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心霏见女儿痛得连饭都吃不下,自然也没什么胃口,想着今晚曈曈应该会睡得很早,干脆早点帮她洗澡。

大概是被伤口折磨得忘了其他,曈曈没有反对爸爸也帮她洗澡,乖乖地坐在浴盆里。许瑨哲小心翼翼地托着她的右手臂防止沾到水,展心霏就拿湿毛巾帮她擦身体,时时刻刻担心水溅到她的伤口上,洗得谨慎而艰难。两人配合了快半个小时,才总算帮女儿洗完澡。

之后许瑨哲抱着女儿坐在沙发上看动画片,假装饶有兴致地问她里面的人物好转移她的注意力。或许是手臂太痛,加上下午哭成那样消耗了太多体力,曈曈回答得意兴阑珊,而且没看多久就有些昏昏欲睡了。许瑨哲抱起女儿走到房里,展心霏也跟了进来掀开被子,他刚把女儿放到床上,曈曈就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拉着他的手:“爸爸别走……我要爸爸陪我睡觉。”

他想伸手摸摸女儿的头,却被那只小手坚定地抓着不肯放,他只好就势靠着床头坐下,替女儿盖好被子,“爸爸不走,曈曈乖,睡觉吧。”

展心霏收拾好回到房里的时候,许瑨哲依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坐着,专注而温柔地低头看着女儿。

她走过去,跟他一样靠坐在床头,看一眼身边熟睡的女儿,轻声说:“你今晚留下来吧,不然曈曈半夜醒来肯定会找你。”

许瑨哲点了点头,细细看了她一眼,“累了的话就去睡觉,有什么事我叫你。”

“我睡不着。”她默然了一会儿,关了自己那一边的床头灯,看着天花板出神许久才说:“许瑨哲,其实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会有一个女儿?”

许瑨哲不禁一愣,顿了两秒才回答:“以前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的确这样希望过。”

“既然这样,你知道曈曈的存在时,肯定没有多惊讶。”

“如果我说是惊喜多于惊讶,你相不相信?”

“我当然相信,你一直很喜欢孩子。”

她的语气很平静,回答得丝毫不犹豫,也没有像他以为的那样问他别的问题。可其实他每次对着曈曈的时候,心底总有个小小的声音在问:如果这个孩子不是你跟她所生,你还会不会这样疼爱?可是他找不到答案。然而今天下午看见女儿哭得泪眼婆娑,看见她惨白着一张脸、仿佛六神无主的样子,他总算明白心里那份前所未有的焦急与怜爱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

只不过他仍旧需要一个答案,一个困惑了他许久的答案:“心霏,为什么你当初会生下曈曈?当时我们已经分手,而且你这么多年来都没找我,说明你并不打算告诉我。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干脆打掉这个孩子?”

“你到底还是问了,我还以为你真的对这个问题一点不疑惑。”她低头看一眼曈曈,伸手轻轻地摸了摸女儿的脸,“你一定觉得我留下她是因为难忘旧情这么可笑的理由对不对?可惜不是。我不得不承认,刚跟你分手的那一段时间,我的确是忘不了你,每天都过得很糟,糟到连自己怀孕十二周了都没发觉异常。等到我察觉的时候,她已经在我肚子里存活了近三个月,尽管我不想留下,也身不由己。医生说我身体不好不能强行打胎,否则很可能这辈子都无法生育。难道我要因为年轻时犯下的错而自动选择这样残忍的惩罚吗?我自问没有勇气去承受。提前当妈妈,总比一辈子都不能当妈妈要好。”

许瑨哲突然意识到,这好像是她头一次跟他说这么多话,在他的记忆里,她一直是那个神色淡淡、沉静内敛的女孩。哪怕是在他们最亲密的时候,哪怕是很多年前她靠在他怀里几近失控地诉说自己曾经的遭遇,她也没有像现在这样滔滔不绝。此刻她依然用那样平静的语调,依然保持着她惯有的淡然,可却令他觉得一字一句都像盐,毫不留情地撒在他并未愈合的伤口上。

他微微侧头看她,可房里的灯光太昏暗,他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也无从猜测,“我想我可以把你的这番话理解为对我的控诉。你越是无所谓,我就越觉得自己是个混蛋。”

“我当然不可能无所谓,觉得歉疚的并不只有你一个人。我们曾经的那段感情,其实是你一手建立与维护,如果曈曈的存在对你来说是种混蛋的证明,那么对我来说也同样是不得不承受的恶果。”她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说,“许瑨哲,也许我真的欠你一句对不起。就像你说过的,我们在一起五年,从来都是你付出,从来都是你主动。如果换做是别人,应该早就无法忍受我的别扭了。”

许瑨哲不禁苦笑:“心霏,你太知道怎样会让我不安了。让我告诉你,我们都没有错,曈曈更加没有错。而且我们之间,又怎么可能是简简单单一句对不起就说得清楚的?”

