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沉默了半晌,道:“不是你的错。”

不是我的错?假如不是我的到来,半年之后,她这一生都无须再受他人控制。

她让我想到了<金枝欲孽>中的安茜,同样的深谙为人处世之道,处处小心,事事谨慎,淡然低调,还有半年就可以出宫了,但最终却因为外力,命运发生了转折。

“会吹笛子吗?”我问。

她凝望我的眼神有些疑惑,再次轻轻地点了点头。

“帮我找两支笛子来好吗?”只是想将那首安茜和孔武笛音合奏的曲子送给她。

未久,夏品妤拿来了两支笛子,我接过其中一支,道:“即将吹的这首曲子是需要二人合奏的,你听好这第一个声部。”

将笛子送至唇边,便吹起了那首带着哀伤的曲子。她学的很快,我吹第二段时,她已经加入进来,于是我便改吹另一声部的笛音。

两缕笛音悠悠扬扬,我和她完全沉浸在这清静无为、虚无缥缈、淡泊清心、远离尘世、超凡脱俗的笛音中。

良久,当我和她放下手中的笛子,相视而笑。

她问:“这首曲子的曲名叫做什么?”

“金枝欲孽。”其实我也不能确定这首曲子是不是叫这个。

“金枝欲孽?”她轻皱起眉头,沉吟。

忽然,“哐”地一声,屋门被人用力撞开了。

寻爱上弦月 君子有仇不报

我和品妤同时惊愕地望向踹门之人,是司行风。他的脸泛着异样的红,左手还拿着一壶酒,显然他是喝多了。

他踉跄着走到床边,一把挥掉夏品妤手中的笛子,怒道:“滚!你给我滚出去。”

我皱了皱眉,他在发什么酒疯呢?

品妤的脸色丝毫未变,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便退了出去,还很“自觉地”将门给带上了。

望着喝多了的司行风,我不免紧张起来,酒醉后的男人通常都不是人,这句话是永恒不变的真理。

“夏之洛,你耍伎俩想收买人心?哼!你不用指望她会救你出去,我之所以挑中她,是因为她寡情。”司行风指着我鼻子道。

品妤寡情?我倒不觉得。

“你喝多了。”我抱起双腿费力地将身体往角落里移了移。

蓦地,他将手中的酒瓶狠砸到地上,顿时,屋中弥漫了一股浓烈的酒香。

“我喝多了?你怕我?”他趴到床上来,离我的身体触手可及。“哈哈哈,你竟然会怕我?”

我翻了翻白眼,随即垂眼望着那两个铁球,我不敢看他,生怕我一个异样的眼神刺激到他,到时他又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来。

猛地,他抓住我的双肩,道了一句莫明其妙的话:“你知道他今晚送我什么了吗?白虎石,白虎国的镇国之宝白虎石。看,就是这个东西。”

他松开手,一把扯开自己的领襟,硬生生的从颈上拽下一条很精致的项链,递至我面前。

我的心没由地一紧,深深地蹙起眉,他的脖子因刚才用力过猛的一拉,立即现出一条血痕,慢慢地开始湛血。不过是一块白虎石而已,他有必要这么激动么?还弄伤了自己。

等等!白虎石?

我望向镶嵌在那条项链坠上,泛着青白之光的石头,一时间傻了。

那石头和当年齐哥送我的朱雀石大至相同,那就是许多人打破了头都想得到的四石之一的白虎石?那么,能送他白虎石的,除了那个超级变态,有色鬼之王之称的白虎王西陵川就别无他人了。

五年前,在阳山的木屋前,参宿对齐哥说过西陵川对女人不感兴趣,而司行风他能有今日的风光,权倾白虎平远候的身份,也只有一个可能,他做了西陵川的男宠……

这个想法,猛地让我脑袋一轰,我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望着他。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当年,好不容易才将他救出,脱离了那人间炼狱,他怎么可能再回头走老路?

“你……”吐了一个你字,剩下的那男宠几个字硬是卡在喉咙间,无法吐出来。

他狰狞地笑了起来:“哈哈哈,猜到了?”

