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大叔道:“那你是来寻死的。”

端木夫人哼了一声。

夏大叔笑了,道:“那我偏不叫你死。你说。若我把你送回端木府,并对你相公说你都做了些什么…你觉得,你会怎么样?”

果然一下点到端木夫人的死穴。她猛然瞪大眼睛,面如金纸,抖个不停。

夏大叔道:“你最好老实一点。别以为你可以寻死。在我手上,阎王也抢不了人。”

最终,端木夫人低下了她那颗曾经不可一世的头颅。

明慈抬起头,发现了站在角落里的明湛。他的脸在阴影里,也看不清神色。

他在想,那丹药果然这么好用么?听了这些话,心里好像半点反应没有。他只知道,他要去把端木彻那个老贼拖出来,碎尸万段。

根据端木夫人提供的讯息,端木家连同分支,共有金丹修士四名。其中城主端木彻的修为是金丹中期。而且是最近两年新进的。作为他的枕边人,端木夫人自然觉察到了他似乎用邪术修炼。至于是什么邪术,便连她也不知道了。

这些天,端木彻已经把旁支的那些精英子弟全都召集了回来。而且端木府本身是一个大阵,当年和闻人氏重金买来的。据说若是他们在里面不出来,就是元婴期也无法强行攻入。但是端木夫人知道那阵法的一个缺口。

夜里,几个人坐在一起商量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明湛道:“贸然攻入不妥。”

夏大叔道:“那你可了解那端木彻的本性?我看那泼贱倒不像是作假,只怕她也是被人利用。”

明湛道:“端木彻如何我自是不知。但我知道这夫妻俩一直很古怪。端木府原先有不少姬妾,修为都高过那大夫人。但正房之位一直都很稳固。她的手段也颇了得,有不少事情,端木彻都必须先过问她。我曾听到过端木彻在私底下大骂她是贱人,但似乎又无可奈何。”

也就是说,这对夫妻互相斗争,也互相牵制。看来现在端木城主修为渐高,端木夫人渐渐落于下风了。正是想拼个鱼死网破。可是她要出府,端木城主不可能不知道。毕竟是几十年的夫妻,端木城主能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吗?

明慈道:“那不如到岳阳去。请个闻人氏的机关师过来帮忙。我想,大姑会答应的。他们家那个阵法,是几百年前的老阵,是跟闻人氏的先祖买的。”

明湛道:“妥。我亲自去一趟。”

明慈马上道:“我跟你一起去。”

明湛道:“不用,我当夜就能回来。”

“…”

直到明湛出去了,明慈还反应不过来,回过头,道:“他怎么了?”

夏大叔摇摇头,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当天,明湛就带着闻人氏的一个青年回来了,名叫闻人阳,筑基后期,是闻人珠儿的未婚夫。是新进入本家的闻人氏子弟。

他跟这明湛,二人连夜去看了端木府的地形。得出结论此大阵早已经老化,最后一次加持也在一百年前了。他们又连夜和黑风还有几个狼族侍卫一起,破了那阵法,整个孤月城被闹得鸡犬不宁。

明慈什么也不知道,行了一圈针,呼哧呼哧睡得正香。

第二天一大早,明湛满身是血的回来了。刚脱了衣服洗了澡,正从浴桶里爬出来,身上随便披了一件衣服,推开屏风走出来,顿时怔住:“…妹?”

明慈披头散发,身穿白色长裙,面色苍白,状如女鬼:“你昨晚去哪儿了?”

明湛道:“去端木府了。”

“哦,端木彻呢?”

“跑了。黑风撕了他一条手,追上去了。”

明慈想了想,还是没用鞭子去抽他。过了一会儿,转了个身,道:“哦。那你还有什么事么?碧凝丹的丹方我已经找到了。我想先回北荒去。”

明湛道:“怎么?”

明慈颦眉,道:“没怎么。就是告诉你,我想回去了。你跟我一起么?”

明湛想了想,道:“不了,我还没找我娘的尸骨。”

明慈低下了头。过了一会儿,她转身走了。明湛发现她脖子上还插了根银针,顿时怔住。想叫她,她却已经走了。他的脑袋突然开始像要裂开一样痛。

不是说一个月么?怎么这会儿就痛上了?!难道夏青免费赠送的是假货?!过了大半天,他才想起来,一个月,早就过了。

夏青急匆匆地跑出来,见了明慈,顿时大惊:“你怎么自己跑出来了?!针你自己拔了?!”

