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灯火再度出现,已是在一处沿海而建的小渔排吃庄上。

苏听才敢大口大口地喘气。

明海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十点了。

“饿吗?”明海看向她。他和她是下午四点吃的饭,又一直在走,她肯定是饿了。

苏听摇了摇头,“不饿的。”但他还是牵着她手往吃庄里去。

进入吃庄时,明海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带着海风和松以及橙花的芳香。他正抬头看去,就见到一抹墨绿的影子闪进了吃庄的一间临海包厢小木屋里去了。

苏听在他眼前挥了挥手:“哎?”

明海笑着抓住她手,放在唇边亲了亲,然后起了坏心地舔舐。

苏听脸红了起来,用力抽回了手,但又被他握着了。他牵了她,在一张露天桌子上坐下。苏听就问他:“我们不管了吗?”

明海答:“那个货箱就是美景集团旗下的,我们可以让基地里的人过去跟一跟。”

苏听说:“可是那样的话,很难捉到证据。毕竟这样的走私违禁品肯定不可能总是那么光明正大地趟趟运进来。”

明海心里还在计较,目光倒在菜单上寻找好吃的。正要下单时,明海看到一辆小型货车从集装箱带方向往这边开来。他看到了司机模样,正是那群从集中箱里搬运违禁货品的人其中之一个。

吃庄上刚好停了几驾摩托车,明海和老板打了个招呼,给了钱,戴上头盔赶忙跳上摩托车发动起来,苏听哪还不懂,也戴好头盔立即跳上了摩托车后座,紧紧抱着他腰身。

苏听的话,使得他动了紧跟找到仓库目的地的心思。不然以后只怕更难等待时机。毕竟“守株待兔”时间太久。美景偷运违禁品,肯定需要一个存货的地方。

明海开得很快,在公路上左冲右突。孥斯更是离弦之箭,奔了出去。

可是刚才那辆小货车早汇进了车海里,很难辩清走向了。苏听听着耳边呼呼的风声,抱得他更紧了,茫然地问:“怎么办?”

明海回答她:“没关系,孥斯的鼻子即使走出了十公里,它都能凭着气味追踪,而且海产品味道特别大,浓,冲不散。它能带我们找到地方。”

果然,在跟了二十分钟后,孥斯离开马路拐进了一条小巷,明海紧紧跟了过去,但很快地,摩托车又冲出了小巷,汇进了另一条马路。

“那里!”苏听指着右边前方十米处开着的那辆车。

明海避过大车,左右奔跃,离那辆小货车越来越近。

那辆车突然提速了,开得很快,而明海只好拼命追赶,苏听看一眼孥斯,它避开马路,跑上对面小山坡,从那里去追踪对方。

苏听虽然爱刺激,但搭摩托车还是头一次,还要是这样快速行驶,整个人都像随时会被撞来的风吹跌出去,而为了躲避车流,明海在各辆车的缝隙里穿行,最惊险时,摩托车打侧成四十五度从一个弯道里掠过,吓得苏听整个心都似被抛了出去。

她什么都不敢说了,只是紧紧地抱着他腰,勒得他都痛了。

见那辆车被追上了,已经能看见尾部,明海放慢了速度,才说:“别紧张。我在巴黎时,开过机车午夜狂奔,没有人快得过我。”

苏听挑了挑眉,一开口,撞了一嘴一肚子的风,她说:“你居然也有叛逆期!”

在风里,明海哈哈大笑:“谁说不是。那一年我十九岁,不太-安分,和一些混混搞在一起,午夜赛车。”

苏听一惊,脱口而出:“你还酗酒?”

