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管一恒险些要跳起来,“没,没事,不用看了吧?”叶关辰等于是半蹲半跪在地板上,这个姿势实在是…

“别动!”叶关辰难得地放沉了声音,利索地拆开绷带,顿时皱起眉头,“果然有些开裂了。这几天都不要再做剧烈运动了,可惜我现在没有带药,只能好好养着。”

管一恒觉得别扭得要命,根本不敢真把脚放在叶关辰膝盖上,只能尴尬地抬着腿。叶关辰重新给他清洗了一下伤口,再缠好绷带。虽然他手很快,但处理完之后管一恒也觉得腿都要抬得麻木了。

“一恒——”叶关辰把绷带打结系好,抬头看着管一恒,欲言又止。

“什么?”管一恒身体一放松,眼皮就有些发沉了。他今天晚上在广场上绘符耗用了不少灵力,现在真觉得累了。

“今天你给我讲了养妖族的事…”叶关辰垂下眼睛,“你父亲——我很难过,但是…”

管一恒使劲抬了抬沉重的眼皮:“十年了,今天能说出来,我也觉得心里舒服一些。养妖族既然已经出现了,我一定能找到他们的!”

叶关辰默然片刻,站了起来:“你累了,睡吧。”他随手捞了条毯子坐到旁边的沙发上,“晚上如果要喝水就叫我,别随便乱动。”

管一恒皱了皱眉。旅馆的沙发很小,叶关辰得缩成一团才能躺下去:“不然你也上床来睡,反正也就几个小时,挤挤算了。”

“那会挤到你的伤口。”叶关辰不容置疑地关了灯,“睡吧,也就几个小时,凑合一下就行了。”

农家乐这边闹得乱哄哄的时候,金翅大鹏鸟已经带着寺川绫降落在一条荒僻黑暗的街道上,无力地扑腾了一下翅膀,金光散去,现出寺川健精疲力竭的模样。

“哥,你怎么样?”金翅大鹏降落的时候已经力竭,寺川绫几乎是被扔下来的,虽然训练有素,仍旧把脚腕重重挫了一下。不过她已经顾不得这些,一瘸一拐地扑到寺川健身上:“你受伤了?”

寺川健腰侧有一道伤口,皮肉翻卷十分骇人,不过并没有伤及筋骨和脏腑。他自己撕了一条衣襟用力缠了一下,长长吁出口气:“那睚眦果然凶狠。”即使他召出的是金翅大鹏的形象,睚眦居然都敢给了他一爪子。

“那是睚眦?”寺川绫在这方面的学识远远不如兄长,“就是龙九子之一的睚眦?从哪里来的?还有那条蛇,又是什么东西?”

寺川健虽然比妹妹的知识渊博点,但也没能达到一见即知的程度:“不知道,那东西隐藏在云雾之中,神出鬼没的,我都没看清楚究竟是什么样子。”

“到底是哪里来的!”寺川绫今夜本来觉得是十拿九稳了,结果横生枝节,连自己的式神都折了进去,忍不住埋怨,“哥你如果不是非要留下那个小白脸的命,我早就把他解决了,事情也不会这样!”

寺川健一掀眼皮,冷冷地看着妹妹:“解决?姓管的没了顾忌,你还能逃出命来?”他气质本来阴郁,现在脸色苍白,夜色之中更跟个鬼似的,这么一抬眼睛,目光阴沉森冷,看得寺川绫硬生生打了个冷战,赶紧闭上了嘴,心里却暗暗嘀咕。她记得寺川健以前最喜欢那种长相精致的少年,怎么现在却换了口味,看上了叶关辰呢?

她虽然没把这些话说出口,但寺川健也能看得出来,冷冷地说:“你少管我的闲事。倒是那个姓管的,你口口声声说能对付得了,现在怎么样?我看你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如果这样,下次我会直接控制八歧大蛇先杀死他,免得节外生枝。”

“哥——”寺川绫想反驳,却无话可说,半天才嘟哝道,“我看那个小白脸也不是省油的灯。犬鬼暗中袭击,居然没能把他按倒。我看了一眼,他看起来躲得狼狈不堪,可是到最后也没有伤到一分一毫,说不定…”

这一番话她说得不无私心,但寺川健却真的沉思起来,半晌才慢慢地说:“你说的是真的?”

