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播里还在重复刚才的寻人启事,面前的许哲却已经消失不见。她转身的时候,只看到对方快速离开的背影。

不知怎的,她觉得手里的冰淇淋格外凉。

后来她是一个人回的酒店。商场离酒店不完,她走回去的路上似乎听到手机响。可她没去接,边走边吃冰淇淋,吃到最后胃难受得要死,还剩一半死活吃不下,只能扔进垃圾桶。

回到酒店后碰到妮娜姐,对方兜头把她骂一顿:“给你打电话为什么不回?晚上要参加派对,你赶紧准备准备。”

说完扬长而去,赵惜月皱起眉头,只觉得胃更难受了。

原来电话是妮娜姐打的,她还以为…

她回房后找出事先准备好的礼服,洗澡后换上,又精心化了妆。同屋的女生看着镜子里的她问:“你脸色怎么这么差,不舒服吗?”

“没有,我挺好的。”

她趁人不注意拿了两片止痛片进浴室,出来的时候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就觉得舒服多了。

晚上的时尚派对参加的人不少,她和室友属于最小级别的那种。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大明星、知名名媛,还有各种时尚界宠儿依次亮相,从打扮到气质无一不精,将赵惜月他们甩出好几条街去。

往日里赵惜月很珍惜这样的机会,觉得能学到点什么。但今天她胃痛得厉害,止痛药吃了一点用没有。

室友本来说要陪她,她不好意思耽误人家机会,推说自己没事儿,叫她忙自己去。待室友走后她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坐下来,一个人生生挨着。

派对也就几个小时,等结束了就好了。

她猫着身子窝在那里,也没心思看别人戴着面具长袖善舞地“表演”。只冷不丁抬头间,却看到许哲穿着白日里自己给挑的衬衣走了进来,一派闲适的风光。

明明也不是多高级的衣服,可穿在他身上就显出气质来了。

他一进场就吸引了众多目光,尤其是许多女人的目光。

他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许哲也不想来,但他为了找人不得不来。今天下午听到广播后撇下赵惜月跑到一楼,却没能找到孙月莹和她母亲。于是他只得上这里来碰碰运气。

以他的身份不必入场券,刷脸就能进。进来后他也不与人攀谈,只在人群里不停搜索着。

孙月莹的母亲连翘楚就是所谓的名媛,多年来热衷于参加这种活动。她和自己家是亲戚关系,今天这场派对有弘逸的赞助,如果她人真在香港,应该会过来。

一圈寻找下来,凭着精准的眼力,他终于把视线定格在了某位手持香槟的中年丽人身上。

于是他快步上前,和对方打招呼:“连阿姨,好久不见。”

连翘楚一见许哲很是意外:“是许哲啊,你怎么会…”

“我特意过来,找您有点事儿。”

连翘楚脸色一黯,正要说什么,却听旁边人群里传来细微的惊呼声。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小姐你没事吧,要不要替你叫医生?”

人群自动往旁边散开,许哲顺着声音望过去,一眼瞧见赵惜月脸色惨白坐在那里,手撑在旁边的椅子上,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她冲关心的人摆了摆手,一副逞强的模样。

许哲冲连翘楚说了声抱歉,赶紧上前扶她。

赵惜月没料到他会过来,这会儿胃痛得几乎要晕过去,表情有些狰狞,十分不好看。

她不想叫对方瞧见,可一点力气也没有,伸手推了他一把,软绵绵的,倒跟撒娇似的。

许哲抬手把她抱了起来,走边门将她带出派对现场。一到外头便直奔自己的车,给她找医院看急诊。

“什么时候发作的,突然来的?”

“下午…就有点了。”

“那我买冰淇淋,你怎么不阻止我?”

