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师物语
三月的平安京,正是樱花盛开的季节,棋盘似交错的街道上四处樱花轻扬,粉色的,白色的花瓣仿佛蜜蝶一般随风起舞,时不时的有贵族公卿的牛车缓缓而过,偶尔还可以从帘子下见到一角如云霞般绚丽的衣裾。
阴阳寮的长官贺茂忠行的府邸就位于平安京的春日小路上,府邸清幽雅致,庭院里的樱树和枫树上缠绕着绿色的藤蔓,树下挤着一丛丛银钱花,蝴蝶花,百代草,以及一些叫不出名字的花草。
粉色的樱花花瓣随风飘落在回廊上,让人都不忍心踩上去。
庭院的八重樱已经开到了第三日,那繁美复杂的花瓣,微风一拂,瞬间抖落出一片花吹雪,空气里写满了艳丽的故事,婉魅而决绝。一位头戴立乌帽,身穿冷蓝色狩衣的贵公子正坐下树下,执扇赏花。看他不过是刚过了元服的年纪,乌帽下是一张温雅俊美的脸,他那狭长的黑眸朝落樱瞥了一眼,竟透出几分说不出的妖魅。
“世上无樱花,春心常皎皎。自从有此花,常觉春心扰。” 贵公子凝望着樱花,轻声吟道。
“扑哧!” 只听一声清脆的笑声从他头顶上方传来。
他一点也没有表示出惊讶,倒是无奈的说了一句:“沙罗,你又躲在那里了,前世你究竟是不是猴子,怎么总是喜欢待在树上,快点下来。”
树上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他心疼的看着樱花如雨般落下,道:“沙罗,你就不能轻点。”
“保宪哥哥,你的春心被谁扰了?” 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从树上熟练的爬了下来,笑嘻嘻的坐在了他的身边。
十六岁的贺茂保宪,贺茂家的长子,天资聪颖的他从一出生就注定了成为贺茂家接班人,从小到大,可谓是一帆风顺,不过,唯一让他头疼的,恐怕就是这个妹妹了。
他抬眼看着妹妹,她和早逝的母亲简直长的一模一样,樱花般柔嫩的脸蛋,清澈透明如水晶的幽黑双眸,淡粉如蔷薇的嘴唇,这满院春色里,她恐怕就是最娇艳的那一朵樱花。再过两年,妹妹也该要行成人礼了,那时,应该出落的更加动人了吧。
“沙罗,等行了成人礼,你可不能再这么胡闹了。” 他收起扇子抵住額角。
“哥哥,我哪有胡闹,对了,看这个。” 沙罗忽然在他面前摊开了手掌,一只色彩斑斓的天牛赫然出现在她的掌心。
“啊!” 保宪脸色大变,立刻跳了起来,往后连退几步,“快拿开!”
“呵呵,哥哥你的胆子好小,以后怎么能保护你心爱的女人呢?” 沙罗的眼睛笑得弯成了一轮月亮。
“这不是胆不胆小的问题,我只是不喜欢那种东西,明白吗?不喜欢------而已。” 保宪的嘴角开始抽搐,这是记忆里第几百次被她这样惊吓了。。
“哦,哥哥,那我就把这个你不喜欢的东西扔了吧。” 她格格一笑,用手一甩,朝保宪的方向扔了过来,
” 沙罗,再这样我对你不客气了!” 保宪一边狼狈的闪开,就快要恼羞成怒。
“保宪大人,您在这里,贺茂大人请您过去呢。” 一位身穿樱色袿衣的侍女不知何时来到了庭院里,轻声说道。
“现在过去?父亲大人有什么事吗?” 保宪挑了挑眉。
“听说是来了新的弟子。”
“新的弟子?” 沙罗立刻来了兴趣,“是什么人呢?”
“你不许去!” 保宪终于找到了一个报复的机会,“乖乖待在这里。”
“我要去!”
“你去得了吗?” 保宪轻轻一指,嘴角扬起一抹邪魅的笑容。
“啊,哥哥,你居然对我用定身术!我要告诉父亲大人!快给我解开!” 看着保宪扬长而去的背影,沙罗愤怒的喊了一阵,毫无效果。
“哼哼,保宪哥哥,等着瞧。” 她咬牙切齿道。
等她能动弹的时候,这位大小姐早已经忘了新弟子的事情,很快被别的事情吸引去了。
过了几天,她才忽然想起了这件事,正打算偷偷溜到父亲他们练习阴阳术的地方去瞧瞧,走到半路上,就见到父亲的几个弟子从回廊上走了过来。
“师父怎么会收了那样的孩子作徒弟?”
