲正是烽火连城,罗马与迦太基帝国、马其顿王国交战数年,损失巨大,拿下他们也不是问题。然后南下轻取塞琉西帝国、托勒密帝国,成为横跨欧亚非的大帝国。”

“成为帝国又如何?一样是覆灭的命运。而且赢政并不喜欢战争,不喜欢武力征服。”我了解赢政对战争的排斥,我也同样讨厌战争,是战争让我和楚钟离聚少离多。

韦越群一改刚才的豪情,颓然坐下:“当时我心甘情愿地赴死,是因为赢政能成就我太多的梦想,所以我放心离去。可等我转世前来,却发现物事人非。本来我只是想来偿还或是弥补我当年情感上的遗憾缺失,依照命数,那个令我满是愧疚、满心想要弥补遗憾的女人会在这世与我相逢。所以我拒绝了以前没有她存在的所有转世的机会,专等着与她的重逢。可造物弄人,当时所有的人的命数都出现了意想不到的变化,所以我现在都无法找到那个女人。为了找到她,我必须找到改变命数的原因,才有可能找到她。”他摇头:“其实,那些梦想早已经不重要了,人最应该执著的梦想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是的,这点最是应该执著。你说等当时的人都出现了,谜底就会揭开,是什么意思?”我问。

“我是算准当时所有的人会在两千年后再聚首的,但我转世过来却丧失了看出命数的能力。为了找出答案,就必须把当时有关联的人串起来,唤醒他们沉睡了的记忆。本来我已经心灰意冷,却在这半年内接连遇到了几个相关的人。”

“沉睡了的记忆?不是说转世前都会忘了前世吗?你是用丧失看出命数的能力来换取保留记忆的,别的人并没有什么条件可讲。”我说。

“其实每次的转世都会在人的灵魂中留下记忆,只不过被封存或是催眠了而已。”韦越群坚定地说。

无法辩驳,我只好问别的问题:“那你又遇到了哪些有关联的人?”

“嫪毐是现在为止,我遇到最为有用的人,其他几人都曾是我的幕僚,因为前世离开得比较早,所以对找到答案没有什么帮助,却让我看到了希望。我们可以继续去寻找李斯、赵高、政儿这些当事人的转世,这样会比较快的接近谜底。”他沉吟:“当年他们就是这个顺序出现在我身边的。按说,她应该已经与我相逢了。”

我心下一阵疼痛,原来赢政也是要转世到这里了。想起那棵柱子上刻下的血书:“如果再次相遇,请你眼中只有我。”疼痛来的更猛烈。

天色大亮了,虽然困顿,却不再迷惘,事隔千年,你们别来无恙?

第五卷 殊途同归 5.4 病人

从东海回来,我们开始各自的寻找,文正继续上班、兼职,文钟和韦越群又去了西安,算是主动出击。而我的心理诊所开张了,我在这里静静地等待与我相关联的人出现。

心理诊所开张的第一天就有病人前来,而且是个顶级美女。

坐下来的时候,我发现她有双不太对称的眼睛,但非常妩媚动人,似乎可以一眼把人的魂勾走。她讲话的语气很坚定,但她也很害羞,只要一说话,就低头微笑。

她的到来给我一种似曾相识的气息,但我又肯定自己从来没有见过她。她的美是含蓄中带着张扬,妩媚中带着坚毅,矛盾的综合体。

她并不象心理学书上所写的病人那样,需要医生主动沟通,她未坐稳就问我:“你相信有些人借助写作、音乐、绘画,就能够解决精神障碍、忧郁、恐惧等人类天生就有的问题吗?”

我看着她的眼睛,微笑:“并不是那些行为解决的,而是刻意的遗忘起了暂时的作用。”

她点头:“你是第二个这么说的人,看来我可以和你聊聊,我叫纪盈玉。”

我征询了她的意见,打开了录音笔,捧上铁观音,放着柔和的音乐,我们开始聊天。

“你觉得我的心理有什么问题吗?就你直观的感觉?”还是她先发问。

对她的一切我已经了然于胸,可我在考虑是否应该说,当年楚钟离总是希望我能够作为旁观者来看周围的人与事,可我因为了然,却总把自己置身其中,难以抽离。好在身处现代,应该是能以轻松的旁观者姿态置身于每个病人的纠葛中了吧,而且她和我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想罢我说:“你以为自己得了忧郁症,你周围的人也是这么看的。”

