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重要的项目,您还是亲自去比较好。”郗贺微微皱眉,态度诚恳。

“你去我还是放心的。这次华都与天裕似乎都势在必得,他们的资料也都通过了审核,只是要看他们的方案哪一份更接近我们的预算。这块地的重要性,你清楚,关系着咱们A市整体的发展,成本是重要的一环。虽说这次你一直有意回避,但我清楚,你其实中意华都,或者说,你更信温行远。”

郗贺微笑,并不说话。以他的身份,还有所处的位置,其实很容易帮到温行远,可是他却不肯让自己插手,在这方面,郗贺对温行远相当激赏。

“听说这两年,只要是天裕有意向的项目几乎全被华都拿了,不知道这一次获得注资的天裕能否胜得了华都。”张局长淡淡地笑,别有深意地说,“温行远年纪轻轻,的确有些手腕。”

“地产业潜在的危机性很大,以至于很多企业为了项目破坏了良性竞争的规则。温行远最不同之处就是不会破坏游戏规则,而是稳扎稳打。”

“综合各方面的条件,华都都是更胜一筹,只要不出现什么意外,你就看着办吧。”张局长拍拍郗贺的肩,笑容和蔼,“上头的调令来了,我也快退了。”

“张局?”郗贺微愣,随即反应过来,对于一路提拔教导自己的老局长颇为不舍。

“年纪大了,也是时候退了,现在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不过话说回来,以你的能力,早该提起来。”

“张局说哪里话,要不是这几年在您手下的锻炼让我受益非浅,哪里会有这么一天。”漆黑的眼底满是真诚,郗贺感激张局长对他的肯定,和他共事这许久,老局长的行事作风廉洁公正,令他对未来的发展多了几分信心。

“下周就要宣布调令了,局里这些小子免不了要你请客,到时候大家再好好聚聚。交给你,我才放心。”见郗贺又要说什么,拍拍他肩膀,“快去吧,时间也差不多了。”

郗贺到会场的时候,各大公司的负责人都已到场,惟有华都的人没有到。看了看时间,他眉心瞬间聚紧。要知道若是不能准时到场,就失去了竞标的资格,而以温行远一惯的作风,他该提前十分钟到的。

拨通了温行远的手机,他低沉的声音传来,“郗贺?”

“到哪了?”透过电话,郗贺听到车喇叭不停地响,他沉声,“你别急,我在会场。”听见他在电话那端应了一声,才收线缓缓向会场外而去。

时间刚刚好,差两分钟十点整,伴着一声急刹,温行远的身影出现在一楼大厅。

“你怎么来了,这次不是张局长全权负责?”温行远见到郗贺站在大厅,不解地问。

“给你小子打气,赌车了?”顾不上与随行的唐毅凡,季若凝及他的助理打招呼,二人大步向电梯而去。

“韩天裕这次是真急了,派人动了我的车。”不以为然地笑,从助理手中接过资料,递到郗贺手上。

“这样会不会太招摇?”见郗贺毫不犹豫接了过去,温行远挑眉。

“都这个时候了,如果不是出现什么大问题,事情也就定下来了,至于这过场儿,无非是让对方死个明白罢了。”郗贺扬眉笑,在他肩上轻拍了一下,“你小子命好,方案天衣无缝。”

“有消息不早点透露,你小子够坏的。知不知道若凝的设计团队加了几个通宵的班?”他也笑,回身望了眼含笑的唐毅凡与季若凝。

作为环宇的设计人员,这块地的设计方案由季若凝全权负责。此次华都与华诚联手,本来已有“天下无敌”之势,又加上与甲级设计研究院环宇签了合约,让原本就很强大的阵容又添一名设计“猛将”,难怪温行远如此势在必得。

“韩天裕这次可是没少在张局那下功夫。”温行远穿着合身的深色西装,更显稳重成熟,一脸的同情。

“他走错棋了,张局是什么人。他要是稳当点机会反而更大些,偏偏喜欢搞些小动作。”正说着,电梯已到达十五楼,郗贺与温行远对视一眼,他侧身,温行远推开门率先进入会场。

二分钟后,郗贺拿着华都的企划案大摇大摆进来。按着规定,只要主办主负责人不到场,就不算迟到,华都有惊无险。

韩天裕见到温行远那一瞬间,眼晴都快瞪出来了,没一会功夫又见郗副局进来,在经过温行远身侧的时候将方案摆在他桌上,面无表情地坐在了主办方负责人的座位上,瞬间就泄了气。