“你们知道吗,听说他的母亲是白狐呢。”
“什么?这么说他的体内流着妖孽的血液呢。”
“我看,还是少和他来往吧。”
“是啊,他那副冷冰冰的样子也让人很不喜欢呢。”
弟子们匆匆而去,沙罗更觉得好奇,父亲收了一个白狐的孩子做弟子?这实在是---太有趣了。
她继续往庭院深处走去,阳光犹如碎金一般点点洒落在庭院里的莲花池边,一位身穿白色狩衣的少年正半蹲在池边,用池水擦拭着手背。
少年听到她的脚步声,慢慢转过头来。
在他转头的那一′瞬间,沙罗呆在了那里,愣愣的看着他,世上竟然还有如此清雅脱俗,灵动秀逸的少年,犹如蓝天上随心飘动的云絮,又好似挟带着淡淡叶香的一缕清风,纤尘不染,云淡风清。
他只看了沙罗一眼,又转过头去,继续自己的事情。
沙罗这才发现他的手背上有些伤痕,
“你怎么了?” 她脱口道。
“你的手怎么受伤了?要不要擦点药?” 她走近了两步问道。
“不用。” 他的声音,就好像露珠滑落到竹叶上那般清透。
沙罗想了想,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他似乎有些诧异。
“我说,你是新来的弟子吗?” 她侧过头问道。
“嗯。” "
“你也很喜欢阴阳术吗?”
“嗯。”
“我叫沙罗,你呢?叫什么名字?”
“。。。。”
这个少年还真是惜字如金,沙罗不由郁闷起来。
“喂,你怎么这么没礼貌。” 她拾起一颗石子扔到了池塘里。
“什么?” 他总算有了点反应。
“我说你没礼貌,我不停的和你说话,你都爱理不理的。” 她又扔了一颗石子,那石子在水面上打了三个漂才沉下去。
“哇,你看,有三个漂哦!” 沙罗指着池面笑道。
少年望着池面,冷冷说了一句:“我是白狐的儿子,最好不要接近我。”
沙罗一愣,原来他就是那些人口中的白狐的儿子,
他看上去也就十三四岁,和自己差不多大,仔细看,他那双眼眸是至纯至纯的黑色,在阳光下折射出淡淡光华,清澈通透,丝毫没有沾染到一丝尘世浊气。
“白狐的儿子又怎么样?我看你和我们也没什么不同啊。” 沙罗一边说着,一边不避嫌的拍了拍他的肩。
他抬头看着她,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惊讶,又迅速的转过了头。
“喂,没礼貌的小孩,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沙罗不屈不挠的打探着。
“我说,” 少年的唇边忽然勾起了一丝狐狸般的浅笑:“没礼貌的好像是你吧,喂喂喂是礼貌的称呼吗?” 
“你,管不着。” 沙罗被他的话噎了一下。的
“那么,我叫什么,你也管不着。”
沙罗的脸抽动了一下,这个怪小孩,嘴巴还挺厉害。她好像根本没想过自己根本也是个小孩。
“沙罗,你怎么在这里?” 一个沉稳的男声从她的身后传了过来,沙罗抬眼一看,原来是父亲贺茂忠行。
“师父。” 那少年行了个礼。
“父亲大人,他是谁?” 沙罗一脸得意的望着那少年,这下还怕不知道你的名字。少年的眼眸中闪过了一丝略带好笑的神色。
“沙罗,这是父亲新收的弟子,他叫安倍晴明,是个聪明的孩子呢。” 贺茂忠行含笑看着那个被叫做安倍晴明的少年。
安倍晴明,原来他叫这个名字。沙罗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唇边露出一抹坏坏的笑容,怪小孩,这下可有的玩了。。

白狐之子

在沙罗的眼里,安倍晴明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怪小孩呢,性格冷清的他很少和师兄们一起出现,似乎永远都是独来独往,闲暇时他宁可在庭院里静静的看蚂蚁,也不愿意和别人多说一句话。
“安倍晴明,你又在看蚂蚁了,知不知道你很无聊哦。” 在树上待了半天的沙罗一边吃着牡丹糕,一边朝着树下的少年说道。
晴明也没去看她,只是淡淡道:“我看无聊的人是你吧。”
“你说什么?” 沙罗吞下了最最后一口牡丹糕,心里不禁有些恼怒,这个怪小孩,嘴上总是不肯吃亏。
他继续看着蚂蚁,没有再去理她。
“喂,你倒是说话啊。” 沙罗摇了摇树枝,樱花花瓣如飞雪般簌簌落下,洒了晴明一身。
晴明站起身来,抬头瞥了她一眼,目光掠过了树枝,嘴角轻轻一扬,道:“你最好现在就下来吧。” .
