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君为难地看着他,刘弗脸上的神情异常恳切,但她最终摇了摇头,“对不起。”

他涩然一笑,“我会让人送你回长安。”

“谢谢。”在她的心里,早已把这个待人亲切的金大哥比做了脱离凡尘的仙人,他和刘病已不同,他对她是一种纵容般的好,事事都依顺着她,从不使她为难。他是个好人,只是…

“平君,你可有什么心愿?”刘弗轻笑。

她把他当神,那他就当神吧,何况皇帝对于庶民而言本身就是天之骄子。虽然他这个天子其实很无能,不过难得她愿意那么相信他,崇拜他,那就把一切美好的印象继续维持下去吧。

平君低吟,“心愿?”

“嗯。”他洞察般地提示,“譬如,你想要某样特别喜欢的东西,或者,某个人。”

“人…”她无意识地接下了他的话尾,却没留意自己双靥已微微泛红。她像是突然被人窥探了心事一般,心虚地辩解,“我哪有什么喜欢的人,金大哥难道忘了,我早已许过婚家了。”

刘弗眼眸陡然一亮,笑道:“是么?”口吻虽淡,心里却渐渐拿定了主意。

二人凭栏远眺,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刘弗终于挪动脚步,“走吧。”

平君不舍道:“金大哥你身体不大好,以后要多多保重。”

刘弗眼神一黯,勉强一笑,“劳你惦记,我也会多多保重。”退后两步,“就让安上送你下去吧。”

平君向他肃拜行礼,“请留步,后会有期。”

看着她蹦蹦跳跳远去的身影,他心里骤然一痛,抓着心口的衣襟慢慢地滑下身去。

平君,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子!

她永远不会明白,这一放手,需要他放下心中多么强烈的执念。放掉了她,等于放掉了他们之间再聚的缘分。

后会已无期!

第七章 得成比目何辞死

01、初吻

刘病已神志稍许清醒后便不顾自己高烧体虚无力,强撑着坐车赶回长安。王意等人虽担心他的身体吃不消,但想到许平君下落不明,的确需要回长安报讯,而且他们寄住在莲勺戴长乐的家中,根本没法寻访良医替刘病已诊治。

因为刘病已需要人照应,于是戴长乐临时充当了车夫的角色,一行人行色匆匆地赶回长安尚冠里。

到许家门前,刘病已冷汗涔涔,汗水从他额头顺着面颊脖颈下雨似的淌下,张彭祖与戴长乐左右相扶才费力地将他弄下马车。王意细心地替他擦汗,再三叮嘱:“等会儿许伯母若是问起,你切记要慢慢说。”

他明白王意的用意,勉强点了点头。

到门前叩门,刘病已想到要面对许夫人把平君的事一一回禀,不由心如刀绞,难过得他真想一头撞死在这扇门前。

“嘎吱——”门开了。

王意倒吸一口冷气,张彭祖第一个跳了起来,“许平君!”

平君没答理他,却一眼看到了气息奄奄的刘病已,脱口惊呼:“你怎么了?”

刘病已抬起头,双眼发直地看着眼前这个活生生的小女子,嘴唇哆嗦,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王意沉下脸来。

张彭祖叫道:“开什么玩笑,捉弄人也不是这种捉弄法的!病已说得那么夸张,说你被人绑架掳走,生死未卜,害得我们天天提心吊胆,忧心忡忡…”

“啪!”张彭祖的话还未说完,王意突然劈手掴了许平君一记耳光。

平君一个趔趄,扶住门一脸惊愕。

王意怒道:“你和病已闹脾气也得看看场合,这种玩笑也是随便拿来开的吗?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害死他!”

“我…我…”平君委屈至极,只能努力不让泪水夺眶落下。

刘病已突然挣脱开戴长乐与张彭祖的扶持,挣扎着走了两步。平君以为他也要打自己,忙用胳膊护住头,闭上眼叫道:“这不关我的事!”