仗还是要打下去,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肯放弃,尤其他又付出了那么多的心血。微眯着眼,暗沉的目光状似不经意地掠过温行远,扬起一抹不示弱地笑,哪怕有些牵强,依然为他扳回些许的气势。

十家企业经过两个小时的第一轮筛选,仅剩三家,而其中最具竞争实力的当属华都与天裕。

中午,郗贺与相关部门的工作人员一起到餐厅用餐,温行远则与唐毅凡,季若凝一桌,而他的助理去取一份相当重要的合约。

“行远,九维的推广方案你都枪毙几个了?就没一个满意的?”吃完饭,三个人坐在休息室,唐毅同不解地问,“不会是你对人家谢远藤有意见吧?”

季若凝正翻看着手中的资料,听到唐毅凡提到谢远藤,也抬起头看着温行远。

温行远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瞪他一眼,“我从来都是以事论事,不针对个人。”

“华都楼盘的前期推广一直都是九维在做,之前都挺顺利的,怎么这次…”唐毅凡欲言又止。

“这次的项目与以往的相同吗?这块地我们要建的是一个及住宅,办公,购物娱乐自成一体的商业中心,引领着整个A市的发展,我要的是永恒的经典。”右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桌面,温行远的脸上蒙上一层郁色。

永恒的经典!

听到温行远的话,季若凝有一瞬的失神,回神时,唇边漾起一抹浅浅的笑,不禁想起昨天晚上与郗颜的对话。

“颜颜,你不知道,谢远藤这次麻烦可大了,我看九维搞不好会丢了华都这个大客户。”

“什么意思?”郗颜原本有些心不在焉,听到谢远藤的名字勉强提起点精神。

“你真是敷衍得够可以啊,拿公司的工资,这么大的事竟然一点都不知道?”见郗颜一脸的茫然,季若凝对她眨眨眼,“为了‘金碧天下’预售前的推广方案,谢远藤今天是第八次到华诚了。”

为了那块地的设计,根据合约要求,季若凝已带领她的设计团队被借调至华诚办公,目的当然是便于沟通及随时修改方案,所以她才知道谢远藤的动向。而作为此次竞标的最热门企业负责人,温行远已开始坐镇华诚,为了那块地,夜以继日地工作。

“那有什么好称奇的,谁也不能保证每一个方案都能一次过关吧,况且这次的案子又大,修改细节也在所难免。”郗颜撇嘴反驳,心里却对谢远藤的方案被退回颇有些不解,毕竟她的能力在这个圈子里也算是众所周知吧,连修八次?算是破了记录。

“修改细节?你想得倒简单。是被直接枪毙了八次。”季若凝眨着大眼晴,不自觉提高了语调,“你是没看到谢远藤那脸黑的呀,唉,估计再退一次,她就得从温行远的办公室直接跳下去了。”

郗颜白她一眼,“或许是华都没有阐明所需的方案要求,与九维缺乏沟通,这是设计中必不可少的环节。作为A市的代表楼盘,温行远要达到的效果应该是永恒的经典。”

“永恒的经典?”季若凝怔怔地重复着,又听郗颜说,“如果你多留意,就会发现华都所有的楼盘风格都不甚相同,每一处新的楼盘,无论是外观,或是户型的设计都有最独特的一面,但你仔细看过他们之前的设计方案又不难看出,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简约。”打开笔记本电脑,将其中一幅设计图呈现在季若凝面前,“你看,看出相同的地方来了吗?”

“空间的利用很合理。”季若凝移动着属标,专业且专注地看着户型图。

“这是小户型楼盘必备的,你再看看大户型,虽然装修不关地产商的事,但华都的楼却考虑到了后期装修,隔断都设计好的,走的是简约风。”

“繁复的东西容易过时,而简约的风格因为没有追求时尚,反而更易成为经典。我想这次这么大的项目,温行远是希望‘经典铸就永恒’。”

“若凝?”唐毅凡叫了她几声都没反应,搂了搂她的肩膀。

季若凝回神,“嗯?怎么了?”

唐毅凡宠溺地笑,“是不是太累了,发什么呆呢?”

