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巴唧了一下嘴唇,才能说出话来:“这事也不对啊,我在扎龙呆了二十年了,要真有这么条蛇,不可能这么多年一点都没察觉…”

“也许是最近才出现在保护区的…”管一恒说到这里,忽然心思一闪,“那两个日本人的遗物,还在你们这里吗?”

“是。听说已经通知了他们在日本的家属,会来领——”老张刚说到这里,外头就跑进个人来,“老张,那两个日本人的家属来了,局长领他们来的,说来拿遗物。”

来得这么快?管一恒眉头一皱,低声问老张:“能不能拖延一下,我想看一下那些东西。”

老张有些为难:“当然还是要办手续的,不过也拖不了多久,而且东西一定要全部还给人家的…”

“如果没有问题,我肯定一样都不会拿走。”管一恒沉声说,“如果有问题,警方是可以介入的。”

老张挠挠头,叫人带他去看东西,自己去前头招呼局长了。

两个日本人留下的东西有一部手机,两部相机,一副三角架,还有两个长焦镜头,再就是一个烟盒了。

手机和相机里的内容,之前警方都已经看过了,除了各种鸟类的照片之外,就只有云姨说过的疑似多头蛇类憩息过痕迹的那几张照片了。只可惜还有一张储存卡被那个混混带走了,否则里面的照片应该更有价值。但是两厢对照,已经可以肯定确实有那么条多头怪蛇存在了。

“也许有些照片已经上传到了网上,之后又删掉了。”叶关辰在旁边看着,忽然说了一句,一边随手拿起那个烟盒打开,仔细看了看。

如果说已经上传并且删除,这个要查起来就麻烦一些了。管一恒拿着手机正在沉吟,外头就传来了脚步声,老张带着几个人进来了。管一恒一抬头,表情就有些不大对劲,因为走在老张后面的两个人,正是北京机场遇见的寺川兄妹。

为什么是这一对变态兄妹?

“啊,帅哥,又见面了,真巧。”寺川绫还是那么笑盈盈的。

老张有几分尴尬。说是领家属来拿遗物的,结果这边有两个陌生人在翻人家的东西,幸好看起来仿佛是熟人。

“这两位是公安部的,也是来调查真田先生和松下先生失踪一事的。”老张简单说了一句,就把主战场交给管一恒了。

“多谢了。”寺川健风度翩翩地向管一恒点头,“不知道我能不能看一下这位警官的证件,还不知道两位的尊姓大名呢。”

大白天的,寺川健看起来倒是翩翩佳公子一名的作派,可惜管一恒已经看见过他在暗中窥伺时候的变态样,对他殊无半点好感,肃着脸拿出证件让他看了,便一脸公事公办地说:“因为涉及办案需要,真田先生的手机暂时还不能交给两位。”

寺川健微微扬了扬眉毛:“这似乎不对吧?警方已经确认失踪,通知我们来领取遗物,现在我们来了,又说不能给我们。并且据我所知,立案的是本地警察,管先生好像不是的?还有这位——”他转向叶关辰,“这位先生的证件…”

看什么证件,是想知道叶关辰的名字吧?

管一恒在心里暗暗唾弃,只当没听见寺川健最后那句话,反问道:“不知两位是死者的什么人?听姓氏似乎不是直系亲属?”

“是的。”寺川健倒也不讳言,“真田先生没有结婚,没有直系亲属,我们是他的——按照中国的说法,是表侄,算是他唯一的亲人了。”

“是吗?”管一恒不无讽刺,“可是之前在机场看见两位的时候,似乎并不像来奔丧的样子,更像是来旅游的,心情很愉快啊。”

寺川健倨傲地抬起下巴,一脸的肃然:“真田先生一生不婚,将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献给了野外拍摄,这是他的理想,也是他生命的价值。生命能够结束在拍摄的路上,他是幸福的,并不需要别人的悲伤。我们要做的,是将他生命中留下的最后的照片发表出去,让大家都知道他的幸福。”

死了是幸福?管一恒不由得环视了一下屋子里的一众人等。寺川绫是满脸的自豪,显然百分之一千地认同她哥哥的说法。老张嘴角抽搐,一脸“日本人真是变态”的模样。只有叶关辰拿着那个烟盒正若有所思,似乎根本没听见寺川健那高大上的宣言。

