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铭如回家的时候发现别墅门口站着一个人。

因为隔得远看不清男女。但安全起见她让司机绕着点开,尽量离那人远点。

结果车刚开近那人就动了起来,探着头往这边瞧。借着车前灯的光计铭如看清了那张脸,居然是黎夕。

这个女人找了她一整个下午,这会儿居然找到她家来了,还算有点本事。

她有点好奇黎夕要说什么,就让司机把车停在门口。然后她放下车窗玻璃,冷淡地扫对方一眼:

“黎小姐,这么晚了有事儿吗?”

“计小姐,是关于设计的事情,我想和您好好…”

“不必了,我的助理应该都说清楚了,礼服我未来的婆婆设计好了,相信你也听过弘逸董事长的名头。你觉得你们工作室的小设计师,能和霍太太相比吗?”

“当然不能,我们的水平还差了很多。只是我希望您再考虑考虑,哪怕订婚那天不穿,也能作为平时赴宴的礼服的。我们的设计你一开始也是很喜欢的。”

“可我现在不喜欢了。”

车里亮着灯,计铭如的脸在夜色的背景下打了一层光后,显得有些渗人。她甚至都不拿正眼看黎夕,只微抬眼皮扫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笑。

“好了,我要进去了,你请自便吧。”

话间刚落车子就启动了,黎夕急了,伸手扒住窗玻璃:“计小姐,那就不谈设计,谈谈许烟雨吧。”

“停车。”计铭如冲司机喊了声,这回终于抬眼看人了,“许烟雨,你要跟我谈什么?”

“我弟弟和许烟雨是高中同学。”

说这话的时候黎夕心里也没底,她也猜不出许烟雨和霍子彥恋爱的事情对计铭如意味着什么。所以她没把话说透,点到即止,只为看对方的反应。

果然这话一出计铭如脸色立马微变,她想了想推开车门下来,又冲司机道:“你先把车开进去。”

“小姐…”大晚上的,司机有些犹豫。

“没关系。”说完她高傲地扫黎夕一眼,示意她跟着自己走。

两人走到了计家大宅外的一棵老树下,黎夕的目光瞬间变得阴暗起来:“你想说明什么?”

“没什么,只是我今天在家整理照片的时候,发现有一张我弟弟偷拍的照片。他年轻的时候暗恋许烟雨来着,有天上街看到她和一个男生在一起,就忍不住拍下来了。那个男的长得真是帅,那时候虽然小,可也能看出气度来。现在就更不必说了,我们工作室的那些小姑娘,每次看到霍子彥都会尖叫。连我都感叹,怎么有男人长得这么好。许烟雨居然和他谈过恋爱,真是赚了。”

“黎小姐,拜托你说话不要大转弯,有什么你就说吧。”

“没什么,本来我也没什么想法的。谁没点过去呢,年轻的时候谈过一两场恋爱很正常,没能开花结果就更正常了。不过这事情和一般的有点不同,这世上怎么就有这么巧的事情,你跟许烟雨长得几乎一样,我想霍先生真是个长情的人,这么多年来口味一直没变,前后两个女朋友竟长得一样。”

黑暗中,黎夕并未发现计铭如紧紧攥着自己衣服的下角,几乎有把布料撕碎的冲动。

她依旧在那里继续着自己的威胁:“其实我们也都知道,人的口味不是那么容易变的。不过说实话,你比烟雨漂亮多了。气质上更是出众,你跟霍先生也十分相配。我打从心里祝福你们两个。”

“是吗?”计铭如几乎咬牙切齿。

“当然是了,你们是金童玉女天赐的良缘。我不仅想要祝福你们,更希望有这个荣幸为你打造订婚时所用的礼服。其实我的要求不高,也知道周女士的水平远在我们之上。我只希望订婚礼那天您能穿一下我们的衣服,哪怕只是一下,让大家知道我们工作室就好。”

“如果我不愿意,你准备怎么做?”