虽说已是夫妻,季若凝依然很不习惯与他在人前的亲昵,微微脸红,看了看温行远,“我在想颜颜说的话。”

温行远应声抬头,目光中满是疑惑与期待。

“昨天晚上我和颜颜提起九维的推广方案,她说,华都要完成的这个项目该是一个永恒的经典。”季若凝说完,与唐毅凡相视而笑。

温行远有小片刻的失神,随后,他低下头继续翻看手中的杂志。然而,嘴角上扬的弧度却渐渐加大。

那抹笑,别有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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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之遇

英俊的脸上依旧温和的神情似与平时无异,惟有轻抿的唇角,带着不可察觉的怒意。淡漠地目光扫过嘴角含笑的韩天裕,漆黑的眼底掀起了细微的变化。

“怎么回事?”唐毅凡看了看时间,凝思片刻,刻意压低了声音问他。

季若凝拿着手中的标书,偏头望着他们,有些不明所以。

温行远的目光骤然间变得暗沉,落座之时正欲开口,会议室的门被人大力推开。回首时,却是郗颜站在那里。

她面色微红,额头沁出丝丝细汗,气息尚有些不稳,轻喘着将手中的合同递向他。

温行远沉默数秒,起身时嘴角微弯,宠溺地揉揉她的头发,俯首在她耳边轻声说道,“谢谢!”

郗颜深呼吸,刻意忽略他唇瓣轻触耳际所产生的酥麻,不着痕迹地退开一步,扬起浅淡地微笑,轻轻摇了摇头。

郗颜退出会场之时,主办方一行人刚好入场。与郗贺擦肩而过,二人相视而笑。

“请问温总,华都的预算在三家企业中相比最低,在如此低成本运作下,贵公司如何保证质量一流?”竞标会已进行到常规答辩环节,发问的是地质部的同事,郗贺不动声色,随意地坐在宽大的皮椅中。

温行远微笑,“在制定这份方案前,华都已对钢材市场做过全面的调查,而且由评估组做过细致的分析,目前同类产品中,燃升的质量是最过硬的,价格却是同行业中最低的。”将郗颜及时送到的合同推到会议桌中央,他继续说道,“这份是华都与燃升签下的独家供货合作。”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哗然,韩天裕瞬间变了脸色,目光冷沉至极点。

“燃升在此后的三年内将全力配合华都完成‘金碧天下’这个项目,相信有实力雄厚的燃升相助,将成本降低到标书中的数字并不困难。华都不止不会亏本,利润空间还不小。”温行远语调平缓,却字字掷地有声,结尾还不忘幽了一默。

主办方人员皆点头,低低交换着意见,又听有人问道:“那么华都的设计团队又将如何完成整个工程的设计工作?”

“此次华都在保持一惯简约设计风格的同时,将加入新的设计理念,就是‘经典永恒’。由环宇设计研究院资深设计师季若凝带领设计团队驻施工单位‘华诚建筑’修改完成。”温行远话音一落,众人的目光齐齐看向季若凝。

唐毅凡轻握了下她的手,目光中带着鼓励与肯定。季若凝微笑着点头,优雅地站起身。

会议室里的温度渐渐恢复正常,季若凝神色镇定,手执设计方案,音量轻浅而适中,对主办方提出的设计问题一一给出详细地说明,期间,又有爱人唐毅凡倾力相助,答辩顺利,可谓畅通无阻。

结果可想而知,无可挑剔的标书,相对较低却又明显有利润空间的华都自是大获全胜。无声的战争在看不见的硝烟弥漫中悄然定音。当温行远与主办方负责人郗贺握手时,韩天裕面色沉郁,很没风度地带着他的设计团队提前离去。

“你小子还留了这么一手,口风紧得撬都撬不开。”默契地与温行远最后走出会议室,郗贺挑眉。

“燃升那老小子太倔,为了拿下他兄弟我可没少动心思,还差点被韩天裕坏了大事。”温行远随手拉松了领带,眸底依旧是不显山不露水的冷静,细看之下却同时划过担忧,“怎么会是小颜?如果韩天裕未卜先知…”

“借他个胆子,他也不敢动我的车。”郗贺了然温行远的担心,沉声打断,眸底现出一抹锋芒。

午餐过后,郗贺正在和资源局及顾问团的同事研究着方案,就接到温行远的电话,说要开他的车亲自去燃升取合同。不必多说,郗贺已经了然,定是韩天裕又在他助理去取合同的时候相阻。他说,“现在过去时间太紧,下午的答辩很重要,你不能缺席。”