过于激动,他一把抓住我伤痕累累的胳膊,痛得我只能拼命地咬着牙。

“你看清楚了,那么多人梦寐以求都想要得到的东西,是我用身体换来的。那么多个夜晚,被他压在身下,忍受着他的肆意蹂躏与玩弄,我为得是什么?你知不知道?你口口声声说你不是夏之洛,但你的心却跟她的一样恶毒。看看这几张纸,你给我看清楚了!”他从怀中掏出几张已经微微泛黄的纸张,用力地甩在我的脸上。

当那几张纸一一飘落而下时,我看清楚了,是当年那份我让撷香阁的人所抄的名单。如今每张纸上,都有许多名字已被用朱砂笔划去。

“什么意思?”我愕然。

“什么意思?好一句君子有仇不报。那当初你给我这份名单究竟是什么意思?你说啊――”他的手又扣住我的下颚,逼我再去看那份名单。

当时我给他这份名单究竟是什么意思?我为什么要给他这份名单?君子有仇不报?

当初,出于愤怒,我逼着那撷香阁的老鸨给弄我两份名单,一份自己留着,一份给了他,目的何在?当时,我留下其中一份,我是想如果今后有机会的话,可以帮他治治那些下流的家伙。而给他的目的,无非就是想他日后有了翻身之日,找机会报仇。

在潜意识里,原来我是要他报仇……

没想到我骨子里竟是这样的邪恶,而如今打击报复的对象换成了自己,我却又对他说君子有仇不报,我不仅邪恶还卑鄙。

面对他那张酷似寻俊美的面庞,我茫然。

“当初为了你所说的我输给了钱和权,为了这份名单,我甚至自甘坠落自甘下贱地再次出卖了自己。看看这份名单,一个朱砂记就代表了一条人命。还记得昨天你待过的那间暗无天日的地牢?还记得那两根腿骨?就是那些禽兽的。是你,是你让我成为了双手占满鲜血的刽子手。而今日你却告诉我你不是她,一样的心黑,一样的恶毒,为什么还不承认是她?夏之洛,我恨透了你。”他变得越来越狂怒,目露凶光,双手一把掐住我的脖子,嘶吼着:“都是你,假若不是你,我就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啊,他真的杀了那些人?我给他名单的目的并不是要他去杀了那些人啊,但是,对于他来说,假若不去杀了那些人,又怎能消他的心头之恨?那我给他的那份名单又有何用?

他的力量好大,喉咙被他紧紧的卡住,好痛,呼吸很困难,血液也直冲脸部,胀的发慌。

挣扎之下,我放弃了和他那修长的手指较劲,而是卯足了劲往他背后猛地拍了一记,结果将他拍的趴在我身上,他那重重的身躯压上来的时候,我感觉肺部的气体全被挤出了,差点被压死。

他的双手松开了,虽然离开我的脖子,但却变成死命地抱住我的肩部不放。

“每当闭上眼睡觉时,我多么期望自己就这么一觉睡过去,永远都不要再醒来,这样,永远都可以不用再看这个丑陋的人世。”他轻声道,趴在我身上莫名的啜泣起来。

他这样趴在我胸口上哭泣,让我浑身的神筋都跟着牵动起来。

一时间,我手足无措。

听到他这句心声,我的鼻子微微泛酸。

“我几乎每天都会在半夜里从恶梦中惊醒,这五年来,没有一个夜晚是睡得安稳的。”

“娘在找到我的时候就已心焦力瘁了,回乡的途中,由于长途奔波,身患重病。而我这个儿子很无能,除了死读书,什么都不会,更不用说赚到钱给她治病。不到一年,她便死了……”他开始抽泣。

怎么会这样?那日我明明给了他八千两银票啊。

“我不是给了你八千两银票么?”我急切地问道。

“不要跟我提那八千两,那女人的脏钱我一分都不会用。”他歪着头喝道:“我全撕了,就算我和我娘全都病死在路上,我也不会用她给的肮脏银子。”

固执的男人。

那银票明明是我给的,可他为什么又称我为“她”?