“您不会不愿意的。这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多换件衣而已,对您只有好处。那本来也是您喜欢的设计嘛。你放心,我们一定按您的要求修改,改到满意为止。离您订婚还有一段日子吧,我想应该来得及。”

“呵,想不到你还挺有胆量,自以为拿住了我的把柄,就跑来要挟我。”

“不,这不是要挟,是恳求。我万分诚恳地求您,给我们一次机会。我们的作品绝对不会令您失色的。”

计铭如沉默了片刻,语调突然变得轻松起来:“好,那就这么办吧。不过有点细节我不大满意,你回去修改一下尽快拿给我。就是上次我跟你说的那几点。你放心,我一定会替你好好宣传的。”

黎夕大喜过望,满脸掩饰不住的兴奋:“一定一定,我今晚就回去修改,明天就亲自送过来。”

“好了,夜风怪凉的,我先进去了,你请便吧。”

说完计铭如转身就走,背脊比任何时候挺得都直。

黎夕得到了梦寐以求的案子简直兴奋过头,立马回了工作室连夜赶工,想将稿子修改得更加完美。她相信只要这身衣服在计铭如的订婚礼上一亮相,工作室的名头立马就能打响。这个圈子里计铭如是出了名的有品味,一大帮名媛都爱跟风学她,一时候只怕订单会多得做不过来。

许烟雨还真是个福将,自己当初招她进来,倒是没看走眼。

一想到她和计铭如未婚夫的那点子事情,黎夕开车的时候就忍不住笑出声来。果然是真人不露相啊。

许烟雨那会儿已经上床休息了,捧着书翻的时候没来由打了个喷嚏,莫名地吸吸鼻子。

因为手疼的缘故,那天晚上她没睡好,第二天一大早就醒了。既然醒了她索性早点去公司上班,把昨天收尾的稿子整理一下,顺便想跟黎夕说一声,最近这段时间可能都没办法画画了。

她到的时候办公室还没人,她进去后先开了窗户透气,又泡了杯茶。坐下喝了两口后想起昨天黎夕大闹办公室,这会儿肯定还乱作一团,就想替她收拾收拾。

她放下茶杯走到办公室门口,透过磨砂玻璃看不清里面的情况,只隐约觉得似乎有一团阴影堆在地上。

她有点谨慎,没有立马开门,而是挪到旁边的窗边往里张望。

黎夕的办公室有一大面玻璃,正对着走廊。玻璃上挂了百页窗,这会儿正关着。许烟雨费劲儿地透过两片叶子的缝隙向里张望,这才看清地板上竟然躺着一个人。

这个发现让她吓一跳,仔细一看那人似乎扑倒在地,一动不动的样子十分骇人。她身上穿的衣服许烟雨认得,就是昨天下午黎夕穿的那一身。

许烟雨顿时脸色煞白,立马推门进去。一进屋一阵血腥气扑鼻而来,黎夕整个人面朝人睡在地板上,身边还留有一大摊血迹。办公室里乱成一团,和昨天两人离开时差不多。几张设计稿上也沾染了血迹,被浸透了大半。

尖叫就在喉咙口,她却没能叫出来。这恐怖的一幕太过令人震惊,许烟雨瞬间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了。

就在这时一只手拍上她的肩膀,一个女声在耳边问:“烟雨,你看什么呢?…啊!”

尖叫在耳边炸开。那是同事丛丽丽。她刚进来的时候只注意到许烟雨,说完那话才看到躺在地上的黎夕,立马尖叫起来。

她这一叫让许烟雨立马回神,顾不得安慰丛丽丽她迅速跑到黎夕身边将她扶起,又吩咐丛丽丽道:“赶快报警,叫救护车。”

丛丽丽惊魂未定,跑出去的时候正好撞见有几个同事进来,立马尖叫着把黎夕的死讯向众人公布。

工作室立马乱成一团。有两个男生比较大胆,过来看了一眼马上报警叫车,还有人想用自己的车送黎夕,但一看她满身的血迹又犹豫起来。

好在救护车很快就到了,警车也随之而来,黎夕被送往医院,工作室则被警方隔离起来,所有员工都要接受调查。

许烟雨是发现情况的第一人,自然首先被讯问。她把进门后的详细经过都说了,还仔细回忆了一下细节:“…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门窗都是关好的。我没留意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大家来了之后应该也没动过什么地方,如果有特别的肯定会被发现。”

一个女警给她录口供,问完之后把笔录交到她手里:“你看看有没有记漏记错什么?”

许烟雨拿过来一看,摇头道:“没有。”

然后她就在上面签了字。女警却又去询问其他人,许烟雨则站在黎夕的办公室前出神。警方已经拉起了警戒线,办公室目前被认定为第一案发现场,里面的东西都不能再动。

一位负责现场勘察的警官走过来问她:“刚才你们除了扶起受害人之外,有动过里面的任何东西吗?”

“没有。”

“那这里原本就这么乱?”