寺川绫本来只是想替自己分辩几句,另外她实在搞不明白叶关辰究竟是好在哪里能这么吸引她哥哥,所以随便说说坏话,却没想到寺川健竟认真起来,自己也只能认真去回想,但这么一想,倒确实发现了些疑点:“我确定,他看起来好像是很走运才躲过了袭击,但其实——普通人那个时候早就乱了——对了!犬鬼当时从他背后过去,已经把爪子搭上他的肩头了,那个时候一般人都会回头去看的,可是他没有动!直到对面一个女人叫起来,他才往旁边一倒,好像是被犬鬼扑倒的,但其实——其实他是自己倒下去的!”

她越是回想,就觉得疑点越多,激动地在原地来回走了几步:“没错!哥,就是这样!他,他绝对不像是普通人的反应!”

寺川健冷冷地看着她:“够了!你激动什么?他的身手充其量也就是比普通人强一些,这就能成为你失败的借口了吗?废物!”

寺川绫被训得一句话也不敢多说了。寺川健也不管地上脏不脏,就盘膝坐在那里,沉吟起来:“这次失败的关键,就在于突然出现的睚眦,究竟是哪里来的…”

“对了,哥哥,我想到一件事!”寺川绫突然又说,“昨天晚上我让犬鬼潜去他们的住处,可是犬鬼好像不敢进入似的。当时我以为是惊动了管一恒,但现在回想起来,在管一恒出现之前,犬鬼就表现出畏惧的意思了。当时,当时窗户上好像出现了一只猫。”

“混蛋!”寺川健暴躁起来,“你得到了犬鬼这么久,连它究竟是在畏惧什么都不知道吗?现在才想起来,有什么用吗?用中国人的话说,你这简直就是在放马后屁!”

寺川绫被骂得满脸通红,抬不起头来。她学习的原本是忍术,近年来才开始学习控制式神,而犬鬼又属于天生有反骨的那种,她虽然能控制得住,但沟通上却欠缺一些,所以对于犬鬼细微的反应,有很多时候都不能及时掌握。

寺川健也知道现在骂也无益了,只是心口那团邪火怎么都压不住。得到八歧大蛇的遗骨之后,他觉得自己简直可以到处横着走了,可结果实在不那么尽如人意。这火气无处可发泄,真是憋得难受!

“算了!”寺川健最后也只能把火气憋了回去,“反正现在犬鬼也丢了,这种有反骨的东西不要也罢,再想办法弄别的式神就是。倒是操纵睚眦和那条蛇的人,我们得早点找出来,否则下次恐怕还要吃亏。”

寺川绫小心翼翼地答应了一声,窥探着寺川健的表情,小声说:“我觉得,其实我觉得,叶关辰有点嫌疑…”

“什么?”寺川健一翻眼,“绫子,现在是在说正经事!”

“是。”寺川绫连忙低头,“但我是认真的。如果昨天晚上,犬鬼不敢进入叶家是因为那只猫,那么——哥哥觉得那只猫真的是猫吗?”

这话让寺川健沉吟起来:“中国的妖兽太多,那确实可能不是猫…”

“如果不是猫,那会是什么?”寺川绫胆子大起来,“如果那是一只犬鬼都有些畏惧的妖兽,那么是谁豢养的呢?”

这答案简直不要太明显,不是叶关辰就是陆云呗。

“但那一个人已经不在西安市了,所以他肯定不会是豢养睚眦的人。”

“豢养一只似猫的妖兽,不等于就是豢养睚眦的人…”寺川健虽然这么说着,但语气并不肯定。因为寺川绫说的话很有道理,能养一只,就能养更多只…

“如果真是这样…”寺川健的目光渐渐冷酷起来,他是对叶关辰很有兴趣,但他对妖兽更有兴趣,如果叶关辰真有这种能力,那么当玫瑰花变成了荆棘的时候,他也就不好再怜香惜玉了,“一定要弄明白。”

管一恒是被一阵低沉的吼叫声惊醒的。一醒过来,他就闻到房间里有一种淡淡的香气,淡到他几乎难以确认这种香气究竟存不存在,但那种仿佛酣畅淋漓地甜睡过一场的感觉从侧面帮助了他——他的睡眠很好,但也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并没有第二个人的呼吸,管一恒随手打开灯,发现事实确实如此。沙发上只放着块毯子,叶关辰已经不见了。

他去哪儿了?管一恒还在思索,外头已经传来第二声低沉的啸叫,打断了他的杂念:“九婴!”