“也许我们唯一错的,就是不该在年少轻狂的时候牵扯到一起,到如今时过境迁又来不知趣地追悔自己曾经的过失。”床头灯昏黄的光线之中,她似乎淡淡笑了一下,“放开才是解脱,或者我们都应该努力尝试一下。”

“我没你那么豁达,心霏。”许瑨哲轻声叹了口气,“如果能放开,我也不至于跟自己纠结到现在了。”

展心霏不禁默然。说永远比做要容易,遮掩也永远比坦白要容易。道理她都懂,然而面对心底的那些挣扎时,却不受控制地全部抛诸脑后。也许许瑨哲才是真正了解她的人,她的寂寞她的别扭她的踌躇,他好像全都能看透。曾经的那几年亲密时光,她一度以为他的理解与包容是拯救她的良药,然而到头来她的漠然还是狠狠伤了他。是她自作自受,所以她并不怪他,甚至觉得愧疚。

现在他重新回到她的身边,用跟她记忆里一样低沉而温柔的声音告诉她,他忘不了。她却不确定这是否是一种幸福,更加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具备了把握幸福的能力。

静谧的夜里,两人久久沉默不语。

也不知过了多久,熟睡着的曈曈轻轻动了动,展心霏下意识地去摸她的脸,猛然察觉到不对,只觉得一阵心惊,也顾不上旁边正闭着双眼的人是否在睡觉,脱口而出:“她是不是在发烧?”

话音刚落,许瑨哲睁开眼,把手覆在曈曈的额头上,顿了一两秒后掀开被子抱起女儿:“去医院。”

一家三口(3)

到了医院,值班医生检查了一下,说曈曈的伤口有轻微的细菌感染现象,所以才引发低烧。医生给她包扎好伤口,打了消炎针,说要留院观察两天。

等办好入院手续,已经快一点了。许瑨哲回到单人病房里,展心霏坐在沙发上,左手撑在沙发边角扶着头,眼睛直直看着对面病床上熟睡的女儿。她的脸色有些苍白,明明看起来很疲惫,却给人一种即使让她吃安眠药她也不会睡着的错觉。他看见她微微抿了抿唇,然后重重地呼了口气。这样一个轻微的小动作,却令他觉得很心疼。

许瑨哲走近几步,轻轻地关了房门和一盏灯,然后坐到她身边,伸手揽着她的肩,将她的头移到他的肩上靠着。

也许是真的太累,她丝毫没有反抗,甚至略微调整姿势,让自己依靠得更加舒服。

他轻声说:“睡一会儿吧,你应该很累了。”

“我这个妈妈当得很失败对吧,连一个孩子都照顾不好。”

“这次是意外,跟你没有关系,不要责怪自己。”他稍稍搂紧了她,下巴摩挲着她柔软的头发,“失败的是我。这三年多,我没能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没能帮你分担一丁点照顾小孩的艰辛。可是你一个人把曈曈照顾得很好,她成长得很健康很快乐。跟我比起来,你怎么可能是个失败者?”

她沉默不语,他继续说,声音轻柔而坚定:“心霏,别再抗拒我,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我想好好照顾你和曈曈,尽我最大的努力。”

她依旧没有回答,默然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他以为她已经睡着了的时候,才听到她说:“谢谢你,许瑨哲。”

展心霏靠着许瑨哲,他身上温暖的气息让她觉得很安心。她知道,现在的自己,太需要这样一个坚实而温暖的怀抱。而他刚好在最恰当的时刻给了她最迫切的需要,这样的契合或许是事有凑巧,可此时此刻,她宁可相信这是命中注定。

第二天早上,许瑨哲接到于皓东的电话:“听我二叔说,你女儿住院了?”

