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吃的提心吊胆,食之无味,一心想着快快结束,我好回我那温暖的星云楼去。偏生那些大家闺秀们小口吃菜,细嚼慢咽,喝个酒都是微微轻啜,席间说说笑笑,彼此开着玩笑,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一大家子的人有多和谐美满呢,真是的,没听过食不言寝不语的道理吗?

齐妃和熹妃互相恭维着对方,仿佛已忘记方才的不愉快,我无聊的夹了口菜慢慢嚼着,裕嫔扯了下我的衣服,“若涵妹妹,姐姐敬你一杯。”

我刚要和她碰杯,齐妃又来搅局,“慢着,不管怎样,也应该是若涵敬馨妹妹才是。”

我笑着点头,“馨姐姐,若涵敬你一杯。”一杯酒下去,裕嫔的脸上泛起红晕,媚态如风,当真是我见犹怜。心里烦躁的可以,他的老婆们没事干吗一个个的都长的那么千娇百媚,害我不吃醋都不行。

很想找个理由发泄一下,一转头就看到齐妃似笑非笑的怪模样,心头火起,这可是你自己撞上来的,可怪不了我,今天你可是占尽了上风,好歹风水也是会轮流转的。

我假笑道:“少不得妹妹还得敬茗姐姐一杯,我先干为敬。”

齐妃的表情告诉我她有些不敢相信我会对她示好,而我要的就是这种效果,真真假假才更让人捉摸不定。

待她喝完一杯,我第二杯又敬上了,“还得多谢以前茗姐姐对若涵的照顾。”照例我还是先干为敬。

“以后若涵还得请茗姐姐大力提携。”我又向齐妃敬上第三杯,她可能也看出了我想灌醉她的动机,可是却没办法拒绝我的一番“美意”,没等她喝下第三杯,她的眼神已经涣散,皇后娘娘这里的酒应该没那么容易醉吧,若齐妃就这样喝醉,只能怪她自己太不济了。

我还在思量是否要再敬她一杯,齐妃忽然捂住胸口,将方才喝下的酒吃下的菜尽数吐出,秽物弄的满地都是,这下她的脸是丢大了。

皇后皱起了眉头,“怎么醉成这样”,她连声吩咐道:“小兰,你赶紧扶她回去,月儿,快叫人来收拾,真是的。”好好的酒席被搞成这样,其实也不是我所愿,谁让齐妃在我心情不好的时候惹毛我的。

皇后冲我们摆摆手,“我也不留你们了,你们各自散去吧。”

我小步紧走的出了梧桐院,熹妃和我同走了一段路,一路无语,在岔路的地方她给我留下了一句话,“别逼的她太紧,狗急了还会跳墙呢。”

她的笑带着一丝深意,我不禁回道:“谨玉姐姐教训的是,若涵记下了。”

熹妃拍拍我的肩膀,指了指前面,“茉凡妹妹病了有些日子了,妹妹素来与她交好,去看看她吧。”

难怪今天没见她的身影,我点了点头,告别了熹妃,朝竹子院走去。

竹子院位于九州清晏的东面,古有“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的说法,竹景自然是竹子院的特色,层层翠绿幽静的竹林,像一片绿海,据传竹子院就是《红楼梦》中林黛玉居住的潇湘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年妃半卧在床上,脸色苍白,容颜清瘦,虽带病容却更添柔弱之美,我想,这样的女子要不让人心动还真是很难。

在她的床边散着一张纸,看样子是新填的词,我好奇的拿起来一看,那字是典型的柳体,结体严谨,潇洒自然,人说字如其人,可年妃的字和她本人的性子倒是相差甚远。

忆少年

飘雨季节,琼楼玉宇,

皇家庭院,铁笼锁鸟雀,

双翅难飞越。

易安词好空嗟叹,

一声声,催奴缠绵,

相思最无益,闲愁空泛滥。

我心头一紧,脱口而出:“姐姐你……”

年妃直起身子,像是要撑着起来,我连忙拿了个靠垫抵在她腰际,她浅浅一笑,“难为你了若涵,叫云儿来服侍我便成。”

