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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雪籽嘴角微弯:“那你赶紧的吧,现在知道你有这栋房子的人不多,趁早宣传宣传。”

展劲一挑眉,盯着她:“我这不正宣传呢嘛!”

江雪籽微微转过脸,没接这句话。

展劲“嘶”了一声,站在原地,非要在今天把这件事给她掰扯清楚了:“我说你这丫头怎么回事儿,你不是不喜欢那姓萧的吗,连着两次相亲都被我给搅和了,你人我也亲了抱了,不跟我还想跟谁?”

江雪籽扭着头不看他,也不答话。

展劲转了个圈,站到她正面,手捏着她的下巴,在不弄疼她的情况下,逼着她抬头看他:“咱俩今儿得把这事情说明白了。你先跟我说说,你心底到底怎么想的,到底怎么看我的?”

江雪籽咬着嘴唇,抬眼看了他一眼,又将视线转向一侧,低声说:“你…你是个好人…”

展劲差点儿没喷出一口血来,捏着她的下巴,凑近了,眯起眼瞅她:“别琢磨着发张好人卡就把我打发了啊!我告诉你,别人谁说我好人都行,就你不行,这辈子你都甭琢磨着拿这借口敷衍我!”

江雪籽被他逼得紧了,只能开口解释道:“你本来对我就很好。”

“我对你好那是因为我想追你!”

“可当初你没想追我的时候,对我也特别好。”江雪籽那轴劲儿也上来了。

展劲“啧”了一声,歪着头打量她:“你这是逼我啊!合着我就不应该对你这么好,对你坏点儿你就跟我了是吧?”

江雪籽还没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就被他一把推到一边的墙上,墙壁冰冷。

面前的展劲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一条手臂撑在她的腰后,全身从上到下跟她严丝合缝地紧紧贴着。

江雪籽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目光难以置信地望着展劲。

半晌,展劲示意她看自己的胳膊,身体退开一些,肢体和表情方面都刻意降低了压迫感,还拿受伤的事情帮她转移注意力。

江雪籽被他弹了下脑门,其实一点儿都不疼,很快从他突如其来的举动中解脱出来。

展劲刚要说什么,裤子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他用左手摸出手机,看了一眼号码,脸上的表情也逐渐缓和下来,接起电话:“喂,我到家了。”

打来电话的正是展家的大哥展锋。展锋的消息渠道来源一点儿都不比自己弟弟差,很快听出他语调里淡淡的异常,愣了一下,才说:“听人说你挂彩了,严不严重?”

展劲看了江雪籽一眼,示意她跟自己来,接着率先往楼上走去:“没事儿,子弹擦破点儿皮,骨头没事儿,有半个月也就好了。”

展锋在那头咳了两声,略一犹豫,还是问道:“我听说,你今晚上在丽晴饭店跟人打了一架,还惊动了唐家?”

展劲面不改色地说:“这件事情改天跟你细说。不过今天我把话撂这儿,哥,宋枫城和江梓笙,这两个人都太不是东西了。尤其是宋枫城,你过去总念叨江梓笙是个吃肉不吐骨头的,今天我可算见识了,这宋枫城,可比他狠多了,杀人不见血。今天这件事情,不算完。”

展锋一听弟弟这口风,表情也严肃起来,过了好一阵子,才谨慎地问了句:“你是认真的?”

展劲推门进了一间屋,转头示意江雪籽进来,走到床边坐下,面无表情。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出现这种表情就代表着有人要大大的不妙了:“我那天就说了,我是认真的。雪籽现在是我的女朋友,以后也会是咱展家的媳妇儿。哥你趁早拎清楚远近亲疏,别让宋家趁乱钻咱们家的空子。我看宋枫城会这么做,少不了是他们家老头儿的授意,估计宋家最近想只手翻天了。”

展锋沉默片刻,说:“既然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哥只有一句,赵家那边,恐怕近期会有动作。你凡事小心着点儿,多跟展陆他们那边联系,别让人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把你给算计了。”

展劲对自家这个大哥还是很敬重的,所以这几句话他也切实地听进去了:“我知道。谢谢大哥。”