管一恒用眼角溜了一下寺川健,果然寺川健也用余光在看着叶关辰,发现叶关辰根本没注意他在讲什么,唇角就不引人注目地抽动了一下。

屋子里有一瞬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片刻之后,还是寺川健先打破了沉默:“我刚才的问题,管先生还没有为我解答——管先生不是本地警方,为什么这时候忽然又要扣留真田先生的东西呢?这是没有道理的。如果说管先生现在负责这件事,是否应该拿出相应的文件来?我知道你们中国人有很多文件的,只凭一张警官证,好像并不能证明什么。而且,我们接到通知的时候,这件事已经以失踪而结案,管先生现在介入,应该是重新立案,这是需要理由的,也请向我们讲明。”

居然还这么精通各项流程?管一恒微微皱眉。之前他出来办的案子,也有过这种情况,但他当时只是实习,自然有主办的同事处理。而且十三处有特别权力,一般只要打个招呼就行了。但现在遇上个日本人,这话就不那么好说了,更不可能向他讲明十三处的工作范围。

“理由当然是有的。”叶关辰却忽然说话了,抬头看着寺川兄妹,他亮了亮手里那个烟盒,“这个是在两位死者的遗物中找到的。两位能否确认一下,这是不是真田先生的东西?”

寺川健马上往叶关辰身边走了过去,管一恒立刻不动声色地插在两人中间,从叶关辰手里接过那个烟盒。这样一来,寺川健在左,叶关辰在右,大家都方便观察。

“我们和真田叔叔不是太熟,这样的烟盒我们曾经在他家里见过,看起来很相似。”寺川健仔细看了看,回答还是比较谨慎的,“这个烟盒有什么问题吗?”

“烟盒没有问题,但烟很有问题。”叶关辰从其中取出一根烟,剥开外面的纸,从烟丝中间取出一根细细的线香来。

这根线香大约是烟卷的一半粗细,小指长短,颜色暗绿,散发出有些古怪的香味。叶关辰捏着这根线香晃了晃:“这里面有古柯叶成分。”

寺川绫眉毛一扬:“古柯叶?据我所知,这不算是毒品吧?”

古柯叶不算毒品,但确实有很多人把它与大麻一起用,也算是慢性吸毒。

叶关辰捻着这根线香,缓缓地说:“的确,古柯叶在很多地方不算毒品。但,1961年,联合国就把古柯叶定为禁药了。而且,如果是要吸食古柯叶,又为什么要制成香呢?”

“制成香有什么不可以吗?”寺川绫对叶关辰的态度可远比不上她对管一恒的态度好,“似乎中国也没有法律禁止用古柯叶制香吧?”

叶关辰并不因她的态度而动怒,仍旧不紧不慢地说:“制香也可以,但又为什么要藏在烟卷里呢?要知道,这样放在烟卷里,既不能吸食,又不方便当做香来使用。那么真田先生这样做的原因,就有些让人疑心了。将香藏在烟卷里带入我国,是想做什么?这种线香是一种新型的毒品吗?真田先生是在贩毒吗?”

寺川绫哑了。叶关辰瞥她一眼,把香递给管一恒:“我想这香的成分还需要仔细检验,里面的古柯碱含量恐怕很高。”古柯叶本身可能不算毒品,但古柯碱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管一恒满意地把线香放回烟盒里,看一眼寺川健:“现在,寺川先生知道我为什么会介入这个案件了吗?正好寺川先生来了,做为真田先生唯一的亲人,调查还需要你们的配合。”

寺川健脸色有些发青,忽然笑了笑。他肤色本来苍白,又修饰得十分精致,现在来了个白里透青,这个笑容就显得有点诡异了:“当然,我们很愿意配合调查,也好洗清真田叔叔吸毒贩毒的嫌疑。对了,听说真田叔叔是在保护区里失踪的,我们也想进去看看,他们最后被发现遗物的地方。而且到现在还没有发现他们的尸骨,我们也还抱着一丝希望的。”

这个理由管一恒倒不好拒绝:“可以。我们也正要组织人手进入保护区,两位如果要去,可以跟我们一起。”

第32章 保护区

真田一男的手机删除得很干净,管一恒又不是专业搞网络的,只好把这件事告诉云姨,让十三处来做这个技术工作。

虽然没有拿到照片,但几方面的消息对照,已经足够判断,保护区里确实有那么一条多头巨蟒。云姨不由得担心起来:“你一个人进入有些太冒险了,还是稍等一下,处里立刻调人过去协助你。”

管一恒或者可以等,但显然叶关辰是不能等了。而且保护区里还有陆云一行人,多等待一小时,他们的危险就增加一点,生还的可能就减少一点。

“云姨,我还是先进去吧,找到那些失踪的人要紧。处里调人过来,就直接到保护区管理局来就是了。”管一恒挂断电话,叶关辰已经背着背包走了进来。他换了一身登山装,裤腿和袖口都扎得结结实实:“可以出发了吗?”