我扶她坐正,又倒了杯水给她,“姐姐说这话见外了。”我的眼睛不时的瞟着她那首词,疑惑重重。

年妃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幽幽的说道:“你如今万千充爱在一身,自然不能体会我现在的感受。”她忽然猛烈的咳起来,还用一条帕子紧紧压在嘴上,我轻拍她后背,担心的问道:“咳的这样厉害,我去传太医。”

“不用,”她一把拉住我,摆了摆手,“我没事,老毛病了,”她越咳越厉害,我抱着她的双肩,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她。正在此时,云儿牵着福惠的手走进来,“娘娘,我带六十阿哥来看您了。”

小福惠才四岁,长的虎头虎脑,煞是可爱,他争脱了云儿的手,晃晃悠悠的朝床头走来,嘴里还奶声奶气的叫着“额娘”,年妃急忙叫道:“云儿,你还不快带六十阿哥出去,这里药气重,别过了我的病去,”边说还转过了身子。

云儿上前一步抱起了福惠,福惠“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要额娘抱,要额娘抱。”

我心有不忍,想从云儿手中接过福惠,年妃淡淡说道:“随他去,”云儿叹了口气,抱着福惠走了出去。

我鼻子微微有些发酸,从小我就特别喜欢小孩子,如果不是考上了中医大学,或许现在就是一名小学教师,可是想做孩子王的我偏生这辈子却无缘有自己的孩子,想到这里,心里难免有些失落。

“妹妹你在想什么?”年妃又是一阵咳嗽。

“我……没想什么,”我拉过年妃的手臂,她的脉象有些乱,呼吸很急促,她的病像是积压了很久了,心力交淬,忧虑重重,我知道历史上的年妃确实寿命不长,任由她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姐姐,你的病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你究竟在担心什么,不知道妹妹有没有帮的上忙的地方?”

“既然妹妹问起,我也不想有所隐瞒,”年妃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是因为家兄年羹尧。”她抓住我的手急促的说道:“三月份的时候皇上就以他贺五星联珠表有误责问之,四月份的时候又贬他为杭州将军,现今朝野上下众臣工联袂弹劾,说他侍功娇纵,威权自恣……罗列的罪行有数十件,我知道二哥虽然妄自尊大,但他对皇上是绝对的忠诚。他现在已然知错,可是……我欲求皇上宽恕他,可每次一提到他,皇上就拂袖而去,我实在是没法子了。”年妃咳了几声,说话愈发的激动,“皇上如今对我不闻不问,我根本见不上他的面,好妹妹,算是做姐姐的求你,你替我劝劝皇上可好?”

其实她说的我不是很明白,我对年羹尧的事情只在现代的电视剧和小说里了解到一些,一种说法是他功高盖主,不懂得急流勇退这个道理,因此被雍正视为眼中钉,欲杀之而后快,还有种说法是他擅作威褔,贪赃受贿,因而引起朝中大臣的极度不满,顾遭杀身之祸,而那些说法中戏说的成分居多,事实到底是怎么样的,谁都不清楚。

年妃见我不接话,急的抓的我更紧,我感觉手上一疼,低头一看,她的指甲已经嵌入了我肉里,而她浑然不觉,“姐姐你别急,有话我们慢慢说,”我抽出了手,不着痕迹的揉了揉,并把伤口遮掩掉。

“我知道今天的要求是唐突了点,还请妹妹看在我们往日交好的情分上帮帮姐姐。”年妃这一急又止不住的咳起来。

“好,我答应你,”我拍着她,自己心里也没谱,年羹尧是哪年死的我不清楚,但他被赐死是迟早的事情,我也没办法改变历史,只能尽我所能,“姐姐,放心,我尽力就是。”

年妃感激的看着我,静静的说道:“如此有劳妹妹了。”

“姐姐多加休息,我先走了,”我扶她躺下,替她掖好被角,忽然想起了什么,就把方才在梧桐院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她,还大力的称赞了熹妃。

年妃冷笑一声,撇嘴说道:“你也不用太感激她了,她和齐妃一直都是死对头,经常对着干的,也不见得就是为了帮你。”她拉着我的手,直视我的眼睛,“若涵,你的性子太直,容易得罪人,确实不适合生存在后宫中。”

“我会好好保护自己的,”她说的对,我确实不适合后宫的生活,我们根本就是两类人,我永远无法理解她们整天明争暗斗、唇枪舌剑究竟在争什么,就好比我的不计名分她们也无法理解是一个道理。