他没有说过,但她猜到了。明海沉默了一下。刚好一辆大车过,将他的摩托车夹在了两辆车之间,明海加速往右边桥车那边倾斜穿越了过去,惊险非常,巨大的离心力几乎要将他和她从摩托车上拉了起来,几欲摔向地面,但最后并没有发生。

苏听诧异:“你十九岁那年,什么都尝试过了,什么刺激的,就玩什么。狎-妓,飞车,酗酒,做尽堕落之事。”

明海又沉默了。

苏听便没有再说话。

明海看到那辆货车了。他没有紧跟,始终隔着七八辆车的距离。

他说:“那是因为太过于长久而无望的等待,使我察觉了生命的无趣,我无法忍耐。倘若没有你,生命就是无趣的,我实在是熬不过那些无趣了。所以我以世俗绝不能容忍的荒诞、滑稽来对抗。不然,我实在无路可走。苏听,那种感觉,你永远不会明白。这个世界这么无趣,可是我得忍耐,我得等待,不然我连看你一眼也看不到了。”

“苏听,我从十岁开始,每年的寒暑假都会进入寺院;我这个人很无趣,很荒芜,能忍受一切寂寞,直到我遇见你,就不能再忍受了。苏听,我没有你看到的,你以为的,那样能克制。我总是在告诉自己,必须得等待,必须得忍耐,一切只是为了你。”

“后来,在浪荡过后,我开始去看这大千世界,通过摄影,通过行走来逼使自己忘记你。我也曾一直在路上,一直在逃避,无法开始新的人生,固执地留在了昨日时光里。在那段过去了的时光,我只能堕落,不然我如何打发时间呢?”

苏听将他搂得更紧,说:“我懂的。明海,我懂的。”

那并不是他的污点,只是她的小海一时迷惘了……“等待”这个词从别人的故事里,或是小说绘本里、电影里看到总是很轻,但一年又复一年的等待下去,其实是很绝望的,尤其是当这等待看不到尽头时……

“小海,那并不是你的污点。”苏听抱紧他,将脸贴在他的背上,透过一副皮囊,感受他的心跳:“只是你一时迷惘了。而后来,我来了。”

明海拍了拍她手背。

俩人又从过往里挣脱了出来。

明海答:“后来,海洋的壮阔、以及海洋的脆弱,还有那些需要我们人类去保护的海洋生物,让我找到了自己的路。那些劣习我都扔掉了。”

“是大海,是爱,拯救了我们。”苏听喃喃。

“是。”明海答。

所以,现在的午夜时分,他和她才会不要命地去追那辆车,因为这就是他们今后的路,奔跑在海洋环保的第一线上,永不停歇,一直追赶。

不知道怎么的,苏听就想到了《霍乱时期的爱情》和《了不起的盖茨比》,前者,阿里萨等待费尔明娜,他爱得炙热轰轰烈烈,他靠醉生梦死、妓-女和酒精来打发几十年空虚无望的等待,最终他终于等到了他的费尔明娜;而盖茨比只能遥望绿灯,为一盏绿灯虚度一生,最终还要不断前进,不断追赶,像逆流中的扁舟,被浪头不断地向后抛,即使渴望跑得更快一点,冲向更远的前方,而最后还是只能后退……

苏听又回到了现实中来。

她指着那辆车,急声道:“它拐进去了!”

那辆小货车开始减速了,它拐进了另一条路,那边靠着许多农家饭店,但现在来往的车不多了,整条马路上只剩下五辆车,而明海的车跟得久了,始终是会被发现的。

明海说:“抱稳我!”

这一次,他贴着一辆大车走,靠那辆大车来掩护。幸好摩托车本就小,如果一直在路上紧跟会被发现,但贴着别的车走,则不必担心被发现了。

当小货车拐进了小道,明海放弃了跟进,沿着大车走,穿过那个路口。然后再倒车回来,从小货车拐进去的那个路口开去。半个小时后,遇到了分叉路。

最后是孥斯从一条岔路上奔了过来,带着俩人往目的地跑去。

第115章 一一五 正面交锋

目的地看起来像一家靠着海湾的农家饭店,但再开过去一点, 就是一个小型仓库。

明海和苏听下了车, 紧跟着孥斯走。

最终看到了那些人在卸货。

明海拉着苏听往对面的一个小山坡上爬去。

那里有个山凹, 而四周都是大树, 背光, 是躲避的好去处。

因为常年在路上,苏听的动作非常利落, 不需要明海帮助就攀爬上了山坡, 躲在一个凹下去的大土坑里。

明海等她藏好了,也赶快藏了进去。他将相机取出,拉近镜头, 在尽可能地拍下卸货的场景。

苏听说:“这些货他们是要直接藏起来吗?”