“不小心烫伤了,昨天晚上住进来的。”

“严重吗?我二叔这会儿也抽不开身,要不我过去一趟?”

“你别仗着是自家医院就为所欲为,影响不好。”他不禁一笑,“而且刚才烫伤科的主任来看过了,说没什么大碍,过两天就可以出院。”

电话那头的于皓东也笑了:“没事就好,我未来的儿媳妇,可得健健康康地长大。”

听见女儿连声喊“爸爸”,许瑨哲跟于皓东说了声就挂了电话,走到床边问:“怎么了?”

曈曈一脸委屈地看着他:“我要吃鱼米羹,妈妈不让。”

他摸摸女儿的头,笑了笑,“曈曈现在生病,吃鱼的话病就不会好,你想一直住在医院吗?”

“不想不想,”这句话果然很有效,曈曈边说着边连连摇头,又怯怯地问:“那可以吃玉米粥吗?”

这时候护士敲门,进来说要换药了,许瑨哲绕到床的另一边,跟展心霏站在一起,看着女儿说:“曈曈乖乖地让护士姐姐换药,爸爸就去买玉米粥好不好?”

曈曈思考了几秒,似乎很艰难地点了点头,然后很安分地让护士拆了纱布换药,虽然还是一直拉着爸爸妈妈的手喊痛,但至少没有哭得声嘶力竭了。

下午的时候,于皓东还是来了一趟医院。

曈曈见到他,很高兴地喊了一声“皓东叔叔”,他轻轻地捏了捏她的脸,笑道:“小曈曈,你又忘了,你应该叫我干爸爸。”转而看向展心霏,“好久不见啊,心霏。”

展心霏自然还记得于皓东,她当初跟许瑨哲恋爱的时候,被他拉着出去玩过几次,他的那帮朋友她都多少有些印象。而于皓东,自然是给她留下印象最深的一个。且不说他那张好看得能让人过目不忘的脸,光是见她一次调侃一次这点,就足够让她无法忘记了。

几年不见,眼前这个男人似乎更加风度翩翩、英俊潇洒,嘴角依然带着有些坏坏的笑容。不过他到底是成熟了点,没像以前一样打趣她,只是礼貌地问好。她放下手里的水果刀,淡淡一笑,回应道:“好久不见。”

于皓东带来了一大篮水果,曈曈嚷嚷着要吃红提,展心霏只好洗干净了一颗颗剥给她吃。

许瑨哲跟于皓东出了病房,站在走廊上聊天,于皓东说:“她看着倒是比以前更漂亮了,难怪你小子乐不思蜀。”

许瑨哲却不赞同:“这跟漂不漂亮无关。”

于皓东看了他一眼,“唉,看样子你是真栽在她手上了。看你们一家三口这么和睦,我也替你高兴。不过Annie那边你要怎么办?你们好歹那么多年感情。说句不好听的,如果不是有了女儿,我还真不希望你放弃Annie,她对你有多好你是知道的。”

“我当然知道,可我没办法回报她同样的好。里面有一大一小,对不起一个,总比对不起两个要好。”

“男人的确该有责任心,可如果你对她们只是有责任,难道就不是一种‘对不起’了吗?”于皓东细细地打量着他,笑了,“不过我看不是。瞧你这一脸春风得意的样子,摆明是‘柳暗花明又一春’了,恭喜啊兄弟!”

许瑨哲哭笑不得,“你少胡说八道。”

于皓东大笑,又说:“不过我挺纳闷的,你一个这么英俊潇洒事业有成的钻石王老五,怎么就栽她手里了?还一栽栽了快十年,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等你以后遇到那样一个人,自然会明白。”

于皓东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两秒,继而又微微笑了,似有深意:“也许吧。”

曈曈在医院里住了两天,退了烧,情况好转了不少。

回到家以后,展心霏向杨副总请了十天假,待在家里寸步不离地照顾女儿。许瑨哲几乎每天都会过来,偶尔因为工作忙抽不开身的时候也一定会打电话关心。

大概是因为受伤,曈曈变得更加黏爸爸,每天都眼巴巴地等着他来,晚上还经常缠着他一起睡觉。展心霏敌不过女儿的撒娇与眼泪攻势,只能退一步,默许了许瑨哲偶尔在她家留宿。

展心霏不得不承认,在带孩子这一方面,许瑨哲这个“后来”的爸爸,的确比她这个妈妈要在行得多。他会陪着女儿看动画片,想方设法回答女儿所有稀奇古怪的提问;他会很耐心地给女儿讲故事,往往还试着给她灌输一些浅显易懂的道理,引导她自己理解;他会给女儿喂饭,微笑着告诉她小朋友不能挑食,否则长大后就不聪明不漂亮;他甚至会无时无刻通过一个很普通的小细节告诉女儿——妈妈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人。

