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启凯放下手中的书抽身而起,走到许星媛的身边,握住了她略有些颤抖的画笔。许星媛更加害羞,想抽出手,却被林启凯执意握住。

林启凯看向画板上未完成的画作,虽然只勾勒出了自己的整体线条,正在处理头部细节,但已经画好的眼睛炯炯有神,颇为传神。

“媛儿,我觉得你的画有些问题。”

许星媛很紧张的问:“什么问题?”

“画里的这个人,比我本人要英挺的多。”

许星媛听出来他在拿她取笑,脸微红,呆呆的看着他不说话。

此时,林启凯正握紧许星媛的手,看着许星媛真诚的目光,心中泛出丝丝怜爱之情,更觉自己现在的行为卑鄙。

敲门声在此时响起,打断了两人之间暧昧的氛围。林启凯松开她的手去开门,是他的贴身侍从齐飞。

“怎么了?”他探出大半个身子,虚掩了画室的门,两人谈话声从门外断断续续传来。

“不好……洪大小姐……逃婚……”本来不想听墙根的许星媛,因为听到她未来嫂嫂的名字,多留意了一下。

“许星程在家吗?”

“不在。”

“马上备车去美高美。现在。”林启凯嘱咐完齐飞回到画室里。“不好意思,媛儿,我有些急事需要去处理一下。改日再来给你当模特好不好?”

许星媛缓缓点了点头,几乎在她点头的一瞬间。他已经走到了门口,急急忙忙跑下楼。他的沉稳,温柔在这时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印证着关系则乱四个字。

许星媛放下手中的画笔,看着面前的画,画中人生动传神,却没有一双爱笑的眼睛。

林启凯一直在美高美等到晚上罗浮生才回来。他之前已经收到消息,洪澜已经平安回家,所以不太着急,留下来只是为了和罗浮生见一面,问清楚发生什么事。

罗浮生没想到还有人在。走进套房的时候,背有些微弯,脚步拖沓缓慢。看到沙发上坐着人的时候,他本能的挺直了背脊。林启凯都看在眼里。

“又因为洪澜的事情被洪伯伯责罚了?”从小到大,罗浮生都是洪澜的替罪羊。偶尔还要帮他和许星程顶罪,最后落下个顽劣的名声。三家的大家长都不太待见,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因为他父亲。

“没有的事。”罗浮生坐到他旁边的沙发。“仲景大哥这么晚还在等我,所为何事?”

“澜澜到底怎么回事?”提到洪澜,他正色道,身体微微向罗浮生的方向前倾。

罗浮生挑眉,意味深长的说。“大哥很关心大小姐。”

他用的是肯定句。林启凯干咳了两声,放松身体向后躺回沙发里。“关心是自然的。大家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嘛。”

“仲景大哥,你认真回答我一个问题。”罗浮生像狼一样盯着他,不容许他有任何的作假。“你是不是喜欢大小姐?”

林启凯自认自己在这件事上并没有过多的隐瞒,被人看出来也不是意料之外的事。除了洪澜和许星程这两个没心没肺的小家伙。其他人或多或少都能看出端倪。

“是。”

“多喜欢?”

林启凯不知道该如何量化这份感情,思忖了半晌说。“不比你和洪伯伯少。”

罗浮生紧皱的眉心慢慢展开,他相信林大哥说的是真话。这个无解的局因为林启凯的入局又有了新的出口。

“如果有一天,我和义父,乃至整个洪帮都无法保护洪澜。你会尽你所能保护她吗?”

林启凯对这个问题感到莫名其妙。虽然洪帮最近饱受青帮滋扰,但大势仍在,远远不到鱼死网破的局面。“发生什么事了吗?”

“仲景,你只需要告诉我,能不能?”

