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喧闹的舞厅内,她淡淡地说了一句话,但这声音却直抵罗浮生的耳边。“你不是要教我跳舞吗?”

安琪有些惊讶,这姑娘比她们还奔放呐。

罗浮生从上到下打量着这位女士,只见她呼吸有些急促,头发有些凌乱。右臂胳膊肘处有擦伤,还有血在往下流,长裙上也沾了几处泥泞。但她的眼睛就像她胸前的星星吊坠一样闪亮,身上的伤口无伤大雅反而让人生出几分怜惜。

罗浮生意识到眼前的人是天婴。他眼眸中有星光流转,稍微犹豫了一下,便走向了她。安琪拉住他,被罗浮生一把甩开了,用的是巧劲,旁人看不出。安琪却意识到这份强硬不可能是刚刚在沙发上被她们灌得头脑发晕的许星程。

罗浮生慢走到天婴面前,手掌向上向她做出了邀请的手势,天婴将手放在他手心中,走向舞池中心。

天婴心中忐忑,她从没有跳过这种交际舞。即使在电影中看过几回,但真到现实中又是完全另一番样子。

身边的男男女女搂在一起,亲昵却又不越界,配合着华尔兹舞曲,有种优雅的美好,好像一对爱侣就这样彼此耳鬓厮磨着到天荒地老。天婴四处张望,想要现学现卖,罗浮生将她的头摆正:“看着我就好。”

天婴觉得他今天的嗓音有些古怪,像伤风了一样,低了一个八度。但现在这氛围太美好,她不想用这煞风景的话题打破。

天婴战战兢兢地拉住了罗浮生的手,随着他慢慢开始起舞。因为紧张,她紧紧的抓着他的手。

天婴学着旁边那一对舞者,听着旋律缓缓迈出第一步,结果因为节拍不对,第一脚就踩到他的鞋头上。她匆匆退后一步,连声道歉。“对不起!”

此时,旁边几对舞者都随着音乐旋律跳着优美的舞蹈,而罗浮生和天婴因为刚才的失误,拍拍都不在节奏上。而且天婴一直在踩他的脚,紧张得一头汗。

罗浮生看出了天婴的尴尬和不适。突然蹲了下来,帮她脱掉了的高跟鞋,天婴紧张地问道“你干什么?”

脱完鞋,罗浮生起身拉着天婴的手,将她一把带到怀里。“站在我的脚上。”

天婴一愣,明白过来他的意思,脸上烧了起来。

她缓缓把自己的脚踩在罗浮生澄亮的鞋上。因为踩在鞋上的缘故,二人的距离更加接近,几乎要贴在一起。天婴低着头,不敢看他,内心小鹿乱撞,但又非常的兴奋。

踩在他脚上有一个最大的好处,天婴不需要去记舞步,脱掉磨脚的高跟鞋,她只需要把头靠在他肩膀上,跟着他的脚步动就好了。二人就在这种状态下,随着音乐缓缓地进入状态。

舞曲一变,欢乐起来,随着音乐节奏的加快,二人的舞步越来越快,天婴逐渐适应了这种节奏,从罗浮生的鞋上跳了下来。两人开始跳旋转舞,他们在欢快的音乐中快速地旋转,同时开心地看着彼此。

突然天婴停下脚步,深情地看着罗浮生,身体缓缓前倾,罗浮生也情不自禁地回应天婴,接受了她的吻。

两人默契的闭上眼睛,刚开始是天婴以唇轻触对方的唇,像只稚嫩的小鸟轻啄一颗大树,但很快“大树”就占据了主动权,他的唇舌柔韧却极具占有欲,抵住她的上龈,轻轻吮吸着,温度变得炙热起来。

属于男人的气息喷薄在天婴的脸上,天婴觉得这个味道有些熟悉,但又不太像许星程的味道。此时头昏脑胀,已经顾不得这许多了。天知道她怎么会做出这么惊世骇俗的举动,但那一刻她觉得感觉对了,就这么做了。

良久,两人的唇瓣才依依不舍的分开。彼此呼吸都有些急促,她不敢接触他的眼神,如果她此刻抬头看看,应当看到他眼里炽热的仿佛要燃烧一切的爱意。

洗手间里,许星程在用水漱口、洗脸,努力让自己恢复清醒。他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摇了摇头,不想让天婴看到自己这个喝醉的样子。许星程用水泼脸,努力让身上难闻的酒气散去些。

待他走出洗手间,一眼就看见了穿着白礼服戴着他的面具的罗浮生正在舞池中。而他怀里的女孩穿着的是天婴那套星光长裙!