确实是九婴。管一恒刚冲出房间,就看见了九婴耸起来的身躯顶端九个大头,虽然隔了百来米也能看得清清楚楚,更别说它还在吐火。

农家乐已经烧了起来,提前来到西安的几十名天师已经有人跑了出来,周峻站在最前头,双手结印,一个巨大的金色手掌从他头顶浮起,向着九婴吐出的火焰推过去,赤红的火焰撞上手掌,嗤嗤之声不绝于耳,硬是被手掌挡在了外头。

九婴一晃身躯,另外几个头立刻睁眼张口,一道水流直射而出。费准打着赤膊从后头冲上来,一挥蛟骨剑,火蛟狂奔而出,张口也是一道火焰。水火相交,一红一白相持不下,水气蒸腾,搞得院子里像个大桑拿房一般。

毕竟都是高级天师,不用人居中指挥,周峻和费准在前头顶着,后头已经有人自发地结起了符阵。嗖嗖声中十几条捆妖绳飞搭在九婴身上,红绳闪起或金或银的符文,要结成一张大网将九婴捆住。

九婴仰头长啸,庞大的身躯左右扭动,尾巴疯狂地拍打着地面,但在十几条捆妖绳的重压之下,行动渐渐困难起来。

啪!不知从哪里传来石头撞击的声音,周峻猛然转头:“小心——”

话犹未了,一头赤红色的豹子从熏得发黑的房子里跳出来,张口就咬住了离得最近的一名天师。旁边的天师急忙上前去救,这豹子背后的五条尾巴却像风车一般旋转抽打起来,那名天师躲开了头两条,终于被后面三条尾巴连续抽中,远远摔了出去。

“狰!”周峻目眦欲裂。但他一分心的时候,九婴因为身上的捆妖绳突然减少了两根,压力顿轻,腾出尾巴来就对他狠狠一扫,将那巨大的金色手掌打得四分五裂,连着周峻也踉跄后退,嘴角溢出一丝血痕。

管一恒在击石声传来的时候就狂奔了过去,所以当铮咬着那名天师的腿将他扑倒,正要咬断他的脖子时,一道厉风让它不得不放弃咬人,抬头用额头上的角去抵挡。银光一闪,铮痛声哀叫,飞快地跳开,拼命甩着自己的头。它额头上的尖角看起来并无损伤,但顶端的颜色却有一段已经由赤红转成了暗黑色,仿佛失去了生命力的腐肉一般。

因为狰的突然出现,打乱了符阵,九婴拍倒周峻,趁机使出浑身力气猛地翻滚起来。它庞大的身躯如同推土机一般,所到之处房倒屋塌。管一恒急忙架起受伤的天师往后退,九婴已经挣断身上的捆妖绳,长啸一声往西边冲去,狰也跟着跑了。

“追!”周峻灰头土脸地站起来,拔腿就跑,后面没有受伤的天师们全都跟了上去。

九婴一路轰隆隆地碾过,直冲进了秦岭山脉之中。一众天师的两条腿毕竟是有些跟不上。管一恒从农家乐院子里拖了一辆摩托出来,不管后头有人大喊大叫,一剑斩断了车锁,发动起来就骑了上去。

这个农家乐离秦岭山脉极近,中间只隔了一片柿子树,再无人家。九婴一路碾断了无数棵树,但好在是没有再伤到人,就一头扎进了前方树林之中。

管一恒把摩托油门加到最大,直冲上山坡,不过还没进入树林,他忽然闻到了一股香味。因为是在上风,所以香气极淡,如果换了别的气味,他还未必分辨得出来,但偏偏这种香味对他而言刻骨铭心,所以即使只是淡淡的一丝,管一恒也仍旧分辨了出来:“迷兽香!”