“好了。”管一恒也背上背包,蹲身将裤腿系紧。叶关辰也蹲了下来,低声说:“我把那盒烟卷都剥开了。里面有两种线香,一种是深绿色,一种是白色。”

烟盒里面一共有二十支烟卷,居然里面的线香还分了两种?如果叶关辰不全部剥开检查,恐怕一般人还想不到。

“深绿色的那种,古柯叶只是一部分成份,应该还有曼陀罗和几样草药,这种香如果燃烧起来,可能具有强烈的麻醉作用。”叶关辰说着,又拿出两根白色的线香,这些线香更粗一些,却不像深绿色的线香那么致密,反而充满了气孔,倒有点像硬质的海绵或者粉笔,并且香柱上每隔半厘米左右就有一圈刻痕,轻轻一掰就能整齐地掰成小段,“这种香里却有提神的成份,是深绿色那种线香的解药。我怀疑,这种线香是掰成小块塞在鼻子里的,可以缓解深绿色线香的麻醉效果。二十支烟卷里有十六支深绿色的,四支白色的;每支白色线香可以分成八小段。所以我想,两小段白色线香,足够抵消一支深绿色线香的麻醉成份。”

管一恒的眉头跳了跳:“能麻醉人?”

叶关辰沉默片刻,轻声说:“应该对动物一样有效,不过具体效果如何,我只凭着闻气味还不能断定。”

真田一男带着一种麻醉香进入保护区,究竟是想做什么?管一恒心里隐隐已经有了猜想,但还没有佐证。叶关辰默默地把两种线香各分了他一半,两人心照不宣地对看一眼,藏好线香走了出去。

管理局提供了三辆车子,会载着他们分三个方向尽量往保护区里走,直到车辆无法进入的地区再步行。管一恒和叶关辰还有黄助理自然是在一组;这一组里还有管理局的一个老员工,姓王,对野外各种生物的习性非常了解;另外就是本地招募来的四个人。寺川兄妹二人也在其中,管一恒虽然不愿意看见他们,却不放心把他们分到别的小组去——真田一男心怀叵测,这兄妹两个恐怕也不是什么好鸟。

扎龙保护区面积有四万多平方公里,属于天然湿地,到处都是沼泽和溪流,大大小小的湖泊星罗棋布。因为有足够的水,这里的草长得有半人多高,放眼望去一片深深浅浅的绿,仿佛一块巨大的翡翠。越往里走,就越能看见各种各样的鸟,不知是不是已经有些习惯了人类的打扰,汽车开过去,并没有太过惊动它们。有些鹤甚至只是往旁边移了几步,就继续专心地在草地里捉小蜥蜴吃了。

“它们吃的是什么?”寺川绫惊讶地指着一只鹤问老王。

老王对这些动物都非常熟悉,只看了一眼就回答说:“是一条水蛇,无毒的。鹤类鹳类都会吃小型爬行动物,蛇也是它们的食料之一。”

管一恒也看过去,发现那群鹤里有一只不像同伴那么活泼,长长的右脚总缩在腹下,呆立着不动。偶尔走动的时候,仿佛有点一瘸一拐的,脚上还套了个什么东西。老王也看见了,诧异地叫了一声:“停车!那是朱云,好像受伤了!”

他一边说,一边已经跳下车走了过去,一面嘴里发出哨音。看见有人过来,一些鸟立刻散开后退,还有几只却不怕人,尤其是那只受伤的鹤,甚至允许了老王走到它身边,然后抓住了它。

司机也是管理局的工作人员,跑过去帮着老王把鹤的右脚拉了出来,这时候管一恒才看清上面套的是一只铝环,但黑糊糊的仿佛被火燎过,连那只鹤脚都焦糊了一片。

被火燎过?管一恒心念一动,急忙也跳下车跑了过去。这里潮湿,春夏两季,草都嫩得能掐出水来,根本没有自然起火的可能,这只鹤会被烧伤,那只可能是有人点的火。

老王一边替受伤的鹤上药,一边心疼地念叨着:“怎么受伤了呢?你的老婆呢?朱顶去哪儿啦?”

