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在Bert开口前换了话题,“这些改天再说,我现在有别的事情要做。我需要的车子开来了吗?”

Bert知道陈默,他做了决定,那就很难更改;于是暂时放下心中的疑惑,看了一眼旁边的黑色大众商务车。

车门打开,司机从驾驶座上走下来。

Bert问,“你要用司机吗?”

陈默道:“不用。”

司机把车钥匙双手捧给陈默,“车子是按照您的要求提的,外面看起来很不起眼。”

陈默接过钥匙,对Bert道:“谢谢。”

Bert坐下去,摸摸左边的耳环,安静道:“你去做你的事情吧。等你有时间了,我们去赛车。”他驾驶着跑车从陈默身边离开。原本停在他跑车后面的两辆黑色越野车也一道跟了上去。

陈默站在原地,目视着那一道蓝色消失在地下车库的出口。

陆愿推着两人的行礼行李,往车尾走去,她站在那儿等了一会儿。

陈默收回目光,看她一眼,按了一下钥匙,把后备箱开了,自己上前把行李箱拎起来,丢进后备箱里。

陆愿坐到副驾驶座上,回头打量了一眼,发现内部改装过了。后座都拆除了,换成了一间迷你卧室。有点像房车,连淋浴设备都有。 

陈默根据GPS导航的提示,把车子往预定的酒店地址开去。

一路上,他几次看向陆愿,都只见到她的后脑勺。

陆愿一直歪头望着车窗外面。

陈默问她,“S市的风景很好看?”

陆愿依旧望着车窗外,隔了两秒才回答,“好看呐。”

语气敷衍,即使是在回答陈默也坚决不回头看他。

好像是觉得她这态度很有趣,陈默笑起来。

陆愿被他笑得莫名其妙,耳尖有点红了。

她安静了一会儿,忽然问,“为什么Bert叫你默?”

陈默笑着,想了想,“就…这么叫了。”

他瞥了一眼陆愿,调侃道:“怎么,你想喊我什么?”

陆愿望着车窗外,听到陈默的话,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小奶猫,要炸毛又没胆量,只轻轻哼了一声道:“我为什么要喊不一样的?我们不是只是师兄妹关系么?”

今早醒来后,两个人似乎都觉得昨晚那一吻是个错误。

陈默闻言,只是勾了一下唇角。

途经一处大型超市,他停了下来。

陆愿跟着他进了超市。

陈默推了购物车,径直奔向食品区,拎了两袋全麦面包,回头正要问陆愿吃不吃得惯,却看到她正吃着一只绿色的冰棒。

“你…”陈默看到她另一只手里还握着包装袋。

陆愿见他回头,笑着把还剩的另一只冰棒递到他嘴边来,“你要尝尝吗?”好像已经忘记了之前的不愉快。

这么没常识的举动,按道理来讲,陈默应该为跟这样的人同行而感到丢脸才对。

但是望着陆愿直直递过来的冰棒,对上她软软的眼神,陈默就忍不住想笑。

他笑着轻轻咬了一口粉色的棒冰。

很凉,有点酸、有点甜,好像是草莓口味的。

陈默把棒冰的包装纸收起来,他本来笑着,忽然不知想到什么,笑容渐渐消失了。

他转过身去继续推着购物车前行。

陆愿在旁边跟着他走。

对面有人推着装满了的购物车冲过来。

陈默一下子握住陆愿手腕,将她拖到自己身边来,轻声道:“小心。”

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却很温柔。

陆愿心头麻酥酥的,含着冰棒,却有点尝不出滋味。

陈默绕着食品区转了大半圈,始终没有放开握着陆愿手腕的手。

直到俩人出了超市,分开上车前,他才松了手。

陆愿拎着东西,上了后车厢,把购物袋固定在床和柜子之间,她随手开了一下柜子,发现里面竟然装着折叠整齐的衣物。上层放了男式的,下层放了女士的,从外到内的都齐全了。她抽出一件蓝白相间的V领半袖T恤来,给陈默看,心里有点闷,口气却还正常,“你的朋友真是贴心。”衣服没标牌子,但是握在手里质感很好。

陈默正在系安全带,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笑着念了一句,“Bert嘛。”就没有下文了。