病已拉住了她的胳膊,然后她整个人被他拉得向前倾,跌进了他的怀中。病已的胸膛热得像只火炉,他用下巴顶住她的头顶,长长地松了口气,“太好了…”

平君刚想问什么太好了,肩上的重力陡增,紧接着刘病已身子一软,整个人压在了她的身上。她猝不及防,被他拥着一同摔倒在了地上。

病已的病势来势汹汹,延医诊治,汤药接连灌了十多天才算勉强把他的病症给压了下去。这十几天,平君衣不解带地守在床边,替他煎药擦洗,无微不至。

王意和张彭祖原本很生气,见她这副样子,熬得人也瘦脱了形,怒气也渐渐消了,只是每每问及平君那日的详情,她总是缄默不语,不愿多言。关于这点,刘病已既不解释,也不追根究底,外人也就理解成当日是刘病已落水后过于紧张,以致胡言乱语。

病已渐渐好转,和平君朝夕相处,话却比原先少了很多,仿佛一夕之间换了个人似的。平君按捺不住好奇,问他:“为什么不问问我去了哪里?”

病已却只是淡淡一笑,“去哪儿不重要,你现在好端端地坐在这里才是最重要的。”

平君起初并不理解他的意思,倒是侍婢许惠比她多懂了些人情世故。

“傻姑娘呵,病已公子是不愿让你难堪。王姑娘问你这么久,你都不肯说…”见平君一脸困惑,她附耳小声问,“那些坏人真的没把姑娘怎么样吗?”

“什么怎么样?”她先还懵懂,再看许惠脸上暧昧不明的表情,虽不甚明了,却也隐约领悟到这关乎女儿家的私隐。

她脸上一烫,嗔道:“别胡说,没有的事。”

转眼夏去秋来,张彭祖来尚冠里的次数却是一日勤过一日,迟钝如许平君者都察觉到了异样,更何况是和张彭祖从小玩到大的刘病已。

“可是我听说意姐姐下个月就要应选采女了。”

“那位三姑娘的心思,真是有点叫人摸不着头脑啊。”

平君在院子里忙着剪桑叶,刘病已则在一旁帮忙采摘,碰到高处够不着的叶子,他便扛着竹竿敲打。

平君不忘叮嘱:“小心些,别把叶子打烂了。”

“知道。”

他神情专注的样子分外好看,平君不知不觉便忘了把目光收回来,只听啪的一声,病已大叫一声,扔掉竹竿向平君奔来,“快跑!”

平君刚想询问,只听眼前一团黑黢黢的东西迎面扑来,嗡嗡声不绝。

病已当机立断地脱下身上的一件外衫,一手向空中飞舞,一手搂着平君向房间里冲去。

“关门!关窗!”他大吼大叫。

平君额头上被蜇了下,痛得她眼泪差点流下来,幸而她手脚麻利。房间封闭后仍有两只蜜蜂逗留在房内,病已叫道:“你到床上去,用被子蒙着头,我不叫你,不许出来!”

躲在被子里后没多久,只听房间里乒乒乓乓的一阵拍打声,平君忍不住问:“好了没?”

最后咣的一声,似乎是病已碰倒了什么东西,然后他喘着气说:“没事了,出来吧!”

她急忙掀开被子,眼前大亮,刘病已站在床边,脸上、脖子上、手上肿了无数个红包。

“天哪。”平君惊呼,紧张地问,“痛不痛啊?”

换作从前,刘病已肯定一个白眼丢过来,然后反唇相讥,可现在他却只是丢掉手中拧成绳状的外衫,靠在墙上慢慢平复气息。

“过来。”他朝她招了招手。

平君急忙走了过去,小心翼翼地解释:“我竟不知树上何时长了蜂窝…哎。”

他一把拉她近身,手指拂开她额前的刘海,往她红肿之处轻轻吹了口气,“疼吗?”

平君眨了眨眼,刚才一心记挂着他的伤势,竟忘了自己也被蜇到了,现在听他问起,耳根子猛地一烫,“不、不疼。”

“不知道有没有留下蜂尾针…”他嘴里嘀咕着,突然毫无预兆地俯下头,嘴唇贴在了她的额头上。

湿濡柔软的触感,平君浑身一颤,脑子里像刚才面对蜜蜂群一样嗡的一声就此什么知觉都没有了。

刘病已捧着她的脸,见她面色潮红,两眼发直,一时居然忘了吐出嘴里的毒素。两人目光相胶,竟而都痴了,直到门外传来张彭祖大声的叫喊:“刘病已,你又嘴馋捅蜂窝了?”