“朱顶是——”管一恒忍不住问。

“朱云的雌鹤。”老王心疼地回答,“朱顶的头顶特别红,别的鹤都不如它鲜艳。”

司机有些忧虑:“看朱云这么没精打采的,会不会是朱顶出了什么事?再说这烧伤——肯定是有人放火!”

老王摇了摇头:“如果是有人放火烧了朱云,它看见人多半不会这么温顺,至少会逃跑。”他手搭凉棚往远处看了看,“如果是有人放火造成火灾,朱云被波及的话,那火势应该不小,我们也应该能看见烟气才对。”

管一恒沉吟了一下,问道:“您知道这两只鹤平常习惯在哪里活动吗?”

“只有一个大概的方位。”老王比划了一下,“朱云和朱顶跟人混得熟了,我们投喂的时候经常看见它们。根据它们飞来的方向,多半是在那边。”

“那就往那边去。”管一恒马上做了决定,“如果真有人纵火,我们总得去看看。”

老王就是来协助他的,当然没有意见。司机重新发动汽车,就顺着老王指的方向行驶过去。大概半个小时之后,到了一条河边。

“这是乌裕尔河的一条小支流,车过不去了,我们得步行。”老王率先跳下车,“大家都把袖口和裤腿扎紧,不要让虫子爬进去。除了吸血的蚂蟥之外,这里还有别的虫子,咬人很厉害的。”

虽然已经是五月,河水却还沁凉逼人。水太清澈,看着一望见底,踩下去哗啦一声就淹到大腿根。还是有老王领着,他们才从浅滩趟了过去。人在车上的时候只觉得草绿得好看,真走起来就发现,除了草,你简直就看不见别的了,如果不小心,说不定分分钟连同伴都找不到了。之前还觉得有三十个人出来找人已经不少,现在才知道,就是放上三百人,撒进湿地里也看不见了。

长草间闷热不透风,无数蚊虫嘤嘤嗡嗡绕着他们飞来飞去,驱蚊油都不能将它们完全赶走。大家排成扇形推进,寻找地上有没有留下的痕迹。

在长草里跋涉了半个多小时,众人都已经汗流满面,看见前方的水泡子时都松了口气,至少可以吹到点风,凉快凉快。

水泡子不算小,湖边草地上有许多圆锥形的洞,老王看了一眼就说:“这是黑颈鹤挖出来的,为了采食地下荆三棱的块根。我们这里黑颈鹤不多,看这些洞的数量,应该怎么也有个十几只。”

管一恒也低头看了一眼,却发现湖边有一块泥地微微下陷,比旁边都更光滑些,仿佛有什么东西把它蹭平了似的。并且这种痕迹一直延伸到草丛之中,黑颈鹤挖出的洞有些都被压塌填平了,仿佛泥瓦将用瓦刀抹平墙上的缝隙似的。

“这湖里有鱼吗?”寺川绫兴致勃勃地问,走到水泡子旁边,低头往水里看。

管一恒不动声色地瞥了她一眼。这一路走下来,几个男人都满脸大汗,寺川绫却气定神闲的,连汗都没出多少;还有寺川健也差不多。由此看来,这兄妹两个,至少在体力上是很不错的,完全不是看起来那么平常。

老王对日本人印象很不好,虽然寺川绫是个年轻姑娘,他也不喜欢,于是随口回答:“这不是湖,是水泡子,里边肯定有鱼虾,不然鹤也不来了。”

“是吗、”寺川绫弯下腰使劲往水里看了看,“怎么一条鱼也看不见呢?”

老王嫌她烦,口气不是很好地说:“在深水里呢。”

管一恒也抬头看了看水泡子,刚才他就觉得有点不大对劲,现在寺川绫这么一说,他就发现了蹊跷之处——这个水泡子里确实没有半点动静,看起来实在不像有鱼虾的样子,完全是一潭死水啊!

“老王。”管一恒把他往旁边拉了拉,低声说,“我也觉得这水泡子里没有鱼。会不会它本来就没有鱼,是一潭死水?”