明海答:“不会。因为海味, 例如鱼翅都是干货。又经过长时间海上漂,太过于潮湿,他们必须把鱼翅等货物拉出来, 在白天里晒一下,才能再次分装出售。”

所以, 明海是在等这个时机。

果然, 在这个仓库里, 有一个特别宽阔平整的操场,就像晒台一样。已经有工人往上面搬东西,只等着太阳出来, 就可以晒了。

一只只木箱的盖子被打开, 露出里面的防潮纸, 其中头翅露了出来,明海赶快抓拍。苏听急道:“拍到了吗?”

明海摇了摇头,“是拍到了。但太远,不够清晰,这样的证据完全没有说服力。”

苏听想了想,答道:“要不把这个消息告诉以环境和动物保护为主的媒体,让记者们来跟进,应该能得到更详尽的资料。反正,这个点已经被我们摸到了。”

明海答:“好。”

俩人往山坡下小心行走,遇到隐蔽性不够的地方就蹲下来,等于是匍匐着前进。

这时,景峰突然出现了在晒场。他和一个头目模样的人低头说了句什么话,那些货全部被收了起来,动作之快,是明海没有料到的。

因为心事重重,明海一脚踩下的是松动的土块,“唰啦”两声,在静夜里听来特别刺耳。

操场上的人,比起刚才明显警觉了数倍,猛地向四处看去。明海和苏听赶紧趴到了地面上,借着夜色打掩护。

景峰也向山坡上望,但没有任何人影,且那面二十多米高的山坡接近森林,一片黑黝黝的。

景峰眉心紧蹙,向一边的领队打了个颜色。李凯马上明白,让人牵了三头狼狗来。

狼狗发出了低吼,非常可怕。

苏听微微仰头,接着月光看清了,是很凶狠好斗的恶犬,张着血盆大口,撩着长长的锋利犬齿。

她整个人颤了颤。

明海按着她肩膀,说:“你躲着。我出去。”

“不!”苏听握紧了他的手。

三条狼狗的绳扣被放开,它们猛地冲了上来。而一道快如闪电的灰影从隐伏的丛林里猛地跃了出来,一头撞开扑过来的头犬,并一把咬住了它的咽喉。

其余两只被孥斯震住了。

“孥斯,放!”明海给出指令。

孥斯放开了头犬。

那只头犬退到了六米处,发出低低吠叫,三只犬不敢再进。

明海将相机交给苏听,然后站了出来,向着下面大声喊道:“你们是打算杀人灭口吗?”

他毫无畏惧,只是始终挡着苏听,不让她被人发现。

李凯看了明海一眼,然后喊:“你是哪里来的记者?赶快交出相机!乖乖交出相机,就放你离开。”

景峰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一幕,像在打着什么算盘。

明海说:“我没带相机。”

“骗谁呢!”李凯尽管惧怕那头威风凛凛,始终一声不吭,幽灵一样的马犬,但还在叫嚣着:“我们这里有几十个人,你以为凭你一人一头犬就能离开?!”

抄着东西出来的全是彪形大汉,二十多个人黑压压的一群,都拿着砖头、铁棍等物。

明海抿了抿唇,硬拼确实于他不利。

这时候景峰说话了,“李凯,你们半夜发神经吗?全部退下。”

“峰哥!”李凯急了。

突然有车响的声音,最少五部货车猛地开了出去。

就连苏听都叹,即使有什么,这些货都带出去了。

景峰笑眯眯道:“明先生,我们又见面了。既然你对我的仓库有兴趣,不如下来参观参观。”

然后又说:“夜里山上蚊子多,别咬坏了苏小姐。”