明慈道:“谁叫你老是不来给我拔。天都大亮了,我肚子都饿坏了。”

夏青把她拉过来,仔细检查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她脖子上那根银针拔下来,道:“还好没事,那走,去吃点东西。回了北荒,可就吃不到中原的口味了。”

明慈道:“哦,我想去买点方糖。”

草原上,甜的东西还真是不多。

明慈说不上心里有什么怪异,明湛突然变得冷冷淡淡,但她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她出去了也没什么胃口,随便买了几十包方糖,揣在怀里。

正和夏青说笑,回头的时候,她突然一怔。有个人正脸色发白地看着她。

她倒是笑了笑,甩着一头彩色珠帘,转了个身,走了。

明月追了两步:“小慈!”

明慈头也没有回。活像不是在叫她,和夏青说说笑笑地,就走了。

不多时,旁边的药房里出来了一个人,同是孤月山弟子,叫了一声:“师兄?”

明月半晌回不过神来,最终,道:“果真是小慈?”

那弟子道:“吾不知。但明雾师兄说他亲自去看过。那并不是明慈师妹,而是一位北荒狼女。”

明月沉默了。不是她?那她身边为什么跟着当年给她治病的凈初?

那弟子道:“师兄,走罢。就算是慈师姐,她现在抵死不认,难道还能带她回孤月山不成?不如等你坐稳掌门之位,再寻个机会看看能不能再续前缘。”

半晌,明月道:“今日之事,回山之后莫说出去。”

那弟子道:“怎么能呢。”

他们下山来又不是做什么好事的,怎么可能还到处宣扬呢。那弟子手中抓着一大包药,一般修士看了只是寻常。但不巧凡人吃了身子却是会越来越败的,十年之内必死无疑。

明慈见过明月,心情又更不好了。索性抱着一堆方糖,搬了一条板凳在自己屋的窗户底下,嘴里含着糖,把衣服捞起来,露出火红的肚兜,把肚皮晒得滚烫滚烫。嘴里甜得发苦。

过了一会儿,门突然被撞开了,把她吓得从凳子上滚了下去。

“!”

明湛双目血红地望着她。

她被吓住,现在就是他突然扑上来把她撕成碎片,她也信。

半晌,他声音嘶哑地道:“妹,我头疼。”

“…”

找夏青来给他扎了几针,他似乎好了一点,但是心情倒像是更不好了,坐在地上,要坐在床上的明慈给他揉脑袋。夏大叔被他用眼神逼走了。

明慈给他揉了一会儿,不耐烦地道:“扎了针就没事了。”

但明湛拉住了她的手,突然把脑袋搁在了她腿上。半晌,他低声道:“你跟我一起好么?”

“?”

明湛低声道:“我的意思是,不要再做什么兄妹了。你和我一起。我。心里有你。”

明慈猛的惊悚了,用脚把他蹬开,尖叫了一声就退到了床里,她颤声道:“你,你跟我开玩笑?!”

看她这样,明湛倒是笑了一声。说出来感觉舒服多了。不管她会有什么反应。他道:“我没有开玩笑,我心里真有你。”

其实他们已经够亲近了,但明湛总觉得不够。他想要她像对待情郎一样对待他,眼里望着他,心里想着他。

他慢慢地爬上床,伸手拉住她,低声道:“慈妹,好么?”

明慈的脸轰地就烧得通红,正好印着窗外的夕阳,花菲一片。明湛慢慢地拂开她头上那些琳琳朗朗的珠帘,伸手搂住她已经半点力气也没有的腰身,把她抱过来。

她低着头。脑袋上挂着的珠帘却磕到了他的鼻子。她低声道:“我,我我,我没想过…”

明湛笑道:“还记得那天我做了什么吗?”

“…”

他把她抱起来一些,俯身想亲她。可是她用力把头别开了。不防一个温润的吻就落在了脖子上。顿时她的脑袋一轰,半点也找不到清醒的方向了,脚尖也蜷缩了起来。

而他竟然也发现了,伸了一只手下去,握住她的脚趾,似乎想要努力把那些可爱的脚趾抚平。

明慈慢慢地跪了起来,但被他抱住,身子慢慢地往后仰。她的脖子好像奇敏感,只是这样,温柔地亲吻,灼热的呼吸喷在肌肤上,好像就要让她整个人也化掉了。虽然百般不舍得,明湛还是把她放开了。看她脸上的红晕也下不去,又趁她没回过神俯身亲亲她的嘴唇,但是很快就退开了。

她背对他躺下了,任他睡在她后面搂着她的小腰,一直盯着她的脸看。

终于,他耐不住了,道:“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明月。”

“…”

她指指自己的脖子,道:“他也亲过这儿。可是当时我…嗷!!”

暴躁的咬人党被扫地出门。

明湛怒气冲冲,站在走廊里大叫:“谁跟我去抄了清月峰?!”

夏大叔“嘭”的把门摔上了,表示视而不见。

雪花殿下兴奋地跑了出来,道:“好好好,我去我去!”