“赴汤蹈火。”林启凯不再追问,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记得你今晚同我说过的话。”

空荡荡的隆福戏院内,只有许星程一个人坐在观众席上,大口大口灌着洋酒,醉醺醺地,看着空空如也的戏院,回想起跟天婴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戏台上,许星程回忆中天婴的身影渐渐消失,看着空荡荡的戏台,许星程举起酒瓶,仰头大口喝酒。

突然,耳边响起了京剧的唱腔:手握兵符,关当要路,施英武,扶立东吴。师出谁敢阻……

许星程诧异地看向声音的来源。戏台上,罗浮生正在唱戏,看到许星程看着自己,就停了下来,从戏台上跳下来,抢过他手中的酒壶灌了一大口,爽快的一抹嘴。“一个人喝酒多没意思。”

许星程笑了笑,又拿出一瓶酒,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坐着喝酒。“你刚刚唱的这出戏叫《群英会-借东风》。”

“行呀,这都知道。”

“这是天婴登台唱的第一出戏。自从认识天婴那天起,我就一直在了解京剧。我想听懂她在唱什么,想着有一天,她问起来的时候,我能装模作样点评几句。”他话语苦涩。

罗浮生听到这些,心中作痛。而许星程则沉浸在难受的情绪中,二人就这样喝酒沉默着。罗浮生想了想,率先打破僵局。“关于你和洪澜结婚的消息,你怎么想的?”

“我怎么想的重要吗?从小到大我能有什么事情是按照我的心意去做的?都是我爸的意愿。只要他还活着,他就会做我一辈子的决定!”

“你打算就这么放弃争取?”

“浮生,我是不是太没用了,你看看现在的我,我和最好的兄弟喜欢同一个女孩,对不住兄弟;有一个不想成婚的未婚妻,对不起洪澜;有一个想在一起又不能在一起的女孩,对不起天婴……”

说完这些,许星程沮丧到了极点,再也不看罗浮生,整个人瘫在座位上,低着头自顾自地难受。

罗浮生苦笑,原来他早就知道自己对天婴的感情。他放下酒瓶,走到许星程面前,扬起手,给了许星程一个响亮的耳光。“啪”。

许星程被罗浮生这一记耳光打懵了,缓缓转过头看着高高站立在自己面前的罗浮生。“那你就不要做对不起我们的事情。洪澜,为了抗拒这个婚姻,敢从家里跑出来。天婴偷偷联系我,要我帮你们想办法离开上海。她们两个姑娘家家的,都能做到如此地步。你再看看你,就知道在这里喝酒吗?”

许星程愣愣地看着罗浮生,还没消化他话里的意思。

“我罗浮生这辈子从来没有对谁认输过,但为了你许星程的幸福,我愿意帮你们一把。如果你不能跟天婴在一起,你最对不起的人,就是我!”

许星程听到这里,情绪激动起来。“天婴愿意同我走?”

但他的高涨的情绪还没持续多久,就很快焉了下来。“不行,我不能走。我走了,爹会找天婴全家的麻烦。”

“你到底是不能还是不敢!”罗浮生也提高嗓门,跟许星程对峙着。“你这是妥协,你妥协了这次,下一次你爸爸再要对天婴下手怎么办!你们只有走才能真正保全她的安全。至于段家班,还有我看着。”

“你说的简单!整个大上海白道是我爹管着,黑道是洪澜她爹管着。我和天婴跑不出多远,就会被抓回去。到时候下场只会更惨。”许星程嘶嚎着,罗浮生反而静了下来,就这样盯着有些癫狂的许星程。

“我有办法让你们安全离开上海,甚至中国。你敢不敢?”罗浮生从怀里掏出一张请帖。黑色的绸缎上绣着红色的圆形丸字。

【“程”字最后一划落笔在请帖上,墨迹沁开一点点然后及时的收住。梨本未来满意的看着自己日渐精益的中国书法,吹了一口气将墨迹吹干,递给罗浮生。“先生将这么重要的秘密告诉我,不怕我出卖你?这个消息放出去,少当家的性命可是堪忧。”

“你不会。”罗浮生喝了一口面前的清酒。小日本的酒太淡,一点酒气也没有。适合女人。

“你倒是很自信。是吃准我喜欢你么?”梨本未来轻笑,靠近罗浮生的耳垂轻轻含住,轻咬一口又迅速放开。

罗浮生皱眉,他听特科的人说过日本来华做间谍的女人都会修习一种媚术,如何在最短时间内把男人迷的神魂颠倒。眼前这个女人目的绝对不止经商这么纯粹。“因为我对你还有用。”

“你说的对。”梨本未来手从罗浮生的脸上划过,带来一阵酥痒。“我可舍不得你死。不过这样,你就欠我,欠红丸会一个大人情了。”

“嗯。只要不损害国家利益,做什么都行。”

“做什么都行……”梨本未来重复了一遍他的话,似乎很满意他的回答。“那爱呢?”