有一天傍晚,他们带曈曈去医院换了药回到小区,许瑨哲抱着曈曈走在前面,展心霏提着两袋子菜跟在后头。刚要进楼里的时候,许瑨哲回过头来,不由分说从她手里接过一个袋子提在手上。

这时住在展心霏隔壁的李阿姨迎面走了出来,满脸微笑,“买菜回家做饭吧?瞧你们一家三口,真令人羡慕。”

展心霏带着女儿刚搬过来的时候,李阿姨就住在她的隔壁,是个很和蔼的长辈,看她孤身带着孩子也没有说长道短,反而给了她不少帮助。她很尊敬李阿姨,几乎当成自己的亲人,所以后来许瑨哲出现在她身边,李阿姨试探着问她的时候,她也并没有向李阿姨隐瞒他是曈曈的父亲这个事实。

然而现在面对这位长辈慈祥关爱的目光,她却莫名觉得有些尴尬。一家三口——这四个字听起来,好像有点奇怪。

半夜,展心霏突然醒了过来,没有缘由,而且怎么也无法继续入睡了。外面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雨声传了进来,打破夜的宁静。

她披上外套,进到隔壁房间里,借着窗外的月光看着床上正熟睡的一大一小。曈曈小小的身子缩在爸爸怀里,似乎睡得很香。

她替女儿掩好被角,然后走到床的另一边,蹲下来趴在床沿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睡得很沉,眉头舒展,呼吸轻而均匀。

她的睡眠向来不好,夜里很容易醒。曾经的那一段时光,已经记不起有多少次,她半夜醒来后看到的,就是这张熟悉的脸。他喜欢抱着她睡觉,哪怕睡得再沉,也总是紧紧抱着她,好像生怕稍微一松手她就会消失。她以前不满他这种莫名其妙的习惯,扰得她睡不安稳,可是后来,当她无数次醒来后感觉不到那股紧抱的力量,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就像身边空了的那个位置一样。

窗外的雨还在不停地下,她忍不住抬起手,轻轻地抚摸他的眉心,然后站起来,俯身在他唇上印下一个微不可察的吻。

她想,他应该不知道,这是她以前趁他睡着的时候,经常情不自禁干的一件事。

作者有话要说:写到这章最后几段的时候,我居然有种难受得想飙泪的冲动,我神经了我

PS:不要霸王我啊不要霸王我啊,新来的朋友们,露个面让我认识认识嘛,嗷~~

安于现状(1)

曈曈手臂上的伤半个月后痊愈,没有留下任何疤痕,光滑如初,展心霏不由大大地松了口气。

没有了手伤的束缚,曈曈又恢复到之前的活蹦乱跳,大概是养伤期间胃口不佳都没吃多少东西,这会儿开始整天喊饿,周末的时候一脸期待地跟爸爸说想去上次那个大花园里吃饭。许瑨哲想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女儿口中的“大花园”是指“故梦”。

星期六晚上,许瑨哲接了展心霏和曈曈,开了半个多小时的车去“故梦”吃饭。刚进到园子里,曈曈就指着前面的中厅说了声:“是小姑姑。”

展心霏顺着女儿指的方向看过去,先看到的是于皓东,他正坐在窗边,靠着椅背,左臂搭在旁边的椅子上,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不过配着身上淡粉色的V领羊毛衫,着实打眼。曈曈嘴里的“小姑姑”坐在他对面,浅棕色的长卷发被绑在脑后,平刘海下是一张灵气十足的脸。于皓东唇角带笑地跟她说着话,大概是说了什么有趣的内容,她单手托腮看着他,笑得连双肩都在轻微颤抖。