第45章 真相

迷兽香即使只是一缕,也让人昏昏欲睡。管一恒不假思索地回手就往自己腿上戳了一剑。宵练剑并未留下伤痕,但疼痛却是完全一样的,让他瞬间清醒了过来,拔腿就往树林里冲。

“小心,有迷香——”树林另一侧忽然跌跌撞撞冲出个人来,才走了几步就一头栽倒在地上,是董涵。

管一恒已经无暇去管董涵是死是活了,他摸出从真田一男那里得到的白色线香塞住鼻子,几步就冲进树林。

树林里已经完全安静了,被九婴庞大身躯压倒的树还东倒西歪地摆在那里,仿佛龙卷风过境一般,表明刚才那些场景都并非管一恒自己做梦。但九婴和狰却是踪影全无,倒有一个人蹲在一棵倒下的树边,正察看地上一个什么东西。

“关——辰?”管一恒觉得喉咙干涩难当,挤出来的声音几乎都不像他自己的了。

背对他的人没有回头,只是慢慢地站起身来。不过其实也用不着他回头,管一恒头一次这么痛恨自己的眼力太好,即使在昏暗的树林中,仅凭背影他也能确认,这个人正是叶关辰。

火光亮起,费准凭借年轻的心肺和过人的体力第一个冲进了树林里,火蛟在他头顶盘旋,通身上下燃烧的火焰顿时照亮了树林,也照亮了叶关辰脚下的尸体。

“朱岩!”费准脱口而出,脸色骤变。

管一恒的目光也移了下去,地上的尸体几乎让人难以辨认,管一恒甚至首先想到的是周建国,因为这具尸体的死状,完全跟周建国一模一样,如果没有抓在手掌中的几张符咒,要从他干尸一样的脸认出是朱岩,还真是件很困难的事。

腾蛇,迷兽香,失血的周建国,何罗鱼,大鹊,无数的画面在管一恒脑海里闪过,快得他来不及呼吸。但费准却完全没有这些犹豫,当即骈指向前一引,火蛟呼地冲了过去:“果然是你!”

火蛟周身裹着一团烈火,只是一眨眼就冲到了叶关辰身后。管一恒下意识地往前冲了一步,几乎就要挥起宵练剑将火蛟截下来,但没等他做出选择,叶关辰已经向后一挥手。

叶关辰的手腕上仍旧戴着那条手链,就在他一挥的时候,手链中间的兽骨上突然冒出一团黑气来。那团黑气冒出来就迅速结成实体,是一个羊头,却生着四只尖角。火蛟正好撞上这只羊头,只听轰地一声,火蛟倒退三尺,周身火焰被挑得四射开去,叶关辰却借着这一撞的力量往前冲了出去。

“土蝼!”管一恒脱口而出。原来不只是失踪的何罗鱼,就连他自以为已经消灭的土蝼,原来也在叶关辰手里!

费准却不管什么楼不楼的,一击不中,他立刻拔腿就追:“站住!”

管一恒像梦游似的跟在他后头。他这才发现叶关辰的速度绝不逊于费准,昏暗的树林之中的背影轻捷如同一头公鹿,追出了将近八百米,三人之间的距离竟然完全不变。

费准骂了一句脏话,正准备再驱动火蛟,忽然光线大亮,树林在前方已经到了尽头,稍远处却是一处山崖,叶关辰再往前跑几步,就只能跳崖了。

“看你还往哪跑!”费准顿时精神一振。叶关辰跑得虽然快,但耐力明显不行,一千米之后动作就慢了下来,更绝对不会有这个体力再攀崖下去。

悬崖横在眼前,叶关辰却好像没看见似的,竟然根本不减慢速度,就这么直朝崖边冲了过去,而后纵身一跃——嘎地一声长鸣,一只大鸟凭空出现在他头顶,这鸟看起来有些像喜鹊,只是比普通喜鹊大了不知多少倍——叶关辰一手抓住一只鸟足,就让这只大鹊带着他往悬崖外头飞去。

鹊鸟的飞行能力不算太强,负重能力就更差一些了,所以这只大鹊并不能带着个成年男人自由飞翔,但当个降落伞是足够了。费准和管一恒赶到悬崖边上的时候,就看见叶关辰像架着滑翔伞一样,借着崖下吹来的山风和气流,盘旋远去了。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回过头来,隔着远远的距离看了管一恒一眼。

管一恒双手紧握。空着的左手指甲已经深深嵌入掌心,他却完全没有任何感觉。费准气急败坏地对他说了些什么,他也充耳不闻,直到背后灯光亮起,天师们都赶了过来,他才仿佛突然从梦游里醒过来似的回身看去。

周峻正沉着脸看着他,冷冷地问:“你有什么要说的?”