她说着,大腿已经跨到了罗浮生身上。身体下俯快到他胸口的位置,却无法再向下,因为一把匕首隔断了他们之间的距离。他手中不知道何时多了一把刀。

她掰开他的手指,从他手里接过刀。刀背从他的脸颊顺着滑到胸膛,刀尖指着心脏的位置。“真想剖开看看里面装着谁呢。”

罗浮生突然嘴角邪邪一笑,伸出手抚摸她的脸。无比轻佻的说道:“你呀。”

梨本未来大笑着从他身上撤下来,端正的坐回茶案前,好像刚刚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我可舍不得就这么用掉这个大人情。请帖你拿走,明日欢迎莅临我的成人礼。我的第一支舞留给你。”】

第四十五章 就此分离

黑色的轿车停在戏班门口,师兄弟们将装着行头的箱子搬上车。小豆子无心抱怨了一句:“箱子怎么比往日沉。”

天婴心头一跳。好在九岁红在一边催促着他们动作快一点。不要误了堂会。他身体不济上不了台,没有跟着戏班一起去。

天婴的行囊都藏在戏服下面。等她的戏结束,师兄弟们上场的时候,她就会跟随罗浮生的安排潜出宁园与许星程会合直奔码头。码头上有今晚出发去日本的红丸会商船接头,抵达日本之后,他们再自行想法子转移到法国去。

许星程那头,父亲派去跟着他的人没有请柬也只能跟到宁园门口。红丸会是有日本军方背景的商会,虽然许瑞安自己不方便接触,但很赞成儿子和红丸会多加接触。他也没想到梨本未来会帮他们做这么荒唐的事情。

宁园是原先宁亲王在上海的度假地。后来清朝没落,宁亲王还保持着原先皇亲国戚的作派,很快就坐吃山空,难以维持生计,只得把园子转卖了出去。过了几道手,最后被贺真吾买了下来送给梨本未来,作为她在中国的行馆。

梨本未来的成人礼即将在这座园子里举办。邀请了当地所有名门望族,还有一些民国政府机要人员。原本洪正葆也在邀请之列。但他借口身体不舒服推辞了,由罗浮生代表洪帮参与。林道山和许瑞安同样默契的缺席了宴席,只让孩子们出席。

毕竟现在日本和中国关系有些微妙。一方面有频繁的贸易往来,另一方面也有些风言风语说日本正在积极准备中,计划攻打中国。在这敏感时期,是需要避避嫌的。

成人礼分为两部分,先是按中式习惯办的晚宴和堂会。主要满足年龄较大的贵客们的喜好。堂会结束后,梨本未来再私下邀请一些关系要好的同辈留下来去别院举办一场西式舞会。

梨本未来今日穿了一袭西式的白色蕾丝鱼尾礼服,勾勒的身形窈窕诱人,额前扎着一抹珍珠抹额,拇指大的珍珠和她莹润的肤色相得益彰。罗浮生见过她穿和服,旗袍和西式晚礼服,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的美丽可以驾驭每一种风格。

她像花蝴蝶一般穿梭于席间应酬着各路人士,逢人先敬上一杯酒。这样的作派是被上海土生土长的名媛们所不耻的。在大上海只有交际花会这样做。

“听说日本女人地位很低的,堂堂公主殿下都要做到如此地步。真难以想象其他女人的处境。”名媛们窃窃私语咬着耳朵。

洪澜听到,不屑的笑了一声。转头同身侧的罗浮生说道:“虽然我不喜欢这个女人,但我倒挺欣赏她的。大方美丽又不做作。如果她不是日本人,不是盯上你了,我想我会和她成为朋友。”