既然是管一恒问,老王当然就要认真回答了:“不能。你看这里,这里还有掉下来的虾头呢,应该是鸟吞食的时候掉下来的。”

管一恒沉吟道:“我看这个水泡子也不很深,我想看看里面究竟有没有鱼。”

“那就只有去赶赶看了,从中心往岸边赶一下,有没有动静就一目了然。”

于是几个男人一起下水,在水泡子里折腾起来。水泡子里的水并不深,也十分清澈,但是几个男人赶了半天,却没有看见哪怕一条鱼,倒是捞起一些螺丝之类的软体动物来。

老王从水泡子里走上来,一脸的莫名其妙:“真没有鱼…这个水泡子我好像来过,应该是有鱼啊…”不过他更不明白,这位年轻的管警官为什么叫他们下水赶鱼,有没有鱼,跟失踪的人有关系?无论如何,失踪的人也不可能把一个水泡子里的鱼虾全部吃光吧?

管一恒默然不语。湿泥上留下的痕迹进入草丛之后不久就消失了,但水泡子里鱼虾全部消失,却证实了这个痕迹不是他的错觉,而是确实有东西曾经来到这个湖里,在吃光了所有鱼虾之后又离开了。至于这个东西——当然就是那条多头怪蛇了。

叶关辰一直在水泡子四周转来转去,这时候忽然抬起头来,对着风吹来的地方仔细闻了一会儿:“有烟火味!”

“在哪里?”所有的人都精神一振,一起对着风用力闻起来,但一无所获。

老王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叶关辰,又举起望远镜向远处眺望:“确实是烟火味吗?但我好像没有看见烟。”他常年在户外活动,自认为嗅觉是很灵敏的,但也没有闻到什么。这位叶先生据说是失踪者的好朋友,恐怕是关心则乱了吧?

叶关辰却很确定:“确实是。只是风吹过来已经很淡,估计距离很远。”

管一恒把背包一甩:“那就走!关辰你带路。”

他一说完这句话,就有点后悔。果然寺川健低声重复了一遍“关辰”,嘴角就浮起一丝笑意来,大步走到叶关辰身边,含笑地说:“原来你姓关。”

叶关辰瞥了他一眼:“抱歉,我姓叶。”

“叶关辰——”寺川健嘴角笑意更深,“这个名字我很喜欢,念起来有咀嚼星光的感觉。”

“是吗?”管一恒直接插到了两人中间,“不知道星光咀嚼起来是什么感觉,就像睡觉磨牙一样吗?”

尽管现在的情形实在不宜说笑,但叶关辰还是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连忙把脸转了开去。管一恒冷冷地盯了一眼脸色又有些发青的寺川健,跟叶关辰并肩走到了前面。

风向一直未改,走到日色西斜的时候,他们终于看见了一片焦黑。

这是在一条溪流旁边,一棵树直接变成了焦炭,周围的草已经找不到了,地面一片黑乎乎的,风吹过的时候还会卷起一些灰烬。

“这是——谁在这里放火!”老王又惊又气又是不解,“怎么一点烟都没看见呢?”照理说,一棵树要烧成焦炭,那需要一定的时间,必然会产生黑烟。尽管离得远,但一缕黑烟升起,他们也应该能看见的。

寺川健难得地开了口:“如果火焰温度很高,碳化速度很快,烟就会少一些。隔得这样远,风吹一吹也就散掉了。”

老王怀疑地看着他:“能有多高?”

寺川健笑了笑,没回答,只是信步绕着这片焦黑的地面走了一圈,就跟寺川绫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起来。

管一恒站在火场另一边打量着这块焦迹。火场的一边被溪流挡住了,另一边却全都是荒草,不知道为什么火势并没有延伸过去。他看了一会儿,听到背后传来叶关辰的脚步声,便头也不回地说:“你看这火场的形状,像不像水滴?”

水滴,就是一头大一头小。管一恒才说了一句,叶关辰就明白了,低声说:“你是说,这火焰是喷射出去的?”如果是有人放火,那么火场应该以放火处为中心点向四面扩散,即使有风的影响,也不会是水滴形的。

“对。”说一句话对方立刻就能理解的感觉真是不错,管一恒沉吟地说,“刚才寺川健说的话可能是对的,但火势为什么没有扩散开去,这有点奇怪…”

“我刚才去摸了一下那棵烧焦的树。”叶关辰徐徐地说,“那棵树是湿的。”

“湿的?”管一恒豁然开朗,“所以说,起火之后,又有人喷了水?”当然,也可能不是人。

叶关辰抬头看了看对面的寺川兄妹:“他们站的地方,应该就是火焰喷射出来的地方。”

