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马斯说了句抱歉,去洗手间。

苏听笑说:“肯,一开始我以为你和托马斯是一对。”

肯是土生土长的夏海人,和她挺投缘,也就多说了几句话,“我是双性恋。我喜欢女人,也喜欢男人,只要是美丽的男人或者女人我都可以。”

苏听被水呛了一下,肯哈哈大笑起来,“逗你玩的。我喜欢托马斯。但他只喜欢女人。”

苏听被呛得更严重了。

肯伸手来替她抹去唇边水迹。

俩人低着头,没人看到旁边的一个男人将药下到了肯的水杯里。

苏听侧过头避开了:“我自己来就好。”

肯低笑:“放心,我真的只喜欢男人。”

他取过水杯喝了一口,然后说:“我去一去洗手间。”

探路者酒吧其实风评不太好,乱。

来这里的男男女女喜欢乱来。

但因为老板曾经是有名的行者,能为大家提供后援团体及一应装备,所以一直以来都是真正热爱探险的行者们的据点。以前,苏听也来过这里,但每次来,都会和朋友一起来。

现在,见大家都走了,苏听也想走,打算到大门口处等明海。

刚走到长廊上,离拐角还有段距离,就听见一个男人说:“那个穿绿色衬衣和一个女人坐在一起的男人,我没搞错,54号桌。就是给他下了药。你有兴趣就现在过去上他。他那个人在这里十多天了,从不和陌生人说话。你别错过好时机。药效应该开始了。他在三楼左边那间休息室。”

苏听脚步一顿,匆忙往回走,不让人发现。进入大厅后给托马斯打电话,可是没有人接。她急忙往三楼休息室赶,一推开门真的见到肯,正趴在洗手盆边开水冲自己的头。看来他已经发觉不对劲了。

“快走!”苏听扯了他就跑。

肯觉得全身都很热,而且还很头昏并且全身酸软走不动,知道自己被下药了。他咬破舌尖,才能保持清醒,此刻吐出一口血,跟着苏听跑。

可是那个男人已经上楼来了,眼看到口的肉就要飞了,也是发了狠要来抓人。

苏听拽着肯跑,俩人根本跑不快。旁边是一棵小型盆景,苏听想也没想举起就往那人身上砸,“轰”一声,居然砸到了那人脑袋,顿时头破血流。

那人一米八几的个儿,还相当壮实,身体晃了一下,对着苏听扑过来。苏听经过绑架事件,这大半年一直在练跆拳道。她腿长,又有力,当初请回家的教练就是针对她的长处,加强锻炼了她的踢腿功夫。正好墙壁上有一个装饰用的粗铜环,苏听想也没想,本能地双手攀紧铜环,猛地纵身对着那高个儿就是一个飞身起脚,踢在他脑袋上。那人“轰”一下倒了下去。

明海到的时候,就是看到这个女人眼睛一沉,起飞脚的瞬间。他站在那里愣了起来,这样的苏听,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忽然脚步声从男人身后响起,看来是帮手到了。

苏听不敢停留拉着肯就跑。

苏听一个转身,突然撞进一个怀抱,吓得她“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她是神经极度紧绷,此刻被温热躯体抱牢才发现是明海。

这里的动静早惊动了保安,就连老板都亲自出来了。保安扭着那个一头血的男人,更制服了后来赶来的两名帮手,要将三人送去警局。那人叫嚣,“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老板还没发话,明海走了过去冷冷说道:“我不管你是谁,但我会让你把牢坐穿。”

托马斯从顶楼下来,十分愕然,问苏听:“发生了什么事?”

苏听看着一脸怒容的明海十分尴尬,然后将肯一把推到托马斯怀里,说:“肯被下了药,就辛苦你照顾了。”然后也不叫明海自个儿跑了。

明海那辆宾利就停在门口,苏听扭到脚了,此刻放松下来才觉得疼。突然,她整个人被凌空抱起,“啊”了一声,一看到明海那张脸绷得紧,她就不敢作声了。

明海抱着她回到车上,插-上钥匙,踩下油门,车一下子飚了出去。

夜里,宽阔的道路上没什么车。明海将车开到了120码。

苏听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坏了!

果然,长时间的沉默后,明海说:“美救英雄,刺激吗?”

苏听咬了咬唇,不说话。

明海一把将车停稳,大手往她后脑勺一压,就吻了上来。

他的呼吸炽热,吻她的力度太大,她觉得痛。

“痛吗?”明海又咬了咬她唇。

“我也不想啊!肯被下了药,难道我见死不救吗?”