听那叫声里竟透着惊恐,许平君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病已这才啐了口唾沫,故作镇定地打开房门。院子里张彭祖跑来跑去的狼狈样格外好笑,许平君躲在病已身后,高声唤道:“这里!”

张彭祖闻声飞也似的逃了过来。

等他一进门,刘病已快速地阖上门,张彭祖累得气喘如牛,正要骂人,抬头一见刘病已满头包的惨样,一时忍不住大笑起来,“哈哈,居然比我还惨!”

刘病已乜眼,“今天心情不错啊,有好事?”

彭祖已经郁闷了一个多月了,刘病已本意是想故意刺激他,没想到他不怒反笑,乐呵呵地说:“哪有什么好事。”顿了顿,等不及刘病已再问,已自己说了出来,“我伯父有没有和你提过,今年八月的采选停了。”

“停了?”病已扬眉,“为什么?”

张彭祖的笑意不自觉地从眼角眉梢流露出来,“这缘由么,关起门来说给你们听也无妨。嘿,霍将军想让他的外孙女皇后早日得胎生子,为了争抢子嗣,得到皇帝的专宠,掖庭的宫人全部身穿穷袴。穷袴知道是什么东西吗?就是那种缝裆的袴子!哈哈哈,真不知道他们以后要怎么更衣出恭。霍光想出的点子也真够绝的,不仅下令穿穷袴,还非让人多系几条腰带。陛下在后宫若是看上了谁,兴起时想要宠幸,只怕一时半会儿连衣裳都扒不下来呢。”说到这里,眼神坏坏地瞄了眼许平君,忍不住又哈哈大笑起来。

掖庭宫人需穿穷袴,刘病已倒也的确略有耳闻,不过因为没有太过关注这类事情,竟没想到这件滑稽的事情居然是真的。他忍不住说了句:“难怪外头有流言说霍光只手遮天,原来他真有这么厉害。”

张彭祖眉开眼笑,“真该谢谢他啊,要不是他,某人就要一入深宫愁似海了。”

刘病已嗤地一笑,揶揄道:“你谢得可真奇怪,某人入宫后是愁似海还是乐未央,又与你何干?”

张彭祖语噎,脸噌地烧了起来。刘病已故意哈哈干笑两声,然后像个没事人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拉开门走了出去。

许平君也是一脸忍笑的表情,瞟了张彭祖一眼,然后尾随刘病已。

张彭祖叫道:“取笑我?嘁,想笑就笑吧,你也别装得跟个没事人似的,有我笑你的时候。”他追上刘病已,手按在他的肩膀上把他扳了回来,“我告诉你,伯父昨天到我家去了,和我父亲商量着要把我的堂侄女嫁给你呢。”

刘病已被他扳过身,正好对上身后的许平君,她的脸色刷的一下变得煞白,双眼空洞地望着他。

“你…你胡说什么呢。”病已挥开张彭祖的手掌,嘴上说着话,目光却是丝毫不离平君。

“我可不是胡说,伯父有个孙女叫张敏这你是知道的,比我大哥的女儿张敬大了四岁,正好和你匹配。”他挤眉弄眼地撞了撞刘病已的胸口,“别说兄弟不关心你,我这堂侄女可是个美人坯子,白白便宜你了…”

“我不要!”他断然拒绝。

“不要?”张彭祖上上下下地打量他,嗤之以鼻,“我伯父肯把自己的孙女嫁给你,你就偷着乐吧,还敢说不要,你没病糊涂吧!”

病已不耐烦地推开他,“谁要比你矮上一辈啊!你小子打什么主意我会不知道?管她张敏还是张敬,我都不要!”

“你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平君站在一旁,忽然耸了耸肩,摊手,“这真是…喜事啊,病已哥哥也要结亲了呢。”说完,唇角扯了个古怪的笑容,然后转身绕到二楼。

刘病已呆呆地看着她上楼,张彭祖还待纠缠,他十分不耐地推开他,斥道:“去找你的三姑娘去,别来烦我!”丢下张彭祖,直接跑上了二楼。

二楼的寝室门扉虚掩,从门缝中看进去,平君正把他那件拧成麻绳似的外衫搁在床上摊平,衣衫皱得不像样子,她手举熨斗却不熨衣,只是望着那件皱巴巴的衣衫发呆。

“熨斗没搁火炭,你打算怎么熨衣裳?”