“是的,我进来时就是这个样子的。”

警察看她一眼,然后说:“想起什么别的,请第一时间与我们联系。”

不知道为什么,许烟雨觉得对方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就像在审犯人一般。是她太敏感了吧,警察常年审犯人,大概都这个样子。

她不再逗留,转身出去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过了没多久,医院打来电话,证实黎夕在送医之前就已死亡。

伤人案正式升级为杀人案。

第22章 嫌疑人

警方的调查取证进行了一整天。

许烟雨作为第一发现人留了口供后暂时离开。工作室全面封锁,没了大老板后的员工如一盘散沙,很多人甚至已经开始自谋生路。

许烟雨没那么过河拆桥,但却是有心无力。她伤了右手,暂时拿不了笔,积攒下的工作也完成不了。本想找同事帮忙的,黎夕一出事谁还有心情工作,她也就没开这个口。

一想到黎夕就这么死了,她总觉得如做梦一般。明明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一夜的功夫。

许烟雨站在黎夕的办公室前沉思良久,最后转身出了工作室,搭车去医院。

黎辰已经接到消息赶过去了,两人在医院碰上。黎辰一见她就哭起来,一个大小伙子就这么靠在她的肩头,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被他这么一哭许烟雨也忍不住哭,两个人在医院的走廊里不住地抹泪。最后还是黎辰先缓过劲儿来,擦了眼泪反过来安慰许烟雨:“烟雨你别哭了,都是我不好,害你伤心了。”

“不怪你,是我自己难过。我知道你现在肯定不好受,但你要坚强一点,黎姐的很多事情还要你操心。”

黎辰坐在走廊的长椅里,看着面前的人来人往忍不住感叹:“从小到大都是我姐照顾我。小时候爸妈工作忙,我的饮食起居都是姐姐管的。学校里有人要欺负我,也是她替我出头。每天牵着我的手上学放学。后来爸妈去世了,姐姐的担子就更重了。她总说要赚大钱,给我买房子娶媳妇。她说这些话的样子我还记得清清楚楚,可她就这么没了。”

许烟雨心里也不是滋味儿。法医鉴定黎夕身上中了三刀,都在腹部位置,因大出血导致的死亡。死亡时间大概是昨天夜里九点到凌晨一点之间。

这显然是谋杀,可是警方一时却锁定不了嫌疑人。

工作室里没有监控录象,那个时间段事发路段也很少有人经过,连目击者都难找。关键是许烟雨觉得有点奇怪,这么晚了黎夕怎么又回工作室了。

她忍不住问黎辰:“你姐姐昨天傍晚有回家吗?”

“有,她回来过一趟,还跟我说你的稿子被撤的事情。当时我看她情绪不大好,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算不上吵架,你姐姐丢了案子心情不好,嚷嚷了两句罢了。这也是正常的。她一个人撑着工作室,压力肯定很大。”

“嗯,我知道她压力大,但这个事情我听过后觉得责任不在你。”黎辰红肿着一双眼睛打量许烟雨,目光不经意就落到了她的右手上,“你这手怎么了,受伤了吗?”

他说着就伸手去抓,不小心碰到伤口疼得许烟雨一呲牙。

“不好意思,我太不小心了。”

“没关系,不小心割伤的。”

“什么时候的事情。”

“昨天下午。”

“昨天下午?”黎辰仔细一想,立马明白过来,“是不是我姐割伤你的?”

姐姐的脾气他多少知道一点,强势、霸道还有点冲动。许烟雨这手看起来伤得不轻。

“不是她割的,是我自己不小心。你姐姐如今不在了,这种小事情就不要计较了。”

一说到这个,黎辰神情又是一黯。两个人坐着长久无言,最后许烟雨拍拍黎辰的肩膀,鼓励了他两句,这才和他道别。

离开医院后她哪儿也没去,直接回了家。第二天也没去上班,就在家歇着。这其间客户有电话过来询问情况,她只能勉强应付过去。

挂了电话后她心里有隐约的担心,只怕黎夕的工作室很难保住了。

大概吃过午饭,许烟雨准备去打个盹,却听见楼下有人敲门。她下去一开见是两个警察,不由一愣。

“警察同志,有事情吗?”

她以为昨天的口供有没问清楚的地方,刚想把人迎进屋里,对方却伸手一拦:“许小姐,我们是长浦分局的,就黎夕死亡的案子想请你回去协助调查。”

话虽说得客气,许烟雨却听出不对来。如果只是做个口供昨天已经给了,今天何必再去警局。是警方发现了什么新线索吗?

许母从里屋出来,看到两个制服笔挺的警察心里一吓,上前来问:“烟雨,出什么事了?”

