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英俊的客栈老板忽然笑了,却只是答非所问:“我还没有女朋友。”

  弥川半口咖啡堵在喉咙里,差点没被呛死。好不容易平复呼吸后,她淡定地反调戏:“真巧我也单身,可以考虑下我吗?”

  安清夜笑着移开视线,那枚尾戒在阳光中反射出光亮。

第二话 雁塔晨钟

  林弥川是在考场外接到安清夜的短信的,对方安排她搭乘晚上六点的飞机,在小雁塔会合。她片刻没有耽误,到达客栈后,就搭上了开往小雁塔的公车。

  坐着公车晃晃悠悠地到了小雁塔站,弥川下车,抬腕看了看手表,又左右张望了一会儿,最后不得不向一个低头走路的男人问路:“你好,请问小雁塔怎么走?”

  临近年关的天气很是寒冷,那个男人身材高大,大步走路的时候,寒风几乎带起了他风衣的衣角。他抬起头看了弥川一眼:“小雁塔?”

  帅哥!还蓄着短短的胡子,别有一番风度哎!

  弥川又一次心花怒放,连连点头:“是啊。”

  帅哥看了弥川一眼,没有再说话,只是伸手指了指,又快步离开了。

  弥川抬头一看,那不就是小雁塔吗——就隔了一栏围墙,塔尖在梧桐树干枯的枝丫间若隐若现。她微微有些脸红,回想起帅哥避之不及的样子,恨不得立刻追上去解释:“我真不是故意和你搭话的!”

  正懊恼间,一转头,看见安清夜站在路边,双手插在短皮衣的口袋里,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她闷闷不乐地走到安清夜面前打了个招呼。

  “又在搭讪帅哥哪?”安清夜穿着猎手装,头发剪短了,背着双肩包,五官俊秀出群,看上去精神帅气。他伸手摸摸弥川的头发,带着笑说,“坏习惯还没改掉?”

  “我没有搭讪帅哥!”弥川郁闷地说,“为什么让我来西安?”

  安清夜笑了笑,带她往小雁塔公园走:“你知不知道小雁塔最神奇的地方是什么?”

  弥川摇头。

  “明朝的时候小雁塔因为地震而裂开,时隔三十四年,关中又经历了一次地震,竟将塔身重新震拢回了原状,人称‘神合’。”

  弥川大感兴味:“这么神?”

  他们边走边聊,到了公园门口,却见工作人员打着哈欠说:“闭馆了,明天再来吧!”

  弥川大呼失望,拽着安清夜的胳膊本想发发牢骚,却瞥见他的戒指似乎是发光了:“哎,刚才是我眼花吗?你戒指发光了。”

  安清夜并没有回答她,而是拉她走向另一个方向:“我们换侧门,想办法混进去。”

  暮色中荐福古寺仿佛浸润着一层水光,黑瓦灰墙,一片静谧。道路两旁古树参天,枝叶在冬日也不凋零,被湿气沾染,反而愈显浓郁苍翠。钟楼上书“雁塔晨钟”四字,一旁放置着一口大铁钟,每日清晨会有僧侣敲响,清音传遍全城,被称为“关中八景”之一。

  和大雁塔的喧嚣繁盛不同,小雁塔塔身柔美秀丽,只是经过战乱、天灾,塔身每层出檐处已有缺损,不知名的野草从裂缝中钻出来,如今已枯黄,颓败之处隐隐显出了千年累积下的沧桑。

  “它到底是怎么‘神合’的?现在有说法了吗?”弥川惊叹。

  “据说是古时工匠用夯土将塔基筑成一个半圆球体,受震后压力可以均匀分散,这样小雁塔就像不倒翁一样重新闭合了。”安清夜解释道。

  “我发现科学有时候真的很没劲。”弥川撇撇嘴,“对了,我们可以爬上去看看吗?”

  “小雁塔内部是空的,没什么好看的——”

  安清夜话未说完,忽然神色微微一变,拉住弥川往墙上一靠,侧头示意她噤声。

  弥川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紧张,就算有人过来了,大不了就是被赶出去呗。因为后背被他一扯,弥川重重地靠在古塔的墙面上,仿佛蓦然被人扔进了水池中,打了个哆嗦,关于这座建筑的信息如泉水一般涌进她的脑海。

  安清夜并未注意到她的异样,只是悄无声息地侧过身,望向声音传来的地方。来人蓄着短短的胡须,表情冷峻,就是弥川在车站前遇见的人。安清夜低头看着自己手指上莹莹发亮的戒指,若有所思。

  “咦?”弥川忽然出声,她很快意识到不妥,赶紧捂上了嘴巴。

  然而这细微的动静已经让那人望向了他们藏身的地方:“谁在那里?”