陆愿的心情顿时坏了起来,之前在车上时那种古怪的氛围好像又回来了。

她回了副驾驶座,又恢复了扭头望风景的姿势,右手扯着安全带,左手看似无意得放在两人座椅之间的缝隙处。

陈默好像在专心开车,没再逗她。

望着车窗外风景的陆愿,脸上神色越来越沉。

她动了动左手,似乎是要抬起来,收回到胸前去。

陈默忽然伸手过去,右手五指轻轻搭在她左手腕上。

他指尖的力量很小,但是竟能将陆愿的左手又按回了原处。

陆愿乖乖坐着,没有再动。

陈默依旧直视前方,左侧黑色车窗上映着他的影子。

那影子的唇角悄悄翘了起来。

chapter28

驯养

Chapter28

六年后。

陆愿如今在一家娱乐报社做了记者,刚刚做了三个月转正。

这晚,她和报社老大一起出任务。

陆愿掩着嘴快步走出了女士盥洗室,掏出手机,来不及发短信,直接电话给老大,“来后门,他们要从后门走。”一句话就挂断了。

她来919夜店已经好几次了,通往后门的VIP通道她其实知道,但是她没办法走。

虽然她不能VIP通道,但是她有自己的办法。她想着,往二层跑去…

谁知道,却被人从后面扣住了肩膀。

陆愿回头,就看到一只醉美男。

美男半趴在棕红色的楼梯扶手上,腰身都是软的,一只手扣在她肩膀上作为支点。

他穿着一件很制服诱惑的白衬衫,以及一条非常干净齐整的蓝色牛仔裤,在他身后是迷幻多彩的灯光、醉生梦死的男女。

坦白来说,是那种只凭色相也能让许多小姑娘春心荡漾、不能自持的男人。

更何况他还是请了小天后来的寿星公,真土豪。

陆愿犹豫了一秒钟,正准备一脚踹开这醉美男,翻头跑上二层沿着管道降落到后门。

好在陆愿抬腿的同时,有人找了过来,替醉美男免了一场挨踢横祸。

醉美男被来人哄着走了。

陆愿迅速爬上二楼,把高跟鞋脱下来,用两只鞋带打个结挂在肩头。她顺着排雨管溜下半米,拿捏好距离在外墙凸起物之间跳了几次落到围墙上,最后贴着围墙溜下去,果然看到老大的车就停在路口。

陆愿上了车,换回球鞋,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毕竟已经是夜里快两点了。

老大夸她,“你这飞檐走壁的本事真能耐!有空也教教我啊?”

陆愿披上她灰蓝色的“工作服”,拿出相机,把空的小包丢到后车座。她摸了摸有点凉的鼻尖,闷声闷气道:“你要学,得先把啤酒肚去了。”

老大咋舌,念了句“年纪大喽”,又问,“拍到什么料没?”

陆愿给他看了小天后余师师等人才从包厢走出来时的图像。

老大嘬着牙花看了一会儿,“这没什么爆点啊。”

陆愿摆弄着相机,平静道:“她走的玉女路线,被拍到在夜店就已经是爆点了。”

老大还是有些不满足。

两人不再说话,一个盯着前面,一个盯着后面。

过了大约十五分钟,余师师的座驾缓缓从正门方向开了过来,停在夜店后门旁边。

又过了约莫五分钟,余师师的经纪人在前,余师师扶着一个男人在后,三人上了奔驰。

老大开车,陆愿拍照。

前面那辆车里司机和经纪人坐在前面,余师师与醉美男并排坐在后面。

出了斜道,只见919夜店门口散场的男女正三三两两走出来。

余师师乘坐的座驾忽然很可疑得停了下来。

“是不是认出我们了?”老大忙放缓车速。

陆愿没说话。他们开的是报社的车,她前几次跟拍余师师也都是开的这辆,尤其是上次她拍到余师师夜会副导演的新闻见报以后,那边的工作人员会提高警惕也是很有可能的。

***

余师师的经纪人还在斜道上,就觉得后面那辆车有古怪;说不上哪里怪,就是不对劲。

后座上余师师还在对醉美男撒娇卖痴。

经纪人虽然赚着余师师的钱,但是对她这人却不大瞧得上,心里腹诽:那陈少明显喝懵了,余师师真是媚眼做给瞎子看。

车上了正路,路灯底下一过,司机小声说话了,“后边那车跟过咱们。”