明海看了看她,这个女人,运动服也能穿得那么火辣,黑色紧身衣下,胸是胸,腰是腰,束腰的高腰迷彩裤,显得她一双笔直双腿更加修长性感。在夜色里看,惹火又魅惑。他忽然就想起刚才电话里听到的摇滚英文歌词:hit the body hard他的确想这样做。

“如果被下药的是你,怎么办?小听,你总是太任性。”明海将她放开,重新启动车子。

苏听将双腿屈起,双手抱膝,歪头看他,呐呐地说:“不会,我知道你肯定会来救我的。没有人可以伤害我。你会一直保护我。”

“是,”明海伸过手来揉了把她的发:“我会一直保护你。”

宾利在一家药店门口停下。他去给她买药。

回到车上后,明海将她肿了的左脚放到他大腿上,然后给她倒药酒。

车里的灯淡淡的一抹红,像从合着的掌心里透出的火,温暖暧昧。而车停着的地方,一边是大海,一边种植有大片蓝花楹,深秋时节,花开了,一大片一大片,像粉紫色的银河落到了海上,又像从海上燃起蓝色的花火。很美丽。风过,一大片蓝花楹落下,像下了一场蓝色的雨。见她看入了迷,明海按下车窗,蓝花楹飘进车里,铺了她一身。“忍着点,要用力按揉才能消肿。”明海用了点力。痛得她“呀”一声,就想缩脚,被他按住了。

“小听,乖一点。不用力揉,无法吸收药酒,没有效果。以后会留下病根。”明海垂下眼睫,很认真地给她按揉。

暗色的红光拢在他眉眼上,他的眼睛被红光映亮,那么清亮,纯净又清澈,像从海里捞上来的月亮。

但唇角是下压的,他不高兴,只是忍着不发作而已。

“我很酷的!我当时用力将盆景砸向那人,那盆景很重啊!我说举起来就举起来了,还对他起飞脚呢!威风吧?!”苏听想逗他笑笑。

明海倒也配合地笑了一声,很闷。

“小海,别绷着脸啊!你这样,我很怕你。”说着,她就伸手去捏了捏他的脸。

明海说:“苏听,你刚才真的很危险。以后别再去那种地方。”

“嗯。”苏听低垂着头,有点丧气。

明海又想起了刚才,她一个女人,拉着个大男人夺路狂奔,急,但她冷静、镇定,还很野。别说,还真的是英姿飒爽!尤其是那黑色衣,迷彩裤,高高扎起的马尾辫,那眼神也冷,狠劲十足。尤其是当她身体突然腾起,对着男人就是一脚。那模样真是帅极了!

又野又酷!

想到这里,他扯了扯嘴角,笑了。

他“呵”一声。

苏听微仰起脸,吊着一双眼睛看他。

明海执起她马尾辫扯了扯:“我的姐姐。下次想玩刺激的,换个对象,和我玩。”

苏听知道他是气消了,也学着他样子“呵”了一声,被他握着的那只脚动了动,撩着他大月退越去越深,说:“嗨,你想怎么玩?”

第69章 六十九 坠入

夏海是一个非常漂亮的海滨城市。

沙滩微带点金黄, 远远看着, 和碧色的大海融在一起,像极了一块沾了橙色霜糖的果冻。

当然, 果冻似的大海,只是风和日丽时是这样。

如果有了雨,海面是墨蓝色的, 几乎接近于墨色, 还会掀起滔天巨浪。

苏听登船时,天空真蓝啊, 海也蓝,远处的沙滩在艳阳下泛起赤金光泽。真是漂亮!“我爱死这座城市了。要知道, 我自六岁就离开了它, 背井离乡去到巴黎。六岁前, 我每天都要跑进大海疯玩的!”

托马斯和肯一同登上明海的游艇。托马斯听见苏听孩子气的说话, 只是呵呵笑,说:“故乡的一切肯定是最好的。”然后又说了句俏皮话:“故乡和故乡的姑娘,是我此生最美的念想。”

像在念一首英文情诗。

苏听喜欢这个比喻。

明海牵着她手走到甲板上,来到躺椅下靠着,才说:“你喜欢夏海, 那以后我们就定居夏海。我们将来的孩子, 就让他在夏海长大。”

苏听有点惊讶,正要说些什么,明海将水递到她唇边,“来, 喝两口,待会我给你涂油。虽然是冬天,但太阳很毒,会把你皮肤晒黑。”

见他说到“涂油”两个字时,刻意加重了声音,就知道他又在调戏她了。她微仰起下巴顺着他手势将杯中水喝了小半。剩下的那半杯,他印着她唇印喝了下去。

苏听微红着脸,垂下眸子说:“你的家族生意不管了吗?”其实她是无所谓的,他去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呀!