她的眼睛亮了亮:“你的这个铁观音很好。”她放下紫砂杯说:“看过厦门一位女作家写的一篇《茶之死》,她认为茶有‘盈绿的青春,妩媚的笑靥’,是‘幸运的女儿’,却‘甘心把万般柔肠,一身春色,全献于人间。任掐、压、烘、揉,默默地忍受,从无怨尤;在火烹水煎里,舒展娥眉,含笑死去。’而我可能就是这最为复杂的铁观音。”

我含了一口茶在口中,清香、柔和。

“我其实并不复杂,唐山地震使我成了孤儿,但并没有给我很多悲伤的记忆,因为那时我才4岁,很快我就被人收养了。小时候,我很害羞,总担心在公开场合被人拒绝——但谁不是这样呢?中学时,我已经察觉到自己常常会感到不安,但对于一个青春期的少年来说,也不算什么太反常的事情。高中时,有一阵子我老觉得上课的那栋教学楼会倒塌,那时我必须勉强鼓足勇气,以对抗那种怪异的焦虑,日复一日。我知道这很奇怪,但大概一个月之后,这种感觉消失了,人也就轻松了。后来医生分析时说我那时就有忧郁症的倾向。”她的话锋一转就开始讲起自己。

“你所有的忧郁似乎一个人,一个你很亲近却又必须保持距离的人。”我试着让自己进入心理医生的角色,和她慢慢地聊天。

她抬眼迅速扫了我一眼:“是的,那个人就是我的养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至亲。一开始他们说我有恋父情结,后来又是什么抑郁症,其实是逼着我忘记自己不是他的女儿的事实,让我只能从女儿的角度去爱他,而不是成为他的爱人去爱他。我不能让他们失望,所以我只能按他们的意愿去成长。结婚、怀孕、流产、家庭暴力、红杏出墙。所有的一切我都开心地接受,任掐、压、烘、揉,默默地忍受,从无怨尤;在火烹水煎里,舒展娥眉,含笑等死。因为我越痛苦,他越在意我…”

我们聊了很久,她所描述的那个男人我感觉是我认识的人,可是她的脑中没有勾画出他的影象。

约好了下次就诊的时间,她款款离去。

文正来接我回去的时候,我正陷入沉思中。原来不是只有我一个会爱上抚养自己长大的男人;原来不是每个他都会接受这种感情。

踏着夕阳,我和文正漫步在回家的路上,静静地走着,似乎不需要什么语言,有他在我身边,我就是有种平静的感觉,那种感觉似乎曾经有过。我摇摇头,甩掉一些想法,其实我也应该选择暂时性的遗忘,让自己稍微快乐一些。

预约的日子到了,纪盈玉没有来,来的是一个警察,他说纪盈玉被捕了,但不要求见律师,而指明要见我。

我满是疑惑,随他前往。

到了看守所,四周的高墙好象咸阳的城墙呀,高大厚重,与世隔绝。

那个警察先把我带到了一个办公室,里面有两个人正在吸烟,见我进来,让了座位,上下大量我。我知道他们是负责纪盈玉案子的人,可我并不知道纪盈玉到底做了什么?

“你和纪盈玉很熟悉吗?”一个人问。

“不,我们只见过一面,我是心理医生,她是我的病人,而且是我第一个病人。”

“她都和你讲了些什么?她正常吗?”

“你是说精神上正常吗?她很正常,她和我说的,很抱歉,不能告诉你们,这是职业操守。而且凭我的直觉,她所说的那些没有涉及到一点违法的东西。”

“是吗?她谋杀自己的丈夫和情人,而且供认不讳。”冷冷的声音,让我心惊。“她为什么指明要见你?你真的不知道吗?”

我摇头,但我隐隐地感觉到一丝不安。这时,门被很不礼貌地撞开了,我回头,门口竟然冲进来的是——韦越群!