“跟过?”经纪人就坐在旁边,听到了也说道,“我也觉得不对劲,就是想不起哪里见过。”

司机记车准,“上次在虹桥路,就是这车跟过咱们。”

这说的就是陆愿拍到余师师和副导演夜会那一次。

余师师在后边又说又笑,又撩头发又摸衣领,却见陈少只是半阖眼睛似睡非睡,不禁有些泄气,听到前边动静,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经纪人转过头来,透过后车窗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车,“师师,后边那是狗仔队的车。”

余师师面色大变,“哪个狗仔队?”

经纪人道:“上次拍你和蔡副导的那个…怎么办?”

“怎么办?”余师师惶惑的瞥了一眼陈少,忽然意识到两人之间太过亲密的距离都落在后边狗仔队记者的相机里,不禁耸然一惊下意识地就坐到车门旁边去了。

她这动作让醉中的陈默掀开眼皮看着她,注视了几秒钟。

余师师没察觉到,握着经纪人的手,白着脸道:“怎么办,仲廷如果知道了…后面的狗仔是哪家工作室的?能压下来吗?”

经纪人先稳定她的情绪,她带了余师师四五年了,余师师那点拆毋滥的事她可谓门儿清。

上车后一直醉得仿佛睡着了的陈默忽然说话了, “仲廷,你男朋友?”

余师师和经济人都没料到他突然问了这么清醒的一句话,都愣了。

余师师面色尴尬,慌乱之下连一贯娴熟的巧舌如簧都施展不出来了。

陈默趴到前面座椅背上,拍拍司机肩膀,“停车。”

经纪人打圆场,也顾不上狗仔了,笑道:“陈少您喝醉了,咱们把您送回去。”

陈默不理她,只对司机说,“我说,停车。”声音不高,语气却很重。

司机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从后视镜望着余师师,“余小姐,您看怎么办…”

闹到这个地步,再掰扯下去就太难看了。

司机掐准时机,趁着红灯最后几秒过了路口,把车靠路边停了。

陈默下了车在路边马路牙子上坐下来。

车门一关上,余师师就立刻拍着司机座椅催促,“快开,快开,把后边的狗仔队甩开。”

经纪人犹豫得望着路边的陈默,“他怎么办?人可是醉了啊。”

“管他去死!”余师师换了一副嘴脸,“是他耍少爷脾气要下车,怎么?一个大男人,还怕他死了不成?”

陆愿这车被红灯档住了,只看到前面车上那男的自己下来坐到了马路边。

老大激动地敲着方向盘,“拍下来!拍下来!”又见那车油门一加顺着笔直的马路飞驰而去,忙又道:“你下去,拍那个男的,看能不能从他嘴里挖出点什么来——注意安全。我跟余师师!”

陆愿其实对拍那男的兴趣不大,她更想跟拍余师师,但是现在跟老大换位置已经来不及了,多出一分钟的车程意味着极高几率的跟丢。眼见红灯还剩最后几秒,她只好迅速下车,才站稳,身边的车子就急冲上前,追着余师师一行去了。

陆愿站在原地,隔着一条斑马线望着坐在路边的醉美男。

他坐的地方,路灯坏了,可以算是整条街上最黑的地方。

陆愿举起相机,镜头里的男人埋头在膝盖间,一切都很暗、很静。

她有点遗憾,可惜没带着“□□”,不然拉近镜头,一定会捕捉到很棒的表情。

已经是凌晨两点半,从夜店出来的青年零星几个,走过路口冲着陆愿吹口哨。

陆愿在口哨声中把假发摘了下来。

…口哨青年溜了。

陆愿把相机和假发收起来,双手插兜,慢悠悠走过斑马线,站到坏了的路灯底下。

陈默听到脚步声,抱着膝盖歪过头来。

陆愿居高临下得看着他,“喂”,她想了一想,喊了一声,“寿星公。”

陈默从鼻子里“嗯”了一声,还是歪着头望着她。

她身上什么都变了,唯有那一头褐色的短发一如小时候。

被人这么仰视着说话——如果关系不够亲密,还真挺尴尬的。

陆愿索性也坐下来,她是伸直了双腿,只膝盖稍微拱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