明海觉得她这个反应可爱极了,掐了把她水嫩脸蛋说:“有我舅舅操持。而且我妈妈和爸爸通过医学技术已经拥有了第二个孩子,他/她才是将来的莫森企业继承人。这段时间,我都会从旁协助舅舅和妈妈,让家族产业不被外人蚕食。但这份家业我不会要。我还是更爱冒险。所以,你就放宽心留在夏海吧!”

见她瞪大了一双眼睛,一副二二的模样,他伸出手指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说:“傻猞猁,我还是拥有大量股权的,每年仅仅是分红,就够养起十个你了。除非你像饕餮那么能吃,那我就无话可说了。”忽然,他低低笑了一声,说:“不过如果你像饕餮那样贪吃,把我一口吃掉,剥皮拆骨,把我吃得骨头渣都不剩,我是相当乐意的。”

“明海!”她正要捶他,却被他一把抱紧,吻压了下来,舌撬开了她的唇,卷着她的舌缠绵起来。

肯看不下去了,说:“苏听,你可不可以照顾一下单身狗。”

苏听嗤嗤笑,还嘴道:“肯,开游艇的那位是个高个子帅哥,我想你会喜欢的。你可以去勾搭一下。”

明海低声笑。

肯抱着双手,说:“好吧,我去了。”然后真的往驾驶室去了。

其实今天出海,并非为了游玩,而是要去尝试自由潜。

夏海的海在国内已经是非常美了,物产也丰富,各种海洋生物链繁复而多姿,但和国外的海洋生态系统比还是差了许多。水下世界,并不算瑰丽,所有潜水旅游业还没开发起来,来这里潜水的人不算太多。

明海众人只是为了方便。

而且明海的伤养了七七八八,这八个月来是第一次下海。也要迁就托马斯的时间,不可能为了真的测试自由潜,而跑去夏威夷、或帕劳等地。

当游艇开出海中心,就停下了。

这一带海流最平静,就在这里进行自由潜。

苏听脱掉外衣,正趴在躺椅上,身上是一套雪白的连体比基尼,胸前有大片雪花状蕾丝点缀,衬得她清纯又妩媚,就连性感都是淡淡隐藏的。但托马斯还是觉得,要比那种穿得性感暴露的分体式比基尼的欧洲姑娘要漂亮多了,怎么说呢,真要形容还是那个词:风情万种。

就好比她此刻,懒洋洋地趴在躺椅上,脸颊垫在雪白的左手臂上,而右手搭到了椅子外,露出小臂上一粒鲜红的痣,而她雪白的小脸上光洁澄净一粒痣也没有,那张脸是完美的。她这个人就是懒洋洋的。

感受到他有些僭越的目光,明海“咳”了一声。托马斯转过了目光,看向远处大海。

明海再次将防晒乳倒在手心,替她涂抹背部。

她的比基尼看似保守,实则暗藏风情,那风情就在背部。白色布料到了背部是呈v型开下来的,到了腰上合围包裹整个浑圆挺翘的臀部。她背部肌肤细腻白皙,在阳光下泛出淡淡的光芒,就像珍珠柔和美丽的光晕。

明海没忍住,俯下身来,在她蝴蝶骨下的昙上轻吻。

“海……”苏听咬了咬唇,回过头来说:“认真一点,别占我便宜。”

托马斯觉得再这样下去,大家就不用下海了,轻咳了一声说:“你们待会一定要绑绳。其他时候我不管你们,但这一次,你们离上次潜水的时间相隔太久了;而且还曾经出过意外,我不知道你们的心理情况恢复得怎样了。但下海一定不能有任何大意。明海的伤,也是一个参考因素,我都要观察。”

“好。”这一次,明海没有反驳。

托马斯又说:“我是要看看你们在真正海水包裹下的呼吸。所以不能深潜。在身上绑有绳的情况下,你和听不能下潜超过十五米。我会跟着你们,而肯负责水下跟踪拍摄。三分钟后,回到海面,我再根据你们的情况和你们调整呼吸。”

等苏听和明海准备好了,托马斯在甲板上坐下,开始调整自己的呼吸。

苏听和明海也就地盘腿坐下。

托马斯的呼吸渐渐趋于平缓,太缓了,就像他整个人睡着了一样。

听着、感受着他的呼吸,明海和苏听的呼吸也越来越平缓。

托马斯开始带领大家进入冥想世界,他说话的声音很和缓,就像海边最轻柔的风还很温暖:“我们置身海岛,我们是岛上的一棵树,一缕风。我们还是水,是海水,将彼此包围。我们是一个胚胎,还在母亲的子-宫里,那里有温暖的羊水,感觉十分安全还很温馨……我们在水里本来就是可以呼吸的,我们在羊水里呼吸了整整十个月,而海洋就是包裹地球的羊水。我们融进去,和海水融为一体……”