“她没死。苍天有眼,终于让我抓到她了,终于让我折磨到她了。可她为什么还没死?今日清晨,她还牙尖嘴利地说我,说我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说我见死不救?是的,被她说中了,全被她说中了。你说,我的样子像很开心吗?什么叫开心?五年里,除了四处费力地将那些禽兽给捉来,折磨他们之外,能让我瞬间愉悦的还有什么?金钱,权势,地位,我要它们做什么?对我来说,唯一的信念就是报仇。她留给我的那几张纸,让我一直支撑到了现在,只有这样,我心中的恨与痛才能永远都不会消褪,我才有活下去的理由。假若她真的死了,仇报了,就如她所说的,我失去了自我,娘又不在了,我活在这世上还可以再为什么?你告诉我,我还可以再为什么?”他的声调一直都是柔浅如风,直至最后,才像个小孩一样趴在我身上,无助地哭着。

蝼蚁尚且偷生。

在经历了那种屈辱痛楚之后,还要再坚强的活下去,是需要多大的勇气。

我的喉咙比堵了铅的还要难受,我今日的那番话是严重的伤到他了,这一切原本就不是他的错,要怪也只能怪我自己,投错了胎。

正如他说的,如果不是我给他那份名单,他也不会走到今日这个地步,但是若不是这份名单,或许他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

夏之洛将他给推进了人间炼狱,我虽把他从人间炼狱里给救了出来,却再次推他进了最底层的阿鼻地狱。

我倒底是救了他还是害了他?

我哽咽道:“不,你错了。至少白虎国的子民需要你,倘若不是你,可能白虎国早在几年前就灭亡了。你可是白虎国人人景仰的平远候呢,西陵川,他除了会惟耽酒色――”

他突然兴奋地抬起他那张依然泛红的脸,打断我,道:“对了,还有西陵川,我也不会放过他的,他们我通通都不会放过,一个也不放过。呵呵呵……”

他心中的仇恨真的种的太深了,而促使他将仇恨深种的人,是我……

他真的醉了,神志早已不清醒了,甚至连我这个他恨之入骨的人都分不清,或许只有彻底地醉了,他才能忘了那些事。

“你醉了,睡吧,睡着了就会忘掉那些不愉快的事。”

早已理不清思绪,今日一番话,对于他,除了当初的怜悯,除了昨日的憎恨,我更多了一份愧疚之心。

像哄个小娃娃一样,我轻拍着他的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哄着他睡觉,直到他平稳的呼吸声传来,我才定了心。

我想拿下他依然放在我肩上的双手,想将他的身子往一旁轻移一点,但沉睡中的他却怎么都不肯松手,我稍稍用了些力,他却连人带我反转侧过了身,双手改抱住了我。

算了吧,抱就抱吧,反正我也不会少块肉。

无奈之下,瞥了他一眼,瞅见他那张相似的面容上还挂着先前未干的泪痕,忍不住地为他拭去。

昨夜的精神折磨,如何能比的上他那半年多来所受的罪?曾经,一个正值青春年少,意气风发的美冠少年,极有可能成为天子门生的会元,有着远大的胸怀抱负,却因这张脸,和寻相似的脸,毁了。

终于有了可以重见天日的时候,却再次因为仇恨而深陷。

“对不起,我能代她说的只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那几张纸,会害的你……对不起……虽然,我和你的遭遇不同,除了昨日的那一刻,我都未曾想过放弃自己的生命。我是死过一次的人,才能体会生命的可贵。君子有仇不报,倘若你无法放下心中的一切,当虚度了十几寒暑,回头再看时,一切都没有意义。你的人生,最精彩的部分才刚刚开始……”

当一滴泪顺着滑进我的耳廓,我才注意到自己的脸上原来也早已挂满了泪痕,轻轻抹了去,闭上双眼。

希望他今夜能安稳地睡个好觉。

寻爱上弦月 冤家路窄

这两天受的罪太多,浑浑噩噩中不知睡了多久。

当脑子里想着司行风还睡在身旁,不知醒了没,猛地睁开双眼,他人已经不在了。

我深呼一口气,不在就好,若是让我一醒过来便看见还和他躺在一起,真不知该如何面对呢。

我扒了扒头,撑起身,手刚好按在一个硬物之上,低头一看,是昨晚他扯下的那条项链。

白虎石?

这么珍贵的白虎石他竟然没带走?是忘了,还是故意留下的?