我将年妃的手放进被子,闪身出了竹子院,来的时候心情还算不坏,离开的时候却平添一份惆怅,胸口闷闷的,胤禛对年妃并非无情,将她安排在这竹子院还不就是因为离九州清晏比较近嘛,明知道不该吃醋,可终究还是控制不住自己起伏的心情。

回到星云楼,翠翠迎了上来,“小姐,方才王公公来过,说是万岁爷今晚有事不上咱们这来了。”

“哦,我知道了,”我应了一声,“翠翠啊,有什么吃的没?”

“小姐,皇后娘娘那精心安排的晚宴还不够你吃?”翠翠一脸不可思议的回道。

“哪有心思吃东西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打口水战上了,”我有气无力的说道:“有什么好吃的快拿出来吧。”

翠翠捧出了几样小点心,全是她最近自行研究的新产品,这丫头就是兰心惠质,若是有一天她要离开,我还真是舍不得呢。

吃完点心,我早早打发了翠翠安歇,自己却站在窗前发起了呆。星云楼,是不是白天可看云朵飘飘,夜晚可观星象渺渺,呵呵,今晚满天空都镶上了小星斗,点点滴滴的光芒交织在一起,很亮,很耀眼,也很刺目。

不知站了多久,腿有些微微发麻,秋夜的凉气一丝丝的渗透进来,感觉有一只手搭在了我肩上,我回头一看,胤禛提着一件衣服正往我身上披,见我转身,笑道:“想什么这么入神?连我来了都不知道。”

我惊喜的说道:“你不是说有事不来了吗?”

“刚忙完想来瞧瞧你睡没,”胤禛环住我的腰,拉我坐下,“果然被我抓了个正着。”

“我刚要睡了,谁让你这时候来的,”我嗔道:“是你来的不是时候嘛。”

胤禛笑而不语,打横抱起我,将我放到床上,“那一起睡吧。”

“不行不行,”我连忙推他,“人家今天身子不方便。”

他一怔,笑出了声,“我只是让你睡觉而已,”他点了下我的脑袋,“你想哪去了。”

我羞的猛捶了他一下,明明是他自己的举动让我误解的,现在看来好似是我故意往歪处想,他大笑着抓住我的手,包在他的掌心里。我偎入他怀里,他伸手解开我的发辫,让我的头发披散开来,他拥着我慢慢躺下,我和他四目相对,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我的脸颊,“若涵,只要有你在我身边就好。”他紧了紧抱着我的手臂,再摸摸我的头发,“能抱着你就好。”

我看着他略显疲惫的双目,心中五味杂陈,原本准备的一肚子话在此情此景之下居然开不了口。

我轻揉他的太阳穴,他放松的闭上了双眼,我关切的问道:“很累?朝廷上的事很烦心?”

胤禛握住我的手,我望望自己与他十指紧扣的双手,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还是无从开口。

“有话就直说,吞吞吐吐不像你的性子。”胤禛看出了我的犹豫,托起我的下巴,注视着我。

我咬咬牙,说就说,既然答应了年妃,迟早也要说的,我低下了头,静静的说道:“年羹尧有过亦有功,暇不掩瑜,请万岁爷看在他忠心一片的份上,放他一条生路。”

胤禛沉默了半晌,我抬眼偷瞧他,他脸色平静,喜怒不辨,他忽然站了起来,我以为自己又惹恼了他,他却径自吹熄了蜡烛,又上床来躺在我身边。“大清祖训,后宫不得干政,你可明白?”就在我等的快要睡着的时候,他忽然开口。

我又不是他后宫中人,和我说这规矩干吗,果真是三年一代沟,和他没有共同语言,我嘴里嘟囔着,不过这话我可不敢让他听见。

我笑吟吟的说道:“皇上是否有兴趣听我讲一个故事?”

“说吧,”他从身后抱住我,饶有兴致的等我开口。

我清了清嗓子说道:“从前有一个小国家,一直过着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生活,而这个国家的国王和皇后相敬如宾,夫妻恩爱,是万民的典范。可是有一日,国王和王后为了如何惩治罪犯起了争执。国王要以严治天下,而王后主张仁厚为本,这对从未闹过脸的夫妻在这一问题上争了个面红耳赤。最后国王拿出了后宫不得干政的祖训训斥王后,并要将她赶出皇宫,但是许诺她可以带走一件她认为最珍贵的东西。万岁爷你猜她带走的是什么?”