展锋既然说了让自己小心点儿,那就说明他和江雪籽的这件事,他是不准备插手了。展陆那边已经略有所知,又取得了展锋的初步认可,接下来就是展家的几位长辈,还有赵家以及江老爷子那儿,这件事急了不行,但也不能拖。

展劲的脑子里把这些人轮番转了一圈,心里已经有了底,临挂电话前说了句:“给陆家菜馆打个电话,送点晚饭过来。”

展锋笑着答应下来,兄弟俩这也算是初步达成共识,准备一致对外了。

展劲打电话这会儿,江雪籽就在床边站着,也没四处走,更没多打量,只是低着头,眼都不眨一下地站在那里。

屋子里很静,电话那头说了些什么,她大致听得差不离。展劲这样为她着想,处处维护着她,每件事都把她放在优先的位置考虑,拉下脸子跟展锋交涉,连相交不错的宋枫城都被他扣了个帽子,列为拒绝往来的人员。看他为自己做这些,说不激动、不高兴那是假的。可展劲越是这样对她,她觉得身上的包袱越重,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早先跟展劲往来的时候,江雪籽从来不敢奢想,展劲会跟她发展到今天这一步,也不敢妄想他能心甘情愿为她做到现今这个地步。如今两人的关系真的是越来越亲密,也越来越稳定了。展劲对她的心意,几乎可以说是日月可昭、天地可鉴,她却有些退缩了。

从展劲握着她的手站在江梓萱面前宣示那天起,江雪籽就隐约料到,江家和赵家日后都会有所动作。宋枫城在这里面扮演的角色,虽然在她的预料之外,但也确实在情理之中。这些年,宋家甚至比赵家还恨他们江家,而江梓笙对自己的残忍打压,也并不让她感到意外或者难以接受。

她只是不想,因为自己这样一个人,让展劲背负那么多。

展家、江家、赵家,甚至是始终在一旁虎视眈眈等着火上浇油的宋家,包括眼下立场不明的唐家,展劲如果想要跟她在一起,需要面对和克服的关卡实在太多,也会很艰难。展劲明明是那么洒脱、镇定又直率的一个人,她不想因为自己的一点点私心,把他拴在一棵即将要溃烂枯死的树上,束缚住他的人生,耽误他原本越来越广阔平坦的前程和事业。

所以她矛盾、纠结,也自责,一方面控制不住自己任由他主动靠近,控制不住想要从他那里汲取温暖和快乐。另一方面,她又不敢给他太多回应和希望,不想让彼此越陷越深,最终不可自拔。

由她承担她母亲犯下的错,尽管对她有太多不公,从道义上讲,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可展劲本来有着大好的前途,人长得出众,又有本事,心地好,也有担当和责任感,如果把后半辈子跟她拴在一起,就实在太令人惋惜了。

江雪籽如此想着,渐渐陷入一种不可自拔的自毁情绪之中,产生越来越强烈的愧疚和不安,几乎把她整个人逼疯,甚至连展劲什么时候挂了电话都没发觉。

展劲挂了电话,转头一看,就发现这丫头很不对劲儿。他把电话往床上一扔,抄手把人一揽,腿往前一迈,让她坐在自己怀里:“又钻什么牛角尖呢?我过去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死心眼儿?”

江雪籽回过神,眼睛里已经弥漫起一层淡淡的水雾,虽然什么都不说,但心里那些复杂到难以言说的情绪,都清清楚楚地写在一双大眼睛里了。

展家的男人都极擅长察言观色,其中尤以展劲为最,再加上对自己喜欢的人,总是看得比旁人还要仔细。展劲很快就明白过来她心里那点儿弯弯绕,挂起一抹有点无奈的笑容道:“你就对我这么没信心?多大点事儿啊,没你想的那么难。”

江雪籽抿紧嘴角,过了好一会儿,终于忍过那阵想要抱着他大哭的冲动,吸着气说:“可我不想你因为我被赵家打压,他们家在警界的势力,连你爸爸都要忌惮三分。”

“那就不在警界混呗!”展劲无所谓地接过话,眉毛都不挑一下,“那我就再回部队,反正我们老首长还挺舍不得我的,让我爸跟他打声招呼,这趟再回去,不上前线,就给他们当教官,熬军衔,又轻松又来钱,还贼有地位。”