管一恒略有几分茫然地环视四周。东方长庚由东方瑜扶着站在最后,祖孙两个看向他的目光都有些复杂。东方琳神色焦急,似乎想说话,却被拦了下来。至于其余的天师,看着他的目光都不太友好,尤其兰州的分会长是朱家人,神色就更加难看。管一恒把他们全部看了一遍,然后沉默地摇了摇头…

农家乐被烧掉了好几间房间,但找一间房间把人关起来还是不难的。

管一恒坐在床边上,看着窗外出神。东方瑜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着,也是沉默无语。不知过了多久,管一恒才问:“朱岩呢?”

“送去做尸检了。”东方瑜低低叹了口气,“费准说他的死状跟滨海那件案子里的人完全相同,所以要确认。”

“是完全相同。”管一恒说完这句话,想了想又问,“董涵当时为什么在那里?”

“九婴是朱岩看守的,当时九婴一出现,董涵就想到朱岩会不会出了事。他去看,发现朱岩不知追着什么出去了,也就追了上去。但他进入树林就觉得昏沉欲睡,就像在滨海的案子里一样,所以赶紧退了出来,并不知道朱岩究竟遇上了什么。”

管一恒抬头看了他一眼:“就是说,董涵也没看见朱岩是被谁杀的?”

东方瑜神色微黯,半晌才说:“虽然没看见,但事实俱在,难道你还要替叶关辰辩护吗?当时在朱岩尸体旁边的就只有他一个人——即使不说这些,滨海的案子,旅游山庄的案子,对了,还有扎龙保护区里,你说突然出现救了陆云的那只大鹊,难道还不足以说明问题?”

管一恒没有说话。从昨夜到现在,他已经把事情全部串起来想过了:文溪酒店里,叶关辰用迷兽香收走了腾蛇;旅游山庄里,叶关辰收走了何罗鱼和土蝼,他力战土蝼之后昏睡一夜,叶关辰却还有精力用何罗鱼肉制药,送去了医院,自然,在网站上更新何罗鱼资料的也是他了;之后就是扎龙保护区里,那只大鹊突然出现救了陆云,现在想起来,真田一男必然是死于睚眦爪下,那杀他的人是谁也就不必说了。

还有昨晚在大雁塔北广场,睚眦和腾蛇听从的当然是叶关辰的命令,可笑他还在拼命护着叶关辰,却不知那个男人其实比他强大许多。就连那只叫做幼幼的小猫,既然能够驱走犬鬼,恐怕也不是什么普通的猫——榴榴,是了,的确有种妖兽是这样叫的,那是天狗。只是天狗的头是白的,不过现在宠物染个毛简直不要太简单…

管一恒觉得脑袋里昏昏的,好像有一窝马蜂在挤来挤去,不时地伸出尾巴上的毒刺给他来那么一下。

“不要再想了。”东方瑜看着他变化的脸色,满心不忍,“他不过是一直在利用你——”

“不!”管一恒突然打断了他,“他也救过人,帮过我!他用何罗鱼肉制药救了周伟成和王强;在大雁塔广场上,如果他不放出睚眦和腾蛇,任由八歧大蛇落下地来,后果不堪设想!还有洛阳瘟疫里,他——”

他说到这里,脑海里突然有什么一闪:“青耕!也许青耕也是他豢养的!如果没有青耕,跂踵逃脱,又要大费周折——”

东方瑜忍不住打断了他:“一恒!这些话说得再多,朱岩也活不过来了!还有你父亲——”

管一恒突然紧紧咬住了牙,颊边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是的,无论叶关辰做过什么,他的父亲和朱岩都回不来了。

东方瑜叹了口气:“别想那个了,你得想想现在你怎么办。周峻认定你是故意把养妖族的人带进会议里来偷九婴的,当然,大家都知道不可能,但现在情况确实对你不利。”