忘了,似乎不大可能。留下,或许是不想一看到它,就想起自己曾经饱受屈辱的事。

算了,他留着,也只是徒增恨意,以至于无法自拔。不如我留下,反正我已经有块朱雀石了,假如今后还能再遇到其他两块石头,我倒要看看这四块石头相交,究竟隐藏了什么天大的秘密。

不厚道的将那条项链收进怀里,告诉自己,我这不是偷,而是捡,是不小心捡到的。

品妤进屋了,是来送早膳的。

由于我腿上绑着两个铁球,行动不方便,都是她把东西端至床边。她先是端水给我梳洗,过后,又欲将饭菜端过来。此形此景,总觉得自己跟残废了一样。这次,我拒绝了她的伺候,慢慢地滑下了床,一步一挪吃力地移到桌旁,在凳子上坐了下来。

我以为品妤见了我这副拙样表情会有所变化,结果我失望了。

于是,我贫起了嘴:“我这副拙样,活脱脱一个囚犯,不过有美人在侧,却是个上等囚犯。”

她总算忍不住的笑了。目的达到,便低下头开心地吃着东西。

正吃着,便听见远处一个女人的咆哮声传来:“夏之洛,你给我滚出来,滚出来!”

我不禁皱了皱眉,怎么遍地遇仇人,就连被囚禁,也能有人找上门来,貌似这声音还很熟悉,但一时间却想不起来。

没理会继续埋头喝稀饭,没待几秒钟,一袭艳丽的宫装衣裙下摆便出现在我的视线内,还有一名女子的声音和一名不男不女的声音一并跟着呼喊着:“娘娘,小心身子!”

与此同时,立于我身旁的品妤莫明其妙地跪了下去,对来人行了个大礼,口呼:“贵妃娘娘万福。”

那女人根本就没理会品妤,只顾冲着我叫嚣:“夏之洛,你竟然还活着?真是老天瞎了眼。”似乎人人对于我还活在这世上都挺反感的。

我从饭碗上将头抬起,望着眼前这位明艳动人的大美人怔怔地发了呆,我认识她么?貌似也有那么点眼熟。

我扫了她几眼,问道:“我认识你?”我用的是疑问句,而非肯定句,所以效果决然不同。

她带进来的太监狐假虎威地喝道:“大胆,见了贵妃娘娘还不下跪?”

原来是西陵川的女人。

“你们都给我闭嘴!”她斥道。

岂料,她冲过来一把扫掉我面前的饭碗,吼道:“夏之洛,你还装算,就算你化成灰我都认识你。”

嗤!这人到了白虎国,貌似都养成了一个坏习惯,喜欢打人家的饭碗。

“除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老师曾经教导过我,浪费粮食是可耻的。”我弯身捡起碗,道:“即然你说我装算,那么就等我化成灰后你再来找我吧。”

“你?”她咬牙切齿地道:“哼,夏之洛,你果然还是和六年前一样的嘴利。”

六年前?六年前不正是我二次投胎到这个世上么?和我发生过冲突的女人貌似只有三个,一个是白映雪,不知所踪,一个是白映彤,但她现在是笑笑,也是我妹,最后一个就是花清琳。

花清琳?想到花清琳这三个字,我一时间愣住了。抬眼再仔细望向她,真的是六年前那个在花神祭上被我骂哭的小姑娘花清琳。对哦,当年她莫明其妙地嫁给了白虎王西陵川,当时我还为西陵川喜男色不喜女色,曾为她担忧过呢。现在看来,她似乎混的也不错。

呵,这还真是冤家路窄,小小的白虎国内,居然能让我碰到两个冤家,我的运气还真不是一般的背,如果这里有体育彩票发行,我立马掏钱去买。

“原来是你。”我轻嗤:“花贵妃有何赐教?”

“夏之洛,你还知不知廉耻?当年你勾引行风不成,害他害的那么惨,如今又故技重施,还跑到白虎国来勾引他?你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肯放过他?”她叫道。

我皱起眉头,有些恼怒,我勾引司行风?我特地跑来白虎国就是为了勾引他?嗤!勾引他我勾成了阶下囚?嗤!

她一个堂堂白虎王的妃子,一大清早莫明其妙的跑到这来和我这阶下囚叫嚣,搞的她倒象是司行风的正妻来抓奸第三者的。她唤司行风为行风,貌似她爬墙了,司行风长的那么像寻,昨夜里我一阵恍惚差点也把他当成寻了,她把他当成寻在所难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