十分钟后,大家睁开眼睛。

那种感受十分不同。

冥想,将天、地、人,和宇宙万物融在一起。这是高境界的对精神领域的沟通,自己和自己、和自然的对话。

托马斯说:“你们领悟力很好。平常我给学生上课,教他们呼吸学,得花了整整一个月时间,才能让他们摸到呼吸的入门。但我们只是进行了三次教学,你们就领悟了。”

明海说:“可能和我在寺院进行禅修有关,禅修时,我们必须是相对静止的,呼吸也很缓慢,同时还会进行长时间的枯坐和冥想。苏听也在寺院禅修有一段时间。”

托马斯说:“难怪。好了,待会下海前,你们在脑中再进行一次冥想,深呼吸一口气潜进水里。”

“我的心,是一个湖,是天地万物,是宇宙的中心。我只要感受‘我’,感受这个平静的湖……这个宇宙的中心……”

苏听进行冥想,深深吸进一口气。带着冥想,她开始坠入。

the fall!一个很适合的词语。

但,有什么潜进了她的脑海里,呼吸出现了一丝微乱。

离绑架事件,过去整整八个多月了。但那个噩梦总会在她最放松时,悄悄进入她的世界。

之前,她也曾为了给小听一号和小海一号植入追踪仪而下潜,但那会儿是带着肺氧。靠一口呼吸下海里自由潜,这八个月来还是第一次,于是异样的感觉涌来时,仅仅十秒的时间,她又做了那个噩梦。

苏听毛骨悚然,陷入噩梦里出不来,觉得喉咙腥甜。那个想侵犯她的男人的样子触不及防跃进她脑海里。

原本自然垂下的手脚开始不规则地划水。

她之前,在游泳池里首次尝试闭气时,就驱逐过那些梦魇,也成功了。但这里是大海,是和她那次下坠时一样的大海……

托马斯注意到了,正要游过去,明海回过头来对他示意。

托马斯停下。

明海一直就在苏听身边,此刻他抱紧了她,以他的身体、体温,他强而有力的臂弯,他温暖的怀抱,给她造出安全的空间。

他只是拥抱她。

渐渐地,她的手脚又垂了下来,像睡着了。

潜水表发出提示,超过三分钟了。当她隔着潜水镜睁开眼睛,对上的是明海深邃如海的眼神,温柔、包容,还有一种常人没有的博大和坚忍。

俩人双脚一踢,脚蹼开始滑动,身体往海面上浮去。

金光洒下,当嘴张开,吸进的是空气不是海水,那种感觉,就连吸进肺腑的空气都是甜的。

托马斯说:“很好。你们两人互相成就。彼此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至于海的伤势,我觉得影响不大。但还是得严格遵守医嘱。四个月后,我们北极见。”

肯也浮了上来,挥了挥手中摄影机:“我会协助托马斯。他会重看录像,到时会给你们提供更有针对性的呼吸技巧。”

苏听微笑看向明海,轻声说:“小海,以后我都不会再害怕了。那些梦魇打不倒我。”

不过是心魔罢了。不是要拼尽全力忘却它们,要忘却只不过是因为从来没有真正放下,是在害怕。她要做的是面对。她做到了。因为明海一个温暖坚实的拥抱。因为她不会是孤军奋战。

“好了,不爽猫又完成了一轮新的自我挑战。今天的微博又有新内容了。”明海刮了刮她鼻子逗她。

“小海,不准笑我!”她简直想扑过去撕咬他,这个不要脸的男人!

大家都是笑。

托马斯说:“考虑到海不能长时间下潜,水的压力对他腰背旧伤始终是有影响的。待会,听,你再做一次为时五分钟的下潜,这次潜至十米,”见明海有些紧张,连忙安抚:“海,别担心。我紧跟着。我有8年潜水经验,你放心把听交给我带。听,你也别勉强,我们这次不是要突破什么,而且你也可以下潜至六十米处,数字对我们来说什么都不是。我只是想看看你在水里的状态。”

托马斯对了对潜水表,说道:“好,准备一下。十五分钟下再次下潜。”

“the fall。”

明海用了一个更有意境的词语:“the fall。”

坠入,真正地与海洋,与地球、宇宙的中心融为一体。

the fal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