江雪籽这回真忍不住了,眼泪簌簌地往下落,她抬起手捂住眼,不想被他看到自己这副没出息的样子:“我根本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我们江家不值得…你爸爸肯定要气死的,还有你爷爷。我们家的人也不会对你好,什么都帮不了你。你跟我好纯粹是要跟我一起倒霉,我什么都给不了你。”

“江雪籽,你给我听好了。”认识这么多年,展劲头一回连名带姓地叫她,他一把拽开她挡着脸的素白小手,四目相对,一脸严肃地看着她说,“男人愿意跟一个女人好,要是只为了图她们家什么东西,那这样的姻缘也长久不了。我想跟你好,就是冲着你这个人去的,跟你能不能给我带来什么,你们家能不能帮上我什么,没有半毛钱关系!”

江雪籽紧紧咬着唇,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眼眶,什么话都说不出,只能顺着展劲的话狠狠点了点头。

陆家菜馆的外卖据说是两人份的,四凉四热,两样主食,一款专门为女孩子准备的蔬菜粥,还有一锅补血益气的乳鸽汤,外附双人份的香草蓝莓冰激凌做饭后甜点。外带一张由陆家菜馆老板娘亲笔书写的便笺:劲小子,汤水专门给你炖的,让你媳妇儿看着你喝光,改天带来给我相相。

江雪籽看着便笺落款的“陆姨”二字,脑中灵光一闪,问展劲:“你说的陆家菜馆,是展陆的母亲开的?”

展劲单手掀开汤盅,笑着“嗯”了一声:“她人挺好的,改天带你去见见。”

江雪籽对展陆母亲的印象不是很深刻:“我怎么记得…好像展陆的爸爸跟他妈离婚了。”

展劲说:“是离了,前两年又复婚了。”

江雪籽拿过擦洗干净的碗筷,先帮他盛了碗热气腾腾的白饭,又夹了两块葱烧排骨到碗里,刚要继续为他添菜,才反应过来这人伤的是右手,筷子尖一顿,她有些迟疑地看着他:“要不,我给你拿勺去。”

展劲特别可怜地一抿嘴:“那我也忒没面儿了。你心里不得笑话我啊?”

江雪籽被他的可怜样儿逗得扑哧一声就笑了,但立刻收敛笑容,认真地说:“我笑话你干吗?不给你拿勺你怎么吃,难道还让我喂你啊?”

话一出口,展劲那眼睛立刻就亮了。

江雪籽觉察到自己的失言,赶紧站起来往厨房走:“我去给你拿勺。”

短袖上衣的后摆被人用手指钩住,江雪籽这件T恤本来就又旧又薄,不经拽,吓得她赶紧转头掰展劲的手:“你别闹啊,我…”

展劲的一只手虽然受伤了,但人比之前还要不老实,索性一只手把江雪籽的两只手攥在一起,仰起头看她:“我都饿死了,用勺吃,左手也不得劲儿啊。雪籽你先喂我吃菜,等待会儿吃饭时我再用左手,行吗?”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而且展劲用一张极英俊极有男人味的脸跟她撒娇装可怜,那效果可想而知。是个女人都得心软,更何况早把他搁心尖上捧着的江雪籽呢!

江雪籽只能把椅子拉过来,一手端起汤盅,另一只手拿过专门喝汤用的汤匙,舀起一勺,用嘴唇试了试温度,这才递到展劲嘴边。

展劲用左手接过汤盅,张大嘴巴,刚喝了一口,脸上就露出一抹灿烂至极的笑容,把江雪籽逗得一个劲儿地笑,觉得他这个样子非常像部队里等待投食的大型军犬。

展劲美滋滋地喝完一整盅汤,又吃了一大碗葱烧排骨、半盘溜肥肠,还有半碗江雪籽硬塞进去的蔬菜沙拉,剩下的几样菜也都或多或少吃了些。

展劲吃完突然反应过来,抬手攥住江雪籽夹菜的小手,咽下嘴里的紫甘蓝丝,说:“你是不是也没吃呢?别喂我了,赶紧趁热吃吧。”