“没事儿妈,警察找我协助调查,关于我们老板被杀的案子。”

“哦。”许母应了一声重新走回房,只是一步三回头,眼神里始终带着担忧。

许烟雨看那两个警官的眼神,知道这一趟跑不掉,就上楼拿了件外套以及手提包,坐上了他们开来的警车。

生平第一回坐警车,似乎还是以嫌疑人的身份,许烟雨觉得十分无语。

到了警局后她被带进一间问询室,和电视里看到的审问犯人的不大一样。中间摆了张大大的长桌,两边各一排椅子,一个女警给她端了杯清水,从头到尾没人和她说话。

她就这么坐在那儿等着人来。也不知是警官太忙还是故意晾着她,这一坐就是半个小时。期间一个人也没来,不大的问询室就是一个封闭的空间,在里面每坐一秒都是煎熬。

许烟雨突然有点明白,那些真正犯了事的人为什么一到警局就会招供。因为这种枯坐而迷茫的感觉太糟糕,给人无限的压力。如果不是她心怀坦荡,这会儿或许已经崩溃了。

在苦等了三十分钟后,问询室的门终于开了。还是刚才去家里找她的两个警官,手里夹着纸笔,一前一后走进来。

两人坐下后资历浅的那个出去倒了水来,还贴心地给许烟雨也加了一杯。等到三人坐定后,问询正式开始。

一开始都是些基本问题,从姓名电话家庭地址问到学历工作个人经历。许烟雨一直声音平缓地回答各种问题,不急不躁。

这期间她发现两个警官有短暂的目光交流,似乎是在对她下一个评定。他们都是老手,应该能一眼看出自己目前的心理状态。

就目光来说,她的表现还不错。

这些基本的问题过后,对方就来真招了。他们先是拿出了一叠照片,摆到许烟雨面前:“这是你们工作室的那条路上某家便利店门口的摄像头,大概在当天晚上八点半左右,监控录像拍到一个疑似嫌疑人的背影。请你看看这些照片,里面的人是你吗?”

许烟雨拿起照片一看,不由微微吃惊。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但照片里的人看起来和她确实挺像。长长的头发瘦瘦的身板,也和她一样穿着件浅色的衬衣。认识她的人或许都会将这个人认作是她。”

可是…

“对不起,这个人不是我。”

“确定不是你吗?”

“确定,因为那天晚上八点半我在家。”

何况这张照片也没拍到正脸。这个城市里这样的年轻女孩儿没有十万也有五万。

“你们有别的照片吗?能拍到人走进去,应该也能拍到走出来吧。或许那样能拍到正面。”

两位警官面色一沉,有点不悦:“没拍到有人出来。我们怀疑凶手作案后从后门逃走。你们工作室有后门是不是?”

“是有。可就像您说的,要这人真是我,我何必从前门进去,我直接从后门进不是更方便,也不会被拍到照片,是不是?”

警官的脸色更加难看,语气加重道:“这个先放一边,你先说说案发当天你有没有时间证人。你说你八点半在家,有人可以证明吗?”

“我父母,还有我儿子。”

“这些我们会去求证。但许小姐你应该知道,父母和子女作为直接亲属,他们的证词证明力是非常弱的,你还有没有别的不在场证明?”

许烟雨想了想:“我那天伤了手,去医院看病,还住了会儿院。医院里应该有记录。”

两位警官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就出去了。另一个则留下来继续询问:“你说你受伤,是你的右手吗?”

“嗯,割了道口子。”

“这是我们要和你讲的第二点。我们在黎夕被害的办公室里提取到了两种血样。一种属于被害人,一种则不是。你介不介意让我们取一点血样拿去化验。”

许烟雨有点犹豫。她知道现场提取到的另一种血样很可能是自己的,因为昨天黎夕割伤她的时候她流了很多血,而办公室依旧保持原样,证明黎夕没来得及收拾就遇害了。

可现在警方问她要,她却不大愿意给。显然他们已经把她列为第一嫌疑犯了,找到了和她背影相似的照片,如果再验明现场有她的血迹的话,这事情就有点说不清楚了。

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清者自清的。

想到这里她低下头去,轻声道:“如果我说不行,可以吗?”

那警察一愣,显然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答案。但他也没发脾气,只冷淡道:“你不愿意也没关系,但这只会加重你的嫌疑。”

“我是昨天下午割伤手的,后来去了医院,你们可以去医院调查。我受伤的时候黎夕还是好好的,后来出了办公室我们才打的分开的。”

“你们分开时有人看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