第五卷 殊途同归 5.5 催眠

在看到韦越群的刹那,我突然有了一种领悟,纪盈玉就是玉姬的转世。依照我们所能了解的,是转世后的相貌应该很相近,所以韦越群才一直没有意识到玉姬早已到了他的身边,但他的心早已感受到了吧。

心下一阵惘然,突然感觉到一双鹰一样的目光的凝视,我寻找,迎上了刚才冰冷地讯问我的那个警察的眸。依旧冷冽,甚至无情。

韦越群全然不能相信纪盈玉已经全盘招供,颓丧地坐在椅子上,内心拼命地挣扎。

也许只有我能帮助他们了。我起身,请求面见纪盈玉。

哪个拥有鹰一样目光的警察再次清冷地打量了我一遍,点头:“这是罪犯的请求,并不是你的。”

我一时没有明白他强调这话的目的,也没有情绪争辩,只是想着自己要做的事情:“可以让她的养父也在场吗?这对她很重要。”

“可以,你们的谈话会有他人在场,例行公事。”说完,他对旁边的助手点头,然后他走了出去。皮鞋踏在冷硬的水泥楼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敲在心上,一片压抑。

我扶了韦越群走到会客室,过了一会儿,脚镣在地板上的摩擦声传进耳朵,韦越群的嘴角抽动了几下,腰绷得更直了。

随着脚镣的声响戛然而止,纪盈玉站在了门口,当她看到韦越群的时候,一丝微笑浮现在美丽的脸上。她静静地坐在我们的对面,女警站在她的身后。她一点不像上次见面时的侃侃而谈,韦越群凝视着她的脸,脸上的线条动了又动,却始终沉默。

我打破了僵局:“盈玉,虽然是你要求见我,而现在是我请求你接受我的催眠疗法。因为这对你很重要,对你们很重要,对我也很重要。”

纪盈玉和韦越群同时将疑惑的眸看向我,我苦涩地一笑。我要唤醒她的记忆,让她与韦越群相认,但我不能确定自己的做法是否正确。纪盈玉顶下所有的罪,她没有机会再活下去了,在临走前与韦越群相认是对她最大的安慰。为了私心我一定要唤醒她的记忆,在我离开秦国的时候,她还活着。为了她我也要这么做,不能让她带着遗憾离开。可是对韦越群呢?却有可能是毁灭性的打击,他一直寻找并要补偿的人,却最终为他顶下所有的罪,从容赴死。

不过转念,韦越群知道了一切也许会有转机,毕竟他是睿智的。

下了决心,我开始对纪盈玉催眠,引领着她走过几世的迷茫,直接进入了身在赵国时的记忆,我不曾知道的往事…

天寒地冻,时近黄昏。邯郸城内人家,灯火次第亮起,将满天的云霾衬托得格外沉重。地上积雪盈尺,但天上仍然在下着,鹅毛似的飘洒,似乎越下越大。

城外,一辆马车正在一片地面起伏不平的旷野中急奔,这片地面的中间,有一大片榆树林。树很高,林很密。一棵棵榆树的粗大的黑色树身这大片树林便是一幅优美的图画。眼见就出了这榆树林,突然,一阵急促的布谷鸟的叫声打破了这里的寂静。车上的玉姬惊了花容,前坐的车夫加急了挥鞭,可依旧是落入了贼人的圈套。

刀光剑影中,玉姬冷下了心,嘴角又浮了笑容:原本就是逃婚的路,却成了黄泉路,这许是天意亡我吧。与其嫁给一个从未谋面的丑陋商人,在无爱的婚姻中枯萎死去,不如在在洁白的雪地上、高大的榆树林中死去,化成泥土,滋润这里。

在这二八的年华中死去没有遗憾吗?玉姬自问,当然有,还没有遇到让自己抨然心动的男子,还没有享受过与心爱之人灵与身的缠绵。

外面的拼杀声渐渐消失了,车帘挑起,玉姬闭了眼,等待那最后的一痛。

长久的等待,另玉姬不耐,睁了眼即对上一双深褐色的眸,一双温柔得似乎要滴出水来的澄澈眸子钳在一张俊逸的脸上,那目光里包含着惊艳与欣赏,没有半点轻浮。

玉姬发现他眉宇间有颗显眼的红痣,虽然不再年轻,却仍是气宇轩昂、给人一种沉稳内敛的感觉。

“恶匪已经散去,请问小姐此去何处,我派家丁送你过去。”他说,目光依旧没有离开玉姬的脸。

“多谢恩公相救,可我依旧是无路可寻、无处可去。”玉姬眉轻蹙。

“那请小姐先过府歇息,再做定夺吧。”他欲放下车帘。

玉姬忙问:“恩公何许人?”

“吕不韦!”