江雪籽摇了摇头,又给他夹了一筷子菜:“我不饿…”又喂掉一屉精致的小笼包。她扫了一眼桌上的碗盘,第一次清楚知道这个人究竟有多大饭量,怪不得当时送饭过来的时候,那个人还特意说是两人份的,江雪籽那时还以为是展劲摆谱,两人份居然还点四凉四热。这会儿才知道,原来他平常跟自己吃饭都是悠着点的。

江雪籽只喝了一碗微波炉加热过的蔬菜粥,吃了两只水晶虾饺,也就饱了。

她把剩下的几盘菜端到厨房,展劲也跟了进来,指着一旁的洗碗机说:“没剩多少的就倒了吧,然后把碗搁在这里,等出来了,稍微擦擦就成了。”

江雪籽“嗯”了一声,进出几趟,才把东西都收拾利索。

展劲也不走,就吊着胳膊围着她转。最后江雪籽都被他跟烦了,边洗手边说:“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这边还得等会儿才完事儿。”

展劲一扫旁边的冰柜,问:“想吃冰激凌吗?陆家菜馆的蓝莓冰激凌是一绝,好多女孩子都特别喜欢。”话一出口,他就发觉不对劲儿,立刻看向低着头擦碗的丫头,有点尴尬地解释说,“不是我…是宋枫城还有展皓他们,我没带女孩子去过那里。”

江雪籽轻轻地笑:“我没那么小气。”

展劲见她不信,上前两步走到跟前,盯着她的侧脸问:“你这是不相信我说的话?”

江雪籽把擦干净的碗盘搁在案板上,又拧开水龙头洗手,语气平淡地说:“你也不是十七八岁的人了,要说在我之前你没女人,不说我信不信,除非你身体状况不正常。”

展劲皱起眉,没接话。

这话说得是不错,可关键是江雪籽的态度。作为一个刚有男朋友的人来说,她这样也太平静、太镇定了。即便在过往的岁月里,他曾经不止一次为自己的自制力感到自豪,但在江雪籽无波无澜地说出那句评价后,他依旧感到一丝晦暗不明的懊恼和不快,不针对其他任何人,只为自己曾经的年少轻狂。

江雪籽又走到饭厅,把桌子擦干净,塑料袋也叠整齐,收在厨房的抽屉里。

展劲始终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她,最后等她都忙完了,才问:“行了吗?我关灯了。”

江雪籽洗了个手,这才跟他一起到客厅。

展劲站在楼梯口,这时早已经调整好自己的情绪,转过脸朝她粲然一笑,向来镇定的眸子里闪耀着两簇小小的火焰:“能帮我擦擦澡吗?”

江雪籽这才意识到,跟一个右手不便的男人同住在一个屋檐下,是一件多么危险且不明智的事。

偌大的卫生间里,比人还高的落地镜让灯光更显明亮。展劲已经脱掉全身的衣服,拽了块干净的大毛巾,坐进圆形浴缸里,有些好笑地瞅了一眼侧过身站在门外的女人。他拽过已经全湿的毛巾,围住下身,清了清嗓子说:“好了。”

江雪籽脱掉鞋子,裤腿卷到膝盖以上,光着一双脚,拿了条毛巾走到近前。有些别扭地瞄了一眼某人小麦色的宽阔肩膀,小声问:“先洗脸还是先擦背?”

展劲高高地举着右手,优哉游哉地靠在浴缸壁上,透过斜对面的镜子,身后那个别扭丫头的一举一动,轻而易举地尽收眼底。他尽量让自己嘴角的笑意不那么显而易见,说:“先擦背吧。”

江雪籽应了一声,把手里叠成方块的毛巾打湿。

这个浴缸有些高,展劲这样坐在里面,比江雪籽站着只矮半头。不过这样也好,有他自己的后背挡着,江雪籽只要不绕到前面,是看不到浴缸里的情形的。

江雪籽先帮他擦了擦后脖颈,托着毛巾,轻声地说:“你稍微起来一点儿,这样不好擦。”