“我觉得今天的你好像有点不一样。”天婴从刚刚的吻中回过神来,讷讷的说出了一句。

罗浮生张了张嘴,想问问她是哪种不一样?是更好还是更坏了,但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倒是天婴自己主动回答了他心中的问题。“我更欢喜了。”

面具后的罗浮生低头勾唇,忍不住轻笑,只觉得那只小鸟又轻轻撩拨了一下心中那根弦。

他抬头的同时看到了怒气冲冲的许星程,突然说不出话。在许星程眼里,他又一次背叛了兄弟!

许星程快步拨开人群向罗浮生和天婴走来。罗浮生看着越走越近的许星程,准备向天婴和盘托出。“我……”

此时,天婴看到罗浮生背后,一个带着面具的服务生突然掀开盘子上的餐巾,拿出一把枪对准了罗浮生后背。

天婴以为杀手要杀“许星程”,赶忙把自己转到杀手这一面,杀手被天婴的举动搞得楞了一下。

而罗浮生已经从正面看到了举枪的杀手,第一反应就是奋力推开天婴。同时杀手枪响,罗浮生中弹,向后仰面倒去,重重摔在地上。

血渗透了白色的礼服。四周宾客惊恐地尖叫,四散躲避。

天婴大喊:“谧竹!”

她快速地爬到罗浮生身边,抓起罗浮生的手,哭喊着。“谧竹,你怎么样?谧竹?”

已经冲到舞池边缘的许星程也被这突然的变故给震惊了,愣愣的站在原地。

罗浮生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回握住她的手。只说出一句“对不起。”

说完,罗浮生仿佛力竭,闭上了眼睛,被天婴拉着的手,重重地摔在了地板上。

“谧竹!”

许星程反应过来,跑到她身边,大喊着。“浮生、浮生!”

天婴愣住,被眼前的突然出现的另一个许星程给弄懵了,轻轻地叫了一声“谧竹?”

许星程暂时没时间向她解释,摘下罗浮生的面具,拨开他的眼睛,查看着他的生命体征,进行紧急救治。

天婴惊讶地看着受伤的罗浮生和进行抢救的许星程,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舞厅内罗诚在追杀凶手,枪声大作,宾客们抱头鼠窜。被子弹打碎的酒瓶,狂奔过来的洪澜,这一切在天婴的视角里,那么的混乱不真实,耳边只听见有人在喊着“浮生、浮生……”

第二十六章 献血疑云

医院走廊,推车急速划过。

罗浮生躺在移动病床上,许星程、天婴和洪澜跟在病床边。许星程和洪澜一人握紧罗浮生的一只手。

手术室门口。胡医生已经提前接到通知站在手术室门口等。“病人伤势严重,需要马上手术!你们都在外面等吧。”

罗浮生虚弱地拉住许星程:“谧竹。我要你给我做手术。我只相信你……”

到底是传统的中国人,对于开膛破肚这种西洋医术,罗浮生总是不太能接受的。需要许星程这颗定心丸。

胡医生面露难色,:“这不合规矩啊!”

事权从急,许星程将胡医生拉到一边。“胡老,虽然我还没有正式上任。可我也是有正式医生牌的,就让我跟你们一起进手术室吧。还是您主刀,我做副手。我朋友心里能安定些。”

胡医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打发他去换手术服净手再进手术室。

洪澜一把拉住许星程:“治不好我哥,你就用手术刀自尽吧。”

许星程回头看了一眼天婴,她始终处在彷徨的状态中。他握了握她的手说:“相信我!”

说完,许星程就小跑走去手术室里。大门紧闭,手术进行中的灯亮了起来。

天婴站在手术室外,盯着手术灯,沉默不语。洪澜坐在长椅上,也一言不发。

林启凯跑了进来,看到洪澜坐在那里,眼眶红红的,给她披上衣服,问道:“浮生怎么样了?”