“这个时候毅凡离开,会影响季若凝答辩。”温行远果断地决定不是没有理由,他能想像得到如果唐毅凡突然离开,季若凝的心情必然受影响。

蓦地想起郗颜今早开着他的车出门,郗贺微眯了下眼眸, “交给我。”

郗颜接到他电话的时候刚到她公寓楼下,方向盘一打,片刻都不曾耽误,直奔燃升。取了合同,一路连闯三个红灯,终于在两点前将合同送到温行远手上。

离开会场,郗颜又折返回公寓整理行李。直到收拾好一切,温行远的呼吸似乎还在她耳边萦绕。坐在沙发上,手抚上额头,徐徐呼出一口气,只觉得精神疲惫到极点。

一直以来虽然不认为自己是勇敢的,却也不懦弱。可是面对他,总是很担心,似是稍有闪失,就会万劫不复。似乎这一切超乎她的承受能力,只觉得,剪不断,亦更乱。

事出突然,未及细想取完合同会不可避免的与他见面,当时只知道,他是温行远,从未开口要求过她什么的…温行远。想到他如水般温柔的眼眸,郗颜不能拒绝。

回到郗贺公寓的时候,温行远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发着电子邮件,见她开门进来,抬头看了她一眼,神色如常,“回来了?”

郗颜随口嗯了一声,静默着换鞋,沉思了一会,她慢声问道,“那块地拿下了?”

“嗯。”温行远专注地看邮件,修长而干净的手指灵活地在健盘上移动,很快发出去一封邮件。

目光平视他的领口,郗颜没再说话。想转身回房,想了想又觉得像是自己心虚,刻意躲着他,几番犹豫,最后还是坐到距他不远的单坐沙发上。

两个人默契地选择了沉默,客厅里只听到他敲击健盘的声音,郗贺端着咖啡出来的时候,郗颜故作平静地看电视,音量被调得极小,似是怕打扰到温行远工作。而温行远沉静地眸子只盯着显示屏,似是已忽略了郗颜的存在。只是,两个人淡漠的神情却有三分相似。

“吃饭了吗?”将咖啡推到温行远面前一杯,郗贺问她。

“还不饿。”郗颜微笑着抢过郗贺手上的咖啡,不以为意地回答,没有注意低头发邮件的温行远微微皱眉。

兄妹俩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谁也没提郗颜明早将搭早班飞机回大研镇。温行远处理好邮件,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看了看时间,他说,“我先走了,下午的事有了结果,毅凡正恼着。”

“问题出在助理身上?”郗贺偏头看他,见温行远点头,他没再挽留,对郗颜说,“小颜,你送行远下去吧,小区的保安不认识他。”

郗颜与他对视一眼,知道郗贺是故意制造机会给她和温行远独处,拿了门卡随他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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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帆过尽

离开的时候,天是晴的,郗颜的心情也与三年前离开时迥然不同。

机场大厅里,人潮川流不息,韩诺站在他身边,紧握着她的手,温暖而有力,却又带着不真实的恍惚。

郗颜心酸欲泣,努力扬起一抹微笑,却许久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无论如何,希望最后留给他的,依然是她甜美的笑容,除此之外,她再也不能给他什么了,包括以爱为名的不舍,亦或是留恋。

韩诺沉默,英俊的面容上掠过一抹无奈的痛楚。

“乘坐6248次航班前往D城的旅客现在开始登机,请…”甜美的声音自广播中响起,敲响了离别的钟声。

韩诺微仰起头,收拢手臂,与她静静相拥。

郗颜偏头轻靠在他怀里,胳膊环上他的腰身,她哽咽,“韩诺,我们都要幸福。”

韩诺沉重地叹息,将她的头压向左胸口。静默了数秒,伴着他胸腔轻微的震动,她听见他暗哑的声音,“是,我们都会幸福。”

眼中闪动着晶莹的光,感觉到他紧了紧手臂,轻轻拍着她的背。隔着薄薄的衣料,他掌心的温度透过她冰冷的皮肤,蔓延至心底,温暖而柔软,还有些许的…湿润。

她扬起灿烂的微笑向他挥手,即将随着人流消失在A城的土地,消失在他的感情世界里。只是这一次,她决定不再回来。

“颜颜?”