“那时候没有,是后来。吃、吃坏了。”

一阵绞痛袭来,赵惜月忍不住呻吟一声,满头满脑的汗水滴下来。她觉得不好意思,赶紧咬住唇。

许哲不忍心再说她,只安抚道:“没关系,在我面前不用掩饰。”

赵惜月疼得说不出话来,一路喘着粗气熬到了医院。很快她被推进急诊室,许哲跟着进去。虽是专业人士并不插嘴,只在精神上鼓励赵惜月。

一通检查做下来,等到疼痛止住时,已过两三个小时。夜深人静,赵惜月被安排住进病房,打生理盐水观察,暂时不许进食。

赵惜月十分虚弱,拉着许哲的手问:“他们是不是要给我手术?”

“目前只是怀疑,依我的经验不需要。你好好睡一觉,别太担心。”

因运气好分到了单人病房,许哲就留下来陪她。本以为赵惜月很快就会睡着,却不料她睁着眼睛老半天,一直没有困意。

“早点睡,你现在需要休息。”

“我也想睡,可我睡不着。”

“为什么,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赵惜月没说话,病房里是长久地沉默。

这不是许哲第一次因为孙月莹把她丢下。第一回是去年冬天,差不多的时间。她在电影院门口等了好久,淋了雪还被莫杰西“绑架”。

第二回就是今天下午。

命运仿佛进入了一个轮回,年年都如此相似。她和许哲是不是逃不开圣诞这个魔咒?

第42章 偷拍

许哲出去问护士要了条毯子,回来后往沙发上一躺。

“你不回去吗?”

“你在生气,我要是这会儿回去了,你的气性就更大了。我也不是那么没有眼力劲儿的人。”

赵惜月苍白的脸露出一点红晕,拿被子盖着自己脑袋。

被子太闷,一会儿又放下来大口呼吸,还不忘嘴硬:“谁生气了。”

“那还不接我电话?总不会是冰淇淋太好吃,没空接吧。”

“你有给我打电话?”

“你没看手机吗?打了至少有十个。”

“那你干嘛不来找我?”

“我又不傻,你正在气头上,我跑过来也就吃点枪火,倒不如等你气消了。”

赵惜月彻底服了:“你这个人算得也太精了。”

然后心里又浮起一点甜蜜。原来那些电话不全是妮娜姐打的。是她先入为主胡乱揣测,后来因为胃痛也没顾得上查看未接来电。

可是他还是抛下她了。

“许哲…”

“嗯?”

没有回应,似乎在思考什么。

许哲就道:“是不是要我道歉?对不起,今天是我不好,不该给你买那么冰的东西。”

“还有呢?”

“不打招呼就走,是我不对。”

“就不能不走吗?”

哪怕打了招呼走,她也还是会心塞啊。总有种无论怎么努力,前面那座大山死也挪不走的憋屈感。

这回换许哲沉默。

赵惜月有点失落,只能强打起精神关心道:“那你后来找着人了吗?”

“没有,我到的时候人已经走了。”

“真有那么个人吗?”

“似乎有。广播台的人说后来是两个女的一起走的。”

“就那么肯定是她,万一同名同姓?”

“确实有可能。但巧合到连母亲都是同一个姓,这种可能性不大。”

赵惜月更郁闷了。万一正主儿真来了,她就彻底没戏了。

她只能拼命想许哲对自己的好,好让那颗不停往下沉的心,稍微被托起一些。

“所以你后来来派对,是来找我的?”

“不是,为了找连阿姨。”

“许哲,你就不能说点好话哄哄我吗?好歹我也是病人,要不要这么冷血无情!”

许哲看她一眼,十分平静:“回头被你拆穿了只会更难过。我也是为你的身体考虑。”

“烦死了,那你找到那个连阿姨了吗?”

“找到了。”

赵惜月一下子紧张起来,说话声都带了颤音:“那你问清楚了吗,是她吗?”

“没来得及问,光顾着你了。”

峰回路转。就跟人已经到了绝望的谷底,偏偏又突然升起希望来。

赵惜月觉得自己就像是在坐过山车。

“许哲,你是不是喜欢我?”