“啊!”玉姬惊呼出声,忙掩了口,内心挣扎。就是要逃脱的人,却偏偏遇见,就是要逃脱的人,却偏偏如此让她心动。许是上天的安排,思及此,玉姬又笑了。

看到玉姬的巧笑嫣然,吕不韦竟一时沉醉了。富甲一方的商人自是姬妾成群,却从未有一人让他如此挪不开目光。她咄咄逼人的美倾国倾城,她的美有侵略性,如同钻石一般,光芒四射,挟势凌厉。

如此的美貌多少有些虚幻,吕不韦定下心来,放了车帘,车马继续向东,邯郸城已经很近了。

第五卷 殊途同归 5.6 献宝

转眼就到了邯郸城下,虽是赵国人,玉姬并未到过都城。挑开车帘,入云的厚重城墙映入眼帘。赵国被称为“四面之国”,它处于各国的中心位置,谁都来打它。正因为如此,赵国练就了钢筋铁骨,单就这城墙也足以抵挡数次攻击。想到这里,玉姬轻笑,连年战事与她一个女子何干?转而又叹息,其实战乱还是殃及到她的,父亲的生意越做越惨淡,所以他才想把自己嫁给已近不惑的赵国首富——吕不韦。

吕不韦?玉姬的目光追随着最前面那个骑着白色骏马的男子。他虽然和父亲同岁,却比父亲保养得好多了。玉姬很小的时候就听说过他,他在赵国商界和社交界都是大大有名,以贩卖海盐起家,如今生意遍布天下,赵王凡事都还要听他三分意见。可商人重利轻情意,在玉姬的心中,商人都是丑陋的,包括自己的父亲。

进了邯郸城,玉姬放下车帘,思忖着自己的未来,矛盾、彷徨,雪下得更大了。

吕不韦的巨宅,占了几乎半条东正街,亭台楼榭争奇斗巧,僮仆婢女有数百人之多。在玉姬车子抵达时,忙碌的人们进进出出,和周围的寒冷死寂相比,形成另一个世界。整个大宅院到处张灯结彩,进门处更是搭了一座数丈高的大牌楼,显得气势雄伟。

是的,新年要到了,玉姬看着这个大宅,心里更对父亲鄙夷。同是商人,别人却可做得如此气势恢弘,而他却一败涂地,还要硬充门面,真是可笑又可悲。

由婢女搀扶进了后院的一处香榭,稍做梳洗换装,便有仆人端来饭菜。玉姬品得仔细,酸甜苦辣都在其中了。

吕不韦来了,坐在玉姬的对面,他凝视着玉姬完美的脸庞,爱慕之情尽泄。玉姬惨然一笑:“真是天意,我本来是赵越的女儿,为了达到攀附你的目的而准备嫁给你的人。但我讨厌商人的奸诈薄情,讨厌未曾谋面的人成为夫婿,所以我逃婚出来,不曾想,仍是遇到了你,还是被你所救。”

玉姬的叹息让吕不韦微笑:“那还真是缘分,不过我并未答应你父亲的请求。他的意图我很清楚,我从来不做赔本的买卖,所以我拒绝了,但现在遇到了你,我到可以从新考量这个提议。不过,我不会勉强你。”他端起一只雕工精美的青铜樽,将酒一饮而尽:“其实成功的商人是最优秀的人,小姐不应该排斥才对。如果他不具备一些美德,就不会得到别人的信任、尊重;如果他没有足够智慧和观察力,任何机会都有可能错过;如果他没有一定的胆识与魄力,只能是小商小贩;如果他不够宽容与平和,逆境会将他击垮。所以成功的商人都是最值得歌颂的人。”

玉姬望着这个自信的男人,一种崇拜的激情从心底升起,迎上吕不韦的眸,脸上抹过一缕飞霞。

吕不韦了然,微笑离去。风雪停了,一片银白纯净。

他并不急着得到美貌的玉姬,他要的是她的心,因为他的心已经为她跳动了。

接下来的日子,玉姬充满了期盼,她的目光开始追随吕不韦的身影;她为他且歌且舞,因为在她少女的心里,这个男人是天,是她能够遇到的最好的人。

吕不韦对玉姬是娇宠的,他喜欢听她弹奏的雅音古韵,喜欢她的摇曳舞姿,喜欢她的聪明睿智,喜欢她的果敢执著。这样一个女子是他最大的欣慰,从商多年,那颗真心不知不觉地隐藏得无影无踪,逐渐残酷冷血起来,是玉姬唤醒了他曾经的美好信念,他的心柔软起来,他生意也更加红火起来。