下意识回头,颀长的身影静静立在安检门之外。

记忆中,幽深又不失澄澈的目光依旧,深切而动容地望着她。将右手缓缓抬起,轻轻置于左胸口。

眼眶中湿咸的液体终究再也忍不住,顺着眼角滑落。轻咬着下唇,郗颜无声地说,“韩诺,从现在起,让我们学着忘记,忘记刻骨铭心的爱,忘记痛彻心扉的痛,也忘了…彼此。”

滚烫的泪达到沸腾的温度,视线被一点点模糊,然而,心却不再像从前那样恍惚,她给他的回应是,坚定地转身。

三年来,用尽全力想握紧手心细碎的记忆;三年后,终究还是眼睁睁看着它自指缝间悄然流去,跌落在地,粉身碎骨之时又独独留下疼痛的痕迹。

韩诺,你说最后的疼爱是手放开。我想说,因为尊重那段倾心之恋,我惟有选择忘却。

以前,总感觉自己与韩诺亲密到无人可以分离,直到那日大雨磅沱之际,他们相拥在雨雾里,郗颜发现,她是爱他的,真真切切地爱。但是,却也怨他,怨他刻意的隐瞒,怨他对自己的不信任,更怨他独自承受了三年。然而,爱到底战胜了怨恨,她还是选择了原谅。

母亲走了,无论韩天启是否悔悟,都无法换回逝去的生命,她不想再恨他了,因为恨一个人,需要更大的勇气;因为恨一个人,不是谁都能坚持下来的。

韩天启走了,抛开韩诺当初选择的对与错不说,纵然他们再相爱,当面对彼此的时候,其实是时刻提醒自己,至亲的人因为对方的亲人而死去,这样的爱情太过沉重,到底是他们背负不了的。

天大的仇,大不过生死。深沉的爱,敌不过命运的折转。

于是,韩诺在她出院那天打来电话。

“颜颜,我爱你!”握着电话的手微微颤抖,脸色苍白无血色,声音沙哑得令郗颜心疼。

“我也爱你,韩诺!”轻轻开口,泪随之落下。

三年了,当他们如此坦然地说出“爱”这个字眼,已是物是人非,已是缘尽缘散之时。

韩诺与郗颜同时意识到,这许是最后一次听到对方说“我爱你”!于是,他们并未吝啬给予。

韩诺一脸的静默,深邃的眸底溢出哀痛,许久之后,他哑声,“颜颜,忘了我吧。”

“好!”郗颜霎时软弱,她顺从却也破碎着回应。

心里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可是当两个人真的走到这一步,心底却是止不住的悲凉。

原来,当两个人必需面对分手之时,开不开口,心都是痛的。

曾经以为,她与韩诺是相融在一起的水,无论何时,无论何地,都将是彼此生命的一部份,是不能割舍的那脉…骨血。原来,看似密不可分的水也是独立的个体,哪怕都是水分子,依然是有缝隙的,只是那距离微小到不曾被人发现。

曾经以为,那个与自己天荒地老的爱人就是韩诺。然,爱情有尽头,他们,已行至终点。执子之手的誓约终是要成为一段悠远的记忆?!

“韩诺,我要走了…”郗颜哽咽着告之即将离去的消息。

“好,去吧。”韩诺别过脸,将目光投得极远,“让我去送你…送你走。”

三年前她离开,他没有勇气面对,如今,他想看着她走,这个谦卑的请求郗颜无力拒绝。

离开,不再是逃避,离别,忧伤却也是必需。

哪怕已经努力故作潇洒,但当两个人转过身,一个向南,一个向北,两抹身影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韩诺的泪一滴一滴落下来…

恍然间发现,自己竟是如此脆弱。

那一夜,韩诺醉得一塌糊涂,嘴里一遍遍昵喃着郗颜的名字,将相恋时两人的合影,紧紧搂在胸口,几乎要嵌进身体里…

那一夜,韩诺的心却是再清醒不过,他踉跄着站起身,挣开谢远藤的手,沉声说,“别再为我掉眼泪,我不值得…我不需要任何人…韩诺不需要任何人…”

那一夜,郗贺开着车在江边遇到失魂落魄的谢远藤,像是捡到一只流浪的猫儿。见她倔强着逼退眼中欲夺眶而出的泪,有种说不出的心疼自心底深处蔓延开来。他想,自己“纵容”她的坚持是真的错了,可他又有些迷茫,分辩不出自己的决定又是否是对的。

那一夜,天空坠满朗朗的星,皎洁的月光洒满大地,然而,却让人觉得,天,竟是如此暗沉,仿若顷刻间,天幕就会压下来,沉得令人几近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