刘病已推门而入,平君吓了一跳,手一抖,陶制的熨斗摔在脚边,啪地发出一声脆响,碎成了四五瓣。

她瑟缩着退后半步,病已冲了上来,拉开她,“砸到脚了?”

她不吭声。

于是他索性把她拦腰横抱上床,动作敏捷地脱去她右脚的鞋和袜子。

那只脚纤巧细致,白皙的肌肤像是薄薄的一层透明丝绢,肌肤下青色的细小血管若隐若现。他捧着那只脚,出神凝望,那个瞬间,记忆倒转,似乎回到八岁初见时的一刻。

“病已哥哥…”她尴尬地想缩回脚,却反被他握住按在胸口。

“我…我…”他只觉得口干舌燥,有种强烈的激情要从他狂跳的胸腔内喷发出来,可他仍是懵懂地不太明了这是种什么状况。平君的脸近在咫尺,她的脸红红的,乌黑的眼睛似乎在对他传达着某种邀请,朱唇微启…他像是受了蛊惑般,情不自禁地凑上前去。

平君的脚随着他站起前倾的身体抬高,她低呼一声,仰翻在床上,病已顺势单膝跪在床上,松开她的脚,双掌撑在她的左右两侧。

平君的脸烫得似要燃烧起来,然后连带她的人,她的心,整个儿也一起烧了起来,烧得她忘了一切。

病已的脸在她眼前一点点放大,近到能感受到他的呼吸,他的心跳,近到只能看清他眼中自己羞怯的倒影。

温润的唇犹如羽毛般滑过她的额头,然后他的头略略往下移动,轻轻地触碰她的唇角。她的脑袋一阵眩晕,唇上的触感逐渐加深,她能清楚地听到他随之加重的呼吸声。

两人的额头互相抵靠在一起,然后他用很小的声音说:“我,不想做你哥哥了。”

02、回绝

平君抚摸着自己的耳垂一坐就是一个晚上,病已的话语一遍遍在她脑海里翻滚着。耳垂上戴着他捡回来的玉耳珰,与她原有的那只又恢复成一对。耳垂被拉得通红,她却长吁短叹了一整晚,最终一筹莫展。

天亮时分许夫人叫醒女儿,却发现她一脸倦意,眼圈也黑了,精神不济地走路一步三晃。想到前阵子她一直照顾刘病已,许夫人不由担忧地说:“好容易病已痊愈了,你可别接着累倒了,这个月光是花在药上的钱可就不是小数了。”

“我没事。”

许夫人笑吟吟的,“我昨天听彭祖说了,张令对病已可真是用尽心血了,居然还要把自己的孙女嫁给他。病已这孩子,说他命不好吧,偏偏总得贵人相助。”

平君现在听不得这些,心烦意乱地加快脚步,“母亲,我去找意姐姐。”

“有事?”

“没什么…哦,她前两天托我打的鞋样子,我去拿给她。”

许夫人追了出来,“我说,彭祖可是对王意有意?”

平君一愣,“你怎么知道?”

许夫人笑道:“你当母亲是傻子么?彭祖三天两头往我们家跑,难道他还能是为了你不成?”说着,轻轻一叹,“彭祖的父亲官至右将军光禄勋,王意这小女子之前许亲总也不顺,原来竟有这等的福缘。”

“母亲!”平君见不得母亲拿家世作比,想到病已无亲无故,虽名为皇族却仍是白衣之身,自然无法和张家的家世比拟,甚至连欧侯家也比不了。她越想越觉得心烦,不悦地抵抗着母亲,“意姐姐若喜欢彭祖也就不会答应进宫选采女了。”

“不是说今年不纳采女了吗?可见这俩孩子有缘!”