展劲眯着眼美滋滋地照做,现在江雪籽说什么他都乐意听,让他干什么他都乐意做。人都让他给拐到家里来了,他现在反而不急着把人吃掉,反而以如何让她卸下心里的包袱作为首攻目标。尤其在刚刚,她用那种近乎漫不经心的口吻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反倒逼出展劲心里的一股子狠劲儿。过去的、已经发生的,他是无力改变了,可这往后,他跟这丫头相处的每一天,他为她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他要让她看清楚,自己绝对是个值得依靠和信赖的男人。

展劲心里的小算盘拨得啪啪响,另一边江雪籽已经把他的后背还有两条胳膊都擦了好几遍,手巾也投了四五遍,胳膊和手腕都酸得要命。她战战兢兢地偷瞟了一眼当大爷的某人,发现这家伙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唇边的笑看着那叫一个阴险,原本俊美的眉眼都显出几分让人胆寒的阴沉来,把江雪籽吓得心里一个哆嗦,原本还打算给他擦擦前面的胸膛,这回彻底撒手不管了。

江雪籽把手巾往他脸上一扔,光着脚噔噔噔地跑了,丢下一句:“你自己慢慢洗吧。”

展劲正那儿做美梦呢,突然觉得什么东西吧嗒一下子甩在脸上,还湿乎乎的,紧接着就掉进浴缸里,溅起一片水花。

幸好他反应够快,右边胳膊一点儿也没浸湿,另一只手随便摸了把脸,举着右胳膊从浴缸里站起来。

伴随着哗啦一声水响,展劲站在浴缸里哀号:“媳妇儿,你谋杀亲夫啊!”

第八章 曾经的梦该醒了

(曾经,她是江家人心底的一道伤,脸上的一道疤。那么,以后就让她把这道伤疤划得更深,让他们每一个人疼到彻骨,永世不忘。)

第二天一大清早,还是展劲先起了床,走到门边,敲了几下门,然后叫了两声江雪籽的小名。

其实这些年江雪籽的小名展劲从来没叫过,只是当年大家伙儿一起出去玩的时候,曾经听其他人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提及。

那时江雪籽在江家特别受宠,赵玉临虽然跟江芍蓉离婚,但对这个女儿还是相当疼爱的。尽管平常见面的时候不多,但对她是真的好。那时的江雪籽,有个特别可爱的小名,叫做籽儿。不过只有赵玉临、江芍蓉,还有江家的江老爷子会这样称呼她。

展劲叫了几声,江雪籽才悠悠转醒,听清楚第一声的时候,她的心脏几乎都要停止跳动了,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是展劲在叫他。因为这件小事情,开门的时候,江雪籽的脸色也就格外差,不是故意甩脸子给展劲看,而是她在那一瞬间,还以为是赵玉临在叫她。

两人上班的时间都是早上八点,吃早餐的时候,展劲就打电话让展锋派个司机过来。他的手臂伤得虽然不重,却不能沾水,不能提重物,避免造成伤口感染或者撕裂。

两人简单吃过江雪籽煮的面条,还有煎荷包蛋后,展锋派的司机也到家门口了。

时间还早,展劲为了多跟江雪籽待一会儿,特意让司机先送她,并且在江雪籽上楼之后,迟迟没有让司机开车。

江雪籽背着包包,走进图书馆大门,按照往常的习惯,朝看门打卡的苏老点了点头,微笑示意。临走上楼的时候,她隐约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叹。可等她转过身,苏老头儿已经背过身去,也看不到他是什么表情。

昨晚在图书馆值班的是张大妈,一见江雪籽来了,张大妈突然站了起来。

江雪籽一愣,敏感地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头。平常张大妈虽然也不怎么跟她多讲话,但每次见了她都是一张笑脸,说话也挺客气的。这些年两人几乎每天都一起工作,另外还有几个女同事,倒班倒得比她们俩都勤,所以不太熟悉。

江雪籽站在原地,心里无端地升起一种不安,嘴唇轻轻张开,可什么都没说出来。

张大妈拉开办公桌最上方的抽屉,从里头拿出薄薄一页纸,走到江雪籽面前,看着她说:“小江,这是上个月的工资条,你…待会儿去会计那儿取钱,以后就不用来了。”

江雪籽觉得自己的耳朵都出重音了,过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问:“为什么?”

