桔年知道自己底气不足,可是唐业现在这付样子,也的确经不起折腾了。她说完这句话,发觉三个穿着制服的人同时看向了自己,当然,也包枯韩述。

桔年低下头去,可依旧没有死心,呐呐的又说了句,“对不起,可他现在真的病得很重。”

韩述一脸漠然的说:“你知道他做过什么吗?如果我是你,我会离他远一点。”

桔年想说,你本来就不是我。她想,自己也许是个底线很低的人,不管唐业做过什么,她只知道,唐业没有伤害过她,而且他确实病了。

但她当然不会试图去挑衅韩述的耐心,扭头找到自已之前烧开的水,翻出唐业家的纸杯,给他们各倒了一杯。

第一杯她先端到了那个年转一些,老嚷着口渴的检察官面前,小心翼翼她,近似乎卑微的说:“您请喝水。”

只可惜对方年轻气盛,又看穿了她的企图,拒绝接受她的套近乎。“不用。”他一扬手,恰好手指拂到桔年端水的手,不稳之下,纸杯里的水顿泼洒出来,浇在了桔年的手背上,虽然不是滚烫的,但那温度仍是灼得皮肤发红。

“你没长眼晴啊!”韩述当时就吼了一声。

桔年的脸比手上的皮肤更红,赶紧说了声“对不起。”腾出手就去甩上面的水。

“我不是说你!”韩述气得一张白净的面皮也似被水烫过似的。

他不是说她,那说的自然就是手下不留神的同事。

那小年轻人估计刚从学校里毕业不久,他原也不是存心,只不过要在同事和求情的疑犯“家属”面前表明自己的立场,无奈动作过大,一时手误,他完全没有想到这番举动会引来自己的直接上属如此激烈的反应,一时间也下不了台,束手无策的站在那里。

老胡好歹多混了十几年,赶紧用手在壶上试了试水温,打着圆场说,“还好,还好,不是很烫。”

韩述竭力让自己的眼神从桔年手上移开,他刚才那一反应几乎是立即的,没有经过大脑,说出来之后能后悔了,他平素最要面子重仪态,从不在同事,尤其走手下面前失态,于是轻咳了两声,转而对那年轻人和缓的补了句“小心点,不是你说口渴吗?”

“嘿嘿。”那年轻人尴尬尴的笑了一声,冲桔年说道:“对不起。”

“是我不小心。”桔年赶紧乘势把水重新倒满递过去,这次非常顺利,尤其是老胡,刚接过就喝了一大口。

韩述是最后一个从桔年手里接过水的,两人的指尖在小小纸杯交接时轻触,桔年却看到了韩述伸出来的右手手背上有一条醒目的红痕,一直延伸到白色的袖口里。

她露出略略惊讶的神情,韩述在接过水后飞快将手一收,空出来的另一只手轻轻扯了扯衣袖。

这时唐业挽了件外套,走回了几个人聚集的门口。

“好了。”说话的间隙,他仍单手握拳在嘴边,侧身断断续续的咳。

桔年眼神里的哀求意味不由得更盛了几分,她不是没有经历过审讯,所以更知道那过程的漫长和煎熬。

韩述用双手去棒着手里的抵杯,她其实应该知道他多么讨厌纸杯的味道,但她不知道他更讨厌端着纸杯的小心翼翼,轻了,杯子就会脱手,重了,它又变了形状,溢得一身狼籍,到底怎么样做才是对?

没想到这时候老胡开口说了句,“韩科长啊,依我看,他这付样子还是缓一缓为好,事情也不急在一时,反正他也跑不了。”

“是吗?”韩述若有所思的应了一句,扫了唐业一眼,这才说道:“老胡说得也有道理,既然病得那么重,今天先这样吧。不过假如你聪明的话,就绝对不会想试着在这段时间内离开本市。”

“他不会的。”桔年心中一宽,求证似的看了唐业一眼,唐业转转点头。

“我先去把车开过来。小曾我们先下去,哦,对了,韩科,你还有份文件在桌上别忘了。”

不等韩述收回放置于唐业客厅桌上的文件,老胡和小曾已经下了楼。

“谢谢你,韩述。”唐业声音虚弱,但仍然是由衷的。

“千万别。”韩述讥诮的笑了起来,“有些事你心知肚明就好,我不是放过了你,说实话,我不知有多盼着将你绳之于法的那天。还有,我既然能查到江源广利的叶秉文那笔钱是从你的海外账户转移的,那么找出以往的纪录也不是难事,你做了什么你自己知道,但是我告诉你唐业,你吃不下这笔钱,也扛不住,如果你依然不肯交代你后面是谁,这个锅足以压死你。”

唐业说:“既然你们什么都能查到,那我承不承认,交不交待又有什么所谓呢?”