明海扶起苏听,替她将脏了的衣服拍干净,牵着她手,慢慢走了下去。

仓库里自然不会有什么了,都是一般的海鱼干货。

景峰从衫袋里取出茶叶,说:“去,给我们的贵客泡壶好茶。”

小桌子被搬了过来,紫砂壶,青花瓷茶杯,一应茶具都端了过来。水烧开了,景峰亲自给夫妇俩泡了一壶普洱。

明海始终淡淡地,只是取过杯子,抿了一口,说:“好茶。”

苏听坐在他身边,而孥斯很警惕地站着,瞪着对面的景峰。

景峰赔罪道:“我这个仓库虽然收了好些干货,在市场上很大的那急家老字号海味行德昌记也是我的店铺,我的海味都是输送上市场,做的都是合法生意啊!别看我这里这么多人还拳养犬只,也是怕有人来偷嘛!刚才是一场误会。”

明海笑笑,不说话。

李凯好几次打眼色,示意要相机,但景峰始终不鹿声色。还是李凯手下牛四不甘心,说:“我们这里不准拍照的。你们没有权力偷拍!”

这个人说话倒还说得有理有据,明海想,他们的确没有这个权力。

景峰只是微微一笑:“明先生不是我们的对手,或许还可以称得上朋友。没事。我们也没什么见不得光的。拍就拍了。”

苏听一怔,看向这个人。这个是一只千年老狐狸,他是看准了违禁品已经清理,而明海因隔得远肯定拍不到什么有力证据才会这样说。

见对方看向她,苏听让自己镇定下来,也学着明海淡淡的样子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

景峰问:“还合意吗?”

苏听微笑道:“二十年普洱,甘香醇滑,茶是好茶,但我更喜欢碧螺春。”

明海玩味地转着杯子,苏听已经替他将话说了,彼此不可能同道。

景峰笑呵呵的,不以为逆,说道:“明先生,我也有意开发绿岛,起度假村,将海滩开发起来,其实我和你的目的都是一样的,就是开发这一片海和土地,不如我们一起合作?”

明海轻笑:“道不同不相为谋”说完后站了起来,说:“小听,我们走吧。”

见二人要走,李凯首先冲了过来,孥斯挡在明海身前发出低吠,一对眼睛比虎狼还要凶残,李凯倒退了两步,又对手下打了个响指,一群人压了上来。

景峰眉头一皱,喝到:“滚开!”

苏听提起的一颗心才算是放了下来。

景峰喝道:“我们都是奉公守法的好市民,你看看你们一个两个像什么?真当自己黑-社-会?!”

李凯赔着笑,赶忙退开。

景峰虽是笑着,但笑意未到眼底,只是说道:“慢走,我就不送了。也希望明先生好好考虑我的提议。”

明海点一点头,牵着苏听离开。

当摩托车开出很远,确定没有人私下跑来下手后,明海才说:“小听,基地里有内鬼。”

苏听心咯噔了一下。

明海又说:“是那个人将我们的行踪直接告诉了景峰。景峰舍弃了这个藏货点。以后,这里的线就断了。”

苏听说:“当务之急,我们先揪出内鬼。”

明海答:“是。”

第116章 一一六 阴谋

回到基地, 已是凌晨四点。

明海和苏听没有休息,直接找到了黄东, 李世民, 陈瑛,还有慕骄阳夫妇, 大家开了一个小会议。

明海把今天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并直接道:“我们基地有内鬼。”

而在座的每个人都是绿岛基地的元老了,所以明海绝对信得过。

慕氏夫妇是侦探,自然逻辑思维最强。慕骄阳对黄东说道:“把今晚没在基地、最近很需资金周转的成员名单圈出来。”

肖甜心又问:“进出基地好像都要打卡的。不过不排除那个人以别的方式偷偷溜出去,造成人还在基地的假象。”

陈瑛急了,站了起来挥着手道:“会不会是有什么误会?基地里的每一个成员都是经过挑选的。我敢百分百地说, 每个人对海洋, 对我们的绿海龟都是抱有最大的热诚的!而且身家百分百清白, 人品更是第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