半年的时间转瞬过去,吕不韦40寿诞到了,他宴请了六国质子、众多宗室大臣和各国使臣。现在的春风得意使他想更好的发展,似乎商人这个与丑陋划等的名词他已经受够了,他要结交更多的政客,使自己走上仕途。

他最看好秦国的公子异人,经过商鞅变法,废井田,开阡陌,秦国上下励精图治,,已经是丰衣足食,百用具备,自从收了巴蜀以后,更是盐铁木材,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国之富有,超过各国。

宗室大臣和使臣们陆续到了,赵国的太与各国的质子也到了,异人果真是出众的,他身穿一件简洁的白袍,飘逸潇洒,有如玉树临风,严肃的脸上略带着忧郁。

落座后,吕不韦时常冷眼观察异人,而异人却是被故国音乐勾起他浓浓的乡愁。十多年了,他远离故国,辗转各国当质子,去的都是秦国刚入侵过,充满悲愤怨恨的国家,这些国家的君臣民众对秦国本身无力报复,却在有意无意之间,全报复在他这个质子身上。假若他有一天能登位…但那可能吗?他只是个棋子,棋盘上随时可以牺牲的棋子。

沉思中的异人让吕不韦感到挫败,他似乎对这些并不感兴趣,怎样才能让这个公子接近自己呢?商人敏锐的观察力帮了他,异人虽然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但他目光经常追随着漂亮的婢女。

他想到了倾国倾城的玉姬,但心底一阵疼痛,沉吟片刻,他还是决定捧出他的这块宝。

“各位公子,现在我要呈献我所有宝藏中最珍贵的一件!”他对侍立在屏风口的侍女拍手点头暗示。异人从回忆中惊醒,目光正好和吕不韦的相对,他总有着直觉,吕不韦今晚的视线,大部份时间都在射向他,而且看他的眼神和看别人的不一样。他在吕不韦的注视中,看到怜悯,也看到渴望,似乎想对他有所施予,却有着更多对他的要求。多复杂的神情!

众人的视线都转向屏风口,过得片刻,两名俊妾抬着一张雕镂精致、碧玉桌面的几案出来,上面一张古琴。“焦尾琴!的确,这项绝世珍宝当得吕先生宝藏之最了!‘赵太子极口称赞,带头站起来到中央几案前,抚摸审视名琴。其他人也跟着围上来观看,七嘴八舌批评赞赏和触摩。

只有异人坐在席位上不动。吕不韦稍露惊诧的看了异人一眼,描淡写地问异人:“难道此琴就不值公子一观吗?”

“我的看法是这琴还谈不上是吕先生珍藏之最。‘异人笑着说:“琴的功用在发出美妙的乐音,不然只是一段死木头而已,所以依在下的判断,吕先生最宝贵的应该是能使此琴发挥极致的人”

吕不韦先是一怔,随即仰首放声大笑,这笑里带着赞许与惊讶,也带着苦涩与无奈…

第五卷 殊途同归 5.7 出嫁

玉姬在两名俏妾的扶持下,走出屏风,室内仿佛突然一亮,众人的眼睛也跟着发亮起来。她身材硕长,体态丰盈,却有着一束只能盈握的细腰。她脸上未施一点脂粉,肤色在灯光下却比玉还光润白皙。除了挺鼻、殷红小嘴外,两道弯眉未经描尽,自然漆黑闪亮。她神情严肃,但举手投足之间,却会勾起男人最基本的欲念。她发髻上只有一根玉簪,却比满头发饰更引人注目。她是个矛盾的综合体,但一切矛盾在她身上都显得如此调合,转变成更进一层的美。

异人的目光果然被吸引,惊艳过后却是绝望、忧郁。就是这一抹不一样的目光使玉姬注意到了异人,这样忧郁又绝望的大国公子是唯一一个见过自己而不垂涎的人。玉姬浅笑过后,亦是一片忧郁。

不知道也不理解吕不韦的用意,她又把目光转向吕不韦。他却把目光硬硬地移开了,带着莫名疼痛。

玉姬压下心头的忧郁,坐下拨弄起焦尾,一曲国殇弹唱得如泣如诉。余光浅浅的看见一点泪光,玉姬对上了那双忧郁的眸,竟然是异人,慌忙闪开。

一曲终了,玉姬退回后堂,坐在湖心亭中看天上的新月。

美人的离席自然使宾客有些失望,异人更是失魂落魄。那对明媚的大眼望进了异人的心,尤其是那眼神所流露出的神情,怜惜中带着鼓励,这是多年来他从未见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