“是什么?我猜不到。”胤禛低沉的声音缓缓传来,“你说吧。”

“王后请求国王与她共进最后的晚餐,国王便答应了。结果王后灌醉了国王,第二天,国王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一农家的园子中,身边巧笑倩兮的女子正是王后,她说道:‘在我心里,您便是最珍贵的,所以我离开皇宫必定要带着您。’国王听后感动万分,当日就接王后一起回了皇宫。自此两人的感情更甚从前。”我吁了口气,“讲完了,那万岁爷您又有何感受呢?”

胤禛长叹一声,拥的我更紧,将头埋入了我的发丝中,柔声道:“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

“难不成皇上也要赶我出去吗?”我嘀咕道:“这我倒是求之不得呢,而且您放心,我绝对不会带你走的。”

“你倒是试试看,”胤禛含住我的耳垂,在我颈子上吹着气,“我要听你说实话。”

我凑过去吻上他的唇,随后在他耳边倾诉我爱的宣言,“你最珍贵。”

他反手抱住我,我伸臂搂住他的脖颈,他深深的,深深的吻住我,我靠在他的肩上,许下誓言: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世界的尽头。

年殇

雍正三年十一月,年贵妃的病一日重似一日。自从搬来圆明园后,胤禛就在皇宫、圆明园两头跑。而冬至祭祀前夕,胤禛于十一月十四日返回宫中,他可能已经意识到年贵妃病危,遂于十五日将她晋为皇贵妃。十八日祭祀完毕,胤禛当日就返回了圆明园。

我能明白他此刻的心情,他人虽是坐在我这里,心早已飞到了竹子院,飞到了翩若轻云出岫的年妃那里。

我看他心神不宁的背负双手走来走去,便取出了焦尾琴,“皇上可有兴趣听我弹上一曲?”

胤禛自顾自的坐了下来,显然没有认真在听我的话,我无奈的耸耸肩。

他拨弄起琴弦,一首旋律优美流畅、形式典雅独特的曲子应然而生,整首古曲有三段变奏,采用循环再现的手法,悦耳动听。

他今天算是在我面前露了一手,我以前从来不知道他会弹奏古琴。待他奏完一曲,我轻声问道:“这是首什么曲子?真好听!”

“《梅花三弄》”,胤禛淡淡回道,然后将琴往前推了一把,站起身来直直的看向窗外。

我顺着他的目光朝窗外望去,梅花象美玉般星星点点地点缀在枝头上,很小的时候我就懂得形容梅花是一淡妆素衣的美人,独自绽放在冰天雪地之中,昂然挺胸,无欲无求。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我默默念着,心里十万分的明了他现在心心念念惦记着的都是她,年茉凡,如梅花般淡泊的女人。

“去看看她吧,”我咬了咬嘴唇,他心里想着别的女人,我还得装大度,装作毫不在意。

“什么?”胤禛心不在焉的回了一句,“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晕了,我拍了拍自个儿的脑袋,他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我用胳膊撞了他一下,他才回过神来,“什么事?”

可别再让我说第三遍了,天知道要讲出这几个字需要多大的勇气,“去看看她吧。”