张大妈有些为难地错开视线,低声说:“小江,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可这种事由不得我做主。当初把你弄到这儿上班的人,现在不想你继续干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张大妈拍了拍江雪籽瘦弱的肩膀,转过身,说了句“好自为之”,也没回办公桌那里,而是径直往书架的方向走了。

楼下,展劲刚要开口叫司机开车,突然见到大门口处,江雪籽跟飘似的走了出来!他的眼睛一眯,跟司机说了一声,打开车门就跑了下去。都走到跟前了,就见江雪籽还跟魂游天外似的,压根儿没发现他的存在。

展劲摆了摆手,摸上她的额头,皱起眉说:“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江雪籽一张小脸上没有半点血色,怔怔地抬起头,看向展劲,声音虚空得都不像是她发出来的:“我…他们不要我了,我被辞退了。这是…上个月的工资,还有我的加班费…他们说,不用我再来了。”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双手捧起从会计那儿领到的钱,像个孩子一样,傻愣愣地把钱捧到展劲面前。

展劲一看她手里薄薄的几张票子,连加班费算在一起,还不到两千块,心里那股子无名火蹿得老高。摸着她的额头的左手伸到她脑后,一把把她摁在自己怀里,咬着牙说:“他们不要你,我要!咱们换个地方,不,咱们不上班了,咱们去上学,我要让你从头念大学。等你念完大学了,咱们想找什么工作就找什么工作,愿意去什么地方就去什么地方。从今天起,你跟江家那些王八犊子再没有一丁点儿关系!”

江雪籽被他抱在怀里,过了许久,才伸出双手,轻轻环住他的脖子。

展劲早上八点整的班,这时候已经七点四十五分了。他抱着江雪籽坐在车里,让司机把车先往公安局方向开,然后给展锋挂了个电话:“哥,你们家乔小桥呢?”

“在家呢吧。这两天正跟我闹脾气呢,非说要飞台湾泡温泉去。你听听,这丫头是不是被我惯得不成样子了,她那都怀着五个月了,还要飞,还泡温泉,我就差点儿没把B城附近的温泉都填了!”

展劲都有些招架不住,立刻叫停:“打住啊哥!再这样下去我都怀疑你离二十四孝不远了。咱家爷们儿没那么 吧?”

展锋在那边闷声地笑:“别说我,你先看看咱爸,还有咱家那几个叔伯大爷。这是咱家传统,知道不?要不咱家的生意怎么蒸蒸日上呢,跟咱知道疼老婆绝对有直接关系!”

展劲把江雪籽往这边搂了点儿,让她靠在自己肩上,又说:“行了。我跟你说啊,把你们家乔小桥借我一天。”

“干吗?”

展劲的手指摩挲着怀里人的耳垂,特别郑重其事地说:“陪你未来弟媳妇儿,陪吃陪喝陪逛街,陪聊天陪解闷陪抒发情感,反正我们家籽儿今天想干啥,你们家乔小桥都得陪着!”

“嘿…”展锋也乐了,“你这是把我们家乔小桥当公关使呢,还是当狗遛呢?”

展劲也乐了:“这话可不是我说的。行了,你赶紧的啊。我这今儿走不开,马上就得去局里,中午也没空,得到晚上。我让司机把车停我们局院里,你再派辆车过来,那谁不怀着呢嘛,车弄个宽敞点儿的。小苏这辆就留这儿给我使吧。反正我今天是把雪籽托付给你和你们家那口子了啊,到时必须给我一根头发不少地还回来。还有,你不说你们家那位最近特能哭吗,嘱咐嘱咐啊,不能一见面两人啥都不干,就一起哭吧。”

“行了行了,说我啰唆,你比我也没好哪儿去!”展锋那边大概是进来人了,简单说了两句,就撂了电话。

不知不觉间他们就到了目的地,展劲趁司机开车门的当口,狠狠地亲了一口江雪籽的小嘴,低声说:“乖啊,别瞎想了。你白天就跟乔小桥一起,可劲儿地玩,这张卡你拿着。”

展劲从钱夹子里掏出一张黑金卡:“这是展锋给的,你们俩要想买什么了就拿这个刷。有什么事等我回去再说。你那个家先别回了,逛街累了就让司机送你们俩回别墅,这是门卡。”他边说着边把门卡塞她手里。