韩述说,“那也是,虽然你不说,但有时候我还真是查到了一些很有趣的事情,比如说广利的膝副总…”

唐业先前尚算平静的脸上顿时变得铁青,胸口急剧的起伏着,但再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你想知道吗?”韩述恶作剧似的微微俯身对一侧的桔年说。

桔年只能假装什么都没有听见。

“我送你吧,韩检察官。”桔年走出去,给韩述按了向下的电梯。

韩述看似欣然应允,走到她的身后,唐业的门援援掩上了。红色的楼层数字跳跃着,眼看就要到达,韩述方才面对唐业的一丝丝得胜感觉也消失了,而桔年则心无旁鹜的虔诚等待着电梯的到来。

“我知道…你认为我针对他…”韩述拉长了声音,语调有些怪异,“不奇怪,我干妈也那么认为…我在你们心中就是这样小心眼的人,你就这么想吧,无所谓。”

桔年却回头看了他一眼,文不对题的说:“你手怎么了。”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韩述竟然眼晴都红了,他看着天花板,心想,真他妈没用,但是,的的确确,真他妈委居。

“又被抽了?”桔年用的是问句,但心中答案已八九不离十,从小到大,除了韩院长,还有谁能在韩公子手上用筷子抽出这么一道?

韩述没有回答。其实从她看见自己手上伤痕的那时开始,虽然自尊让他故意藏着遮着,可是他心中还是期盼着她能多看一眼,期盼着她能问一声,因为老头子下手很重,真的很痛。只有她明白,他才值得。

“非明转院的事情已经办妥了,明天就转。既然在这遇到你,今晚医院那边我就不去了。”

电梯门终于在眼前敞开,韩述逃也似的冲进里面,他害怕多待一秒,自己会在 桔年面前做出更丢脸的事情。

电梯护送着韩述径直往下,出了大楼,老胡的车子已经在等,韩述这才发观自已手里竟然还端着那纸杯装的水,经过垃圾桶时,他狠狠把水杯朝里面一扔,深呼吸,再深呼吸,面色如常的朝车子走去。

第十七章 掌纹是最多变数的特征

检察院白漆蓝字的车子消失在视线中,桔年收手,微微挑起一角的窗帘便垂了下来。

唐业将身子蜷在他那张单人沙发里,他的房子跟他的人一样,仿佛也有了种劫后余生的混乱。滕云离开后,四处已是一片狼藉,再经过韩述他们的一番搜索,就真的如同风暴过境一般。

现在,一切总算归于宁静,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这宁静必然只是暂的,可是喘口气的时间是多么宝贵。唐业也听到厚重的窗帘从她手中落下的轻微的响动,忽然之间,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这个太对于安静的女人。感激?感叹?或者他角她一个解释,可他就是无从开口,他坠入的一团乱麻般的局里,如何能从头说起。

然而,这个 时候桔年已经在厨房走了个往返,她朝唐业走来,毫无障碍地越过角度倾斜的茶几、越过散落一地的书籍纸片,驻足在唐业的身边,微微的俯身。

唐业以为她至少会问一句“为什么?”

可她只是说:“粥熬好了,你喝一点吧。”

几分钟前,她刚刚目睹了义正严辞的检察院人员对他家毫不留情的一番搜查,同样也是几分钟前,他看着她不得不与纠缠清的那个人尴尬地狭路相逢。在这一片颠覆的混乱中,她有太多的话可以说,她有太多的事可以做,可她却像是在最最安祥的午后,若无其事地端也了精心熬就的一碗粥。

唐业愣了一会,双手接过她递来的碗。粥已经有些凉了。

“桔年,谢谢你,要不是你,我真不知道…”唐业低声说道。

“不,你是知道的。”

唐募然抬起头看着立在他身畔的人,桔年背对着窗户的方向,他甚至一时间看不清她此时的表情,而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淡如沉寂的湖水,就像心平气和地陈述一个大家都再清楚不过的事实。

“唐业,你知道我会来的,也许你还知道滕云会来,韩述会来…太多的巧合。这样的结果是你想要的吗?”

唐业一口气提了上来,就这么憋在胸口,他沉默。

“你还是顾及滕先生的,我想我能理解。可是韩述的脾气…难道你就不怕让事情变得更糟?”

“桔年,你相信我,已经没有更糟的余地了。也许我迟早逃过,可至少还能换回一些时间。”

“你是需要时间,还是需要用时间安排那些钱?”桔年觉得自己不能够理解,为什么竟连唐业这样的人也会为了那些不该属于自己的钱铤而走险。

你可以鄙视我,我也常常问自己,怎么就走到了今天。以前我看不起我那个跳楼的同事王国华,为了那一点蝇头小利甘愿为人操控,但是后来我才知道,当你处在那个位置,但凡有一丝机会,就有太多没有法子的事。王国华为的是他儿子的将来,而我比他更丑陋。”

“有人知道了你和滕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