“我偏不下来!” 沙罗噘起嘴,还故意用了用力。
只听“喀察” 一声,树枝崩断的声音清晰的传到了她的耳中,“啊啊!!” 还没等她喊出第二声,已经随着折断的树枝一起掉落到了地面上。
“好痛。” 她支起身子,揉了揉自己被摔痛的部位,瞪了一眼晴明,道:“安倍晴明,你见死不救!”
晴明黑如子夜的眸子闪烁着,带着揶揄。不知为什么,这个女孩令他的心情有些轻松起来。
“我不是已经提醒你了吗?”
“那你也该说得清楚一点呀!”
“你理解不了吗?”
“是你说得不清楚好不好!”
“是吗?” `
“安倍晴明。。。。”
正在沙罗想着找什么话反击的时候,不远处出现了一个冰蓝色的身影。“唉呀,怎么了?” 保宪急急走了过来。
“哥哥,我。。” 她刚说了一半,就见保宪已经从她身边走过,弯腰捡起了那枝折断的樱花,一脸心痛的道:“可惜,可惜。。”
“哥哥,我可是你妹妹哦。。你都不关心我一下。” 沙罗咬牙切齿的说道,这是什么哥哥嘛。。
“沙罗你怎么了?” 保宪这才留意到妹妹很不雅观的坐在地上。
“我从树上掉下来了。”沙罗委屈的看着他。
看着灰头灰脸的沙罗,保宪忽然很想笑,当然,他知道如果现在笑出声,以后就没什么好日子过了。他赶紧伸手拉了沙罗起来。
“没事吧?”
“没事,都怪安。。。” 她抬眼望去,安倍晴明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哥哥,安倍晴明真是白狐之子吗?” 她好奇的问道。
保宪眯了眯眼,唇边露出一抹邪魅的笑容,道:“你说他像吗?”
沙罗盯着保宪,眼睛又弯成了一轮明月,“我觉得-----哥哥比较像!”
“笨蛋!“保宪笑着用桧扇敲了一下她的脑袋。

春日的平安京,处处弥漫着优雅,平和的气息。
刚从大内里阴阳寮出来的贺茂忠行和保宪,正坐在回府的牛车上。
“对了,保宪,你觉得晴明这孩子怎么样?” 忠行大人忽然低声问道。
“父亲大人,晴明的确十分聪明,学阴阳术也比别人快,就是性格似乎过于清冷了。” 保宪心里有些疑惑,父亲似乎对晴明很特别。
“他的父亲安倍大人是我的好友,你身为他的师兄,要多照顾他一点。” 忠行顿了顿,又道:“这个孩子,将来必成大器。”
“让我头疼的孩子又多了一个呢。” 保宪持扇浅笑,“光是沙罗,就已经让我吃不消了。” `
忠行微微一笑,道:“沙罗再过两年也要行成人礼了吧。”
“是啊,再过两年这个妹妹就会让别人感到头疼了,呵呵。” 保宪笑道,心里开始同情起未来的妹夫。
“不过,沙罗的性子,保宪,你说我是不是太纵容她了。” 忠行大人的脸上闪过一丝担忧之色。
保宪望向了窗外,深邃的目光穿透了纷落的樱花,低声道:“这样自由自在的沙罗不正是最可爱的吗?那些礼仪,等成人礼过了之后再说吧。”
忠行大人看着保宪,笑着点了点头。
“保宪,听说你最近和平中纳言的女公子走得很近?”
“哦呵呵呵,父亲大人,您从哪里听来的。”
“另外好像你和宫中的女房琉璃。。”
“哦呵呵呵,今天的天气还真不错呢。”
“保宪,不要每次都用这一招。”
“哦。。。呵。。呵。。呵。。”
安倍晴明

在庭院里最后一朵樱花凋零的时候,初夏的轻风悄然而至,贺茂家小姐沙罗和怪小孩安倍晴明之间的关系丝毫没有改善,令沙罗郁闷的是,她从来不曾在晴明这里处过上风,真看不出平时沉默寡言的他还有那么尖刻的一面。
不过,一天不和他斗斗嘴,还会觉得蛮无聊的呢。
这天晚上,天气闷热,沙罗披了一件单衣偷偷出了房间,想去庭院里透透气,刚来到了庭院,在荷花池边就见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r$zTn\
清朗的月光下,身穿白衣的的安倍晴明正凝视着手中所拿的一张微微泛黄的纸张,脸色沉静,仿佛陷入了什么回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