洪澜撑着额头:“还在手术中。”

“澜澜,别担心,浮生这家伙福大命大,会没事的。这些年,比这严重的情况又不是没经历过,他都挺过来了,不是么?”

林启凯本来是想劝慰他,一番话却惹得洪澜更难过了。“都怪我要办这个什么破舞会。以为在美高美就不会有人敢进来捣乱。结果人家随便买通个下人就混进来了。”

林启凯叹了口气,拍拍她的肩膀。“这不怪你。”

这时,罗诚从走廊尽头奔跑过来。“生哥怎么样了?”

林启凯替洪澜回答:“还在里面手术,凶手抓到了么?”

罗诚恨恨地捶墙:“被他跑了,但是我一定会抓住他,为生哥报仇的!”罗诚上前,在手术室门口巴望,尽管什么都看不到,但还是在焦急地看着。时不时也打量一眼旁边呆若木鸡的段天婴。

洪澜好像突然想起有这么个人似的,上前一把将天婴推搡到了地上,她还穿着高跟鞋,脚崴到了,天婴倒抽一口凉气,一时爬不起来。“都怪你!不是你在那碍手碍脚,以浮生哥的身手会躲不开吗?都是为了保护你,他现在才躺在这里!你这人到底什么来头?你是不是和杀手一伙的!”

罗诚是知道罗浮生的心思的,当着大小姐面不方便多说,但总归是要替他护着天婴的。平日里脑子不打转,今日倒是学聪明了。“大小姐,别动气。天婴姑娘是许少爷请来的舞伴。不知道为什么许少爷和生哥半途交换了穿着,但天婴姑娘一定是不知情的。”

洪澜当然知道他们是为什么要交换衣服,自己派去的那六个姑娘是始作俑者。但她哪里敢承认,气势马上弱了一大截。

林启凯到底是男人,想的念头超脱出感情,更进了一步。“等等。罗诚,你说他们两中途交换了西装和面具。那这么说杀手不是冲着浮生来的,而是谧竹?”

罗浮生过的是刀尖舔血的日子,帮里帮外被人暗杀可以说是家常便饭。他并不感到十分惊奇。倒是许星程,一个刚刚归国的大少爷,平素里性子又温和可亲。能得罪什么人,要至于痛下杀手?

病床上的罗浮生紧闭着双眼,额头上满是汗水。

穿手术服的许星程正在协助老胡紧张地手术。护士们不停地递上各种手术器具。

罗浮生躺得并不安详,面部表情颇为痛苦、纠结。

“怎么回事?麻醉药剂量不够吗?病人怎么反应这么大?”胡医生质问道。

麻醉师心惊胆颤的又查看了一遍剂量,并没有差错。许星程在一旁观察了一会儿。“不像是生理疼痛,我们动刀子的时候他反应并不强烈。可能是心理原因。”

罗浮生又被那个梦给魇住了。

幼年的罗浮生跑在满是迷雾的芦苇荡中。

他喘息着,迷茫着。

忽然他听到一声枪响,赶忙躲进芦苇中,不敢出来。

他看到他的父亲拿着枪指着一个女人和孩子。

旁边另一个小女孩哭的撕心裂肺。

而女人怀里那个小女孩的声音变成了天婴的声音,她流着泪同她说: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罗浮生躺在床上,神情变得更加痛苦。

这时胡医生手中的镊子夹住了子弹,他动作很利落的将子弹拔出了血肉,在血液大量喷射出来之前许星程按住了伤口止血,带血的子弹落在白色的盘子里,声音仿佛被无限放大。

护士给胡医生和许星程擦汗,许星程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突然,脸色一变。

手术室的门打开了,满手鲜血的许星程和护士冲了出来。

“子弹伤及到浮生的动脉,子弹取出来后引发大出血,现在血库的存血不够了,需要有合适血型的人献血给他!”

洪澜想也没想的冲上前去,撸起袖子:“抽我的!”

许星程进一步解释:“浮生失血过多,手术时长不好确定,对输血量要求很大,献血人会出现副作用,甚至生命危险,你们要考虑清楚。”

林启凯马上回应:“只要血型合适,我没问题。”罗诚和洪澜都做出了同样的表态,唯独天婴没有说话。

“好,我让护士安排你们去进行交叉配血。”许星程转身对护士说:“血型合适的人,直接送手术室进行人对人直接输血。”

护士带一众人一起离开,把天婴丢在手术室门口,天婴焦急地看着手术室大门。

手术室内,许星程在焦急地等待,不时地看看只剩下一点点血的血袋问护士。“还没有合适的血源吗?”