胤禛回过头来,带着探究的眼神看了我一眼,我没说话,难不成还要打开门亲自送他过去吗,我办不到,我想,任谁都做不到。

他静静站了会,转过身去,“朕还有些折子要看,你先睡吧。”还未等我说话,他轻轻打开门,走了出去。

我长长叹了口气,掩上门,靠在门背上发了好一会呆,良久才跎回了卧室。

“你可真大方,”一个嘲讽的声音响起,我冲着声音来源地看去,一个黑影坐在窗台上,正悠闲的晃着双腿。

我眯起眼睛屏气凝神注目,那悠哉闲人正是前些日子在街上遇见的女扮男装的风华。

“你是怎么进来的?”我警惕的观察了一下四周,窗户关的好好的,圆明园的守卫极其森严,若是要大摇大摆的进来,绝非易事。

“呵呵,”风华转动着灵活的大眼睛,“圆明园对我而言来去自如,想当初我在紫禁城还不是……”她突然闭上了嘴,警觉的瞥了我一眼。

“当初在紫禁城怎么?”直觉告诉我,这个风华绝对有问题。

“没什么,我就随便说说,当不得真,”她嬉皮笑脸的说着,倒和那天百媚丛生的风情大相径庭。

“那你找我何事?”这名女子古怪的很,几次三番的出现在面前,却都是没事找事,我只想快快打发她离开,我惹不起总还躲的起。

“好歹我们有过一面之缘,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她“嗵”的一声跳下了窗台,我这才把她看的清楚,她今天穿着是黑色夜行衣,虽然不是绫罗绸缎,但是把她的身材突现的玲珑有致。

“待客之道只适用于尊贵的客人,而你是不知道从哪里钻进来的小毛贼,我想我无须对你客气。”我打了个哈欠,下了逐客令,“风华姑娘若没事就请早些离去吧。”

她大大咧咧的坐了下来,拿起我梳妆台上的耳环,看了又看,“啧啧,看来皇帝对你真的很好,你既然舍不得又为什么非要把他往外推呢?”

我怒斥道:“这关你什么事了?你赶紧走吧,再不走我就喊人了。”

风华面色一变,她冷笑道:“能将父子二人迷的七荤八素的女人,果然不简单,你这招是不是叫欲擒故纵?”她习惯性的伸手摸了摸鼻子,随性的动作伴随的却是凌厉的眼神,我有些不寒而栗。

“你少在这血口喷人,”我往后退了一步,万一她发难我也能及时找好退路。

风华忽的收了眼中的戾气,将手一摊,“拿来。”

“你要什么?”我疑惑的问道,看她的样子不像是打家劫舍的女强盗啊。

“你少和我装蒜,我已经问清楚了,东西就是他送给你的。”风华推开我,在首饰盒里翻找起来。

我被她推了个踉跄,险些跌倒,心里疑窦丛生,她是有备而来的,但是我对她的情况却一无所知,这事来的突然,我得好好想想。

我站在一边寻思着,她那里已经把我的梳妆台彻底的搜了一遍,我抱着双手饶有兴致的看着她慌乱的举动,笑着说道:“风华姑娘可有找到你想到的东西?”

她狠狠的瞪了我一眼,朝我逼近一大步,还没等她开口,门外传来了翠翠的叫声:“小姐,小姐,你没事吧?”

风华往窗口滚去,在跃上窗台前给我留了句话:“我还会再来的。”说完就消失在暮色中。

我定了定神,打开了卧室的门,翠翠东张张西望望,“小姐,我刚才好象听你房里有人说话。”

“没事了,她已经走了。”我关上窗户,她来的这样容易不得不让我担心圆明园的守卫是否真像传说中的如铜墙铁壁。

翠翠没有再多问,帮我将散落的东西收拾好,就回了自己的屋子。而我苦苦思索着风华要的东西,竟是一夜未合眼。

翌日。

几乎整夜无眠的我容颜憔悴,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坐在梳妆台前继续苦思冥想,直到翠翠打了水来。

绞帕子的时候我眼尖的注意到翠翠的衣襟上有一亮晶晶的饰物,我好奇的凑近一看,原来是一枚四叶草形状的胸针,底是银色的锡合金镶嵌着天然黄、兰双色水晶,五组四瓣花形水晶紧扣在其中,质地、样式及手感和我以前买的施华洛世奇的胸针有的一拼,我由衷的赞道:“太漂亮了。”

翠翠下意识的伸手掩住胸针,我想了想,尽量放低了声音问道:“翠翠,这是哪来的?”

翠翠的脸蓦然一红,手微微颤了下,小心翼翼的看了我一眼,低下头用力扯着衣角就是不说话,我拉住她的手,这小妮子今天是怎么了,以前有事可是从来都不瞒我的。

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我揽住她,缓缓说道:“翠翠,你跟我这么些年,我有没有亏待过你?”