管一恒淡淡地说:“周峻自己也知道这不可能。”如果真要把九婴给叶关辰,他又何必把封印九婴的铜鼎耳放到会议里由朱岩保管,岂不是脱裤子放p么。

东方瑜苦笑:“是,不过这次——狰也丢了。”周峻当然不至于糊涂到真认定管一恒是勾结养妖族来偷盗妖兽的,但他千辛万苦替儿子弄来的狰也在此次事件里丢了,这真是新仇旧恨,周峻要是不借此机会狠狠治管一恒个大罪,那倒奇怪了。

管一恒很随意地点了点头,神色淡然:“那就随便了。”

“怎么能随便!”东方瑜忍不住提高声音,随即又压了下去,“我已经给管叔叔打电话了,他现在正往北京总会去,不管怎么样替你想想办法。周峻那人——搞不好他能直接把你开除出协会!”

这下管一恒的神情微微变了变。开除出天师协会,那就是失去了天师资格,就连十三处,他也没法再回去了,以后就彻底失去了降妖伏魔的合法资格,不但是废掉了他的前程,更是连他的志向以及父亲的遗愿都斩断了。

“你也别太担心,爷爷也在想办法——”东方瑜刚说了一半,就被管一恒打断了,“其他人呢?”房间外面就守了一个天师,说是看管,其实就是意思意思,毕竟管家有根有底,也不怕他跑了,但是其余的人呢?

“都去抓叶关辰了。”东方瑜略有些没好气,“都什么时候了,你想点正经的行不行!”

管一恒眼神一黯:“这件事周峻既然抓住了,就不会放过。随便他吧,即使没有天师资格,我也一样可以除妖。”

“开什么玩笑!”东方瑜拧紧眉毛,“别的不说,协会首先就不会再提供资源了,就是宵练剑你都得交出来!”那就成了所谓的地下猎手,认真说起来,别说再得不到什么资源和支持,就是收妖都是违法的,万一在收妖过程中造成了什么损失,全部都得自己赔偿,坐牢都有可能。

管一恒淡淡地说:“没有宵练剑,我也能收妖。”以前,赤手空拳他大概只能收点小妖,但现在他似乎对画符咒又有了一番心得,纵然没有宵练剑甚至桃根笔,他也不是无所做为了。这么说起来,叶关辰似乎还真的教了他不少东西…

“你怎么——”东方瑜真是气死了,“我看你是糊涂了!没有宵练剑,给你个九婴,你收得了?我说,废话别讲了,我也打电话给十三处了,这件事终归还是要去总会才能定夺,回了北京,十三处也好替你说话。总之你现在要想好,到时候怎么给自己辩解!”

“还要辩解什么,我做的事都在这里。”管一恒有些烦躁,“谁如果相信我会勾结养妖族,那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人家信不信是一回事,你怎么自辩又是另一回事!”东方瑜狠狠瞪了他一眼,“我跟你说,不光是周峻,还有董涵呢。据他的说法,他几次提醒过你叶关辰有嫌疑,但你一直不听,并且几次让叶关辰介入案件当中。这个证词对你可是很不利!要不然,周峻也不敢现在就这么把你关起来。”

管一恒没说话,只是转过头去,表示不想再说什么了。东方瑜看着他这样子,叹了口气:“算了,你休息一会吧。”他往门外看了看,摸出个手机来,“给你,已经调成振动了。一会儿管叔叔应该会给你打电话,小点声。”

管一恒收起自己的手机,点了点头。事情一出,周峻就把他的东西全部收走了,这个手机肯定是东方长庚悄悄交给东方瑜的。出了这么大的事,叔叔肯定是要给他打电话的。

管家兄妹三人,管松是长兄,下头一个弟弟管竹,一个妹妹管梅,都是天师。管松去世之后,管家就是管竹掌管,他对兄长留下的这个侄子很是照顾,比对自己的亲儿子管一鸣都好些。

东方瑜出去跟门外的天师说话了,管一恒无意识地把玩着手机,忽然间手机嗡嗡振动起来,却是个陌生的座机号码,看起来像公共电话。管一恒心里突然咯噔一跳,盯了这个号码一会儿,才慢慢接了起来:“哪位?”

“…”电话里有几秒钟的沉默,然后叶关辰的声音低低响了起来,“一恒,是我。”

“猜到了。”管一恒没想到再接到叶关辰的电话,他居然会如此自然,仿佛整个人都已经麻木了,反而能够随心所欲起来,“还有什么事吗?”或者说,还有什么用得着他的地方吗?