明慈在屋子里懒洋洋地道:“雪花,吃糖了~”

雪花立刻就抛弃了新同盟,两眼发光地跑了过去:“什么糖?”

明湛想了一会儿,小脸一阵青一阵白,最终,还是乖乖地滚了回去,跟雪花殿下抢糖吃。上次把清月峰的山头给炸了,现在估计重建了,地形反而闹不清楚。等他结婴了,看他不把明月那小子给…

其实刚才明慈想说的是,明月也亲了那儿。怎么感觉不一样?她在想,莫非她也…喜欢上他了?

她的脑子有点发糊。但是好像也知道一些事情。比如,有些事情,是不能操之过急的。主要是很多事情她还没有想清楚。

当晚明湛抱着枕头摸到她房间里,果然被她赶出去了。她道:“不要这么急,不能这么急。”

明湛笑道:“你以为我要做什么,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话。我保证我不做什么。”

明慈想了很久,半晌,她道:“还是不行。你现在说不干什么,待会儿就不一定了。”

“…”

她暂时把端木府还有孤月山都忘记了。

第二日就收到了合罕来的信,草原又开战了,让他们早日回去。明湛派出去的人已经追着黑风和端木彻而去,无论端木彻到了哪里,都无法摆脱掉那一狼一豹的纠缠。端木夫人自尽了,自尽之前,把那些丫鬟全都杀死。

明慈有些震惊,但片刻后又冷静下来。

孤月城此番被他们闹了个鸡犬不宁,终于踏上归途。出城几十里,碰上了孤月山绽秋峰的人,大多被斩于剑下,剩下一个逃了回去。白绽秋自身难保,未料她还是不能死心。

正文 NO.059:来负责吧~

明慈道:“听说白淑柔病重。只吊着一口气了。外面传言虽然她丈夫非常疼爱她,好不容易苦尽甘来了,到了这儿却要没命了。”

夏大叔道:“有种说法叫红颜薄命。她是个可怜人哪。有许多人为她赋诗什么的。她也算出名了。”

明慈笑了一声,道:“貌美,先天体弱,出身富贵,多情多心,然后又命运多舛。果然很有嘘头。比起先前那个什么绽秋峰第一美人的称号,我想她这辈子也没这么风光过,应该死也是瞑目的了。”

然而明慈突然有点心寒。看明月平时说好话哄她的情形,就知道他和白淑柔必定也花前月下情甜意浓过,难道明月从来没有过真心?但白淑柔纵有千般不是,却一定信过明月。男欢女爱,果然是这样不可靠的东西啊。

她不由得看了明湛一眼。明湛正在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一脸蠢相。她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

一路飙回北荒,入界之前才发现边境已经彻底戒严了。两方人马都不许来往。恰巧在城中徘徊的时候,突然听到了遂也部要攻打合罕的消息。

遂也是妖狼族,居住在草原的边境地区。但无时不刻不想回到丰沃的草原,去夺取那成群的牛羊,和无数草原上奔跑的野兽美味。

看来这次是打算趁合罕和乌穆打战。分一杯羹了。

明湛做主,众人先在燕地安置了下来。

遂也的驻地是在燕地之外的边境地区,燕地一代多山峰,大约都是他们的天下了。因此几头银狼进城的消息,他们一定已经知道了。就算现在要硬走,恐怕在草原上也很难顺利抵达。那不如先停下来,看看遂也有什么打算,如果可以的话,最好扰乱一下他们的后方。

燕地的地方政权,多少都受到一点遂也的影响。现在全城戒严,和崇拜银狼族的北戎划清了界限。

明湛身为合罕将领,遂也也是主要敌人,那他自然有附近这一代的地图。此时便见他拿了出来和众人一起研究。

燕地一代的地形是个大陡坡,多高山环绕,好似一道天然的屏障,分开了中原王朝地区和北方大草原的戎民族。而同时,体力不如银狼族的妖狼族,打战不如夷民的中原王朝,正是靠着这道极险的屏障,守住一面江山。

明湛道:“你们看,这里就是出草原口。还记得上次我们在三益那里和两只妖狼斗过一次么?那种地形,这里有的是。但是最重要的是这几条死路。像这儿,这儿,还有这儿,我们管这种地方,都叫泡子。就是因为有这些泡子在,我们银狼族才一直无法把那些妖狼彻底攻下来。”

明慈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发现他指的那几处,都是由天然险峡围绕而成的,口小腹大的险地。绝对易守难攻。这儿的中原人管这叫,关。

雪花怒道:“你是给她一个人讲呢?”