江雪籽显得蔫蔫的,勉强提起精神,朝展劲笑了笑,破天荒地没跟他倔,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展劲这才满意了,捏了捏她没有一丝血色的小脸:“中午吃饭时自己点个汤,吃好点儿。”

说话的工夫,腕表分针正正指向12,八点整了。展劲打开车门跳出去,一路狂奔冲进办公大楼。

展锋这次派过来的车是辆银色宾利,小苏大老远地就跑过去,帮着看车位还有打手势什么的。前后过了半个来小时,江雪籽总算也缓过点儿神,不像之前那么发呆发傻了。

脑子里逐渐消化完展劲走之前交代的话,还有他跟展锋的那通对话,江雪籽突然反应过来,即将来的这位是什么人。乔小桥,当红实力派影、视、歌、主持四栖全能艺人,不过早在一年前嫁入展家后,就息影了。从此她拒绝接拍任何电影电视剧,原本经她策划并主持的节目也拱手让与他人。只是在不久前发了一支单曲,说是写给即将出生的宝宝。

单曲一经发行,立刻引起歌迷影迷们的疯狂抢购,还有疯狂的粉丝干脆在网上放话,说乔小桥嫁入豪门,完全是自毁前程,是歌坛和影坛的一大损失,是对喜爱她的粉丝巨大的心理创伤,位列2010年最让国人哀痛的十大事件之一。以她的实力,继续再唱二十年,拍五十年电视电影,也完全不是问题。

江雪籽猛地回神,连忙打开车门下去。且不说对方以前的职业,以及现在在展家的身份,单就让人家一个孕妇过来陪她逛街这一点,她当时是没反应过来,也就没及时阻止,可现在再在车里跟千金大小姐似的候着,就太不是个事儿了。

银色宾利车门打开,下来一个穿着一袭红色连身洋装的美艳妇人,肚子只是刚刚鼓起来一点点,整个人比当初做艺人的时候胖了一圈,却一点儿都不显臃肿,反而平添几分丰腴之美。论气质,乔小桥不如江雪籽,毕竟她只是出身普通工薪家庭,举手投足间也是后天努力修炼而来的优雅大方。只是本人实在长得漂亮,肌肤赛雪,红唇丰润,一双大眼足能勾魂,比之江雪籽更多了几分岁月锤炼的妩媚风情。整个人好似一朵开得正艳的红玫瑰,娇媚动人,气场也强,普通男女见了,少不了要勾起一份自愧弗如之感。

江雪籽快步迎上前,轻轻点了下头,轻声致歉道:“对不起,我刚刚…我没反应过来是你,而且你还有了宝宝,其实我也没什么事儿,实在不应该让你过来陪我的。”

乔小桥弯起一抹娇艳的笑,摘下墨镜,细致地将江雪籽从头打量到脚,弯起一双大眼道:“荆钗布裙,气质脱俗,真不愧是咱们B城第一美人儿。跟你这一比,我们这些精心打扮才能出门见人的都成商场门口那塑料花儿了!”

江雪籽微微发窘,说:“乔小姐太客气了。”

乔小桥一手撑着腰,也不客气,把手里的伞往身后站着的女保镖手里一扔,挽起江雪籽的手臂就把人往车里带:“你才太跟我客气了。往后咱们可是一家人,你跟阿劲的事儿,我昨天晚上就听展锋说了。”

两人上了车,开车的和副驾驶座上坐着的是一对姐妹花保镖,两人看上去明显有外国血统,栗色头发,棕色大眼,身材高挑,穿着普通,但两人身上明显透着那么一股子彪悍。

乔小桥笑着解释道:“这两人跟我有好几年了,展锋给找的。有她们在,咱俩什么都不用操心,好好玩就成。”

“夫人,去蓝钻吗?”开车的那个女生问。

乔小桥之前在外头已经把江雪籽打量了一遍,心里早有了主意:“咱们从头开始,先去做做头发,换个发型,怎么样?”

江雪籽听到这句“从头开始”,一时间恍惚了,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江家人不让她去图书馆了,估计接下来,那所住处她也不会住得长久。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一个崭新的开端,一个全新的、与过去划清界限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