“是不是看到翻版的自己了?”罗浮生抿了一口香槟,眼睛一直盯着摆堂会的戏台子上,还不忘调笑洪澜一句。

“是有点。”洪澜对梨本未来竟有些惺惺相惜的意思。

林启凯听到他们的对话扭头看向洪澜。“你和她不一样。别太靠近这个女人,变色龙的外表是会欺骗人的。”

“呵。”罗浮生被林启凯的形容逗乐,又觉得十分恰当。她确实很像变色龙啊。会根据不同的场合,不同的人拿出不同的姿态,根本不知道哪个才是真正的她。

“林少爷,洪小姐。哎呀。少当家。你也在这啊。” 一个穿着西装也难掩啤酒肚的中年人举着酒杯过来。明明同时看到了三个人,却偏偏装作一开始没注意到罗浮生。

罗浮生习惯了,给面子叫声少当家,也不代表你真是什么贵族子弟。这些人无时无刻用各种方式提醒着他这件事,无非也是嫉妒他出身卑微,但年纪轻轻就有他们无法企及的势力。好似逞口舌之快踩他一脚,就能给自己赚回点面子似的。

林启凯认识他,这个人是江海关验估课的课长冯大荣。从1863年清廷时期,海关行政就交由外籍税务司管理,失去税务自主权。民国政府成立后,与外交使团协议,要在江海关,浙海关,粤海关建立验估课培养本国的华籍稽查员。但验估课仍隶属于外籍税务总司管理,所以冯大荣的顶头上司是英国人梅乐。

林启凯和冯大荣有交集是因为他们曾一同反红丸会的鸦片入关。那时林启凯正在大力提倡“公烟改革”,而冯大荣代表英国的利益。英国怡和商行想要一家独大,就要打击红丸会的势力。

两边有同样的目的,所以有短期的联手,但很快就分道扬镳。因为冯大荣的最终目的是将英国在中的利益最大化,和林启凯想维护民国政府利益的初衷不同。

冯大荣还是很有些手段的,以各种查税的名义配合罗浮生扣押红丸会抵沪的货物。直到公烟令正式推出,各家利益得到一个平衡,他才抬手放行。但最后这公烟令的实施也完全违背了林启凯的设想,成了新的贪腐途径。

这些都是后话了,当下对于冯大荣出现在梨本未来的宴会上,林启凯还是有些吃惊的。毕竟冯大荣有英国这个大后台撑腰,一直和红丸会叫嚣的厉害。他这次来究竟是已经被红丸会私下拉拢了,还是代表着英国的态度,这很耐人寻味。

冯大荣的官说大也不大,连林启凯的职位都要压他一头,但这位置很重要。起码对于鸦片进口来说,各国商行都是要拉拢讨好的。林启凯难免要去应酬一番。

正在此时,许星程也到了。由仆人领着到罗浮生他们这一桌入座。两人对视一眼,罗浮生先开口,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问:“都准备好了?”

“嗯。”他的行李和钱都让心腹秘密送到红丸会的船上去了。现在只要他和天婴安全上船,就大功告成。许星程的手心冒汗,坐立不安。

当初说出口那些承诺浪漫的不成样子,但真的要实行起来却是前途莫测。可他没有回头路,浮生和天婴都为他做到了这一步,他现在就像只被架在火上生烤的鸭子。

满桌的珍馐美味许星程没有吃进去多少。饭后,大戏开场。一共三幕戏,天婴唱前两幕,第三幕由段天赐主挑大梁谢幕。

第二幕结束后,天婴回到空荡荡的后台迅速卸了妆,换上一套丫鬟的衣服,拿着包裹从侧边溜走。

段天赐在台上甩着水袖咿咿呀呀的念着戏词:“隔帘只见一花轿,想必是新婚渡鹊桥。 吉日良辰当欢笑,为什么鲛珠化泪抛?此时却又明白了,世上何尝尽富豪。也有饥寒悲怀抱,也有失意痛哭嚎啕。”