明湛笑了一声。这才把视线转开了,道:“我们进城,对方一定有所察觉。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但如今是我们在明他们在暗。你们想,如果你们是妖狼,看到我们这样一支队伍,会产生什么念头?”

雪花想了想,道:“起码一行几个人,实力如何,大致是估算的出来的。”

明湛道:“对。而且还能把我们的身份大致推测出来。慈妹,我,还有雪花,青,四个人明显是头人,那旁人应该就是侍卫。从侍卫的修为和实力,又能大概推测出头人的身份。”

雪花带着四个金丹以上的侍卫。那身份必定是王族,恐怕是这一群人里面最打眼的了。

明湛道:“那假定我们已经被盯上了。又有什么是不能一眼看出来的?我们人少,只能攻其不备。要攻其不备,那便只能用他们发现不了的东西。比如,慈妹的火狐。”

明慈嘀咕道:“你别乱叫。”

夏青笑了一声,道:“我别的不多,就是藏私多。湛,你不如说说你的目的何在?是要出城?还是要做点别的。”

明湛道:“那得先探听好虚实。”

不巧,光奴以前正是做探报的。当天晚上就潜伏了出去。明慈派出一只二阶山鹰,做了第二手准备。草原民族敬畏能在天上飞行的物种,认为它们是属于苍穹天神的使者,除非必要,是不会随意射杀的。

第二天晚上,明慈正根据山鹰的回报,艰涩地画着遂也的兵营分布图。不巧她是半点方向感也没有的,却只有她能和那山鹰沟通,因此苦着脸鬼画符。悲剧的是连山鹰都一脸鄙视地看着她,她画了好几张,它都摇了头。

丢了一地的纸团。她聚精会神,也没注意到有人偷偷摸摸地进来了。直到发现身边多了一个人影,她才吓了一跳,可刚跳起来就被人抱住了。顿时她就很不自在,别扭地道:“别…”

明湛百般不爽地道:“慈妹不让我叫,抱一抱也不肯,手也不肯让摸一下。你到底怎么想?”

明慈想了想,还是把他推开了,道:“我可什么都没说…你那天,那么说了,是你的事。我可没说我也喜欢你。”

最后几个字跟蚊子叫似的,但还是每说一个字,都看到他脸色难看一点。

明湛沉着脸道:“哦,你不喜欢我,你是喜欢谁呢?明月?代沁?”

“…”

明慈有点着恼,道:“我谁也不喜欢,成吗?”

明湛这才换了笑脸,又去拉她的手,涎着脸道:“那你还是我的。”

明慈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欲呕,又觉得很不好意思。

挣了半天挣不开他的手,明慈有点窘迫,不知道为什么不能再像以前一样率性地把他抽走或是别的什么,只想躲开。纠缠了半天,眼看他好像还把这当成是一种乐趣,她终于恼了,怒道:“你先走开。不然我骂你了!”

明小贱涎着脸道:“不。你骂你骂,打是亲骂是爱,打打骂骂我自在!~”

“…贱货!”

明小贱和明慈一起回过头,见了憋着想吐不能吐而脸色古怪的夏大叔。明小贱道:“有事快说,没事快滚。”

夏大叔道:“我就几句话要说,不打搅你们。我给光奴吃的牵心蛊今晚有反应,光奴似乎走得远了一些,但是身体并没有不适。想来是走远去埋伏了。”

明小贱道:“哦。”

明慈忙道:“来,来喝杯茶…什么的。”

明小贱道:“没空招呼你,你自个儿滚好啊。”

夏大叔本想推辞,但听了明小贱一声。便狞笑道:“你这么说,我还真不好意思走了。慈,你有没有好茶?我们许久没有一起喝茶说话了。来来来,把炉子摆上…”

明小贱怒道:“大夏天的摆什么炉子!”

夏大叔撩起衣摆,看样子就要坐下了。明小贱猛的扑了过去,夏大叔转身就跑,明湛把他驱逐出门,正得意。不防被人背后踹了一脚,然后对方把门一摔,连他一起也关在外面了。

顿时明小贱高声嚎叫,拍了两下门,没人理他,他只得悻悻地走了。

明慈倒是笑了,也没有太放在心上,继续凌虐桌子上那一堆纸张。

第二天,她把那兵营分布图交了出来。众人看了一眼,表情各异。

雪花:“你这画的是…蒸包子?这些,这些,是…热烟的意思?”

明慈:“这是兵营,这些是山脉。雪花乖,回去给你蒸包子吃。”

夏大叔道:“我看不像包子,像…什么?毕利,你说什么?”

毕利道:“有点像,马粪…不,不是大人的错,是属下以前做马牧的时候,经常打扫马场…”

明慈:“…”

明湛道:“胡说什么,我看画得挺好。看这几条线勾得多妩媚,多传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