翠翠拽住我的衣服,惊恐的回道:“小姐对翠翠一直很好。”

我点点头,拍了拍她,“既然你不想说,我也不逼你,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相信你自己是有分寸的。”

翠翠拼命的点头,小脸胀的通红,我继续说道:“我当你是我妹妹,所以不管出了什么事我都会帮你,你千万不要自己抗着。”

翠翠还是只顾着点头,对胸针的来历只字不提,我想既然说到这份上她还是隐瞒,那我也无计可施了。我温柔的嘱咐道:“记着我的话,”然后站起身来,装做不经意的指了指她的胸针,“收起来吧,”再对着镜子摸了摸头发,朝翠翠说道:“把昨日我让你准备的补品取出来,我们去竹子院看年贵妃。”

今年的冬天似乎来的特别早,刚走出星云楼,就感觉凛冽的寒风呼啸着往我脖颈里钻去,我不由自主的紧了紧领子,眼见着翠翠提着礼物的手一个劲的缩进袖子里,不禁觉得好笑,我从翠翠手里接过礼盒,“我来拿吧。”

“小姐,还是翠翠来拿吧,”她伸手来抢,我挡住她,“谁拿还不是一样。”

翠翠不依不挠的转到我身后,我又来回的躲闪,两个人一边跑着一边嬉闹着,身子也比刚才暖和了不少。

风好象又比刚才猛烈了些,我的发辫被吹散,我急忙放下礼物,手忙脚乱的再用穗绳把头发固定住,才整理完头发,就听到翠翠说道:“三阿哥,福晋吉祥。”

我回头看去,弘时和他的福晋董谔氏一前一后的站在我背后,弘时看我的眼神不屑中又带点平和,讥讽中又带着无奈,而董谔氏唯唯诺诺的跟在弘时身后,活像一副童养媳的模样,真是对奇怪的组合。

不知道为什么,我对弘时更多的是同情,在我可怜巴巴的历史常识里他也是个失败者,不能改变,无法挽回,我看向他的时候多了份怜悯,不为别的,为的是他生长在帝王家的可悲。

我和他互相对望着,谁都没先开口说话,我虽无名分,大家都心照不宣,按理他该和弘历一样称呼我声“涵姨”,但是他憋了半天就是出不来那两个字。我并没有为难他的意思,只是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化解尴尬,倒是董谔氏走上一步福了福身,不停的给弘时使眼色,不过她的一片好意在弘时看来是多管闲事的举动。只见弘时怒目瞪着她,她马上又退了回去。

最后还是翠翠拉了拉我的衣袖,说了声,“小姐,时辰不早了,年贵妃该等急了,”我朝弘时和董谔氏微微颔首,翠翠提起礼盒,我们绕过了他们,直到走了很长一段路,我还能感觉到背后冷飕飕的目光像把利剑似的要在我身上穿个透明的窟窿。

走着走着,我忽然心里透亮,困扰了我一晚上的答案呼之欲出,原来风华要的是扳指,当时弘时硬塞给我的翠绿扳指,原来如此,不知为何我竟松了一口气,我对风华一直都有好感,我私心里绝不希望她是坏人,既然她只想得到扳指,那说明她只是一个为情所困的普通女子。只是这份感情注定很艰辛,爱的越深,伤的也就越深,我自己就是典型的例子,我不希望别人重蹈覆辙,但是却没有资格去说服他人,有些事情直到撞的头破血流才会明白,直到自己亲身经历过才会懂得取舍。

对了,扳指,被我放哪去了?我敲着脑袋想了半天,才回想起当日我离开紫禁城离开胤禛的时候,什么都没拿,惟独带上了这枚扳指,因为我总是想找机会还给弘时,后来发生了这许多事,我竟将它忘的一干二净。是了,扳指应该还在家里,是时候交还给他了,或者交到风华手里也一样,她既然知道扳指在我这,想必她和弘时关系非浅。

我笑了笑,思路豁然开朗,心情也舒坦了许多,我拍了拍翠翠,示意她附耳过来,在她耳边交代了几句,她犹豫了一会,点了点头,把礼物交到我手上,于是我们兵分两路,她去冷府取扳指,我还是按照原定计划去看年贵妃。

年妃的脸色很差,较之一个月之前又瘦削了一圈,我心疼的握着她的手,她的手心冰凉,手臂细弱的如一幼童,仿佛一阵风吹来就能将她刮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