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击下,白龙轰然倒入水中,身躯渐渐变得透明,直到再也看不见。

  “王爷,机不可失啊!”术士建议,“龙魂已被封印,却未湮灭,若是被恶人所用,后果堪虞,还是下令,此刻便让其魂飞魄散吧?”

  这句话像是在他心头上撒了一滴火星,刺啦一声,灼得钱王惊醒过来,他拔出佩剑,怒喝:“退兵!”

  无人敢反抗,军士们秩序井然地离开战场。术士看着渐渐平息的水面,长叹一声,低声道:“一袭白衣寻敌去,三军带甲几人归?终究还是功亏一篑啊……”

  吴越王犹自呆立许久,他想起自己一文不名时,那个娇俏可爱的少女陪在自己身边,语笑晏晏……可惜这陌上之花开了一茬又一茬,她却再也不会归来了。

  而这一切,这十多年的时光,终化成了泡影。

  “你当时为什么不走呢?”安清夜叹了口气,声音温和。

  “我不走,是想看看他到底会不会杀我啊。”白龙低声叹气,“我被封印在此,只有每年的八月十八才能回来看看,他到底会不会再来看我呢……”

  “情之一事,就是如此困人哪。”安清夜倏尔轻叹,如画眉眼间顿现温柔。

  “他知道三千弩箭的法阵既然无法令你魂飞魄散,便更无后人能做到。”弥川倏然想明白了帝王最隐秘的心意,“他无法向世人昭告妻子的身世,便只能将铁券传给后代。名义上是为了湮灭龙魂,实际上……是为了让钱氏后人永远不要忘记你啊。”

  白龙轻轻呜咽了一声,闭上眼睛,仿佛心满意足。

  过了许久,风浪平静了下来,它的身影也渐渐变得透明:“若要再见,也得一年之后了。你们能来这里,听我把故事讲完,便是一场缘分,阿沐有什么能帮你们的吗?”

  安清夜看着她平静的双眸,忽然觉得难以开口,良久才说:“你既然已经知道了钱镠的心意,也该满足,不必受封印之苦了。我来助你脱困,你便可散魂,重入轮回。”

  白龙倏然笑了,眸中竟似有少女的俏皮笑意:“如此,多谢了。”

  摄魂戒上的光亮泛起,缠绕着龙身,终于一点点地化去了白色雾气。白龙浮在水面上,只剩下模糊的身躯和骨架。

  大功告成的前一刻,阿沐的声音最后一次响起,却是对着弥川说的:“小姑娘,你的体质特殊,且身中金蛊。我虽不知道如何解蛊,但还是赠你龙魂,只盼能有些助益吧。”

  弥川还未回过神来,手中便握住了一块热热的玉石,其在指间莹莹发亮。

  而空中,白龙的身影匿去,再无半丝踪迹。

  安清夜和弥川两人泡在水中,一时间都脱了力,身体随着波涛起伏不停。

  “弥川,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安清夜用左手牢牢扣着她,隐隐有一丝担忧。

  弥川悚然一惊,还未回答,忽然听到岸边有人大叫:“他们还在!在那里呢!没被卷走!”

  村民们划船来救人。

  眼看他们越来越近,弥川忽然看见那块铁券竟没有沉下去,小淘仔趴在上边,踩着水,竟把它当成了小舟。

  “来。”弥川伸手将小淘仔提起放在肩上,又抓起铁券。

  铁券原本锈蚀的阳面上,此时竟清晰地出现了一行字:阿沐,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原来,千年之后,他最想对她说的,依然是这句话呢……

  “你瞧,路边的野花都开了,你一边赏景,一边回到我身边,好吗?

  “从今往后,耕田梭织,日出而作,月落而息,没有帝王之威,没有天下之累,只有……我和你。”

第十一话 隐村漠陂

  安清夜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弥川正在完成期末小论文。他直截了当地说:“我在江西呢,你也过来一趟。”

  “我还要上课呢。”弥川有些不情愿。

  谁知安清夜根本不理会,反而再三强调“这件事很重要”,逼得弥川不得不答应。

  “我已经让人送车票过去了。”他最后追问了一句,“王妃给你的玉石,你一直戴着吗?”

  弥川下意识地摸了摸颈上的白玉,点头说:“一直戴着。”

  “手上的金线呢?”