趁着这个当口,她一股作气把心里的疑问问了出来。因为再不问,或许以后都不会有机会了。

许哲没有犹豫,立即点头:“有一点儿。”

“一点是多少。”

“比你的可能少一点。”

太诚实的男人,哪怕说了不那么叫人满意的话,却也让人无法怪罪他。

“其实我也察觉到了。不过以前我总想没关系啊。你比较呆就换我主动点好了,反正只要结果是好的,谁追谁也没那么重要。可你总让我有种抓不住的感觉。你总是对我很好,却没什么进展,停在某个关卡就过不去了。我们难道要一直这样吗?”

“你是不是不喜欢这样?”

“我不安心。因为你不真正属于我,我总觉得一转身或许就把你丢了。我要听你的实话,既然喜欢我,为什么不追求我,也不接受我的追求?”

“我和你说过她是怎么丢的吧。”

赵惜月点头。

“如果不是换了衣服,我们的人生或许也换了。她依旧当她的千金小姐,从小锦衣玉食长大,不会受一点委屈。但现在我过了她那样的生活,她却不知道怎么活着。或许…都没有再活着了。”

这话听得人心头发酸,眼睛也发酸。

“那你想怎么样,就一直这么拖下去?”

“我也不想拖。这些年我一直在找她。”

“若找到了呢,你要娶她吗?”

“不一定。得看她过得怎么样。如果她过得幸福,或许我也可以心安理得地抽身。可她要是过得不好,我希望尽我所能去补偿她。当然不一定非要结婚,因为就算我肯,她也未必肯吧。”

“你这是自己给自己制造了沉重的枷锁。”

“算是吧,但这个事儿总要有个了结。以前我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反正我一直孑然一身,她出现了我就倾其所有去对她好就行了。可后来你出现了,我就乱了。”

“乱什么,怕在我们两个之间不好选择?”

“是,这也是我一直没跟你表白的原因。我怕万一找到她,而她也需要我的话,我要怎么向你交待。所以我裹足不前,想要放手却又舍不得。这样真的不好,总是不停伤害你。”

“或许在别人看来我是活该呢。是我自己巴巴贴上你的。”

“不是这样的,我对你的喜欢是真心的,不是你的一厢情愿。可是喜欢未必能在一起,与其最后分开,不如不要开始。”

赵惜月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因为她发现,她又开始胃痛了。

不仅胃痛,头也痛心也痛,浑身哪哪儿都痛。恨不得扑进许哲的怀里,放声大哭一场。

果然是太贱了。人家都说得这么明白了,还是不想放下。

原来深爱一个人,就是这么得放不下呢。

她赶紧转过身去,把被子到过头顶,闷闷说了句:“我要睡了,你别再说了。”

“好。”

许哲轻轻回了一声,也闭上眼睛。可是那一晚,两个人谁也没能睡着。

其实那一晚,睡不着的不止他们两个。

连翘楚洗完澡,套了件镂空微透丝质睡衣出来,看了眼靠在床头看文件的丈夫孙晋扬。随着年月的增长,曾经的毛头小伙子,步入中年后倒越来越有气质,成功男人的光环被他演绎得淋漓尽致。

他们是父母之命结的婚,本以为过不长久。那时候他心里还有他那个表嫂,没想到婚后倒很顺利,感情也培养得不错。

只是后来女儿出事,两人一度陷入巨大的绝望里。那时候连翘楚非但觉得婚姻保不住,几乎连命都要没了。

女儿刚出事的头三年,她都不知道自己过的是什么日子。一直到后来意外怀了老二,才重新对生活燃起一丝希望。

她和丈夫就这么互相扶持着,磕磕绊绊走到今天。

别人看她光鲜靓丽,受过的磨难只有她自己知道。

孙晋扬抬头,看一眼保养得极好的妻子,冲她微微一笑:“今天许哲找你了?”