“一恒——”叶关辰叫了一声,随即沉默了。

“如果没什么事,那我就挂了。”管一恒忽然觉得什么都不想听,什么都不想说。

“等等!”叶关辰猛然提高声音,飞速地说,“不管你相不相信,九婴和狰都不是我放出来的。我知道你暂时不会杀死九婴,会带它回十三处,我确实想要九婴,但我有别的机会可以下手,用不着在一群天师中间冒险去抢!”

管一恒听见那句“确实想要九婴”,只觉得心里像被锥子狠扎了一下,疼得喘不过气来。但他随即抓住了叶关辰后面的半句话:“那放出九婴的是谁!”

“我不知道,可能只有朱岩看见了。”叶关辰声音里有几分伤感,“九婴出现的时候,我曾想用迷兽香帮忙,但有这些天师在场,收伏九婴并不难。只是那只狰突然冲了出来,才打乱了布署。后来九婴挣脱捆妖绳之后往秦岭跑,我才想追上去收伏它。可是进了树林,我发现朱岩已经死在那里。他不会无缘无故跑到树林里来,所以我想,朱岩应该是看见了什么才追出来的。”

管一恒沉默不语。他的理智告诉他不应该再相信叶关辰,但心却并不怎么听指挥。

“一恒,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但我从来没有跟你说过假话。”叶关辰加快了语速,“我想告诉你,我在朱岩的尸体下边发现了几小块玉,看起来就像随便扔在那里的碎石,但它们是玉。”

管一恒脑海里突然一闪:“周建国的石雕佛头!”周建国死后,他带来的石雕佛头变成了玉佛头,而现在,一模一样的死状,又同样出现了玉。

“对。”叶关辰停顿了几秒钟,不知在电话那边做什么,然后才继续说,“我很怀疑,当初的玉佛头并不是有人用来替换的,而是——”

轰地一声大响,管一恒在响声中听见叶关辰一声闷哼,话音随即断了。

“喂!”管一恒不由得跳了起来,“你怎么了?”

没有回答,电话里传来的是轰轰之声,像是爆炸,还混合着火焰燃烧时的毕毕之声。管一恒噌地冲到门口,才一推开门,就被守在门外的天师拦住了:“你想去哪儿!”

看守他的天师是朱家那个分会长带来的人,看着管一恒的目光十分不善。东方瑜连忙站起身,打着圆场把管一恒推回屋里:“你干什么啊?”

“我——”管一恒只说了一个字就闭了嘴。要说什么?说他要出去找叶关辰?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但,叶关辰遇上了什么?会是八歧大蛇吗?但有火焰燃烧的声音,八歧大蛇是不会喷火的。或者是被哪个天师找到了,动起手来了?

管一恒坐立不安地一直等到天色又再暗下来,外面才传来声音,出去搜索的天师陆陆续续回来了。

“找到人了?”还是东方瑜过来送饭,管一恒顾不上吃饭,紧盯着他问。

“没有。”东方瑜没什么好气,“西安这么大,到哪儿去找?得了,你别问这个了,我跟你说,尸检报告出来了,跟滨海案件完全相同,这下就更能认定了——”

“不!”管一恒打断了他,“当时在文溪酒店,出现的人至少有两拨,很有可能还有第三拨人,所以那时候不能认定是叶关辰杀了周建国,现在就更不能认定了。”

东方瑜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一恒,你到现在还要为姓叶的辩护?你到底还记不记得他是养妖族,记不记得管伯父是怎么去世的!”

管一恒沉默了。

东方瑜看着他眼睛里不自觉地流露出的痛苦,眉头紧紧绞在了一起。半天,他转身走了出去,去了东方长庚房间里。

东方长庚的房间还好没有被火烧到,他正看着桌上的一杯茶出神,听见孙子的脚步声也没有动。东方瑜径直走到祖父身边,直截地说:“爷爷,一恒这事,您得帮帮忙。”

“我当然会帮。”东方长庚注视着茶杯里的水面。仔细看去,水面并不静止的,漂浮在其中的茶叶正缓缓地或上升或下沉,隐约形成了一个图案,“但是这件事很棘手,这你也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