管一恒看见这对兄妹就烦,然而他们站着总不走,他也不能因此就不过去观察现场,只好走了过去。

不过他一走到那里,就顾不上寺川兄妹了,因为他在那里看见了被压倒的草,跟之前在水泡子旁边看见的痕迹完全相同,而在这个痕迹前面十米左右的地方,就是火焰喷射的地方,地面上有很明显的放射开去的焦痕,那棵树也在喷射范围之内。

“是那个东西喷的火…”管一恒喃喃地说,“但是,又是谁灭的火?”火焰燃烧的痕迹很明显,但喷过水的痕迹就难以确定了。

“如果喷射的火焰温度极高,能将一棵树很快碳化,那么喷出来的水也需要极大的量。”叶关辰沉吟地说,“人力——如果没有水枪的话,恐怕是做不到的吧?”

“也就是说,不是人在救火?”管一恒刚才绕着火场走了一圈,并没有再发现第二处有什么大型兽类出没的痕迹。他的目光落在火场中间,忽然看见了什么。

火场中有一片地面仿佛被什么刨过,翻得乱七八糟,泥土和草根都被掀起来堆成了一堆。管一恒走过去仔细看了看,发现这些泥土都十分湿润,比火场边缘有更多的水分。他捡起一根树枝,细细地拨拉着泥土。

“有味道!”叶关辰忽然拉住了他,“小心!”

管一恒手中的树枝已经把那堆泥土拨到了底,里面露出一点深绿的颜色,是他们在烟盒里看见过的那种绿色线香。

第33章 喷水和喷火

在真田一男烟盒里的线香,突然又出现在了这里,是否说明,真田一男还没有死?

管一恒把四周的泥土扒开,发现线香是插在地上的,只是现在歪斜了。从长度上看,线香只燃烧了一小截,连整个长度的五分之一都没有,几乎是刚点着就掐灭了。当然,它不是被人掐灭的,而是被水浇熄的,之后又被埋在了泥土里。

“有人把香立在这里,然后点燃了。”管一恒试图复原当时的情景,“但是才一点燃就被用水浇熄,并且被土埋了起来。地面被刨成这样,是发生过战斗。”

叶关辰默然片刻,忽然说:“战斗?为什么不是为了埋住这根香才把地面刨成这样呢?我说过,这根香点起来会有强烈的麻醉效果,焉知不是因为忌惮香的气味,才会用水浇灭都嫌不够,又要刨土埋起来呢?”

管一恒环视四周:“地面被翻成这样…”如果想把这香埋起来,只要挖一小捧土就够了。

“人是会这样处理的。”叶关辰冷静地说,“但野兽没有手。”要那么准确地挖一小捧土,哪儿有那么容易?

这话让管一恒瞬间灵光一闪。地上的痕迹虽然乱,但仔细看去还是会发现,这些痕迹都较为圆滑,并不像蹄子或爪子挖出来的,结合那道游动过的痕迹,这更像是一条蟒蛇用尾部在地上乱抽乱打蹭起来的。

“那么水也是它喷的!”管一恒肯定地说,“线香点燃,这条蛇闻到了香味,也受到了影响,所以要喷水浇灭香火。香在熄灭之后还会散发一点香气,于是它又刨土将香干脆埋住了。但是那火——”火应该也是它喷的!

于是,这是一条既能喷火,又能喷水的多头怪蛇?这到底是什么蛇?

“如果我们再点燃线香,也许能把蛇引出来。”叶关辰看了看周围的人,低声说,“不过他们——”不能让这些人在这里,否则就是无谓的牺牲了。而且他们进来,是来救人的。

管一恒迅速做了决定:“先找人!”蛇可以之后再来收,找人要紧。

“要告诉那兄妹两个吗?”叶关辰瞥了一眼寺川兄妹,那两人已经走到了焦树旁边,仍旧在嘀嘀咕咕,寺川绫的手还扶在树上,“他们可不像是来找人的。”

管一恒冷笑了一声:“是来找人就见鬼了。”

他还想说两句,寺川兄妹却朝他们走了过来,由寺川绫开口说:“管警官,我们觉得真田叔叔可能还活着。”

“哦?为什么呢?你们发现了什么线索吗?”管一恒边说,心里边冷笑,瞧,夭蛾子果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