  安清夜回头狠狠瞪了弥川一眼,才慢慢从塔身后走出来。

  那人看着他们,说:“已经闭馆了,你们怎么还在?”

  “哦,刚才逛着逛着,忘记时间了。”安清夜从容地说,“请问你是?”

  “没看到塔在修缮吗?”男人冷冷地说,“我在工作,两位请离开吧。”

  弥川的表现还算正常,被安清夜拖着,与那人擦肩而过,因为走得太快,无意间与他撞了一下。

  离开了小雁塔公园,弥川长长舒了口气。

  安清夜抿着一丝笑看着弥川:“怎么样?”

  弥川因为一项特殊的本事——可以读到人或物体附着的记忆、情感,而被吸纳入Soul hunter club(又称摄魂客栈)。不过目前唯一一位可以抵御她的“读心术”的人,正是客栈的老板——安清夜。至于安清夜,本身就像是一个谜团,弥川对他的认识,目前仅限于这个男人会用尾指上的银戒摄魂,以及……很贪财。

  “工作狂!”弥川吐吐舌头,“那个帅哥一定是工作狂,脑子里全是建筑图纸。”

  安清夜回望秀丽的塔身:“没别的了?”

  弥川蹙着眉说:“还有件事倒很奇怪。照你的说法,塔身被震裂,然后又‘神合’,之后又一次次地修缮,但是不管怎么说,最初的那道裂痕应该还在吧?”

  “没错。”安清夜肯定地说,“历史上小雁塔只经历过数次修缮,但并非重建。”

  弥川皱着眉,仿佛是想不通:“可是我看不到最里边的裂痕,它的内里构架是完整的,就像是完好的一样,没有丝毫裂缝。”

  安清夜没有说话,良久,才问:“你确定?”

  “当然确定。”

  安清夜点点头,他沉思的时候,总是抿着唇,又微微蹙着眉。弥川有些担心地问:“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问题了?”

  而他只是轻轻摩挲着手指上的戒指,摇头微笑:“没什么,我们先回客栈吧。”

  安清夜来送消夜的时候,弥川正在写作业。笔记本上打开着一篇题目为《浅论唐朝义净大师译经》的文章。用弥川的话说,既然都来到西安了,就写篇论文当作业了。

  正在弥川大快朵颐的时候,房间里的灯光突然忽明忽暗,紧接着整幢建筑开始剧烈地晃动起来。还没等弥川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安清夜已经一把拉起她,奔至窗前,手肘一挥将玻璃窗砸破了。

  仿佛是有外力正狠狠地挤压着房子,看着房间里的东西噼里啪啦地往下掉,她终于意识到这是地震了!

  “跳!”安清夜疾声命令她。

  弥川慌了神:“这可是三楼!”

  安清夜顾不上那么多,一手抱着她的腰,另一只手在窗口一撑,往外跳了下去。

  “啊——”弥川闭上眼睛尖叫。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摔死的时候,双脚已经软软地触到了地面,腰间的力道也消失了,弥川惊魂未定地睁开眼睛:“没……没摔死?”

  弥川重新站定之后头还有些晕,她环顾四周,发现安清夜怔怔地看着不远的地方,左手轻轻触摸着那枚银色尾戒,双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神情极为严肃。

  “你没事吧?”弥川推了推他,有些担心。

  安清夜回过神:“刚才你有没有觉得有些不对劲?”

  弥川一脸茫然地说:“就是地震了啊!”

  “不是,是种很奇怪的感觉。”安清夜将自己的外套披到弥川肩头,“我出去一下,今晚恐怕会有余震,你就在门厅等着,别上楼了。”

  “我和你一起去吧!”弥川不由分说抢在他前面,“反正也不能上去睡觉了。”

  安清夜想了一下,点点头:“要去也可以,但到时候一切你要听我的。”

  西安市区内已经是一片混乱,街道上站满了惊魂未定的市民,交通几乎瘫痪。不过幸运的是,城市建筑并未受到明显的破坏。

  安清夜只穿着一件薄薄的毛衣,他修长挺拔的身子在寒冷的冬夜里看起来更加清瘦,弥川想起在天门洞的那一晚,他也是这样沉默而肃然。

  七拐八拐的,弥川觉得这条路有些熟悉——她竟又回到了下午来过的小雁塔公园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