天婴的眼泪唰的掉下来。“对不起,爹。对不起,哥哥。”

少女心事如那春蚕吐出的丝,看上去柔弱无比,却隐隐透着韧性,而且绵延不绝,到死方尽。五十年后,天婴再回忆起这一段往事时,也不禁为当时的大胆决绝而惊讶。但当下却是没有一丝犹疑的,纯粹而热烈的爱意。说不清是为了许星程,还是为了她一直向往又虚无缥缈的“自由”二字。应该是两者都有。

身后传来脚步声,一只大手将她拉到了后花园。身边是罗浮生近在咫尺的脸。“想好了吗?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算是回答他两个问题。“我们走吧。”

“等等。”罗浮生在假山洞中掏了一会,天婴看见他将一把黑黢黢的东西放进怀里。她心下不安起来,不知他们这一走会不会引起什么腥风血雨。

“你拿枪做什么?我们就这样走了真的不会牵累到你?”

“以防万一而已。许星程和你是参加梨本未来的宴会失踪的。在场那么多人,与我何干?就算其他人怀疑,也拿不出证据。你就放心吧。”

宁园道路曲折,梨本未来安排了两个仆人分别送许星程和段天婴到宁园后巷会合。罗浮生原本是不用出面的,终究忍不住来见了她最后一面。

他从怀里掏出一把大额银票交给天婴。“一路保重。带着路上用。”

“不。你已经帮了我们许多,这些钱我不能收。”

“又不是单给你一人的,还是给我兄弟的。这些钱对我而言不算什么,于你们却是关乎生计。你们今后凡事都得靠自己,日子会很难。谧竹自幼是过惯好日子的,肯为你做到这一步足以可见真心。今后不管什么难处,望你多包容。”罗浮生按住她的手。

段天婴不再推脱,收下了银票。她出门前将所有值钱的东西包括那条星星项坠都留在了戏班,希望补贴一些给戏班。现下不是讲客气的时候。“谢谢。我们安定下来自己赚钱后,再慢慢还给你。”

“不要给我寄信。会被追踪到地址。”尽管他很想知道他们以后的景况,却也不得不狠心切断所有联系。

天婴抿了抿唇,眼眶又泛红了。这一走,也许就是天涯海角再不相见。她情不自禁的拥抱了他一下。“谢谢你,罗浮生。”

这个不带任何情,欲的拥抱让罗浮生心口发涩,身体都发软,需要极力控制才能压抑自己想紧紧回抱她,不让她离开的冲动。

梨本未来安排的仆人从远处走来,操着一口蹩脚的中国话。“段小姐,这边请。”

罗浮生推了她一把,微笑的看着她。“走吧。谧竹在等你。”

天婴跟着来人离开,回头再看了一眼罗浮生。他没有回头,他有他的路要走。

第四十六章 成人礼凶案

“砰。”一声很小的枪响从远处传来。

天婴猛地反头,她已经走到了后门。背后的园子黑黢黢的就像一个吃人的黑洞。她问身边的侍女:“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这个老实的日本女人摇了摇头。现在前院正在唱戏,敲锣打鼓的戏曲声淹没了后花园的动静。她也不确定自己听到的是枪声还是炮竹声。

“天婴!”许星程已经在她之前到了会合地点,正在一辆福特汽车上使劲朝她招手。神情就像一个刚从学堂里翘课出来的孩子。

她被他的兴奋感染,三步并两步跑过去踏上了汽车。汽车在夜色中疾驰而去。

罗浮生回到主宴会厅的时候,戏已经接近尾声。洪澜抱怨道:“你刚到哪去了?你不是最爱听京剧的吗?整整一幕戏都错过了。”

“去洗手间,回来遇到熟人聊了几句。”现场,年轻的名媛少爷们三两聚在一同寒暄,寻找着心仪的目标。年长的举杯聊着生意和时政。觥筹交错间,只有寥寥几位夫人在认真听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