展心霏知道许瑨哲有个亲生妹妹叫许瑨灵,不过从来没有见过,今天一见,倒觉得他们真不像两兄妹,长相几乎没有一丁点相似的地方。

许瑨哲往前走了两步,似乎想去他们那一桌,展心霏见他脸色顿时有些变了,拉住他的手臂,说:“看他们聊得那么开心,你还是别去打扰了吧。”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许瑨哲的身体好像僵硬了一下,他停了脚步回头,视线先落在两人正亲密接触着的手臂上,然后才抬起眼看她,眼底似有笑意。她没来由的觉得有些尴尬,整张脸霎时涌上一股热气,慌忙松开手,却被他灵敏地捉住,顺着手腕一直下滑到手掌,温柔而坚定地握着。

落座后点了菜,许瑨哲拿出手机摆弄了好一阵子,好像是在发短信。后来曈曈把他的手机抢过来玩,她大概很喜欢听翻盖手机那种“啪啪”的声音,翻开来又盖上,乐此不疲地重复着。展心霏都听得烦躁了,从女儿手里拿过手机,无意间看了一眼亮着的屏幕,不禁一愣。屏幕上有一张图片,是她牵着曈曈的手低头看着她,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而曈曈也仰头看她,笑得很可爱。两人的穿着都很随意,在橙黄的夕阳笼罩下,看起来有种平静而温暖的美好。

这张照片应该是某天她带着女儿散步的时候被拍下的,可是她根本想不起来他什么时候帮她们拍过一张这样的照片。

“拍得怎么样?”许瑨哲看着她,似乎有些调侃,“这是难得一张你在笑的。”

“还不错。”她把手机递还给他,“不过偷拍这种行为,似乎不太道德。”

“故意为之,就不可能拍到这么自然的画面了。”他说得理所当然,带了点探究的意味看了她几秒,“我猜你怀孕的时候,肯定连一张照片都没拍。你一向不喜欢拍照。”

“都说女人怀孕很值得记录留念,虽然我不怎么赞同,不过有人跟你一样喜欢偷拍……”她想起来就觉得哭笑不得,“筱婷帮我拍了满满一整个相册。”

他看着她的那双眼睛似乎骤然一亮,她隐约猜得到他的想法,笑了笑,说:“如果你愿意帮你女儿洗一个星期衣服,或者我可以考虑给你看。”

许瑨哲大笑:“成交。”

其实展心霏只不过是随口一说,小孩子的衣服洗起来要格外注意,她并不认为像许瑨哲那样娇生惯养的大少爷能做好这个工作。

刚开始的两天,他蹲在厕所里洗,她就站在旁边指指点点,弄得他一脸无奈:“曈曈妈妈,你也太小看我了。我一个人在美国生活了三年,做饭都难不倒我,更何况洗衣服这么简单的事?”

他心情好并且猜测她心情也不差的时候,就会叫她“曈曈妈妈”,可是她一听到这个称呼就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也不念叨了,直接把他推出厕所:“算了算了,还是我来。”

“我洗了两天,算起来你至少要给我看四分之一的照片。”

真是奸商本质,一点亏都不能吃,她心想,又觉得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他:“那么好吧,你先去哄曈曈睡觉。”

等女儿熟睡之后,展心霏在柜子里拿出那本厚厚的相册,坐到飘窗台上翻开来看。

她怀孕的时候,毕筱婷说很多孕妇都在怀孕期间拍艺术照,把圆滚滚的肚皮画成很可爱的图案,既时髦又好玩。毕筱婷从网上找了很多图片给她看,怂恿她也去拍一套。她不喜欢那么花哨的东西,而且也不喜欢拍照,坚决不同意。毕筱婷拿她没办法,只好用相机帮她拍,大部分是偷拍抓拍的,不过效果反倒比她正儿八经照出来的要好得多。

毕筱婷帮她拍了很多,吃饭的、睡觉的、散步的、说话的、微笑的、皱眉的、发呆的……各种场景都有,甚至还有一张是她正在专心致志地剥芋头。

这些年过得太紧绷,她很少停下来看看这些照片回想当初,现在一张张翻看,很多回忆也顺带着被翻出来,心情多少有些复杂。

“你大概是我见过的孕妇里,最美的一个了。”许瑨哲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她身边。

她看得心绪不宁,合起相册放到他腿上,转头看着窗外五光十色的城市,沉默不语。他也没有说话,似乎看得很仔细,间隔很久才有翻页的声音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