  “还是老样子。”

  上次樱虞在她身上种下了金蛊,时至今日,虽然蛊毒没有发作,但是那条隐隐约约的金线却始终留在小臂上。她也曾问过蛊毒发作会有什么后果,安清夜却总是语气轻松地安慰她:“在发作之前,我们一定已经把毒拔掉了。”

  “那么……还有多久才会发作呢?樱虞上次不是说的三天吗?”这次,林弥川又担心地问起来。

  安清夜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为难,似是想了一下才说:“总之……暂时不会发作的。”

  话音未落,宿舍阿姨的声音从楼下传来:“林弥川,有快递。”

  弥川挂了电话,噔噔噔跑到了楼下,果然是安清夜安排人送来的火车票,这效率真是太让人感动了。

  于是一个晚上之后,她已经站在了吉安市的火车站门口。

  因是初冬,又是清晨,弥川用大围巾拢住了大半张脸,但还是冻得在街边直跺脚。

  远远一辆庞大的黑色越野车呼啸而来,在弥川面前停下,驾驶座上的年轻男人探身过来,示意弥川上车。

  一到了暖气开得很足的车上,弥川就打了好几个喷嚏。安清夜却二话不说拉过她的手,将她大衣和毛衣的袖口捋起来,仔细观察那道金线,良久,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弥川有些不自然地缩回手,胡乱地将袖子放下来,有些结巴地质问他:“你在干什么?”

  安清夜却不觉有异,踩下油门上路,微笑道:“暂时没事就好。”

  一时间车子里的两人都不说话了,弥川微微转过头,只见今天安清夜穿着一件深蓝色棒球服,没有拉起拉链,里边却是一件浅蓝色的衬衣——说真的,算是不伦不类的打扮。他挺直了上身坐在驾驶座上,修长的手指有力地握着方向盘,那枚银戒在朝阳下熠熠闪光,鬓发清爽,鼻梁挺直,叫人觉得十分和谐好看。

  “小淘仔,后座上有玉米肠。”安清夜忽然开口说道。

  话音刚落,小淘仔嗖的一声从弥川书包里钻出来奔向后座,抱住一根跟它差不多大的玉米肠大啃特啃起来。

  “你又接了什么case?”弥川有些好奇地问。

  “没有。”安清夜抿了抿唇。

  “那你匆匆忙忙叫我来干吗?”弥川有些不满地道,“我可是逃课出来的……”

  他眉梢微挑,嗤地一笑:“逃课怕什么,若将来找不到工作……”他顿了顿,“咳,就到客栈来上班好了。”

  林弥川听了眉头皱得更紧:“你要不是靠着佣金,我看客栈早就倒闭了吧。”

  安清夜没有接话,转了话题,沉着声音说:“我遇到了一点儿小麻烦。”

  “啊?”话题转得太快,林弥川一愣。

  安清夜一手把持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指了指副驾驶座前边的东西:“那个。”

  弥川拿起来,是一块厚厚的木板,她拿在手里掂了掂,问:“这是什么?”

  “我的密室被人闯了进去。”安清夜淡淡地说,“这是小偷撬开的木门。”

  弥川闻言怔了怔,下意识地收回了手,旋即笑了笑:“你还有密室?里面藏了很多宝贝吗?”

  “嗯,是不少。”安清夜平静地说,“我的委托人大多稀奇古怪,有时候他们送来的佣金……也非同寻常。”

  弥川至今还记得他在小雁塔密室里偷偷拿了一件秘色瓷——那东西足以让他有钱到一般人难以想象。

  “所以我对密室的防卫也是相当周密的。”安清夜的神色变得有些肃然,“这么说吧,我们之前不是见过上古巨龙吗?以巨龙的力量,或许可以闯过我布的结界。”

  弥川听了倒吸了一口气:“那还是有人闯进去了?”

  “所以想让你‘看看’,上边有什么线索。”安清夜不经意地抬起眼眸,看了弥川一眼。

  弥川两颊上有些不正常的红晕,她眼神闪烁,最终收回手,慢慢地说:“上边什么都没有。”

  “你确定吗?”安清夜放缓语气,又问了一遍。

  “嗯。”弥川点了点头,“对了,有什么东西被偷了吗?”

  安清夜只能苦笑:“丢的那个东西,你也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