护士无奈地摇了摇头。许星程更加着急,看了看罗浮生正在冒虚汗的脸,焦急万分。

此时,手术室的门被缓缓推开,护士推着一张手术床进来,上面躺着一个人。“找到血型匹配的人了。”

老胡指示:“快,马上输血。”

手术床被推到罗浮生的手术台旁边,天婴跟罗浮生并排躺在一起。天婴看了看手术台上的罗浮生,心情复杂。

德国进口来的重力输血器迅速准备完毕。护士给天婴胳膊进行消毒,拿着针头对准手肘静脉准备采血。

此时,许星程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的手术床,这才发现是天婴躺在床上,配型成功的有两个人:天婴和林启凯,都是O型血。但交互配合试验中,天婴的血更合适,能更好地避免抗原抗体在罗浮生体内的排异反应。所以最终选择了她进来。

“等等!”

护士准备扎入血管的针头停在半空,所有人都看向许星程。空气像凝固了一般,只有血袋里的血,在一点一滴地逐渐减少。秒针在一格一格地跳动,汗水从许星程的鬓角流了下来。在许星程的视角里,时间过得极度缓慢,慢到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许星程问天婴:“你知不知道这样短时间内大量献血有多危险?”

天婴点了点头,给许星程一个安慰的微笑。:“谧竹,我相信你。”

许星程苦笑,她和罗浮生都说相信他,把命交给他。他能相信谁?

实际上耽误的时间只有短短的一瞬,但老胡已经忍不住呵斥了他。“你在干什么!”

许星程一边看着天婴,又看了看痛苦的罗浮生,纠结地从嘴里挤出两个字。“输血。”

输血的针头插入天婴的胳膊,天婴的眉头皱了一下。一股血流输进了血袋,血液注入到了罗浮生的体内。罗浮生像感受到什么一样,紧闭的双眼微微一动。

天婴看着手术中的许星程和躺在手术台上的罗浮生,心里百感交集。

随着血量的加大,天婴嘴唇发白,额头上流下虚汗。许星程看向天婴,天婴还以微笑。

罗浮生痛苦的表情逐渐平和,呼吸也逐渐均匀。

老胡做完最后一个手术动作,把止血钳放入托盘,如释重负。手术结束。

许星程扭头再看向天婴,只见天婴脸色发白,已经昏迷了过去。许星程立刻跑向天婴的手术床,轻轻呼唤天婴。

老胡扒开病床边六神无主的许星程,翻开天婴的眼皮检查了一下。对其他医生、护士说:“把她送到病房输营养液!手术患者也可以推回观察病房了。”

一贯严厉的胡医生这次却没有对许星程手术中失态的表现追责,反而拍拍他的肩膀。“她没事。身体底子好,暂时晕厥而已,后面多吃点好的,补充下营养就好了。别担心。”

两个护士帮助许星程推着天婴的手术床先离开手术室。众人或坐或站依然守在手术室外。

众人围上前,看到病床上躺的不是罗浮生。洪澜焦急地问道。“浮生哥怎么样了?”

“手术成功,浮生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还要在重症病房继续观察一段时间。”

“太好了。谢谢你!”洪澜如释重负地笑了,抓住他的手难得温柔的对他道谢。这次是真心的。

“其实最该感谢的应该是天婴,幸好有她帮忙献血。”

“谢她?浮生哥替她挡了子弹,她献血是应该的。”洪澜不服气,许星程还想再说两句。

这时,罗浮生被护士们推了出来。其他人都围向了罗浮生。

许星程摇了摇头,对护士说:“快把这位小姐推到病房输液,让她好好休息。准备些朱古力,等她醒来可以吃。”

洪澜、林启凯、罗诚跟随推着罗浮生病床的护士离开。

许星程这才放松下来,突然觉得很累,靠墙歇着。想着待会还要去戏班的宅子跑一趟,通知她的家人。今晚出了这么大事,他难辞其咎。

血房里,一个护士拿着两份验血报告疑惑的对比着。“一个姓林一个姓段,明明没有血缘关系,怎么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