“母亲,你别乱说了,叫意姐姐听见她会不高兴的。”

“好好好,我不说了,你们这些孩子啊,都以为自己是大人了,有主见了,其实呀什么都还不懂…”

平君最终在母亲的唠叨声中跑出了家门。

王意果然如平君所讲的那样,并没有因为未选入宫中便转而投向张彭祖,她的父亲王奉光很快地便给宝贝女儿又订下了一门亲事,速度之快不但令许平君吃惊,更是让张彭祖的行踪就此在尚冠里消失。

但是好景不长,王意许下亲事后三个月,正当家人为她筹备婚礼之际,忽然又传来噩耗——与前两任一样,她的未婚夫婿得病暴亡。

过完年,消失已久的张彭祖慢慢又活跃在尚冠里四周,这一次就连王奉光都注意到了他的异样。

“你喜欢我女儿也没用,她不中意你,你就别费心思了。”王奉光看似糊涂,其实精明得很,张彭祖这样的青涩小子在他面前根本连藏拙的机会都没有。

彭祖涨得满面通红,双手握拳却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刘病已见不得兄弟难堪,赶紧岔开话题,“正月里说这些多没意思,不如去斗鸡。”

王奉光仍是不依不饶,指着刘病已对张彭祖说:“我听说你有个伯父原本想把孙女嫁给他,你父亲表示反对,结果这桩婚事便没成。你父亲如今贵为右将军光禄勋,位高权重,瞧不上他这样一个无爵的没落宗亲也是人之常情。有道是门当户对方可成姻,你心里倒是想着我的小女,但婚姻大事岂是你想如何便能如何的?刘病已个小娃娃被你父亲瞧不起没什么大不了,我虽然是个承祖荫世袭的关内侯,却也是个交游广泛、要面子的人,你再痴心妄想存这档子心思,岂不是要让我王奉光也诟人笑柄?”

一番话不仅把张彭祖说得羞愧难当,就连无辜的刘病已也给绕了进去。

张安世反对张贺把孙女下嫁给他,这事刘病已早就听说了,当时心里没有半点不高兴,反而窃喜不已。他天性豁达,虽然顽皮却极通人情,张安世瞧不瞧得起他,他并不在意,因为在他心目中张贺才是他的亲人。张安世以一个外人的身份来排斥他,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因为他的确一无所有。

刘病已推了推僵如陶俑的张彭祖,示意他离开。

“等一下。”王奉光叫了声,张彭祖停了下来,可他却只是对着刘病已问,“跟你相熟的那个许啬夫家是否有个姓欧侯的亲戚?”

刘病已心里怦然一跳,不情不愿地答:“有。”

王奉光不再追问,挥挥手,“没事了。”脸上却是若有所思的表情。

两少年悻悻地离开斗鸡舍,返回长安城。路上刘病已劝道:“王意命中带冲,谁娶了她都不会有命享用,你才十五岁,哪愁没有可心的女子?为何独独稀罕她一个?”

张彭祖没好气地说:“你说得容易,我当你是兄弟,你却拿我当笑话取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肚子的那点花花肠子,什么哥哥妹妹,唬着许夫人玩还差不多。这半年你和你那好妹妹眉来眼去,真当我是傻子呢?”

刘病已只觉得手上一颤,赶车的长杆子没把牢,马顺势拐向左边,车轮随即撞上半人多高的夯土护墙,险些冲进驰道上去。他手忙脚乱地停住车,惊出一身的冷汗。

张彭祖抓紧车驾,跺脚道:“心虚成这样,也敢在许夫人眼皮底下勾搭小平君?要知道兔子不吃窝边草,你既啃了这株草,索性倒是啃到底呀!我冷眼偷瞧你们半年了,每次都只拉拉手,我都怀疑你到底是有贼心没贼胆,还是你根本不行…”

“滚!”病已想也不想,飞起一脚踹在彭祖身上,“怎么平时看不出你小子衣冠禽兽的样儿来?年纪比我小,想的竟比我还龌龊!”

张彭祖也不生气,边躲边笑,“你就装吧,使劲装。从我认识你起,几乎天天见面,还有谁比我更了解你的?是丈夫就少在我跟前装纯情!”

两人在车上打闹,引得道上的行人纷纷侧目,身后更有车辆被阻无法通行,赶车的不住地催促,于是刘病已勉强打起精神,将马车继续赶上车道。

张彭祖笑了会儿,慢慢地止了笑,竟露出一抹深沉的神情,“我说…”他的眼睛看向别处,语气却突然无比认真起来,“你想要女人,我家豢养的歌伶舞伎随你挑,别因为一时好奇去招惹平君。她可是我们从小看着长大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